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书本网(www.bookben.cn) 1、第 1 章 ... 乔天恩自深沉黝黑的梦境中醒来,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头顶上有微弱的光芒,照得浑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虽然她能感觉到自己是躺着的,但又很明显她并不是躺在自己家里的那张大床上。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这么黑,肯定不是白天;但要说是晚上又不像,城市里到处是璀璨的霓虹灯和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哪有这么漆黑安静的夜晚? 她想坐起来,就这么一转念的功夫,她还没有行动,就已经感觉到自己是坐着的。这个认知让她吓了一大跳:难道我有特异功能,会意念移物?根据某台“走进科学”栏目演的具有特异功能的其他表现,她又试了下意念变钱、隔空取物、隔物视物等相关把戏,除了能用意念自由坐、卧、行、立外,她没有其他本领。乔天恩不死心,没理由就只会这么点东东啊?她努力搜寻记忆,想证实自己其实还会其他神棍游戏。 正当她玩得不亦乐乎,头顶忽然响起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你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就老实听着。” 乔天恩又吓了一大跳,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还没有问出口,那个不耐烦的声音已经等不及发问,擅自回答了:“这里是忘川。” 忘川只是冥界的一条河。阴间的灵魂跨过它,就可以进入冥界,再入轮回,重返世上,重获新生。但跨过忘川水,喝下孟婆汤,这一世的悲欢离合都将全部忘却,一切的曾经都将化作过眼云烟。 乔天恩想起小时候外婆常给她讲的地府幽冥、黄泉路、彼岸花和孟婆汤的故事,当时只觉得新奇,现在只余恐惧。她镇定了一下,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怎么看也不像是阴森恐怖的阴曹地府,于是理直气壮地说:“这里是忘川,周围怎么没有彼岸花?” 话音刚落,周围已经是一片妖艳得可以滴血的鲜红,通往地狱的彼岸花开在她的身侧,红波绚烂,漫天飘零的花瓣飘到嘴边都是一片血腥窒息的味道。猩红的彼岸花的尽头,是一座三层小桥,隐约浮现在黑色污淖的忘川之上,接引着形形□的亡灵,木然、平静、狰狞和恐惧交替出现在他们的脸上。仿佛还嫌不够,来人衣袖一飞,原来远在天边的渺茫声音顿时清晰地出现在乔天恩的耳边,那是亡魂不舍昼夜的歌声。 她心里已是非常惊恐,面上却还强作镇定,半天挤出一句话:“我不相信!这一定是噩梦!快些醒来!”她上窜下跳,对着自己的脸蛋和大腿又捏又掐。 来人嗤地一声就笑了,像看好戏一样由着她自虐。 乔天恩折腾了半天,发现这根本不时噩梦,顿时尖叫起来,“啊——啊——”,声震云霄,几可裂帛。 尖叫过后,乔天恩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吓得浑身簌簌发抖,牙关紧闭还“咯咯”乱响,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你是谁?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谛听?” “我是天帝的小儿子实沈。”一个白衣少年出现在她眼前,剑眉星目,长身玉立,完全不似幽冥地府官员们的狰狞可怖。 “实沈?那个总是和哥哥阏伯打架,最后被天帝调往大夏管理参星的实沈?” 上古神话曾记载,天帝的众多儿子中,有一对是天生的冤家,大的叫阏伯,小的叫实沈,兄弟相处不睦,天天寻事械斗,此事触怒了天帝,把阏伯迁到商丘管理大火星,也是商星;实沈调往大夏管理参星。从此两人永不见面,一颗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另一颗就隐没在西方地平线。 乔天恩有限的神话知识全部来自那个现在已经患了老年痴呆的外婆。老人家已经八十多岁,从五年前起就一直神神叨叨地说乔天恩35岁有一劫,不但自己改了大鱼大肉的习惯,而且还号召大家一起吃斋念佛为乔天恩祈福。全家人被雷得不行,都以为外婆老年痴呆,现在回想起来莫非真是年老成精,预先知道某些天机但还是无力回天?乔天恩想起外婆,悲从中来,大哭不已。 实沈不耐烦听她在这里大放悲声,不过考虑到她是多年修炼的剩女还没来得及嫁人就直接翘掉,心情难免起伏不定,还是给了一段时间让乔天恩鬼哭狼嚎。 乔天恩嚎啕了一阵,立刻认识到自己目前的情境,只能依靠这个不知什么来路的实沈。想着自己没落入牛头马面的手中,而是遇到熟人,所谓见面三分情,他总不至于一来就要发威。乔天恩恐惧稍减,好奇心陡增,“你来这干什么?” “今天地藏王菩萨过生日,十殿阎王和判官们都到他那里吃寿酒去了。我不耐烦坐席,正巧小鬼来报说拘了具游魂过来,向阎君讨教如何发落,我就自告奋勇讨了这差事正好逃席。”实沈看来很闲,有问必答。 乔天恩看着这长相俊美的实沈,心想地府倒也没那么可怕,起码还有帅哥看,自己在阳世上长到35岁,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周围同事也是阴盛阳衰,已经成了剩女中的“齐天大剩”了。与其整天活在亲戚朋友们怜悯的眼光和老妈与人攀比的口水之中,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打定主意对实沈说:“好吧。接下来怎么发落我?投胎?转世?我可不可以挑一户好人家?可不可以麻烦月老先在婚姻簿上早早给我牵好线,也省得我自己费劲不是吗?最好还给我安排一些多金的帅哥当桃花,这样我不但下辈子不用当剩女了,还一路有美男陪伴。最好我的真命天子从小在我身边,一路细心呵护我,陪我长大成人,到了20岁立马就可以嫁人,我不介意来个萝莉养成计划。” 实沈笑了:“你倒是会安排,怎么不说自己会投胎成马牛羊、鸡犬豕之类的?” 乔天恩理直气壮地说:“我上辈子又没有做过坏事,一贯怜贫惜弱的,虽然没有斋僧布道,但现在不是不兴这个了么?没理由让我入畜生道轮回啊?” 正说着,黑面小鬼来报告,实沈听了几句,皱着眉头说:“该死!现在有麻烦了,你还不能马上入轮回。刚才鬼差查明生死簿,你还不到死期,不能入地府。事不宜迟,我马上送你回去。” 说完,实沈念个口诀,卷起乔天恩升入半空。 乔天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实沈乘云而去,心里百感交集。 2 2、第 2 章 ... 2 乔天恩一路身不由己地随着实沈赶路,一路唠叨:“对了,我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出车祸被撞死?还是见义勇为被歹徒扎死?或者中煤气被毒死?” “都不是。你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实沈很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乔天恩不好意思地说:“我醒来就在忙着试验我的特异功能,刚刚见到你又花了一点时间来消化我已经死了这个事实,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回想我死前的情景,不过,你告诉我也一样,省得我胡思乱想,走火入魔。” “你是因为请假去相亲未遂,和你上司吵架,心脏病发作,口吐白沫,当场倒地。”没想到实沈百忙中给出的是这样一个毫无创意的答案。 乔天恩顿时无趣,居然是这么没尊严、没创意的死法,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她抗议道:“你们地府抓人好歹有点职业道德和逻辑推理好不好?我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心脏病发作翘掉?” 实沈不耐烦地说:“你这个女人真的很啰嗦!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心脏病发作死掉总比上吊死舌头拖出一尺长,溺水死尸体泡得肿大呈巨人观,或者煤气爆炸炸得皮开肉绽好吧?” 乔天恩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看来心脏病发作死掉还真是对自己的照顾,说不定还是对老外婆吃长斋的报答。她不再矫情死因,不过想到一向和她不睦的上司,亲眼目睹了她的这种死法,估计受的刺激一定不会小,搞不好现在已经崩溃了也说不定。她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傻笑了一阵,乔天恩又有了一个新主意,她开始和实沈讨价还价,这天帝之子实沈看面相顶多二十出头,不过,考虑到他们做神仙的一般都活了几千几百岁都不止,她决定吃点亏,勉为其难叫他一声大哥:“喂,我说实沈大哥,你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我拘来了,现在说一声搞错了又要把我送回去,当我是死人哪?” 实沈闻言,扑哧一笑。乔天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语病来,自己现在可不就是死人吗?她决定豁出去了,露出恶狠狠的表情说道:“我不管了!你们要赔偿我!我在众人面前仆街,死得已经很难看了,现在你们又要送我回去,让我诈尸,我不要回去!要不,你们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叫月老查查我的姻缘簿子,等我回去以后给我安排一段好姻缘,老公要有车有房,父母双亡,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杀得了木马,修得了马桶。” 实沈不答,只拉着她飞奔。他边腾云驾雾边不时回头看看乔天恩。眼看她头顶的光芒越来越黯淡,不禁加快了速度。 乔天恩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就问:“你看什么?你这样的眼光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哦!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我前生有宿缘,我前身其实是玉帝王母身边的某个神仙姐姐,与你曾在蟠桃会上一见钟情定下终身,怎奈玉帝老迈昏庸,活活拆散一对鸳鸯,你我有情人只得天各一方,我被贬下凡历劫,历经35年忠贞不渝成剩女;而你因失意而兄弟郳墙,被天帝流放到大夏管理参星?” 实沈禁不住大笑出声:“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在观察你头顶的光芒,但凡人死之后,根据生前善恶表现,头顶会发出五色光芒,恶人则只有黑色的光芒。你现在入不得地府,不能转世轮回;如果不及时还阳,头顶的光芒便会逐渐黯淡。头顶的生命之光一灭,你这抹游魂也会因此而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乔天恩真是被吓得“魂飞魄散”,灵魂很是变形了一阵子才复原。她一把拉住实沈的袖子尖叫:“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我是因为你们出了差错才到这里的!我不要呆在这个鬼地方,送我回去!我要回家!” 实沈被她的尖叫吵得很无奈,他一把甩开乔天恩说:“你要是不想魂飞魄散你就赶紧给我闭嘴,赶快赶路!没时间了!” 一仙一鬼吵吵闹闹赶到乔天恩心脏病发作后被送的医院,病床空空,连个影子都没有。实沈顿时觉得不妙,掐指一算,面色大变。 乔天恩看他的样子,知道大事不好,她抱有一线希望地问:“是不是我的身体找不到了?” 实沈点头。乔天恩顿时抓狂,实沈在她尖叫之前一把拉住她说:“到你家看看,说不定还有救!” 一仙一鬼又慌慌张张地赶到乔天恩家,一个显眼的黑色小盒子已经摆在了客厅的桌上,三炷香半明半灭插在盒前的香炉里,爸妈和妹妹正坐在客厅里相对垂泪,老外婆一惊一乍地指着乔天恩站的地方说:“哭什么?天恩这不是回来了?”全家人只当外婆伤心得糊涂了,哭得更加伤心。半天妹妹才站起来搀着外婆往里屋走,还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外婆,天恩已经走了。”外婆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大家都没有理会。 一阵风吹来,客厅的纱帘还不曾动,乔天恩已是打了寒战,心里万念俱灰,呆立在骨灰盒前。 实沈皱眉说道:“想开点,肉身只是臭皮囊,烧了就烧了。换一个就是了。” 乔天恩怒火中烧,指着实沈大骂:“呜呜,要不是你们神仙菩萨玩忽职守,搞什么公款吃喝,摆什么寿宴,弄得全部的神仙妖怪都跑去凑热闹,地府群鬼无首,我怎么会变成鬼?呜呜,变成鬼还不算,现在又要送我还阳!要我还阳我还连尸体都被烧掉了,呜呜,我这人不人,鬼不鬼地到底算什么啊?!我乔天恩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被子弄这么一个杯具!呜呜!” 实沈顿时觉得头痛,真是豆腐掉到灰里,吹又吹不得,打又打不得,这个烫手的山芋还是自己一时无聊领来的差事,现在被她指着鼻子痛骂,做神仙做到这份上,真是无奈。 他拉着哭哭啼啼的乔天恩飞出大厦,来到大街上,无意中看了她一眼,立刻说道:“你的生命之光马上就要熄灭,来不及了,我马上替你找个身体,你先进去待一阵,等我找到更好的再来把你换回去。” 乔天恩看着实沈手指的方向,顿时目瞪口呆,又发出一声尖叫:“我不要变成猫啊——” 3 3、第 3 章 ... 3 实沈不管她的鬼叫,一把就把乔天恩的魂魄推到街角垃圾桶边的一只黑猫身上,原本奄奄一息的黑猫顿时焕发了勃勃生机,一翻身就由躺变站。不过看起来实在不友好,一身的毛都乍起来了,看着高高在上的实沈,嗓子里“呜呜”有声,显然愤怒已极。 实沈笑笑说:“你先耐心在这具躯壳里待一阵,我马上去给你寻找合适的身体,让你重新做人。” 黑猫乔天恩四脚刨地,做出一副有外敌入侵的示威状。 实沈又说:“你不要着急,这只是权宜之计,不会让你一辈子都做猫的。为了补偿你的损失,我送你一个本领,让你做只双语猫好了,既听得懂人话,又听得懂猫语,这样你就可以在人、猫两界通吃了。不过,为了避免惹麻烦,我给你的本领只有一半,你只能听,不能说。” 乔天恩哭笑不得,这叫什么本领啊,还不如不要。她喵喵几声,算作对实沈敷衍塞责的抗议。 实沈说完,拔脚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警告乔天恩:“切记千万不可以自杀哦。凡是自杀而死的鬼魂都要堕入枉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激怒了阎君,我也没办法救你。” 乔天恩愤怒,用前爪捶地以示不满。实沈见了叮嘱道:“虽然你是半路做猫,但好歹要有猫的样子,不要动不动就做出捶胸顿足的表情,这样既吓人又吓猫。好好观察一下你周围的同类,既来之,则安之。” 说罢,实沈飘然而去,留下黑猫乔天恩孤零零地立在街角,半天,她才想起刚才忘了问了,她做了猫吃什么?要是让她自食其力去抓老鼠吃,她宁愿惹怒阎君也要自杀。 不过,实沈已经远去,发呆也好,发怒也好,都无意义,在这个倒霉的地方,一切都要靠自己了。乔天恩迈着猫步在周围溜达,算作熟悉环境,了解现状。 遛了半个小时,她觉得有点饿了。做鬼魂的时候不觉得饿,现在做了猫了,又是一只大病初愈的猫,饥饿的感觉于是分外明显,她于是想起自己以前住的小区有很多只流浪猫,有个邻居老奶奶总是拿着剩饭剩菜来喂猫。她决定等下去碰碰运气,考虑到自己现在是一只猫,要步行到那个小区实在有点困难,她决定要想个办法蹭车去。 乔天恩遛了一阵,终于熟悉了这个身体,说实话,四脚着地的感觉比以前直立行走轻松多了,看来从猿进化到人确实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 她迈着优雅的步子回到街角,蹲坐在垃圾桶旁边,准备闭目养神。 突然,一阵由远及近的说话声传入乔天恩的耳朵里,她立刻警觉地眯起眼,观察着从对面街角蹒跚走来的一公一母两只猫。 那只帅气小公猫显然还处在春意盎然的发情期,尾巴竖得像根旗杆一样,一个劲儿地讨好那只其貌不扬的麻母猫,而麻母猫则一副冷淡矜持状。 乔天恩看了看这两只猫的面相,以她生前多年养猫的经验粗略估算一下,这麻母猫也就是一只普通杂种猫,猫龄至少超过五岁;而小公猫则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双色布偶猫,四只爪子、腹部、胸部和脸上倒V字的部分都是白色的;而尾巴、耳朵和V字斑纹以外的部分则是深颜色,看起来就象是在奶油池子里游了一圈一样。 这只小布偶猫的颜色和血统十分纯正,猫龄撑死了也就一岁,刚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用猫界年龄换算人类,麻母猫已经年过四十,而布偶猫才刚好十八岁,十足御姐与正太的结合。 小布大概是养在家里没见过世面,等闲遇到只母猫就以为自己遇到了天仙,小心翼翼地献着殷勤,而麻母猫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吊着他的胃口,态度若即若离。 乔天恩本来懒得管人家的姐弟恋,这明摆着就是老麻拐了人家小布,准备私奔,这种破事还是让小布的主人去操心吧。她闭上眼睛思考晚饭在哪里解决。 正当她神游天际的时候,一个稚嫩清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冥想,原来是小布在说话:“麻麻,这里有只黑猫耶!不如我们问问她吧。” 老麻的声音又嘶哑又粗野:“问这老家伙干什么?她老得都快要死掉了。” 乔天恩听着这无礼的回答,暗想这麻母猫也太可恶了,不给她点教训她还以为自己是貂蝉呢。想到这,乔天恩顿时起了日行一善之心,她本着助人为快乐之本的原则,决定把惨遭诱拐的小布引入正途,免得他自甘堕落。 乔天恩慢条斯理地睁开眼睛,看了小布一眼,又看了老麻一眼说:“是呀,我是老得快死掉了,可是我看得出来,你们准备私奔对不对?” 小布惊奇地说:“对呀?我的主人不喜欢麻麻,看见她就要拿大棍子吓唬她。所以我们才决定要逃出来。” 乔天恩心里暗笑,换了我是你的主人,也不能容忍一只血统高贵的猫去和一只流浪猫苟合,拿大棍子吓唬她还是轻的。她一本正经地说:“这就对了,你们是不是迷路了,走了好久都走不出这个街区?” 小布猛点头,样子好可爱,麻母猫本能地感到了威胁,不安地示意小布跟她走。 小布不理她,走到乔天恩面前说:“我叫小布,你叫什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果然叫小布,看来他的主人在他身上花的心思不会太多,除了给他好吃好喝,一点应有的风险教育都没给他灌输,以致他见了只母猫就学人家离家出走,被人家骗出家门。 乔天恩心里有数了,于是更加傲慢地说:“我活了20岁了,你就叫我黑姑吧。到我这个年纪,什么事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没有见过?你这个样子应该是只布偶猫,但是有不少人把你当成暹罗猫在养吧?” 小布想起自己刚出生的那家主人确实叫自己布偶猫来着,但到了现在这主人手里以后,他一直把自己当成暹罗猫在养,原本的名字还是叫小罗呢。还是主人的朋友见过一次之后,他才被认出是布偶猫,从而改名叫小布的。于是小布愈发崇拜,觉得乔天恩无所不知。 麻母猫已经相当不耐烦了,她弓起身子,发出威胁的闷叫:“你走不走?跟这只老猫有什么好说的?” 小布有点迟疑,乔天恩见状,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这一走,不知道你的主人该有多伤心,没准他现在到处在找你呢。” 小布不安地低下了头,麻母猫已经出离愤怒了,她好不容易才拐了这只单蠢的小公猫出门,现在全叫这只老不死的黑猫给破坏了。她亮出爪子,扑上前去要把乔天恩撕成碎片,样子状极疯狂。 乔天恩千算万算没算到麻母猫会突然发飙,一时之间有点手忙脚乱,招架不住。她百忙中撇了小布一眼,发现小布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就知道这麻母猫为了拐他,没少在他面前装温柔娴淑,现在露出真面目,果然把纯情的小布给吓到了。 乔天恩见状,马上朝小布大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只疯猫给我拉开!” 小布迟疑了几秒,马上勇敢地冲上出把两个厮打得难分难舍的猫分开。这时街角来了一群人,看见几只猫在打架,其中还有只很名贵的猫,于是冲上来想捉住他。乔天恩马上踢了小布一脚说:“他们要抓你呢!还不快跑!” 于是小布马上掉头和乔天恩一起狂奔,把麻母猫丢在后面,气得喵喵大叫。 4 4、第 4 章 ... 4 乔天恩和小布毫无目的地疯跑了一阵,看看后面似乎不会有人在追了才停下来。小布显示了年轻的优良体力,停下来也没有什么异样,乔天恩占据的这只黑猫身体因为年岁过大、体力不支,停下来立即倒地,喘气喘得舌头都差点吐出来。 小布马上关切地问:“黑姑,你没事吧?” 乔天恩挣扎着站起来,恢复四脚着地的姿势,威严地说:“我当然没事。我年轻的时候还从顺义跑到门头沟过,现在跑这点路算什么?我倒地可不是因为我老了,而是因为大地是我的力量之源,长跑之后只要倒地马上就能恢复体力,不信,你下次试试,看是不是倒地之后马上就有充满力量的感觉?”乔天恩信口胡吹,毫不意外地收获了小布信服的眼神。她得意地暗笑。 小布涉世未深,已经对乔天恩形成了“个猫崇拜”。他看了看四周,突然惊喜地说:“黑姑,我找到回家的路了!你看,过了那个路口再向左转就是我主人住的锦秋小区了!” 乔天恩先是一惊,继而一喜,这下有混饭吃的地方了。考虑到小布的主人不喜欢麻母猫,乔天恩觉得有必要多了解他主人的喜好,以便更好地混碗饭吃,要是能让小布的主人顺便收养了她就更好了。 乔天恩打量了一下自身的条件:一只老态龙钟的黑母猫,浑身肮脏,毛色也不发亮,这样的猫要让人一眼看过去就喜欢继而还想收养还真是有难度。她决定退而求其次,利用小布的单纯,随时到他家去蹭饭吃算了。 想到这,乔天恩顿时有了主意,她假装慈祥地对小布说:“小布啊,既然你找到家了,那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家吧,以后不要到处乱跑了,外面坏人实在是太多了,一不小心你就会被卖掉、被剁尾巴、被砍脚、被剜眼睛、被剥皮……” 小布听得好恐怖,腿都软了。他见乔天恩作势要走,意外地说:“黑姑,你去哪里?” “天大地大,到处是我家!”乔天恩豪气干云地说:“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到老地方找我!” 小布不舍,坚持要拉乔天恩去他住的地方,乔天恩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小布兴冲冲地头前引路,乔天恩迈着猫步气定神闲地跟在小布后面朝锦秋小区进发。 小布开始还呆头呆脑地,进了小区就一副昂首挺胸的样子,好像他是大明星一样。果然,一路上有很多人和他打招呼:“小布,回来了?”“哟!小布出来了?”“小布你的主人呢?” 小布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连喵都不喵一声,那神态非常地欠扁。 乔天恩忍不住踢踢小布说:“你很受欢迎呢!很多人和你打招呼。” 小布头也不抬地说:“我知道。” 乔天恩觉得很意外,难道小布懂人话? 她试探地问:“小布,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当然了。他们在说‘小布出来了?’什么的。”小布边走边说。 乔天恩更加意外:“难道你听得懂人类说话?”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任何一只猫跟人类待久了,都听得懂人话,只是不会说而已。”小布觉得乔天恩有点小题大做。 乔天恩又出离愤怒了,她抬头看天,心里在大骂:“该死的实沈!我跟你没完!还敢骗我说让我做双语猫,能在人、猫两界通吃!我呸!这里每只猫都是双语猫!” 小布看她半天没说话,马上小心翼翼地问:“黑姑,你怎么了?是不是饿了?我看你走路都没力气了。” 乔天恩马上恢复成神棍模样,教训道:“怎么说话呢?我这样的老人家只要喝风饮露就能饱,吃东西只是闲暇时打发时间的活动而已。走路没力气?我走路就这样,这叫仙风道骨,懂吗?” 小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到楼门口了,小布不能按对讲机进不去,急得在旁边转圈,还徒劳地伸出爪子挠门。 乔天恩呵斥他:“耐心点!等有人来了,跟着一块进去就行了,这么着急干什么?这小区里养宠物的这么多,随时都有人进出,等不了太久。” 果然,没过几分钟就有人拿门口开了门进楼,双猫跟着一起进去了,来人看看是小布,也没仔细看就放他们一起进去了。 不过进来的人是一层的,进了楼道就直接进家门了。双猫很失望,因为没有人给他们按电梯。 因为够不着电梯按钮,双猫等在电梯边闲聊,等有人来了再进去。 乔天恩已经通过在这一路的闲聊,把小布主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了一个遍,大致的情况都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细节部分因为小布不擅言辞,很多事情他都说不清楚,乔天恩只好作罢。 双猫在楼道里等了一会儿,果然等到又有个老太太带着狗进来,进了电梯,老太太认识小布,还替他按了他要去的16层。 小布似乎很怕老太太的这只狗,一个劲地往后乔天恩身后缩。老太太偏偏还特热情,一个劲地唠叨:“小布啊,今天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你爸爸呢?” 老太太嘴里的“爸爸”想必就是小布的主人了,乔天恩听得直起鸡皮疙瘩。老太太手里牵的小哈巴狗一个劲地“汪汪”叫,还不时地朝小布要扑过来,把小布吓得够呛,看来平时没少欺负小布。 乔天恩看不过去了,扑过去就要咬小哈巴狗,还发怒地狂叫,把小哈巴狗给吓坏了,直朝老太太身后缩,跟小布刚才的反应一模一样。这下老太太也注意到她了。她诧异地说:“咦,这是哪来的大黑猫?讨厌!快出去!快出去!” 正好16层到了,乔天恩和小布逃也似地出了电梯。小布惊魂未定地说:“这个老太太的狗特可恶,每次都要吓我!老太太还特喜欢打听别人的八卦,我和我的主人都不喜欢他们俩。” 乔天恩打量了一下周围说:“糟糕!小布,你没有钥匙,进不去屋里!” 小布得意地一笑,领着乔天恩从楼道的窗户爬到天台那里,又从天台爬到对面的窗户上,顺着窗台走到第三个窗户那里,轻车熟路地从半开的窗户里进去。 一路上,乔天恩吓得腿肚子都软了,这可是16层哎!一不留神就粉身碎骨了!不过看着小布做得那么熟练,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一边爬,一边不停地给自己说:“你现在是一只猫!你现在是一只猫!猫会爬树!猫还会上房!” 双猫终于顺利地登堂入室了。乔天恩看着这间屋子,感慨万千。这是一套很大的三居室,客厅面积足足有五十多坪,视野开阔,采光良好;卧室门关着,不好观察,但书房门敞开着,里面有一整面墙都是书和杂志。从这间房子的布置来看,这是一个典型的单身男人的家,简洁舒适,但缺少女主人应有的柔美线条,所有的摆设看起来实用功能多过装饰功能。 小布到了自己的家更是如鱼得水,他献宝一样把乔天恩带到了自己的卧室,还搬出一大堆自己平时收藏的猫粮让她吃。 “黑姑,这个爱肯那是我最喜欢吃的,有羊肉的味道哦,不过有点咸;这个福摩鸭肉也很好吃,味道不错,吃了还不容易上火;露华也不错,就是这个“闹”猫粮味道一般,我只有在拉肚子的时候才吃。” 乔天恩看小布搬出的NOW牌猫粮,这牌子她原来经常买,简直死贵死贵的。小布真是好命,他的主人居然给他买这么多种口味的猫粮。 乔天恩没花多长时间就克服了心理障碍,再加上猫粮一阵阵发出香味,她又在心里勉励自己:“你现在是一只猫,是猫就该吃猫粮。”在心里默念了一阵,乔天恩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饱餐了一顿猫粮之后,乔天恩想去书房看看小布的主人都看些什么书。她先跳到了凳子上,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居然做猫做得这么熟练了?连这么高的凳子都轻松跳上去了?” 她又自怨自艾了一阵,接着又从凳子上跳到了书桌上,最后从书桌上跃到了书架的最高一格。 这时,大门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一个年轻的男声随着大门打开的声音一起传过乔天恩的耳边:“小布!你回来了!” 乔天恩吓得一哆嗦,带动了书架顶上的一个小雕塑,“哗啦”一声摔到地上,碎成几片。 小布的主人马上到书房查看,却只见白光一闪,接着眼前一黑,紧接着就感到一股腥臊之气,毛乎乎的一团就扑在他脸上了。 他看清了是一只黑猫把他的脸当成了跳板,赶紧把猫从脸上扯掉,狠劲儿吐出嘴里的几根猫毛,同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吼:“小布——你这只瘟猫!你又把一些不三不四的野猫带到家里来了!” 5 5、第 5 章 ... 钟斯城和大黑猫面面相觑,闻声赶来的小布也呆若木猫。 一人两猫就这样楞了五秒,乔天恩迅速反应过来,伸爪在钟斯城手上一划拉,钟斯城吃痛,马上惨叫着松手,乔天恩从钟斯城的铁钳下脱离开来,一溜烟跑出门外,逃之夭夭。 吃也吃了,玩也玩了,还顺带打碎了主人心爱的东西,此时不逃更待何时?虽然有点对不起小布,把他独自留给他那个看起来就要抓狂的主人,但好歹乔天恩也帮助迷途的羔羊返回了家园不是吗?于是这样一想,她就心安理得了。 她溜达出了楼门,来到小区的广场上。广场花园里的兰花开了,海棠也开得正艳。阳光很充沛,好多的小孩子们都在广场上开心地嬉戏,互相打闹、奔跑追逐。乔天恩在广场边上晃悠着,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她没变成猫以前,每到春天,都会坐在没阳光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活泼嬉闹的孩子发呆,无病呻吟,感叹人生。现在看来,她以前的人生有多完美,变成猫了才知道,只要是人,活着就很美好。 不过,与狼共舞的小布,生活可没有这么美好。 盛怒的钟斯城把他关进了厕所里,隔绝了他最爱的电视、猫粮、以及窗外豪放母猫们相思的歌声,让他闭门思过,接受惩罚。 小布在浴室里上窜下跳,不小心掉进了浴缸里,四壁滑溜,小布爬不出来,急得又是四脚乱刨,却又不小心打开了淋浴的阀门,霎时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小布被淋成了落汤猫,随后是游泳猫,最后是半死猫…… 等钟斯城把小布从浴缸里解救出来,他已经奄奄一息,肚子圆鼓鼓的,全是洗澡水,他由此而爱上了洗澡水的味道,以后只要钟斯城洗澡,他就守候在浴室门口,门一开,就进去喝洗澡水,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的小布已经被淹掉了半条命,他躺在主人给他预备的毛巾包里还不停地哆嗦,连最爱的猫草也不吃了。 钟斯城很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差点让小布丧命,他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对小布要宽容一点,对他误交匪类的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小布是只公猫,不会被其他野猫搞大肚子,他也不用像个反对儿女婚事的暴力家长一样大打出手来发泄不满。 于是,他一边用电吹风给小布烘毛,一边大发慈悲地说:“小布,我以后再也不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布没有听清楚,他忙着在毛巾里发抖。可怜的小布就这样无意中用生命捍卫了他和“黑姑”的友谊。 第二天,早早守候在楼道里的乔天恩很快侦查到钟斯城出了门,她熟练地从小布带她走过的老路攀上窗台,再走过两个窗户,第三个正半开着。乔天恩跳进去,穿过小布的卧室来到阳台,一排种着猫草的花盆整齐地摆在阳台上,小布正四脚朝天地睡在最大的方形花盆里。茸茸的绿草青翠欲滴,掩映在草中的猫脸格外安宁。 乔天恩忘了自己是一只猫,伸出手想去摸小布身上柔软的毛,结果却煞风景地伸出一只猫爪,而且突兀的动作把小布惊醒了。 面对小布,乔天恩有一点点惭愧,一点点良心上的不安,还有一点点隐约的胆怯,不过好在小布没心没肺,浑然不觉,看到他人生的导师“黑姑”来了,高兴得很,围着她团团转。 昨晚,乔天恩在寒冷和担惊受怕中度过,有三只流浪猫欺负她年老体弱,先后对她发起了多次攻击,企图对她“施暴”,乔天恩愤怒之余,不得不施展了十八般武艺来捍卫她作为“猫界圣姑”的尊严,为此,她整晚都在战斗,更加感到小布的可贵。 乔天恩在小布的伺候下,矜持地吃了点东西,然后继续在整个屋子巡视。 经过昨天的观察,乔天恩已经大致了解了小布的主人。从书房里的摆放的书可以看出钟斯城的职业大概是搞建筑的,有三分之二的书和杂志都是关于建筑设计类的。如果不是做这个职业,谁会有兴趣搬回这么一大堆厚得跟砖头一样,又贵得跟抢钱一样的书回家? 不过,乔天恩一向对理工科的人不感冒,觉得他们生活太刻板,个性又死板,一点都不浪漫。她前世101次相亲中的某一次,就是跟一位室内设计师见面。结果一整晚,她都在麦当劳里,盯着一颗秃头,微笑到肌肉僵硬。她在设计师扔出的一大堆建筑名词和后现代主义的说辞中昏昏欲睡,脑子里留下的最后印象就是那位大师的秃脑门和不停开合的嘴,以及到处乱喷的吐沫,害得她不得不到家就彻底地洗了一次澡,用掉了半瓶洗发水和浴液。 乔天恩四处闲逛,寻找舒服的地方准备小憩。 不久之后,窗外一只体态轻盈、行迹飘忽的三花猫开始在小布家附近逡巡,发出求偶的怪声。小布眼尖地发现了,立刻眼冒红心,开始展露他清脆的小公猫嗓子,与三花猫对唱。 乔天恩被小布和三花猫叫春的声音烦死,跑到阳台的猫草上睡觉去了。一觉醒来,看看墙上的挂钟,小布和三花猫已经创下了对唱五小时不停歇的纪录。眼看小布越唱越high,有引狼入室的迹象,乔天恩当机立断,施展泼猫本色,又跳又吼又抓把三花猫给吓走了,然后看也不看小布一眼,施施然地走向阳台,接着躺在猫草上晒着落日的余晖。 钟斯城到家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小布哀怨地望着窗外三花猫仓皇逃窜的方向,大黑猫喧宾夺主地捍卫小布的“贞操”。他差点笑死,只用几秒钟时间就做了一个决定,他喜欢这只大黑猫,他要收养她,让她来管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布。 不过乔天恩记起了昨天的教训,看到钟斯城回家就一溜烟地逃走了。她露宿在小区的花园里,在灰暗的夜空下满腹忧愁地睡去。 只有在晚上,乔天恩才会想起自己曾经还是个人,而且还一直满怀着重新做人的希望。她有时候看着天上黯淡的星星会暗暗地祈祷,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做人,她一定要好好活一次,走对每一步。 6 6、第 6 章 ... 6 夜深人静了,马路上的车流也渐渐地稀少起来,路灯发出晕黄的光,罩在街角,一片柔和。乔天恩呆呆地看了半天夜空,不知道那个倒霉的实沈什么时候会出现,能不能给她带来好消息,心里真是万分沮丧。她蜷缩在街角的垃圾桶旁边,把尾巴枕在身子下面,等待天明的到来。睡觉的时候,她想起小时候看的小人书成语故事,人家是闻鸡起舞、枕戈待旦,她是日落而息、枕尾待旦,“猫生”和人生都是莫大的讽刺。 正当她唏嘘不已的时候,实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他一看到乔天恩缩在垃圾桶旁边,一身脏黑还兼发臭,马上便嫌恶地后退了一步,以示划清界限。 乔天恩看到他这嫌恶的样子深受打击,立刻悲从中来,冲他怒骂:“TMD是谁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居然还变成了一只老猫!你现在还嫌弃我!呜呜呜呜,我死了算了!我不活了!” 实沈赶快撇清事实:“我没有!我只是怕踩到你!” “呜呜,我不管了!我要做人,我不要做猫!你不答应,我就自杀!一缕冤魂上天庭找你老爸伸冤去!” 实沈吓了一大跳:“实话告诉你,自杀就只能下地府见阎王了,哪能上天庭见天帝?现在还没有从地府直达天庭的特快专列,你下了地府,十殿阎君有哪一个是吃素的?你落到谁手里都是完蛋。惹怒了阎君,说不定要把你下油锅炸成人干儿。现在天庭三千年一次的蟠桃宴就要开了,各路神仙都赶着去赴宴,最近开往天庭的特快都是超载运行,一票难求。我就是有心安排你去,你也弄不到天庭特快的票。” 乔天恩顿时好奇,忘了自己的烦恼:“怎么仙界也有春运?” “仙界其实跟人界差不多。大家平时各住一方,修行不一,法力也有大有小,有的神仙像太上老君得道早,不但在天界有自己的兜率宫,还有代步工具青牛可骑;有的神仙成仙晚,像赤脚大仙,一身清净,两袖清风,一遇到开大会就只能凭着自己的大脚丫子疾走,又费时间又费精力。而且开会时由于代步宠物众多,有的打架,有的私自下凡成妖,管理起来特别费劲。于是父皇就开了‘天庭特快’,每张票只要一年修行,大家反正有的是时间,每个人身上都有几千年几万年的修行,一年修行也不贵,于是皆大欢喜。就是有一点不好,自从有了天庭特快,各路神仙有牛的也不骑了,有云的也不架了,有事没事就往特快上挤,到了开蟠桃大会这样的高峰时间,连父皇也没有票,搞得现在天庭特快像人界的春运一样一票难求,黑市上一张天庭特快的票都要一百多年修行了。” “哧”乔天恩笑了,感情天界也有黄牛党。 “现在大家都商议着要再开一趟高铁,把线路延长到地府,以后从地府直达天庭只要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实沈耐心解释,就盼着乔天恩打消自杀的念头。 乔天恩黯然,既不能做人,又不能做鬼,这猫生也难过啊。她垂死挣扎地问:“那我的事怎么办?” 实沈这才想起今天他来的目的,面露喜色地说:“你想做人嘛,我知道的。我已经去帮你物色合适的载体了,你先耐心等待一下,很快就会有结果的。还有,我去月老那里替你翻了姻缘簿,你上上世是个土财主,为了求子娶了十二房姨太太,把三世的姻缘都用尽了。所以你前世连个桃花运都没有。” “靠!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活到35岁连个初吻都没有送出去!”乔天恩心想,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原来老谋子的《大红灯笼高高挂》演的就是我的前前世呢。 “不过,你也不用太悲观。我和月老有几千年的交情,他喝的‘天仙玉露’都是我帮他搞到的。查了你的姻缘簿子后,我们做了个交易,让你用积德行善来补从前的业障。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为你的上上世修行做善事,等到做满99件,月老会帮你把这孤独一生的姻缘运改了,让你嫁到好人家。” “做善事?还要99件?你有没有搞错?我现在是一只猫啊!我怎么扶老奶奶过马路?怎么给孕妇让座?怎么帮小朋友找妈妈?”乔天恩欲哭无泪。 “很快你就不是了。我已经帮你物色到了一个合适的载体。地府的鬼差报告说,下个月中旬,你这社区附近有个女孩要摔成植物人。她做了五世尼姑才换来了这么一段姻缘,刚结婚还来不及办酒就从楼梯上摔下来变成脑残。阎君念她修行不易,正好地府最近清理档案,文书堆积如山,阎君准备让她抄一个月文书后就放她回魂。你要做的就是在这一个月内代替她去东北老家结婚,并且还要得到公婆的认可,这样她回来以后也不必有婆媳矛盾。”实沈眉开眼笑地说。 “这算不算一件善事?”乔天恩问。 “当然算!而且还是大善事,可以一件抵五件小善事。”实沈点头,然后“咻”地一下就不见了,留下乔天恩在后头大叫:“等等,你还没有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啊!” 远远地只传来实沈飘渺的声音:“等——着——吧——” “靠!去死吧你!”乔天恩骂道,实沈已乘黄鹤去,听不见她在这边怒猫一般弓背挠地的大骂。 不过,有希望的等待总比绝望要好。 乔天恩垂下头,开始盘算自己这99件善事怎么凑满。以她现在一只老猫的状态来说,能办的事情实在有限。 天亮以后,她照例候着钟斯城出了门,然后去看小布,顺便在小布那里蹭饭。 她熟门熟路地摸进了小布的家里,她一边顺着窗台和管道登高爬低,一边在心里默念:“美特斯·邦威,不走寻常路!” 到了小布家,小布正在满屋子乱窜,犹如一只疯猫。 乔天恩跳下窗台,对着乱跑的小布喊:“干嘛呢你?满屋子乱转的,弄得到处是毛!” “黑姑你来了!”小布大喜过望,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我等你好久了!” 乔天恩大模大样地往沙发上一蹲,然后威严地说:“说吧,什么事?” 小布羞涩地说:“我昨天晚饭后和主人去小区里散步,看见一只大美猫!她长得好漂亮、好有气质啊!我敢肯定她从来没有抓过老鼠!我马上跑去找她聊天,结果她一看见我过来就吓跑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是哪栋楼的!你和我一起去找找好不好?” “瞧你这点出息!眼里就只有这些母猫!你见到了之后怎么办呢?是不是马上OOXX?”乔天恩生气地说。这小布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呀,除了谈恋爱没别的。真是一只不思进取的猫。 小布被说中了心思,特不好意思,喃喃地说:“也不是马上就OOXX了,我会先对她唱情歌,唱到她满意为止。” 乔天恩严肃地对他说:“你这样是不行的。漂亮的母猫大都爱慕虚荣,唱歌有什么用?” “那我把所有猫粮都搬去给她吃?或者给她抓只老鼠来吃?”小布智商实在有限。 “笨!”乔天恩用爪子敲了小布的脑袋一下,小布马上烦躁地在屋子里转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才行啊?” 乔天恩以自己前世看弱智古装片获得的经验指点情窦初开的小布:“你要当着她的面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让她注意你;我再在旁边挑起事端去欺负她,你再去英雄救美。你看怎么样?” 小布能怎么样?听到她的主意自然是惊为天人,对她的崇拜更上一层楼。双猫于是饱餐一顿之后出门“泡猫”去。 路上,乔天恩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和小布聊天,问他自己走后钟斯城说了些什么没有。小布听到这个顿时兴奋起来:“对了,黑姑。老钟在你走了以后自言自语地说:‘这黑猫是不是怕我?一看见我就逃了。本来还想收留她给你作个伴儿呢。’你说,他是不是打算收养你?” 乔天恩气坏了:“靠!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以后跟我说话要分清主次,重要的事情要放到前头说!听到没有!” 小布委屈地说:“我哪知道什么事情重要,什么事情不重要啊?还不是想到就说。” 乔天恩一听也是,这小布脑子不够使,除了吃饭、睡觉、谈恋爱,他没有别的追求,转念又一想,自己这帮助小布泡妞算不算一件善事啊?她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双猫下了楼,在小区里转悠了一圈,没有看到那只传说中的大美猫,失望地往回走。突然小布抬起爪子指着一个地方说:“看!黑姑!就是那只猫!她是不是真的很漂亮、很温柔、很有气质?” 乔天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惊呆了,小布指的漂亮小母猫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乔天恩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这不是天爱吗?她怎么在这里? 7 7、第 7 章 ... 7 乔天恩还来不及反应,小布就已经如同离弦的箭一样朝他的意中猫跑过去了。乔天恩也只好跟在他后面不紧不慢地跑着,显示出一只老态龙钟的猫独有的悠闲气度。 小布的热情并没有感动他的梦中情猫,反而让她误会他要对她行凶。漂亮小母猫已经被他的速度吓得一退二三里,退到了乔天爱身后几米远的地方,一副马上就要闻风而逃的样子。小布不明就里,还要继续前进。乔天恩赶到了,气喘吁吁地说:“小布!按A计划进行!” 小布立刻精神一振,放慢速度,友好地摇头摆尾,等待乔天恩的下一步行动。 乔天爱站在旁边,被这三只猫的复杂关系搞糊涂了。她仿佛在那只又老又丑的黑猫眼睛里看到了些熟悉的东西,但到底是什么,她又不清楚。 老黑猫装腔作势地朝小母猫进攻了。乔天爱惊奇地发现,这老掉牙的猫居然还能进攻,而且似乎还很凶悍。她本来不喜欢养猫,姐姐天恩在世的时候,她就从来不准她养的猫进自己的卧室,可是她的闺蜜兼死党要出国了,临走前又哄又骗外加许诺吃大餐,把家里的暹罗猫艾丽交给她代管几天,今天就是她来接猫的日子。 她心情很烦,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现在还要多只猫。自从姐姐意外死掉,外婆神志不清总是一惊一乍地,爸妈终日沉浸在悲伤中,她要照顾这三老,简直心力交瘁。一路上她都在诅咒那个只顾自己出国享乐的损友,甚至还恶毒地想,不如自己偷偷消失,让朋友的这只猫走丢了算了。 可是艾丽似乎也有灵性,知道身边的临时主人不太喜欢自己,一路上都悄无声息地跟着,搞得乔天爱又心软起来,打算要善待她。 哪知还没有走到小区门口就遇到了麻烦,其实也不算麻烦,只要她肯纡尊降贵把艾丽抱起来走掉就什么事都没有,可是乔天爱是什么人啊?从小讨厌猫,和猫互为天敌,现在让她抱着她的天敌怎么可能?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唯一的人类在旁边看热闹,一猫明火执仗地进攻,一猫胆小如鼠地退却,另一猫很有侠义精神地打抱不平。现在看起来,猫的麻烦比她的还要大。 乔天爱看了一阵,发现了门道:原来这进攻的老黑猫和这打抱不平的布偶猫是一伙儿的,进退都由老黑猫指挥!可怜的艾丽涉世未深,被这两只猫耍得团团转,感情的天平已经完全偏向了“大侠”布偶猫这一边,把他当成了盖世英雄,对他感激涕零! 真是岂有此理!乔天爱觉得自己被藐视了:被两只猫耍了,她的颜面何存?她抬起脚,作势要踹这两只流氓猫,没想到却吓到了惊弓之鸟的艾丽,她惊叫一声,顿时慌不择路地逃跑了,霎时不见踪影。小布一看心上猫跑了,也随即逃之夭夭,只剩下变成黑猫的乔天恩站在当地。 乔天爱这下觉得自己头大了:追又追不上,找又找不着,朋友回来了可怎么交代啊? 她迁怒地瞪了老黑猫一眼,准备要轰走这只狡猾的猫,却发现她眼光一闪,又是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袭来,顿时迷惑了:到底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正在愣怔间,乔天爱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来电显示,见是男朋友李奇石打来的电话,马上接通,几秒钟之后面色大变,气急败坏地说:“我马上到!” 看看表,已经快5点钟了,现在又有要紧事,只能明天再来找艾丽了,希望她迷途知返,能乖乖等在朋友家的门口让她接。 乔天爱急匆匆地走了。乔天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两行眼泪流了出来,模糊了视线。 她知道妹妹的电话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她那个混蛋男朋友李奇石是个什么玩意儿,可她无能为力。做人的时候无能为力,现在做了猫,更加无能为力。 李奇石是天爱的大学同学。不知是谁说的,“大一娇,大二俏,大三大四没人要”,刚上大二,天爱就领着李奇石回了家,大言不惭地说这是自己的男朋友,他俩毕了业就要马上结婚。天爱把李奇石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李奇石的优点被她无限放大,缺点被她直接忽略,全家继老外婆号召吃长斋为天恩祈福以后,第二次被雷到了。李奇石其貌不扬也就算了,连他父母离异这事都被天爱视为“崇尚自由,勇于追求真爱”的表现,这不是脑残是什么? 父母一贯讲究民主,不好直接反对,就冷眼旁观这两人的表现,发现天爱在饭桌上居然一副奴才相,服侍着那个大爷似的李奇石吃这个喝那个,而李奇石居然还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把天爱呼来喝去地使唤着,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家全都怒了。父母好面子,生气也不会吵架,只是板着脸一言不发,老外婆一贯秉持着她神神叨叨的特点,拉着乔天爱告诉她要小心,这男人是白眼狼变的,吃人不吐骨头。天爱不耐烦地让老外婆不要胡说。 天恩比天爱足足大了十岁,天爱涉世未深而天恩已经在职场摸爬滚打了八年了,什么样的臭男人没有见过?她忍了又忍,直到天爱起身给李奇石端了杯水,而李奇石喝了一口嫌烫,数落天爱让她下次注意点温度。乔天恩当下就掀了桌子,咆哮着让李奇石滚蛋。 李奇石抱头鼠窜,天爱追出门去,临走前向天恩一字一顿地说:“知道你为什么三十岁了还嫁不出去吗?因为你心理变态!根本见不得别人有真爱!告诉你,想拆散我们?没门!我死也要和他在一起!” 乔天恩被妹妹伤透了心,她发誓不再管妹妹的破事,尽管父母多次说合,姐妹俩还是淡淡的,一道很深的裂痕横亘在她们俩中间。乔天恩知道,只要妹妹一天不离开这个烂男人,姐妹俩就不可能真正和好。 李奇石在天爱眼里还是个很有潜力的男人,身材不错,入学成绩比她好,英语也很不错,又弹得一手好吉他,外表还带着点忧郁的颓废,不爱运动,只喜欢宅着,就像在泥沼里沉沦的天使,这样的形象极大地触动了连天爱自己都不知道的圣母情结,她觉得她是他灰暗生活中的唯一的一缕阳光,只有自己才能拯救他,他们会相爱一辈子。天爱义无反顾地跳进了烂泥里,一直到现在。 乔天恩不知道自己死后还发生了什么事,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天爱依然没有离开李奇石,他就像一贴狗皮膏药一样牢牢地贴在了天爱的身上,甩不掉又撕不破。天爱刚才匆忙离去,肯定又是去处理李奇石的欠费,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 乔天恩怏怏地回到了小布家,小布去追女朋友还没有回家,看看墙上的大钟,钟斯城该下班了。她没有走,知道钟斯城动了收留自己的念头,就决定留下来碰碰运气。 半小时以后,钟斯城开门进来了。乔天恩听到钥匙响,马上跑到卫生间,准备展示一下自己的看家本领,让钟斯城刮目相看。 钟斯城进了家以后,突然听到卫生间里有响动,他几步走过去一看,顿时惊呆:一只脏兮兮的黑猫蹲在抽水马桶上嘘嘘,看见他来了,不慌不忙地用爪子去按冲水的按键!而且还是3升的那个键! 蓝色的水打着旋在马桶里晃荡着下去了,黑猫跳下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款款地向阳台走去。钟斯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确信刚才的确看见这只大黑猫在使用抽水马桶上厕所!太神奇了!自己家养的小布训练了一百回也学不会用抽水马桶,这只流浪黑猫居然无师自通地就会用了! 他更加坚定了要收养黑猫的决心。看着这脏兮兮的黑猫,生性洁癖的他马上把乔天恩捉到了浴室里,调好水温就把她扔进了小布的澡盆。黑猫进了水里还算听话,老老实实地待着,也不乱跑,这点比小布强多了。钟斯城非常满意。 全身淋透了之后,黑猫本来那可爱的形象就没了,毛紧贴着身体,几乎就是一具会动的小骷髅,眼睛显得比以前大多了,但是显得更丑陋。乔天恩无意中从浴室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目前的形象,惨叫一声想逃出去,溅了钟斯城一身的水,气得他用一只铁手狠狠地按住乔天恩,继续洗,一副不洗干净绝不罢休的模样。 小布站在门口一副既害怕又痛快的样子,看着乔天恩在水里挣扎。好不容易洗完,又是一通擦干、吹风、掏耳朵的折腾,乔天恩算是正式成为了钟家的家猫。她满意地躺在钟斯城为她准备的窝里闭目养神。 突然,一个天马行空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里,她振奋起来:为什么不把钟斯城和天爱撮合在一起? 8 8、第 8 章 ... 8 乔天爱匆匆忙忙地往李奇石住的地方赶。她感到很绝望。 从大二的时候认识李奇石起到现在她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又三年了,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任何事,唯独改变不了李奇石。他仿佛是死水潭中的石头,经年累月都没有任何变化,却还一直存在着。 李奇石从毕业到现在一直没有工作,他也不想工作,即使勉强找到了工作,干不了一个星期他就会放弃,然后找出一大堆借口来应付乔天爱:公司里人太多,关系太复杂,工作太累,不能上QQ,薪水太低……仿佛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他不爱出门,总是宅在家里,打游戏,上网,聊天,生活在虚拟的世界里;即使出门也是因为家里欠费停机,只好上网吧。他每个月就靠父母给的五百块零花钱和天爱的工资生活,要交房租水电煤气费了,打个电话给天爱,一切都OK。到最后,李奇石就像乡下姑婆养的猫一样,永远都缩在廊檐下的阴影里,半眯着眼睛,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年又一年。 天爱现在完全感觉不到他喜欢自己。过生日没有礼物,情人节圣诞节对他来说统统没意义,也都没有礼物。如果她催着要他买个礼物,哪怕是一朵小小的玫瑰花,他会给她推到第二年都没有买。她喜欢逛街,他很讨厌,从来不会陪她一起逛,宁愿整天窝在家里;她喜欢打网球,他也不喜欢,每次叫他出来打球他都不愿意,而在家里打游戏一待就是一整天。 乔天爱不止一次地想过要离开他,却没有勇气,每次离开了,李奇石总有办法让自己回到他身边。她想起姐姐曾经的预言:“李奇石就是一块生了蛆的腐肉,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赶不走他身上的蛆虫,不是虫太多,而是肉根本已经从里到外烂透了!根本无药可救了!你和他待久了,总有一天不是你疯了就是他死了,否则你想全身而退都不可能!” 现在想想,姐姐的话还言犹在耳,这么快就成了现实。 乔天爱匆匆忙忙赶到了李奇石的家里,毫不意外地,他家里一片狼藉,被窝铺盖被扔到了门边,上面全是脚印;仅有的几只碗和杯子不知被谁摔成碎片,洒了一地;满屋子散落的都是布满水渍又皱巴巴的A4纸,那是李奇石唯一工作过半个月以上的证明。 李奇石正脸红脖子粗地和房东吵架。看这架势,又是两个月的房租没交,房东扔他的东西来强制搬家了。 “……你有什么权利进我的屋子?谁给你的权利扔我的东西?你丫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你怎么给爷拿出来的,你怎么给爷放回去……”乔天爱听着李奇石理直气壮的咆哮都替他脸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恶房东在仗势欺人。只有乔天爱才知道,李奇石这是老毛病又犯了,连续欠房租两个月,房东又不是做慈善的,哪能善罢甘休? 果然,房东“呸”了他一脸吐沫:“我呸!你丫跟我这儿装大尾巴狼,你他妈真不要脸!没见过不给钱白住房还他妈这么狂的!我看你丫他妈就是找抽呢!我X!今天不抽死你丫,你丫他妈还没完了!给钱!不给钱就他妈滚蛋!就你这装X样,还给我这儿叫板呢?你他妈真是活腻歪了……” 房东张牙舞爪地就上去了,李奇石且战且退,周围看热闹的人围了一楼道。 乔天爱小心地绕过一地的碎瓷片进了屋,李奇石看见她进来,如同看见大救星,一把拉过乔天爱对房东说:“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女朋友来了,房租她马上就给,赶紧把东西给我搬回去,否则我要报警了!” 然后催促乔天爱快拿钱。乔天爱忍着心中的不快从包里拿出刚从取款机上取的钱来,李奇石一把抢过去,数了二十张给房东说:“给!拿着钱赶紧滚!“ 房东接过钱,鄙夷地看了乔天爱一眼,不屑地说:“小姐,我看你是正经人,跟这种傻X混在一起没前途,我要是你,趁早有多远走多远!跟这种不是人的东西说话,我都觉着恶心!” 房东扬扬手里的钞票,对李奇石说:“你他妈就是一装X犯!有钱我也不租给你住!限你三天之内马上搬走,过了三天你就上垃圾桶那儿捡你的行李去!你他妈还报警?过了三天你不走,我他妈还要报警呢!” 房东怒气冲冲地走了,临走仿佛还不够,又凉凉地加了一句:“跟条蛆生活在一起,还不如死了算了!” 乔天爱在房东鄙夷的眼光下简直难以遁形。周围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可她羞愧得脸涨得通红,好像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李奇石见房东走了,马上讨好地说:“天爱,别理他,这孙子就是一守财奴加变态!理他咱都自降身份!” 乔天爱很想问一句:你哪来的身份可以降?你都已经是这个社会的垃圾了。可她没有说话。 李奇石知道天爱憋着一肚子气,见状马上殷勤地问:“天爱,咱们晚上上哪吃饭?” 乔天爱看他一眼说:“你不是还要打游戏吗?还吃什么饭?”往常晚上天爱加班回来,累得半死的时候打电话给李奇石,叫他出来陪她买点吃的他都不出来,还在打游戏,说是走不开,那个游戏一局要两个半小时的。偶尔两人出去吃顿饭,点菜的时候,李奇石一定会在餐桌上就开始算这一顿要花多少钱,简直令人恶心。 乔天爱回想起姐姐曾经说过的话:“你还别当圣母,你想拯救别人于水深火热之中,没准人家正巴不得有你这样又好看又贤惠的保姆来伺候他呢!多少年了,贤惠是女人最大的毛病,最后倒霉全是贤惠闹的。别没事把自己搭进去了!傻不傻啊你!” 果然是这样。漂亮的、脾气坏得可以的闺蜜被她有钱的老公娶回家好好供养着;几千块钱一瓶的面霜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一次就买五六瓶放着;三不五时地还和老公出趟国度个假,日子过得滋润得不得了,而她这贤惠得过了头的女人被当成了保姆和自动提款机!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想到这儿,乔天爱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一字一顿地对李奇石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缴费!以前的就当我为年轻付出的代价!从今天起,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我们两不相欠!” 乔天爱说完转身就走,只觉得浑身异常轻松。下了楼,她把手机后盖打开,取出里面的电话卡扔到了垃圾桶了。 她很想到存放乔天恩骨灰盒的西郊公墓那里去,告诉姐姐,自己终于离开了这个她五年前就预言是个烂男人的人,虽然被他伤害得体无完肤,还赔上了五年的美好时光,付出了姐妹俩亲密无间的代价,但她是真的离开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回头了。只可惜,姐姐再也听不到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小布终于心满意足地偕同艾丽一起回到家,当着乔天恩的面把自己的那堆吃食全翻出来,像献宝一样殷勤地招待艾丽。乔天恩和小布都知道主人钟斯成今天固定加班,要到十点才回家,所以小布才这么旁若无人。 乔天恩看不下去了,“哼”了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小布这才喜滋滋地向艾丽介绍他的人生导师:“艾丽,这是我的朋友黑姑,她很厉害哦!什么都知道耶!” 艾丽还记得白天乔天恩大发雌威的事,不敢靠前,只弱弱地叫了一声算作打招呼。小布立刻心疼,忙不迭地去哄她,让她不要害怕,说黑姑一贯如此,不是针对她个人。 艾丽为难地说:“可是,我还是怕她。她太凶了!我要回家。” 小布忙安慰说会给她想办法,让她不要急着回家。接着又把自己的主人老钟夸得天花乱坠,连黑姑这样的都能收留,更别提艾丽这样的了。 言下之意就是黑姑又老又丑都留下来了,艾丽这样“年轻貌美”的更没问题。 乔天恩听到小布的话差点气死,这家伙这么快就见色忘友了。她决定敲打敲打他,让他不要忘了自己姓什么。 乔天恩凉凉地来了一句:“小布,不要忘了老钟是怎么教训你的!” 精虫入脑的小布立刻想起自己第一次把黑姑领进家,被老钟关在浴室里惩罚淹得半死,喝了一肚子洗澡水的往事,顿时如五雷轰顶,呆住了。 乔天恩见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不再乘胜追击,反而神棍嘴脸又露出来了:“艾丽,你的临时主人好像很不喜欢你啊?你走丢了连找都不找你!” 小布立刻露出白痴本色:“黑姑,你怎么知道是临时主人?” 乔天恩心想,这不是废话么?天爱从小就不喜欢猫,她能没事养只猫玩?自然是替别人代管的,看天爱那样子,说代管都是勉为其难。 艾丽一听这话,顿时把乔天恩引为知己,一肚子的委屈顿时找到了倾诉对象,就差眼泪汪汪了:“她只是我主人的一个朋友,我的主人有事出国了,请她照顾我几天,她居然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走了!喵喵!我连晚饭都没吃呢!” 小布又忙不迭地捧来了自己的各色猫粮,艾丽连看都不看一眼,乔天恩立刻心里有了数:看来这暹罗猫平常的生活水准够高的,普通猫粮都不吃,搞不好是那种只吃蛋黄和牛奶的贵族猫哦!不过,像她这样没事找事型的,饿她两顿她就什么都吃了。 她也不劝,继续神神叨叨地说:“你现在这样乱走也不是办法,弄不好还要被外面的流浪猫欺负。你今晚先在这里住下,小布,你待会儿把她藏在你的窝里。艾丽,等下藏好了就不要乱动,老钟回来得晚,他不会发现你的。等着吧,你的临时主人明天下午一定会来找你的。明天让小布陪你去你原来的家门口等着就行了!” 天爱的工作是固定每周四下午有外出的机会,她通常都在这个时间处理一些私事。明天就是周四,天爱要找猫,一定会在明天下午来。 艾丽半信半疑,小布发挥了他的忠诚本色,马上接道:“黑姑说她明天会来就一定会来!放心好了!” 艾丽期期艾艾地说:“为什么要到原来的家门口去等?” 乔天恩感叹一声,猫的智商真是有限,连这点关节都想不通,还需要人点醒。她无奈地说:“既然是临时主人,她肯定不住在这个小区里,她不上你家门口找你上哪里找啊?” 艾丽这才高高兴兴地跟着小布去猫窝。在乔天恩的指引下,小布把暹罗猫艾丽藏到了自己的猫窝里休息,自己睡在了地毯上。小布打着呼噜肚皮朝天大睡,一觉睡到天亮。艾丽则如同睡在了豌豆上的公主一样,一惊一乍地直到天亮两只眼睛还炯炯有神。乔天恩冷眼旁观这两猫,想着自己的伟大计划,也一夜无眠。 9 9、第 9 章 ... 9 钟斯成开车回到自己小区的时候,发现有很多人在围观什么,人声鼎沸。他从来不喜欢凑热闹,马上调转车头往地下车库开,临走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自己刚刚收养的大黑猫,她似乎神色很焦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烦躁不安地在人群外面走来走去。 钟斯成想起小布和大黑猫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莫非是小布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钟斯成立刻靠边停车,朝人群飞奔。人群的中心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地上还躺着两只颤抖外加呼吸急促的猫,其中一只是小布,另一只不认识,大概是这个女孩子养的宠物。 他扒开人群,一把抄起小布,冲那个女孩子冷冷地道:“你给他吃什么了?” 乔天爱顿时委屈得都要哭出来了,她急促地分辨说:“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吃了什么!怎么办?帮帮我!我不懂养猫,这只暹罗猫是帮我朋友代管的!我该怎么办?” 乔天恩看两人已经见了面,接下来就是共同赶往宠物医院了,她对虚弱的小布嘉奖地说:“干得好,小布!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小布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继续呕吐。艾丽也好不到哪里去,抖得像风中的树叶还小便失禁。 钟斯成也顾不得多话,对乔天爱说:“赶紧抱上你的猫跟我走!” 天爱刚才还急得六神无主,现在看到钟斯成仿佛有了主心骨,马上抱起艾丽,跟在钟斯成后面走,两人上了停在路边的车,一路开往宠物医院。 天恩远远地看着两人两猫上了车,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说实在的,她算好时间给小布和艾丽吃了巧克力,心里却很害怕钟斯成会有意外耽搁,天爱没有养宠物的经验,遇到意外只会手足无措,如果钟斯成没有及时赶到,小布也许会有危险。 前世的乔天恩曾经养过一只波斯猫,为了逗它开心,她把自己吃的巧克力顺手就扔给了波斯猫吃,结果波斯猫也是跟现在的小布和艾丽一样,呕吐、排尿增多、颤抖外加呼吸急促。去了宠物医院才知道,巧克力中的可可碱与咖啡因对宠物有毒性。如果每公斤体重的猫约吃了1.3 mg的烘焙巧克力或13 mg的牛奶巧克力,就有可能造成中毒。她用的是钟斯成吃剩下的德芙牛奶巧克力,由于不太清楚这个量到底是多少,少了怕不起作用,多了又怕弄假成真,真的让小布死掉,就估摸着给两只傻猫各搞了一小块儿,然后领着他们去艾丽家,结果毒性发作,还没等到家门口两猫就开始抽搐了,勉强走到小区的花园里,俩猫就体力不支倒地,继而上吐下泻。 小布怕得要死,一个劲地问乔天恩自己会不会死掉,搞得乔天恩也慌了,以为他真的要死了。乔天爱刚好路过发现了艾丽,结果她吓得尖叫,招来了一大堆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地替她出主意,搞得天爱更加不知所措。乔天恩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慌乱的天爱,心里想:“真是笨得可以啊!难怪要被李奇石那种烂人欺负。怎么就不知道赶紧送宠物医院呢?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笨蛋!” 现在好了,钟斯城回来了,小布和艾丽也安全了。以老钟严谨和细致的个性,他一定会发现俩猫脸上的巧克力渍——那是乔天恩为了保险起见,特意给他们俩抹上去的,这个动作太过于精细,而乔天恩的猫爪又实在太锋利了,差点弄瞎了小布的眼睛,惹得小布惊恐地跳到了餐桌上,旁观的艾丽则逃得不知去向。乔天恩费了好长时间才把他们俩找到,劝下来,重新抹巧克力,累得快要吐血。一旁的艾丽好心地问乔天恩要不要休息一下,小布则白痴地说:“黑姑根本不需要休息,大地就是她的力量之源——黑姑,快倒地一下获得力量!” 乔天恩听了他这话,差点气出内伤。 钟斯城和天爱抱着俩猫上了医院,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乔天恩孤独地在小区里转悠。突然,她的视线被坐在花丛中长凳上的两个人吸引了,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对她很重要。 她悄悄地在远处观察着,用当猫以后独有的灵敏耳力捕捉着他俩的对话。那是一对很普通的年轻人,男的大概26、7岁,身材高大,因为背对着乔天恩,所以不清楚他的长相如何。女孩子大概只有23、4岁,身材娇小,长相相当漂亮。即使以乔天恩前世做女人的挑剔眼光来看,她的五官也是很精致的,尤其是说话甜甜糯糯的,透着股撒娇的味道。乔天恩酸酸地想,这大概就是大多数男人的梦中情人,生得单柔,性格又好,又会撒娇,怎么怨得人不疼她? 大概是刚结婚不久,两人之间有一种甜蜜的气场,女孩子一直管她叫老公来着。乔天恩明知偷窥人家的幸福会让人更心酸,还是继续看了下去。不知为什么,她想多了解一下这两个人。 过了一会儿,女孩子闭着眼睛把腿搁在男的身上,让他给她捶捶,说是走了太多路,累坏了,单位那个变态的女上司不让人好过,总是临时叫人加班,不弄到六七点不让人回家。 她老公对她言听计从,一边给她捶腿,一边附和说:“米粒儿,不行这破班咱就不上了!” 米粒儿嘟囔说:“说得容易,房贷一月要还五千,你一个人的工资哪够啊。虽说这破单位是块鸡肋吧,但好歹每月按时按点给我几千块钱,要是换个别的公司挣的钱还不如它,那我还不得后悔死啊。这破公司也是的,成天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什么女员工要穿职业装、高跟鞋,要化淡妆,男员工要穿西装、打领带,他们怎么就不管一管那几个外籍员工?那几个老外休闲得都快穿拖鞋上班了。唉呀,穿了一天高跟鞋,脚丫子疼死了。老公,快按一按右边这脚,疼死了。” 她老公一边胡乱按摩,一边半真半假的说:“米粒儿,现在你想怎么样都行,我都伺候着。等下个月回了东北老家办酒席,你可得有点老葛家大儿媳妇的样儿啊。” 米粒儿躺在长凳上,嬉皮笑脸地说:“本来我也没打算在公婆家那么放肆,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想知道知道,老葛家大儿媳妇该是什么样啊?” 米粒儿的老公一边捶腿一边笑笑说:“那要搁着过去,你就得当家主事了。哎——你看过《闯关东》没有?就是朱开山他老婆那样的。男人在外头开疆拓土,女人得在家当好贤内助,上敬公婆,下教儿女,还要友爱小姑子小叔子,必要时刻,还得给老公出主意。总之,等咱回了老家,你可千万别跟个小孩似的,得懂事,给老公长脸,听到没有?” 乔天恩听着他大言不惭的言论十分好笑。她饶有兴趣地看着米粒儿,想听听她怎么说。 米粒儿脸沉了一下,但很快就过去了,她老公都没有发现她的不高兴。米粒儿笑嘻嘻地答应着:“您就擎好吧老公。到了老家,我说什么都不能给你丢人,你这张老脸就擎等着长我脸上吧!” 两人一阵嬉闹,笑声把后面的话都淹没了。 乔天恩听着听着,突然如遭雷击,难道下个月实沈要她代替的就是眼前的这个米粒儿?时间、地点和人物居然都分毫不差。她有种窃取别人幸福的罪恶感,再也不敢偷听下去了,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10 10、第 10 章 ... 10 乔天恩回到家的时候,老钟已经回来了。天爱正坐在沙发上向老钟友善地表达谢意,俩猫则奄奄一息地躺在猫窝里。看到乔天恩回来,小布勉强抬起头对乔天恩说:“黑姑,他俩见面了,我们以后可以不吃巧克力了吧?” 乔天恩听得心里很惭愧,她利用了小布对她的信任,害得小布和他的女朋友遭了这么大的罪,简直是丧心病狂。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布就又虚弱地说:“黑姑,老钟让我睡了你的猫窝。今天你只能睡在地毯上了,真对不起。” 乔天恩感动得都要哭了:“小布,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善良?” 小布不明白:“什么是善良?” 乔天恩解释不清,只好说:“小布,你放心,我的猫窝你随便住。今后我要是再让你做什么你不愿意的事,你可以不答应我。没事的。” 小布又说:“可是,每次你让我做的事都是对的,我想,这次也是一样的。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让我们吃那个,但我想你可能是为了教育我们不要乱吃东西。” 艾丽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气愤地喵了一声说:“小布!你这个笨蛋!她是坏人你懂不懂?她让我们中毒了你还说她是对的!你有没有脑子?” 小布反驳她:“你说的不对!我们是中了毒,可是你的新主人也找到你了,对不对?黑姑没有做错什么。” 乔天恩打断了小布的话:“小布,艾丽是对的。我的确让你们中毒了。以后你们一定要小心,不要随便听信别人的话,特别是不要乱吃东西。有时候,即使是你认识的人也不总是好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一些坏事来。” 小布疑惑地说:“可你是一只猫啊?” 乔天恩苦笑,要怎么告诉小布,她以前曾是一个人呢?她不再解释了,安慰小布,今后一定会对他加倍地好。艾丽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小布突然又想起什么说:“黑姑,老钟好像有点喜欢艾丽的新主人哎!” 乔天恩本来已经走到门外,准备去偷听钟斯城和天爱的对话了,听了这个话回过头来对小布说:“你怎么知道的?” 小布说:“老钟以前没怎么让别的女孩子进过他的家,现在让艾丽的新主人进来了,还说她不会养猫,让她把艾丽留在这里,方便他一起照顾我们。还告诉她可以随时来探望艾丽。” 这是一条有价值的消息。乔天恩表扬了小布的积极探究精神和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才能,让小布很是兴高采烈了一番,也惹得艾丽嫉妒不已,开始思考黑姑作为女性角色在小布生命中的重要意义是不是超过了自己。 乔天恩走到门口,客厅里钟斯城和天爱的谈话已近尾声,天爱正在告别和再一次表达谢意:“钟先生——” “叫我阿城,我的朋友们都这么叫我。”钟斯城打断了她的话。 天爱羞涩地笑了一下,不再坚持,但也没有像老钟期望地那样叫他“阿城”。乔天恩心想:笨啊,天爱,为什么不顺势就答应了呢?那样老钟不就可以提出下一步的邀约了吗? 天爱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你替我照顾艾丽了。我不懂养猫,我姐姐以前——”说到这里,她猛然顿住了,意识到自己交浅言深了。 钟斯城微笑着化解了她的尴尬,他问:“你还有个姐姐?” 天爱点头:“是的,她上个月生病去世了。她很喜欢养猫。她生前我曾经为了她养猫和她吵了无数次架,现在想想,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她没有再说下去,道了别就走了,钟斯城一直把她送到电梯口。 乔天恩看着天爱这个样子,也很伤心,人猫殊途,她以后再也不可能做天爱的姐姐了,现在就让她为天爱做最后一件事吧。 小布和艾丽经过输液和老钟的精心照顾,很快就活蹦乱跳了,精力旺盛得整天在屋子里折腾,皮沙发被他们抓得全是划痕,台灯和落地灯也各打坏了一盏。春天本来就是发情的季节,乔天恩有天外出回来,发现他们居然在OOXX!什么世道,居然白昼宣淫。KAO!乔天恩忘了自己是一只猫,刚打算大打出手,伸出爪子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小布的同类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只好非礼勿视,走到阳台上晒太阳,眼不见为净。嘴里嘟囔着:“真是丢人现眼,老钟怎么不阉了你们。”想着很快艾丽的肚子就要鼓起来,一窝小猫即将出世,自己即将荣升猫祖母,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小布和艾丽的康复期,乔天爱来看过几次,和钟斯城有种微妙的气场在流动。乔天恩相信那就是所谓的“暧昧”。再看天爱的表情,整个人仿佛散发出光彩来,眉宇间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忧郁和愁苦,看来她真的已经离开了李奇石。乔天恩很欣慰,天爱在爱情的道路上太不容易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就遇到李奇石这么个人,一直耗到现在,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的激情消磨殆尽,意志崩溃。天爱终于想通了,走出来了,看来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该抓住机会的时候就不要手软。 乔天恩一直觉得,男人若懂得照顾猫,那么他也一定懂得照顾女人。因为猫是一种娇气又没有回报的动物,性格比较独立、任性,从来不会一味地顺从主人。一个男人如果能接受这样的性格,对这样的动物爱护有加的话,他也一定能容忍女人的小性子,用同样的耐心来宠爱她。这样的一种尊重和爱怜,是非常值得珍惜的。所以,她真的希望,天爱能好好抓住机会,毕竟钟斯城这样的男人可不是随处都能遇上的,至少前世的乔天恩活了35岁都没有遇上过。 为了保险起见,乔天恩反复多次地给小布洗脑,告诫小布,乔天爱就是他未来的女主人,为了他和艾丽未来生活的幸福计算,他必须要不计成本地讨好她,争取得到她的喜欢。 小布对她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他动用了自己有限的智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讨好乔天爱。躺在乔天爱脚背上打滚,她一来就绕着她跑来跑去,在天爱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强行趴在她大腿上搞得她大惊失色等种种举动。 艾丽一向对乔天恩是不感冒的,看到小布的种种疯傻举动嗤之以鼻。 乔天爱没养过猫,不知小布到底要干什么,很是莫名其妙。钟斯城却知道小布在做什么,看着小布翻出白肚皮来讨好天爱,他不由得开始认真考虑:都说猫有灵性,小布以前对女性从来不假辞色,更不会刻意讨好,现在他费这么大力气向天爱示好,难道天爱就是他生命中的真命天女? 有了疑惑,自然就有暗中的观察和比较。 钟斯城开始注意到天爱,他越看越觉得小布真的很有眼光。乔天爱既有理性,又有亲和力,由于做HR管理工作的原因,她显得有种超乎年龄的稳重,但这种稳重不是那种冰冷的职业化脸孔,她还带着点天真的女人味,就是这种矛盾让钟斯城有点心动。尽管她被小布的疯狂举动弄得很受困扰,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怒形于色,也没有像很久以前钟斯城相亲遇到的一个女孩子一样口蜜腹剑——当着他的面和小布亲热得不得了,背地里却对小布又踢又摔。 钟斯城对那些刀枪不入的所谓“白骨精”是一向敬而远之的。他自认是个乏味的人。作为一个知名的建筑设计师,钟斯城一向喜欢严谨和有规律的生活,尽管这样的生活在外人眼中显得刻板又单调。他知道他不够浪漫,有些大男子主义,不喜欢那些脑残的非主流。但他知道,他和天爱有很多共同点,他们都喜欢做饭,都很孝顺父母,都讨厌抽烟;都喜欢做饭,都是闷骚,除了健身都喜欢宅在家里看小众的文艺片! 钟斯城觉得不能再等了,这也许就是老天爷借小布来送给他的姻缘。于是当天爱第三次来探望艾丽的时候,钟斯城自然而然地牵了她的手,把她领到小布、艾丽和乔天恩的集体宿舍去参观。乔天爱虽然对钟斯城心存好感,但还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来面对这一切,她脸红心跳地看了一眼艾丽,发现她好好的,就匆匆忙忙地说要走。 钟斯城拦住了她,无比认真地说:“你要对我的猫负责任,不能就这么走了。他现在被你惯得无法无天了。” 天爱一愣,钟斯城拉她到沙发上坐下,很快,一团花影子一晃就窜上了她的大腿,天爱见怪不怪,任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钟斯城指着她腿上的猫说:“你看,就是这样。小布现在就是这样猖狂。” 不到一个星期,他就从原来的被人抱在怀里就挣扎乱蹬,发展成了大腿热爱狂,成天跳人大腿,天爱不在就跳钟斯城的大腿,屡扔屡上,搞得钟斯城都快抓狂了。 天爱错愕地说:“我以为他一直是这样。” 钟斯城笑:“不是,他原来从不喜欢跟人亲近,自从你来了以后,他才变成这个样子,动不动就跳到别人的大腿上趴着。现在还好,到了夏天恐怕没有几个人受得了膝盖上搁个火炉。” 天爱失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闪得钟斯城的眼睛也亮了一下。乔天恩看着这两人在这客厅里眉目传情,心情很复杂。艾丽在旁边酸溜溜地说:“你干的好事,小布现在跟个白痴没有两样了。你看他那个傻样子——” 乔天恩倏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你这任性、虚荣、浅薄的小母猫!你有哪一点配得上小布?居然还说他傻!聪明的话就滚回你的窝里养着,把小布的孩子好好带大!” 艾丽被激怒了,喵了一声就要扑过来厮打。乔天恩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威严地瞪着艾丽的眼睛,低沉地说:“你有种扑过来试试,看我不把你撕成碎片!”艾丽胆怯了,乖乖地退回到小布的猫窝。乔天恩体验了一把做“恶婆婆”的感觉,心里畅快多了,原来欺负人的感觉这么好,怪不得天底下那么多婆婆都想当家作主。 11 11、第 11 章 ... 11 三个星期后,艾丽的主人回国了,她再也没有理由留在钟家了,于是乔天爱打算把她送回原来的主人那里。不过,临出门要走的时候,小布抓狂了,因为艾丽已经怀孕了,他舍不得和她分开。 钟斯城和天爱都非常为难,从情理上来说,他们确实不应该把热恋中的小布和艾丽分开,但艾丽是别人养的宠物,乔天爱只是临时代管,没道理长期据为己有。小布可不管那么多,他在家里疯狂地折腾,又咬钟斯城的裤管,又朝天爱手上的艾丽身边扑,就是不让他们出门。 乔天恩走过去,喝止了小布的疯狂举动,气冲冲地说:“小布!你清醒一点!艾丽又没有走远,你知道她住在哪里,随时都可以去的!干嘛这么闹?艾丽要当妈妈了,她回去会得到更好的照顾,让他们把她送回去吧。” 小布黯然,松开了钟斯城的裤管,眼巴巴地在后面跟着。他要亲眼看到艾丽被送回家。乔天恩也由他去。 可是,小布自艾丽走后一直怏怏不乐,对乔天恩更是爱搭不理。乔天恩由于再过一星期就要由猫变人了,心情喜悦之下也就不去招惹他,开始自顾自做着临行前的准备。大清早地她就神神叨叨地对小布说:“小布,我马上就要远行了,以后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喵。”小布回答。 “艾丽生了孩子以后变化会比较大,也许会很凶悍,你不要生气。女人都这样,生了孩子就不要老公了,过一阵子就好了。” “喵。” “以后不要再去喝洗澡水了,多不卫生啊?会拉肚子的,老钟也不喜欢。” “喵”。 乔天恩很生气,这小布,装颓废也不能颓废成这样啊?连她要离开这样的大事也没有感觉了。她决定下点猛料,对小布说:“以后要继续和天爱搞好关系。她好,你才能好。知道吗?她将来就是你的女主人,不搞定她,将来你说不定会被赶出家门。” “不会吧?老钟不会同意的。”小布果然抬起了头。 乔天恩继续恐吓他:“怎么不会?老钟现在对天爱言听计从,保不齐哪天天爱一不高兴,老钟就得把你送走。还想吃妙鲜包?哼,自己抓老鼠吃去吧。” 小布又忧郁了。他趴在地上不吭声。乔天恩心软了,她转了转头,忽然发现老钟不在家。她赶紧问小布:“哎,老钟去哪了?” 小布懒得抬头,有气无力地说:“老钟去附近的小公园锻炼身体去了。” “什么?早上5点多就锻炼身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老钟还有这习惯?”乔天恩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老钟天天早上都锻炼,5点钟出去,7点钟回来,你以前睡懒觉不知道罢了,现在才来问,大惊小怪。” 乔天恩没兴趣了,健身狂,跟天爱一个德性。她爬到窗台上,眺望远处,想看看钟斯城到底在干什么。看了一会儿,乔天恩大惊失色,老钟一个人站在一块草地上摆着个奇怪的姿势,说站桩也不像,说练气功也不像,一腿在前一腿在后半蹲半站,还一手在前举着,那姿势感觉那叫一个怪异。 她看了一会儿,老钟居然一动也不动。乔天恩觉得很新奇,老钟到底在干什么?莫非是要发功来个隔山打牛?她怕错过好戏,赶紧下楼,冲向小公园,偷偷地躲在一边的树丛后,想近距离看得更清楚。看了半天,老钟一点换姿势的意思都没有,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一站居然就是一个小时。乔天恩都看烦了也看累了,可他老人家居然一下都没动。乔天恩心想,难道我是在做梦?老钟不是想变成一棵树吧? 正当钟斯城在小公园里勤奋练功时,乔天爱一边陪老妈练剑,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跟老太太闲聊。自从姐姐去世后,爸妈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部转移到乔天爱身上,过多的关爱都快让她窒息了。大概是天恩到死都没有嫁出去给爸妈留下了心理阴影,在得知天爱和李奇石分手了之后老头老太太先是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就开始天天逼着她相亲。 天爱开始顾忌着老两口刚刚经历丧女之痛,听任他们安排,结果老爸老妈变本加厉,先是找亲戚朋友介绍,接着网上征婚,走进婚介,饭也不好好做了,专往公共场合人多的地方走,见人就打听哪有新鲜的未婚小伙子,连见了略微平头整脸一点的保安都忍不住要上前问人家结婚了没有,现在就差没在脑门上贴上“征婚”二字到处游走,拉个人就问:要媳妇不? 天爱快要被逼疯了。她在想,自己才25岁,在爸妈眼里怎么就成剩女了呢?是不是先找个幌子挡一下老爸老妈的这种逼婚攻势?怎么感觉他们比自己还要恨嫁呢?真不知道姐姐当时是如何熬过来的。想到姐姐,天爱突然想起了那只大黑猫,怎么它的眼神那么熟悉呢?仿佛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天爱又想起钟斯城那突兀的一牵,开始觉得老钟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人还不错,也许可以作为一个考虑的对象来应付老妈。 天爱心不在焉地应着,想着晚上钟斯城约她去酒吧参加他朋友们的聚会,她有点忐忑不安,还没有明确答应。她刚刚认识他还不到一个月,看不透这个人,而钟斯城似乎打算长驱直入,速战速决。刚第三次见面他就敢牵他的手,接着就直截了当地提出要追她,要带她认识自己的朋友。天爱觉得太快了,她还没有准备好。她刚从一段失败的恋情中走出来,元气大伤,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去接受另外一个人。钟斯城这么快就开始让她进入自己的生活,她觉得对他很不公平。 她正胡思乱想着,老妈又发话了。 老太太一边舞着剑,一边哀怨地唠叨:“天爱啊,不是妈逼你。姑娘大了一定要嫁人,要不然,这一宿一宿的……你可咋熬啊?你姐就是不听话啊,挺老大个人了也不结婚,连个对象都不找,到死也……不行!这回我和你爸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走你姐的老路!” 天爱烦了,没好气地说:“你为啥一定要把我嫁出去?我陪你和我爸还有外婆一起过日子不好吗?嫁了人生了孩子,开口闭口都是婆家那点事,谁还来陪你们啊?” 老妈说着说着又哭起来,抹了把眼泪,发狠说:“你听妈的没错。昨天你二姨来电话了,说你表哥的初中同学有个哥哥,刚从美国回来,条件很不错,大姑娘小媳妇都抢着要。你今晚说什么也得给我见一见!” “他是颗大白菜呀还是个心里美萝卜呀?还大家都抢着要?!”天爱嘟囔,眼看老妈又有眼泪决堤的趋势,赶紧住了嘴,点头说去。老妈不放心,再三叮嘱。天爱借口说要上班了,赶紧逃了。 9点半晃荡到公司,天爱的同事兼闺蜜苏夕就奔到她的办公室,神秘地在我耳边轻声道:“天爱,我昨晚又相亲啦!” 天爱推开她,一边开机一边收拾桌上的文件:“结果呢?” “唉!我们好像谁也没看上谁……”苏夕叹气。 “叹什么气啊?互相没看上,不错啦。最好的情况是互相看对眼,其次是互相看不上;再次是你看上他,他没看上你;最差的是你没看上他,他看上你了!”天爱随口说道。 “为啥?被人看上了,怎么还是最差的了呢?”苏夕不解。 “你想啊,这就是一块鸡肋,你没看上他,他看上你了,没完没了地献殷勤,答应吧,总觉得委屈;不答应吧,又觉得可惜了的,你就且纠结吧!”天爱淡淡地说。苏夕耸耸肩走掉。 乔天爱叹气,剩女难当,高不成低不就,一辈子就这样挑挑拣拣地过去了。想着老妈的叮嘱,她硬着头皮打电话回绝了钟斯城,说自己晚上要加班。钟斯城也没多说,还问了一句要不要晚上接她,天爱吓得一口就拒绝了,说自己会打车。她心里怦怦直跳,不知道这样做算不算脚踩两只船。 苏夕送咖啡进来,看着她一脸的纠结,开玩笑地说:“天爱,又纠结了?不就是相亲那点事吗?看我,奋战在相亲这条路上,屡败屡战,斗志昂扬。总有一天会给我遇到我的Mr Right。” 天爱失笑:“我没你那么乐观。我还没有战就已经败了。一败涂地。” “哎,天爱,跟你说认真的,你发现没有,我们一起去逛街,你很少试衣服,有些衣服虽然你也很喜欢,但你不会试,因为你觉得那不是自己的风格。你总认为第一眼看上的就是适合自己的,所以你相信一见钟情。而我呢,只要有漂亮的就会试,因为我觉得只有试了才知道适合不适合。” 天爱点头:“对。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有些东西你不试不知道原来自己也适合,而有些东西一眼相中的,买回去却发现不适合自己。爱情也是这样。你一直认为,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一眼就会看出来。其实不是这样的,也许你在不知不觉中就错过了。多认识一个人,并不代表你花心,你只是增加一个选择而已。所以,不要再纠结了。该来的就让他来吧!”苏夕认真地说。 “好!”天爱若有所思地点头。 下了班,天爱回家,开始为相亲做准备。苏夕说得对,无论如何,多一点选择总是应该的。她对着镜子,散开脑后那老气横秋的发髻,改为束起马尾,换上层次分明的雪纺吊带连衣裙,外搭一件牛仔质地的小西服,清透的色彩贴合春末初夏的气息,自己看着十分满意。出门的时候,老妈还一个劲地在后面喊:“是上岛咖啡呀!” 天爱恶寒。上岛咖啡,真是恶俗的地方。大声吹牛的、吆喝着打牌的、调情的、相亲的……应有尽有,乌烟瘴气。等了十分钟还没有看到老妈说的那个英俊的海归出现,天爱决定离开。刚要走,却看到有人匆匆朝她这边挥手。天爱定睛一看,他的出现让她更想夺路而逃。 12 12、第 12 章 ... 12 那个不守时的、正兴高采烈挥手的相亲对象长得真是太安全了:他长着一张路人甲的脸,不英俊、没有气质、更没有特点,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扔到人堆里,马上就会认不出来。平凡普通也就算了,他还不守时,天爱真是失望到了极点。出于礼貌,她没有马上离开,如坐针毡地坐在那里听他说话。 这只传说中的海龟全身都是Kappa的牌子,天爱恶毒地想,他这么喜欢这个牌子,难道连内裤也是Kappa的? 因为是通过熟人介绍,他有种见面三分情的味道,刚坐下就开始问及天爱父母的情况,问天爱是不是在五百强公司,在得知不是后马上又自顾自的吹着他那份在中关村的年薪高达6位数的工作,说自己今天飞曼谷、明天飞纽约…… 天爱在心里琢磨,这么飞来飞去的,到底是干什么的?搞IT的研发人员没听说还要整天在天上飞啊?做销售有那么高的收入吗?她充耳不闻,心思早已飘忽到很远…… 海龟看天爱表情淡淡的,马上像想起什么似的问天爱:“哦,你叫天爱,那你是不是有个哥哥或者姐姐叫天恩?呵呵,天恩,天爱,恩爱,这才配套嘛……” 天爱听他在那边发出堪比鸭子叫一样的笑声,真想扑过去一把掐死他。姐姐的死是全家人心中的创痛,他居然无知地拿来开玩笑,真是EQ为零。看在二姨的面子上,她没有当场发作,可她也不打算继续理他,想等会儿让苏夕打电话把她救走。 海龟说了一阵看看天爱没什么反应,接着又问了她一个囧死人的问题:“天爱,你对男人有别的女人那种天理不容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吗?”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天爱的眼睛问道。 天理不容?不切实际的幻想?什么意思?天爱回过神儿来,在脑子里反复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她彻底地被激怒了。虽然她不太明白该怎么回答,但隐约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像她看到的那样普通,在他平凡的外表下,也有着锐利的锋芒。现在他露出了一点锋芒,是想试探她呢,还是无心之语,随口说说的呢?不管怎样,天爱知道了一件事:她受够了,她要马上结束这一切。 “你说的是要男人有房子、有车子算是天理不容不切实际的幻想吗?还是说一晚上要求做10次,□不断,叫天理不容不切实际的幻想?”天爱冷冷地说着。 天雷滚滚,乌鸦成群飞过头顶,空气突然变得好冷。 海龟呈现瞬间的死机状态。天爱懒得再看他一眼,冷冷地说完,起身就走了,留下那个路人甲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 天爱快速地走到门口,想离开这个嘈杂混乱的地方,突然前面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说的加班就是为了这个?” 天爱听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今晚真是流年不利,接连遇到衰神。她抬起头,钟斯城都来了,就站在门口,他已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钟斯城接口道:“我都看见了。” “看见了又怎么样?你想说什么?我和你是那种已经谈婚论嫁的关系还是我们已经结婚了,而你捉到我红杏出墙了?如果都不是的话,请别用那种眼光看着我!”天爱很火大,今晚已经很糟糕了,钟斯城的出现不会让这个倒霉的夜晚变得美好,那就索性让它糟到底吧。 钟斯城露出那种豁达的微笑:“我是想说,你今晚很漂亮。” 什么情况?天爱呆住,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怎么会说这样一句话,他刚才不是还很生气,像个被人戴了绿帽子的丈夫?她看着钟斯城,说不出话来。 钟斯城笑笑,伸手把她刚才因为烦躁而弄得有点乱的头发理了一下,然后又说:“这么打扮让人惊艳。”他说完这句话后彬彬有礼地道别而去。 天爱更加糊涂,他到底在干什么?刚才是不是明目张胆地在调戏她?现在又这样莫名其妙地走掉,简直是闷骚至极。 她无精打采地拿着包准备回家,钟斯城却突然回头,认真地说:“你的品位简直太独特了。我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种哥特风格的男人。” 天爱想起海龟那个尖尖的脑袋,顿时笑得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大声地咳嗽起来,等她好容易止住咳嗽跑到外面,钟斯城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 这个闷骚的、睚眦必报的男人。乔天爱在心里腹诽着。 第二天,乔天爱顶着被老妈骂到失眠的两个黑眼圈上了班。她想起钟斯城的临去秋波,还是决定给他打个电话。 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天爱突然结巴了:“昨天……相,相亲,是,是我……我老妈……介,介绍……” 电话那头的钟斯城显得毫无芥蒂:“我理解。我理解。你怎么会主动看上那种哥特式建筑?明天是周末,我和几个朋友准备开车去坝上草原玩,你来不来?” 天爱点头如捣蒜,怎敢不来?闷骚男已经给了她台阶下,她当然只能顺势而为。钟斯城很满意,敲定了时间去接她就挂了。天爱对着话筒发了半天呆,这就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晚上洗完澡睡不着,半夜起来给苏夕打电话:“哎,亲爱的,老钟约我明天一起去坝上草原!” 苏夕口齿不清地在那边说:“那好啊,你不是说他符合你的理想吗?去就去呗。” 乔天爱很激动,压低声音说:“问题是昨天他还亲眼看到我和别的人相亲啊!你说,他一不生气,二不断交,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这才恐怖啊!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苏夕明显在应付:“不知道就算了。反正你也答应他了,明天去了再说吧。” “不是啊,我怕他是电视里面演的那种变态,白天还算正常,到了晚上会想尽办法来折磨我,凌虐我,让我生不如死……”天爱的想象力很丰富。 苏夕不耐烦了:“天爱,你没病吧?李奇石那种废柴你认为是好人,钟斯城这种好人你认为是变态?” 天爱唯唯诺诺,还要再说,苏夕已经火大:“天爱,真的不早了,你能不能把电话挂了,让我好好睡觉?你知不知道现在是睡美容觉的黄金时间?你这样随随便便打断别人的睡觉很不人道哎,你知不知道?” 天爱乖乖挂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天爱被闹钟惊醒,天已大亮。她匆忙换上黑色短T和紧身七分牛仔裤,考虑到要长途步行,把脚上穿的红色高跟鞋又脱了下来,换上了一双匡威的帆布运动鞋,找了副黑框眼镜戴上冒充学院风。 下楼的时候,钟斯城靠在车上已经等了很久了,他看到天爱的妆扮眼前一亮,似乎在赞赏她。乔天爱打量了他一下,有点惊讶,钟斯城穿了件黑白条纹叠穿的T恤和铆钉直筒牛仔裤,脚上居然也是一双经典版匡威,仿佛和自己穿了情侣装一样。钟斯城似乎很满意这种暗地里的巧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天爱敏捷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心中一动,老钟这种满意到底是因为什么? 天爱上车的时候,居然看到后座的藤编篮子里还端坐着两只猫。不会吧?出去玩还带着猫?钟斯城看到她停住,解释说这次因为要在草原上过夜,所以把两只猫都带上了,免得再发生小布那样的因为监管失控而导致的离家出走事件。天爱心里嘀咕,那也不用把两只猫都带上吧?难道不可以委托某位近邻或者朋友代管一下吗? 看着两只猫老神在在地坐在后座,仿佛习以为常的样子,天爱顿觉头大如斗,前途渺茫。她本来就不喜欢猫狗,唯一的一次艳遇就是因为猫而引起的,还让钟斯城误会她是爱猫的同道人士,真是情何以堪。 大黑猫看到天爱后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也让天爱感觉怪异,难道现在的动物都这么神奇,会跟人类进行心灵沟通了?小布也看到了乔天爱,精神一振就要扑过来。天爱赶忙挡住,对小布说:“不要过来!小布!”钟斯城轻轻地喝止了小布的热情举动:“小布!坐下!”小布乖乖地就坐下了,不再乱动。 天爱觉得很稀奇,钟斯城居然把小布训练得像警犬一样听话。车子开到建国门后,钟斯城和他的朋友们汇合了,大大小小共有七八辆车,满满当当地坐了二十多个人。钟斯城的车上由于有两只猫,所以没有别人再加入,一队人马就这样开着车浩浩荡荡地沿京顺路,走怀柔县城外环向雁栖湖方向行驶。过了云蒙山又走了一百多公里,车队开始拐弯往丰宁县城走。到了县城,钟斯城指挥车队停下来丰宁县城的一个加油站加油。 小布一路端坐车内沿途看风景,途中还不时和乔天恩聊天。这条开往丰宁坝上草原的路乔天恩前世至少走了五回,每回都是公司搞拓展活动,把大家拉到绿洲草原俱乐部去住两天、烤只羊就算完事,所以她都懒得再看一眼。小布看着哪里都觉得新鲜,他边看边和乔天恩聊天:“黑姑,他们要去哪里?” 乔天恩懒洋洋地从藤编篮子里抬起头说:“去草原。待会你就会看到一个环岛,接下来会到一个收费站,最后会看到大片的草地,草地深处就是大片四合院和木屋,然后老钟他们会骑马、射箭、攀岩、玩卡丁车什么的,晚上他们还会烤几只羊,围着火堆跳舞什么的。运气好的话,咱们还可以分上几块羊肉,那可比猫粮好吃多了。” 乔天恩嘴里没意思的事到了小布耳朵里简直就是天堂,他开始垂涎即将到来的美味,不停地问东问西,乔天恩也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充当着百科全书的角色。 俩猫由于一直聊天,听在钟斯城的耳朵里就是一阵无意义的猫叫,而且还不断地打断他和天爱的聊天,害他想说点什么话都是在猫叫的背景声中完成,到最后他忍无可忍地捶打着方向盘说:“小布,闭嘴!老黑,闭嘴!都别叫了!吵死了!” 小布不得已闭上了嘴,乔天恩不忿,对钟斯城的命令视若无睹,继续喵喵叫。小布听她叫了一阵,什么也听不明白,于是不解地说:“黑姑,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也听不懂?” 乔天恩心满意足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就是不想听老钟的话。凭什么他可以聊天,我们就要闭嘴?” 小布说:“老钟他是个人啊,人类都有特权。” 乔天恩威风凛凛地说:“现在就要取消人类的这种特权!” 小布小心翼翼地说:“黑姑,你可不可以闭上嘴?连我都觉得难听。” “听着,小布。” 乔天恩严肃地对小布说:“我发出这种声音其实是在与外太空进行交流与沟通,总有一天,人类会发现,只有猫才能与外星人交流,那是因为我——黑姑,提前做了大量的工作!”乔天恩胡咧咧一气,听得小布半信半疑。外太空?外星人?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老钟无可奈何地看了这不听指挥的猫一眼,对天爱笑笑说:“家教不严,见笑了。”天爱坐在旁边看着这一人俩猫吵架直发笑,好在后来乔天恩说烦了,懒得再搭理小布,俩猫才闭上嘴,准备睡觉。 其实天爱压根不知道,这大黑猫何止是在钟斯城面前猖狂,她在小区里是也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最彪悍的一次是她为了保护小布,一人独斗四只流浪猫,大获全胜,毫发无伤。小区保安队长养的小狗以前是小区一霸,跟双猫在某个黄昏大战一场,打的是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大战之后的第二天,俩猫出去散步又遇见保安狗了,那可怜的娃正在啃骨头,看见她过来立马吐掉骨头,找了个墙角蹲着,头也不抬。大黑猫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理都不理他一下,气场强大得堪比女王。小布在她面前那就是一条忠实的走狗,虽然他从形态上来说是一只猫。钟斯城暗地里发笑。 乔天恩看着副驾驶座上的天爱,这丫头也开始打瞌睡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偏偏老钟还特体贴,怕她在开着空调的车里着凉,不顾形象地把自己的叠穿T恤脱了一件给她当毯子盖着。乔天恩在冷风的吹拂下,很没有形象地打了个猫的喷嚏,然后挤在小布一起取暖。 天恩心想,天爱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啊,遇到这么好的男人,眼看修成正果有望,她既欣慰又愤怒,想到自己剩女一生,意外死掉,尸骨无存不得已变了猫,还要做99件善事才能再嫁好人,怎么想怎么气愤,马上就有一种找月老算帐的冲动,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是不是老糊涂了。就算自己前前世罪孽深重娶了十二房姨太太,那也是万恶的旧社会造成的,那时候不都流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么?怎么把历史的旧账算在她一个人身上?那十二房姨太太就没有责任了么?她好像听实沈说,她们可都是自觉自愿地嫁给地主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一次 13 13、第 13 章 ... 13 车队过了云蒙山后,开始放慢了速度,山路崎岖,大家比平常多花了两个小时才到达坝上草原腹地,又开了十五分钟才到达绿洲俱乐部,几栋楼房,几十套四合院和木屋开始映入眼帘。 因为是自驾游,一切都需要自己搞定。钟斯城是活动的主要组织者之一,下了车他就去饭店的前台办手续去了,天爱带着俩猫在附近转悠。绿洲的设施还是不错的,可以同时接待几百个游客,加上是周末,来玩的人特别多,大部分都是像他们这样的自驾者。一百多人聚在门口闹哄哄的,天爱跟老钟的朋友也不熟,说了几句话就没什么话题了,他们差不多都是夫妻或情侣一对一对的,天爱不好打扰,于是她带着小布去前面等钟斯城,乔天恩选了个僻静的角落躲着太阳。 很快,另外一批游客也到了,车子停下后,又有一大队人马钻出来,其中一个穿着漂亮的女孩居然还牵着一条很酷的藏獒,样子十分凶恶,像头雄狮一样。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藏獒吸引了,有的在议论:“出来玩还带条大狗干什么?真是烧包。” 人群里颇有几个是孩儿他妈,见了大狗十分反感:“这种凶猛的狗怎么还带着随便乱走?咬了人怎么办?”有的妈妈当即就抱紧了孩子,不让他们靠近狗。天爱也见怪不怪了,有带猫的,就有带狗的,等下还不知道会怎么热闹。那个年轻的女孩子态度很骄横,装作没听到大家的议论一样,用眼白了几个不满的人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那条藏獒大概是在车上呆得太久了,很烦躁,一下来就在原地转来转去,猛烈地扭头想脱离主人的控制。那个女孩子一个劲地呵斥它,让它乖一点,可很明显,她不是它真正的主人,大狗根本不听她的,她费了很大的劲也很难拉住它,一人一狗就在院子外面角力。 这女孩子为了摆酷搞出的这套把戏,现在变成了活受罪,天爱看着就有意思,小布天生就对大型动物恐惧,偏偏天爱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抱着他站在人群里看。小布吓得直发抖,在天爱的怀里动来动去地想寻找到黑姑,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自己远离这条恐怖的巨兽。 乔天恩也在远处看到了小布和天爱,她没在意,反正狗有链子拴着,应该没事,于是她远远地叫了几声,让小布稍安勿躁。小布还是扭着跳了下来。 他刚跳下地,正好一辆越野吉普从远处开过来,大概是想提醒附近的人注意突然按响了喇叭,刺耳的声音把大家都吓了一跳,那只藏獒一下子就受惊了。它挣脱了主人,猛地冲着小布蹿过去,要咬小布的脖子,小布吓得先是一蹦三尺高,接着就逃之夭夭。那条藏獒看见没有咬到小布,更加凶性大发,先是腾空一跃,接着凌空向天爱猛扑过来。所有的人看见那狗疯了一样先咬一只猫,接着又冲人扑去时都傻了,乔天爱也傻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乔天恩从远处也看到了这一幕,惊得呼吸都要冻住了:天爱这下要完蛋了! 电影里面危急时刻总有英雄救美,这次也不例外。 几米开外的钟斯城办完了入住手续,一回头刚好看到了危急中的天爱,她站在当场,脸色苍白,钟斯城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大家还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动的,他已经在一瞬间就冲到了天爱跟前,这时那条巨大的藏獒也正好扑到,钟斯城一脚踢过去,那狗惨叫一声直直地倒飞出去七八米远掉在地上,口吐血沫直接死了。 天爱的尖叫才后知后觉地发出来了:“啊——啊——”声音堪比花腔女高音。她两腿一软,钟斯城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天爱脸色苍白靠在钟斯城的身上说:“吓死我了!你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会那么快?” 钟斯城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只是跑得比较快而已。我小时候练过短跑。” “那狗怎么就死了?” “看到你有危险,一着急就踢过去了,谁知道这狗这么不禁踢,一下就死了。我发誓我以前从来没打死过任何动物。也许是人品爆发了?”钟斯城开玩笑地说。 天爱相信了,不再追问。可是藏獒的主人不干了,那个女孩子牵着她的死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跟她同来的人纷纷围剿钟斯城,让他赔他们的狗。那女孩子见有人撑腰,更是理直气壮地要钟斯城配,说她那只藏獒可是纯种的,买的时候花了好几万块钱。 天爱听了一下子就火了,刚才狗咬人的时候没人管,现在狗死了纷纷跳出来了,什么东西!她气呼呼地说:“赔什么赔!该你们赔我钱才对!你没看见你们的破狗差点咬死我?” 跟老钟一起同来的朋友们也纷纷帮腔,围拢过来,眼看两帮人马剑拔弩张,马上就要打起来,钟斯城只好做了和事佬,答应从人道主义出发赔他们点钱。 天爱不干,还要和他们理论,钟斯城沉着脸对她说:“听话!天爱,不要吵。狗已经死了,赔他们一点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后协商,老钟破财消灾,赔了那个女孩子八百块钱,让她带着死狗走了。天爱气坏了,不愿意说话,想着自己差点被狗咬死,现在还要赔狗主人钱,简直十分窝火。老钟顾不上多解释,就去给大家发钥匙去了。 乔天恩从远处看到了这一幕,联想到那天早上在小公园看到的钟斯城怪异的锻炼身体的方式,马上就猜到了,老钟是个练家子,而且看样子还是高手。那可是一条成年藏獒啊,藏獒的凶猛是众所周知的,而且正赶上它狂性大发,可钟斯城就那么飞起一脚就给踢死了,他的武功该有多厉害啊,可就那么深藏不露地隐藏在一副斯文的外表下。 乔天恩对钟斯城起了好奇心。她想,是不是再对老钟好好考察考察?她怀着满腹的心思到处找受惊吓的小布,好不容易才从远处的一棵树上看到警惕的小布,她耐心地让他下来,小布双目圆睁,炯炯有神地说:“不!我不下去!那狗要咬死我!” 乔天恩告诉他老钟已经把狗给解决了,绝对不会对他造成困扰,小布才半信半疑地下了树。 乔天恩问他:“小布,你有没有发现老钟平时有什么异样?比如生气了一掌劈掉桌子角,和人发生冲突打得人满地找牙什么的?” 小布摇头说没发现,老钟平时就是一个乏味的人。他的时间都花在健身和工作上,而且也不经常生气,更不和人打架,唯一一次对小布发火也只是把他关到了厕所里,而且并没有对他饱以拳脚。 乔天恩放心了,看来钟斯城是个低调又很有分寸的人,大概连他的朋友都不知道他其实是个武林高手,天爱就更不用说了,她这种粗线条,对人好就实心实意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老钟居然还有秘密。 因为来的人比较多,负责订房的前台也很乱,等大家都聚在一起,老钟分发了房门钥匙,天爱才知道,由于今天人多房间都被订满了,她要和钟斯城住一个房间。她有点迟疑,才认识不到一个月,这么快就要同居一室,她有点难以接受,而且刚刚她还很生老钟的气。 乔天恩看她在那里一脸挣扎,真想跑去告诉她,她还没漂亮到让老钟丧失理智的地步。傻丫头,还为这事发愁呢?不是还有我和小布吗?天爱磨磨蹭蹭地跟在拎着猫篮子健步如飞的钟斯城身后。 老钟回过头来看见天爱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说:“我发誓,没有经过你同意,绝不会对你怎么样。” 天爱很窘,跟着钟斯城进了房间,她把行李放下,钟斯城吩咐了她几句,告诉她十五分钟以后在楼下集合就走了。 天爱呼了一口气,往床上一躺,开始给苏夕打电话:“夕夕,亲爱的,刚才吓死我了!我差点就被狗咬死了!” 苏夕大概在那头表示不相信,天爱强调说:“真的,真的!一条发狂的藏獒冲我扑过来!立起来比我还高!我都吓傻了!不过,幸好老钟及时赶到,把狗踢死了!” “踢死了?”苏夕在那边怪叫:“他是超人吗?把狗踢死了?他穿的什么鞋?” “普通的匡威啊。”天爱随随便便地说。 “他只穿着帆布运动鞋就把一百多斤的狗给踢死了?” “对,而且只用了一脚,还赔了八百块钱。”天爱补充道。 苏夕沉默了一会说:“天爱,你自求多福吧。”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天爱盯着电话莫名其妙。什么意思?苏夕为什么让她自求多福?她懒得多想,稍微洗漱了一下,带着俩猫下楼去找老钟。老钟不知说了什么又把天爱给哄好了,乔天恩看着她一副沉浸在恋爱中而不自知的尽头,又高兴又担心。 大家来了草原无非是骑马赏花。天爱和钟斯城骑在马上放眼望去,整个山脉、丘陵、平地满眼都是舒心的绿色。早晨的一场雨已经洗净了尘埃,绿草和不知名的野花掩映着蓝天,显得格外清新漂亮。晚饭自然是烤全羊,坝上美食之首选。几个朋友去山下的农家买了两只羊,请主人先将活羊宰杀了,然后带上山来准备自己烤。 天爱没见过钟斯城做过饭,此时看他娴熟地用特制的调料均匀涂抹在羊肉表面,然后架在烤炉上,用炭火一层一层地烤,觉得十分新鲜。小布和乔天恩俩猫围着这半生不熟的羊,馋得口水直滴。 老钟善解人意,羊肉烤熟了之后先给小布和黑姑各片了一块,然后俩猫开始据案大嚼起来。烤熟的全羊外焦里嫩、味道鲜美,乔天恩一边吃一边想,要是再配上红酒,味道就更棒了。果然,老钟他们不知从哪里变出了几瓶冰镇过的红酒,乔天恩瞥了一眼,居然还有瓶03年的勃艮第红酒,看来这一群人为了吃还真没少花心思。 吃完烤全羊已是晚上十点钟了,俩猫缩在篝火边睡眼朦胧,乔天恩只知道天爱和钟斯城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她在想,酒是色媒人,晚上要不要避开一下,免得看到什么限制级的画面?小布吃撑了,躺在地上思念艾丽。很多围着篝火唱歌和大声地说笑的人都累了,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 天爱在夜色中发现了一件更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星空。从小生活在都市的天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星空,她深深地被它迷住了,仰着头不去管脖子的酸疼,只是一心想多享受一会儿这不同于白天喧闹的宁静优雅的美丽。夜空如洗星辰满天,钟斯城趁着夜色的掩护,轻轻地在天爱的耳边说了什么,天爱顿时愣住了,脸色绯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一更 14 14、第 14 章 ... 14 做了猫有一点好处就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懒。如果你赶上了一个好主人,那原本的三分懒就可以懒到十分。 乔天恩现在就是这样,她先是看了一阵钟斯城和天爱谈情说爱,接着又懒得走路,躺到了篮子里,把小布挤到一边,由主人老钟提着往客房走。 天爱跟在钟斯城身后,心里直敲鼓,刚才老钟在她耳边说的话带来的震撼还没有消除,现在又要两人独处一室,她还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钟斯城把猫放下后对天爱说他要去楼下抽支烟,让天爱自己先睡,天爱才松了一口气,她坐在床上,对着乔天恩说:“你为什么总是那样看着我?好像我们认识一样。其实我们一点都不熟。而且我也不喜欢猫。” 乔天恩心想,死丫头,我不是一只猫,我是你姐姐好不好?她恶狠狠地在心里骂实沈,怎么不让她变成真正的双语猫呢?这样她就可以告诉天爱所有的一切了。转念又一想,就算她能说人话,只怕刚开口天爱就会吓昏过去,这太有违她的世界观了,什么时候见过猫说话的?而且还自称是她姐姐。 乔天恩想到这里只有苦笑,原本自己也不相信有投胎转世,现在不也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了吗?现在时间这么紧张,她只有几天功夫就要变成另外一个人了,要去完成新的任务了,天爱这里怎么办? 天爱自言自语地又说开了:“哼,都以为我好骗,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哪有人跑得像飞一样快?又不是博尔特!哼,哪有藏獒是那么好死的?一脚就踢死了,又不是人猿泰山!” 乔天恩听着她边唠叨边慢慢腾腾地洗漱,决定提早让她发现老钟的秘密。 一夜都风平浪静,没有乔天恩想象的天雷勾动地火发生,钟斯城一直在楼下待了两个小时才上来,天爱早已经睡了。 乔天恩还在枕尾待旦。 她警惕地盯着钟斯城,生怕他对天爱有不轨行为。钟斯城只是在天爱的床边坐了一下,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就起身去洗漱了。乔天恩只好没劲地睡了。 原计划第二天一早起来拍日出,但是天爱懒得起床。坝上的早晨很冷,她头天晚上又喝多了点红酒,昏昏欲睡,可俩猫不让她睡,跳到她的床上又抓又咬,天爱惊怒交加,大喊:“你们这俩泼猫疯了吗?讨厌!别在我床上跳了!快点走开!” 俩猫继续疯闹。天爱坐起来找钟斯城,想让他把这俩疯猫给弄出去,可钟斯城早就不在屋里了。天爱有点糊涂,老钟昨晚到底有没有回来睡? 看样子她不起床,俩猫不会放过她。天爱只好起了床,乔天恩和小布就在抓门了,天爱只好顺着他们的意思开了门,然后俩猫箭一般地蹿了出去,天爱追在后面大喊让他们停下他们理都不理,反倒是那只大黑猫还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示意让她跟上。 天爱心中一动,莫非这大黑猫想告诉她什么?她不再犹豫,跟在俩猫后面也快跑起来。 出了大门,已经可以看到天边的朝霞,天爱跟着俩猫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爬上了山顶,放眼望去已是天光大亮,远处阳光映衬下的草原湛清碧绿,散落其中的农家小院炊烟袅袅,而不远处则开满了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彩蝶翩翩,绕着花打转。俩猫把她引到了这里突然就跳到草丛里不见了。 天爱顾不上看这景色,到处找猫,突然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的钟斯城,他正摆出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在一棵树旁边站着,似乎在这之前就已经站了很长时间,看起来很像王家卫电影里那些疯疯癫癫的怪人,不是对着棵树成天自言自语就是想把自己变成一棵树。 天爱耐心地看着看着,发现他终于开始动了,从一动不动变成了绕圈子,他围着那棵树不停地饶圆圈,手上还时不时地动来动去,既不像蛇形刁手,又不像醉拳,样子要多怪异有多怪异。她当场就有暴走的倾向了,这都是在干什么啊?昨天晚上这个男人刚刚跟她表白说爱她,今天早上就独自一人在这里练这个诡异的东东? 天爱看了半个钟头,趁着他在转圈后做着类似热身运动时赶紧回到了房间。她坐在沙发上,开始琢磨怎么弄明白这事,钟斯城真是太奇怪了。 很快钟斯城就带着俩猫回来了,还没等天爱发话,他就先说了有事要和她谈,刚才早就发现她一直在旁边的树林里呢。 天爱闷闷地地说:“感情我这做间谍跟踪工作这么差劲,随便盯个梢都让人发现了。” “天爱,本想以后再告诉你,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自己发现了。我其实不是在做普通的健身,而是在练形意拳。这是种内家功夫,已经练了十几年了。那个三体式,是形意拳的一种站桩,那个绕圆圈其实是在练八卦掌。”钟斯城淡淡地说。 “所以,你一脚就把那么大的狗给踢死了,其实不是因为运气,而是因为你会武功?”天爱神情奇特地问。 钟斯城点头。 天爱大叫一声就扑过来,把钟斯城吓了一跳。她兴奋得要命,一个劲叫着让钟斯城练给她看,心里直跳跃,打算回去就马上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苏夕!有什么比发现一个武林高手藏在自己身边更让人兴奋?而且他在不久前还向自己表白来着! 天爱的崇拜之情和好奇之心滚滚而来,非要让钟斯城表演一下给她看看,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想让钟斯城穿着白衣,表演给她的那些姐妹淘看看,钟斯城招架不住,打死也不肯。 最后被天爱逼急了只好实话实说:“天爱,那些电视上表演的武术我都不会,我学的就是纯粹杀人的拳法。出手就是人命,没法表演给你看。” 天爱听了脸一下就拉长了,连忙问他有没有杀过人。 钟斯城笑笑说:“怎么可能去杀人?你以为还是以前那种‘侠以武犯禁’的年代?从第一天练武开始,师傅就告诉我,我学的是杀人的功夫,和一般练法不太一样,他多次告诫我轻易不要出手,尤其对普通人更不可轻易动手,否则就有违练武的初衷。” 天爱失望,有武不秀,对她来说简直是衣锦夜行。钟斯城叮嘱她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免得多生事端,特别是他的朋友。天爱答应了,心里在想,老钟会不会练到最后挥刀自宫,自己不得不削发为尼…… 很快就有人来敲门,让两人下去吃饭。早饭居然很丰盛,有人已经将头天晚上剩下的烤全羊切块,与豆角、茄子和坝上特产的沙地土豆以及香料一起放在柴锅中炖了大半天了。天爱他们到餐厅的时候,一只肥羊已经炖得骨松肉烂了,再配上新鲜的瓜菜的清香,简直是美味。 吃过早饭就有人吆喝着退房去闪电湖玩。坝上草原分坝头、坝中、坝尾三部分,闪电湖在坝尾,它其实是闪电河上的一座水库,拦河大坝坝高近20米。天爱跟着钟斯城,带着俩猫又风尘仆仆地赶到闪电湖。 因为动身早,来到水库的大坝上还没有几个游人,连天空中的太阳都泛出了一圈光晕,湖面在早晨的阳光下波光粼粼,透过晨雾依稀可以看到对岸一片绚烂的野花,和在山坡上缓缓转动的电力大风车。 天爱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非要让钟斯城教她武功。她心里打着小算盘,等学会了好向她的那群姐妹淘显摆去。钟斯城倒不反对她学,见她兴致勃勃,就让她摆了个三体式站着。 乔天恩看着妹妹在那边装模作样地练功,心里暗暗好笑。天爱要是能练成武功,鸭子也可以上树了。她根本就没耐心去站桩。 果然,天爱连半分钟也坚持不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一条腿上,她快要倒地了,钟斯城连扶都不扶她一把,她耐着性子站了五分钟就受不了了,积极地要求钟斯城教一些形意拳的招式让她练练。 钟斯城说:“天爱,不是我不想教你。这三体式要站到一个小时以上才算合格,接下来才可以练练八卦掌,这劈拳每天至少打500次才行,你要想学形意拳,过不了这两关,后面的我也不会教你。” 天爱垂头丧气地放弃了,钟斯城在她耳边悄悄地说:“有我在,你还练什么武功?你要实在想学,我到时候教你个形意五行拳,不要什么基础,每天打一打,可以健身又可以养颜,不是很好吗?” 说到可以美容养颜,天爱立刻转嗔为喜。天恩在旁边看着心里直感叹,这天爱啊,完全不记得以前的教训,对爱情太投入,以前是被李奇石吃得死死的,死心塌地地像个奴隶一样伺候他,现在看样子又要被钟斯城吃得死死的,喜怒哀乐都随着他转。她怎么就学不会算计呢? 乔天恩转念一想,学会了算计又能怎样?难道就能保证婚姻幸福吗?也许天爱傻人有傻福,钟斯城喜欢她就是因为她的真和诚,毕竟任何人都不愿意时刻处于枕边人的算计之中。 15 15、第 15 章 ... 15 这次周末的出游让乔天爱和钟斯城的恋情获得突飞猛进的进展。钟斯城公开地对朋友们说他找到了可以打90分的女友,而天爱也从老妈那里获得了暂时的安宁,老太太终于不再满世界张罗了,大家皆大欢喜。 乔天恩心满意足地躺在自己的小窝里,每天偷听钟斯城晚上给天爱打电话,从他们的卿卿我我中第一时间获知恋情的进展情况。小布则自从回来之后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天天大清早就出门,深夜才回来,不用问就知道他到艾丽那里去了,没想到他还是个情种。 乔天恩在等着实沈的再次出现。她算算日子,一个月快到了,她重新做人的机会也该到了,于是她在楼外的垃圾桶旁日盼夜盼,就等着实沈从天而降,给她带来好消息。 这天乔天恩刚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垃圾桶回到家,就听到钟斯城在打电话,听口气似乎那边是天爱。 “……你不要急,你说,他怎么了?什么?不接他电话就剁自己手指头?他还说什么了?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去你那,你等着我,不要怕。我会处理的。”钟斯城边听电话边收拾东西,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乔天恩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要剁手指头?她灵光一闪,是李奇石,只有他才会这样要死要活地威胁别人!天爱一定是被他纠缠不过才给钟斯城打电话。 乔天恩想到这里,气得浑身发抖,天爱刚刚有点幸福的迹象,李奇石就冤魂不散地出现了,难道是上辈子欠他的?就算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天爱这样也早就还清了。她蹲在阳台上磨牙,小布回家看到她这副战争前的准备,吓了一大跳,赶紧逃回自己的小窝避难。 钟斯城很快就把天爱带回了家,天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披头散发,一副崩溃的模样。钟斯城给她拧了毛巾擦了脸,她抽抽噎噎地说:“他不停地纠缠我,动不动就到……公司找我,要么就,就一大早,在我家楼下等着我,拉着我,不让我上班……要么一晚上连续给我打100多个电话……还说,不接他电话,他就自残,要是我,我电话关机,他就死在我家门口……” 钟斯城一言不发地听完了,对天爱说:“你不要管了,我来处理。” 天爱捂着脸说:“他一直让我跟他说清楚,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说他就要跟我在一起,,还砸我家的玻璃!我快被他逼疯了!恨不得死了算了!我恨死他了!” 钟斯城打断了她的话说:“好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了。” 天爱突然抬起头来问:“你生气了是吗?你不会要了他的命吧?他虽然既卑鄙又无耻,但我想……” “他还不足以死是吗?你以为我会对他下手?你舍不得他死是吗?”钟斯城冷冷地问。 天爱生气了:“你想哪里去了?” 钟斯城道:“我能想到哪里去?你哭哭啼啼地来告诉我你的前男友对你纠缠不休,然后又不许我对他怎样, 你要是我,你会怎么想?” “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我在咖啡馆里相亲你也没对我怎样,现在为什么这么小心眼?”天爱也急了。 “以前是因为你还有选择的自由,现在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心里却还想着别的男人,换了是你,你能接受吗?你想要我怎么做?”钟斯城气急败坏地说。 乔天恩在阳台上旁听客厅的动静,恨不得冲出去大喊一声:“别吵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恋爱中的人不就是这样的吗?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一腔热情急需出口,点燃了别人的同时也燃烧了自己。乔天恩无奈。 两人正在吵得不亦乐乎,李奇石的电话又到了。天爱不想接,钟斯城一把把电话抢过去,接通。 李奇石以为是天爱在听电话,立刻原形毕露,恶狠狠地威胁说:“乔天爱,我告诉你,你没有和我分手的权利!你听明白了吗?你没有权利!你以为你能找别人?告诉你,你只要不跟我,跟哪个男人我都让你活不成!” “你再说一遍,你让谁活不成?”钟斯城冷冷地说。 李奇石在电话的那头厚颜无耻地说:“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我跟天爱之间的事。她20岁就跟我在一起了,你半路上跳出来横插一杠子,你算哪根葱?行了,我不跟你废话,你把电话给天爱。” 钟斯城对着电话说:“是男人就该有点骨气,分手了就是分手了,这样死缠烂打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跟你废话,我要找天爱。天爱不会跟我分手的,我们都好了五年了,她没理由离开我!一定是你在中间捣鬼,是你!你把天爱弄得五迷三道的……”李奇石在那边语无伦次。 钟斯城把电话挂了,对天爱说:“待会儿用数据线把手机里的电话号码导出来,把这张卡扔了!我去陪你买张新卡,从明天起,我接送你上下班。” 天爱怔怔地说:“你不知道李奇石这个人有多坏……他说我要是不同意和他和好他就自残,然后伤害我爸妈……” “我说了,我会处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好了吗?你要是余情未了,现在想回头还来得及,我不会拦着你。以前发生过什么,我统统不放在心上,但以后我决不会允许我的女友还和她的前男友藕断丝连!” 乔天爱听着更加伤心,钟斯城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她越急越难分辨,最后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不该这么冤枉我,李奇石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跟他分手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他死不死我不关心,我只是不想你有事!” 钟斯城看着天爱眼泪汪汪的样子一时心软,一把把她揽在怀里。天爱抽抽搭搭地说:“你会怎么办?” 钟斯城叹了口气说:“你放心,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他那种人我见得多了,都是花架子,嘴上厉害,实际根本没用,他狠不下心来自残,也伤害不到你的家人。你就是给他一把刀,他也剁不了自己的手指头,相反他见血就要晕过去的。你就是太软弱才被他赖上。” 天爱不好意思地点头说:“以前我姐姐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天生就是这样,平时还算好,只要遇到一点事就慌了手脚。李奇石在我姐姐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对我就吆五喝六的。以前我不觉得,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傻。” 两人又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话,做些肉麻动作,乔天恩只好非礼勿视。虽然早知道热恋中的人会有点肉麻,但要自己亲眼目睹自己的妹妹和未来的妹夫旁若无人地亲热又是另一回事。她叹口气,待在阳台上望天。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亲热够了,天爱身上的草莓也种了很多了,钟斯城才放她走,然后两人又腻腻歪歪地一起出了门,由钟斯城开车送她走。 乔天恩松了口气,看样子钟斯城会把这件事接过来,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天爱跟了他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正当她溜达着想回屋去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接着是120急救车出现的声音,灯光闪烁,一片嘈杂。 乔天恩想跳到窗台上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结果阳台上一个白影子一闪,实沈出现了。 乔天恩欣喜若狂地说:“你是来接我的是吗?时间到了是吗?” 实沈点点头说:“快跟我走,刚才那个女孩子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已经昏迷,牛头马面已经把她的魂魄给勾走了,接下来会送到转轮王那里去抄一个月文书,趁着现在这混乱,我把你的魂魄抽出来,你赶紧钻到她的身体里去。” 乔天恩高兴了一阵,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你是说,她抄一个月的文书就回来了?那过了一个月我怎么办?” 实沈顿时有点呆,显然他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乔天恩看他的表情,马上猜到了他的意图:“你不会告诉我,你也不知道怎么办吧?” 眼看乔天恩又要抓狂,实沈赶忙强词夺理地说:“谁说我没有想好?过了这个月,我再给你找个身体不就得了?反正现在经济衰退,想自杀的人这么多,随便到FOXCOM抓都能抓一大把跳楼的!” 乔天恩狐疑地说:“那好,我先说好了,过了一个月,你让我变成男人、变成人妖都行,我就是不要变成猫!我受够猫粮的滋味了!” 实沈卷着乔天恩冲上天空,然后往警灯闪烁的地方飘去。一群医护人员正抬着担架从大楼里出来,担架上躺的就是乔天恩上次在小花园里见过的米粒儿,她的老公葛志军神情悲恸地跟在后面。 实沈指着米粒儿说:“就是她了!下去吧!” 乔天恩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马上大喊:“等等——我还没有跟小布告别!” 实沈已经很不客气地把手放在她头顶上,然后嘴里念念有词。乔天恩突然觉得身子一轻,接着发现自己恢复了人形飘在半空中,黑猫已经倒地死去。 实沈把她往担架上的米粒儿身上一推说:“去吧,去当好老葛家的大儿媳。一个月以后我再来接你!” 乔天恩身不由己地进了米粒儿的身体,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16 16、第 16 章 ... 16 乔天恩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着各种仪器。她吃力地抬起头四处看,发现她在医院的ICU病房里。 她沙哑着声音喊:“有人吗?有没有人来一下——我要渴死了1马上就有人飞奔着过来。有医生护士,也有米粒儿的老公葛志军。 葛志军一脸焦虑地在玻璃墙外张望,他想进来,可是被护士拦住了,只好趴在玻璃上一边看一边说着什么。 乔天恩心想:“哦,我现在是米粒儿了。可不能穿帮埃”她马上又虚弱地躺下去,假装体力不支昏过去了。 她偷偷地听到医生在为她做各种检查,还听到有两个护士在小声地说话:“她怎么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是啊,听了急救人员说是从那么高的地方头朝下摔下来,还以为她活不成了呢。” “她可真幸运,抢救的时候还内脏大出血呢。现在居然都没事了,颈椎也没有骨折,只有轻微的脑震荡。” 很快医生就制止了她们的聊天,“好了,不要说话了。不要以为病人昏迷就听不到你们说话。除非深度昏迷,否则就算麻醉了也是有意识的。” 两个护士乖乖地闭上了嘴,然后在医生的吩咐下把她推出了重症监护室。一出门,葛志军就扑过来,拉着她的手喊:“米粒儿!米粒儿!你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乔天恩不想这么早面对米粒儿的老公,她闭着眼睛,假装昏睡。护士在呵斥葛志军:“小点声!病人刚从深度昏迷中醒过来,现在要注意好好休养!你到普通病房等着去吧。” 葛志军松开了手,跟在护士后头小跑。乔天恩心想,米粒儿的老公很紧张她哦。看到她受伤比自己出事还难过。 因为医生叮嘱要住院静养兼好好观察,乔天恩在医院里一躺就是一个星期,葛志军天天鸡鸭鱼肉地伺候,惹得同病房的病友纷纷表示羡慕。乔天恩心想,我这是沾了米粒儿的光了,上辈子也没这么被人伺候过。 米粒儿出院的时候,葛志军特地跑到大饭店定了位子,请她吃西餐庆祝。米粒儿喜欢吃牛排,可是乔天恩不喜欢吃,她看着那半生不熟、血不乎拉的玩意儿直皱眉头。葛志军看她半天不下刀,忙关切地问:“米粒儿,怎么了?你不是最爱吃五分熟的牛排吗?我特地告诉了大厨,让他们按照你的口味做的。要不要我帮你切一下?” 乔天恩慌忙说:“不用了!出院的时候医生叮嘱我最好不要吃半生不熟的东西,我忘了告诉你了。要不,你帮我吃了吧?” 葛志军一听委屈地说:“米粒儿,你不记得了,我最不喜欢吃的就是牛排啊!尤其是五分熟的,你以前一直说我是土包子来着。” 乔天恩“哦”一声指指自己的脑袋说:“老公,自从我摔了那一跤之后,突然就觉得脑子不够使了。有好多事都不记得了,昨天出院的时候看到熟人都叫不出名字来!我是不是变傻了?会不会是摔坏脑子了?” 葛志军连忙安慰她,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乔天恩心想,总算过了头一关。 回到米粒儿和葛志军的家里,乔天恩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的大结婚照。照片上的米粒儿年轻漂亮,甜美可人,笑容透着一脸的幸福。乔天恩看了一会儿心想:“米粒儿可真漂亮埃”上次在小花园由于是隔远了偷看,不知道米粒儿的身材到底好到什么程度,现在她已经占据了米粒儿的身材,说什么也要实地测量一下。于是她趁葛志军进屋放东西的功夫,先上下左右摸了摸自己的胸部,初步估计有34C,再掐掐这腰身,大概不到二尺。她心想:这米粒儿是吃什么长大的啊?刚一抬头就看见葛志军怪异的眼光,乔天恩马上知道刚才自己那套动作都被他看见了。她尴尬地说:“老公,我,我想看看,我胸部有没有变协” 葛志军点点头,把这理解为大病初愈摔坏了脑子正在康复期的表现。他念头一转,坏笑了一声,伸出两手说:“米粒儿,要不要我帮你量一下?” 乔天恩吓得花容失色,赶紧逃进了卧室。开玩笑,这胸部虽然是米粒儿的,可这灵魂还是自己的,况且从视觉上说,怎么看怎么怪异。 乔天恩进了房就开始东翻西找,葛志军看她在房间里忙碌就问:“米粒儿,你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你找?” 乔天恩一边找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哎,老公,我以前写的那些个日记放哪里去了,你没偷看吧?” 上次偷看时乔天恩就发现,米粒儿从打扮到气质上都是典型的文艺女青年,这类人通常有事没事就爱写个日记阿博客啊什么的自恋一番,米粒儿肯定也不例外。乔天恩要想了解米粒儿的生活,最快的方法莫过于找到米粒儿的日记,要不然,穿帮的危险简直是百分之百的,总不能遇事就说是摔坏脑子了吧?一次两次还行,次数一多,葛志军肯定是会起疑心的。所以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找到日记或博客地址什么的。 果然葛志军就给出了答案:“你的日记不都是收在梳妆台的暗盒里吗?不上那找到处瞎翻什么?” BINGO!乔天恩暗暗握拳,米粒儿果然有日记。她假装熟门熟路地翻到了米粒儿的日记本,然后对葛志军说:“老公,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要写在日记本上。我去书房了,你不要打扰我。” 说完,宝贝似的抱着日记本躲进了书房里,还拿了一筒薯片,一袋话梅,一罐果蔬汁,名为创作,实为偷看别人日记。葛志军摇摇头,做饭去了。米粒儿和葛志军的婚姻是典型的凤凰男娶了孔雀女,城乡差别在那呢。在他心里,有那写日记的功夫还不如做两顿饭踏实。这米粒儿什么都好,就是这时不时地灵感大发让人受不了。 米粒儿的公公婆婆都是典型的东北农民。公公是个胖老头,不大爱说话,表情时常挺严肃的,村里的小孩都怕他。婆婆是个又高又胖的老太太,性情爽利,特喜欢跟人聊天,一聊就是大半天,而且口才好得能把死人说活。据说曾经征战全村,打败了几个长舌妇,为公公讨回了公道。婆婆还有个喜欢给人做媒的爱好,不怕辛苦不图钱财,踩着三寸小金莲横量的大脚还真说成了好几对。 大姑子比葛志军年长五岁,嫁到附近的村里去了,老公开了个砖厂,家里貌似挺有钱;小姑子去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娇生惯养惯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眼高手低地不想出去打工,到现在也没个正经差事,一直闲在家里,是老葛家公认的四害之一。婆婆曾想让小姑子上北京来,被米粒儿暗地里拒绝了,为此她和葛志军爆发了了一次大吵,差点要分手。 这是乔天恩从米粒儿的日记中得到的关于老葛家的全部信息。她合上日记本,自信满满地想,有这些就足够了。尽管是临时代班,她也一定会尽心尽力,为米粒儿争取到最大的幸福。明天就是葛志军和她回东北老家的日子,她要好好准备战斗才行啊! 葛志军孤枕难眠地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因为米粒儿借口休养期头疼欲裂,独自一个人睡到了书房,把葛志军一个人晾在卧室的大床上辗转反侧。葛志军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几次要闯到书房去见米粒儿,都被强力阻止了,他只好悻悻地抱着枕头回卧室了,心里在咬牙切齿地骂米粒儿“可恨!惨无人道1 葛志军家在东北的山区,米粒儿从来没去过。葛志军唯恐米粒儿不肯随他回家,已经把他老家说得天花乱坠,据说抬眼就能透过窗子能看到起伏的山峦。这些米粒儿都忠实地记录在了她的日记里。乔天恩按图索骥好好研究了一番。 两人大包小包上了北京到大连的火车,因为他们要从大连再转车。米粒儿下了火车挺满意,感觉温度一下子低了好几度,比北京舒服多了。葛志军把行李寄存在车站,然后带她去星海广场旁边吃饭。 乔天恩是见着海鲜就不要命的主,看看菜谱立刻大喜,从来没见过这么便宜的海鲜,于是一口气点了炸海蛎子,海兔、芒果贝、花蛤一大堆,看韩剧看得超喜欢秋刀鱼,立马又点了个香煎秋刀鱼,见着鲍鱼便宜才几块钱一个马上又点了仨,葛志军在旁边看得她像个暴发户一样狂点,小心翼翼地说:“米粒儿,你点这么些个海鲜咱俩吃得完吗?” 乔天恩自信满满地说:“放心,我有一个大胃。再说,吃不完还可以打包呀。” 结果海蛎子端上来她就傻眼了,一盘堆得跟小山似的,接下来的海兔,煎秋刀鱼和鲍鱼连动都没动,再大的胃也吃不了这么多东西,只好打包,预备在路上吃。吃完饭,葛志军说看着天还早,不如买高价票回去算了,省得晚上还要住宾馆浪费钱。 乔天恩本想反对,但看看自己打包了的海蛎子、花蛤、秋刀鱼,已经浪费了一堆钱了,只好保持缄默。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像逃难的叫花子一样,下了火车又倒汽车,下了汽车又坐拖拉机。乔天恩上辈子没经历过这么艰苦的旅行,晕车吐得人都快虚脱了。葛志军还在一边皱眉头,仿佛她拖累了他。 乔天恩心想:“葛志军啊葛志军,感情你还是个双面人埃在北京你还是怜香惜玉的好老公,回老家就变成六亲不认的蔫土匪了!这要见了你们家亲人,你还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呢。难怪米粒儿不让你妹妹上北京来。”她躺在拖拉机上,身体随着露面的颠簸上下抖动,心里暗暗盘算:“有我乔天恩在,我看你们谁敢欺负米粒儿1 两人晃荡了大半天终于在天黑时分到家了。公公婆婆和小姑子已经倚在门口,张望好久了,看见两人来了,公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大姑子和姐夫也闻声从堂屋跑出来,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挤在大门口,欢迎小两口。 乔天恩看着人高马大的葛家人有点发呆,葛志军就已经够高够壮的了,没想到到了东北婆家,人人都像无敌铁金刚。她目测了一下葛家人的平均体重,初步估算至少在自己的两倍以上。米粒儿到了老葛家,就像小羊进了骆驼群里,要多渺小有多渺小,整个就一个弱不禁风。 婆婆一下子就搂住了她,一拍大腿说:“哎哟!大军子,这就是我大儿媳妇啊?咋长得这单薄呢!哎哟,瞧这腰身,咋恁细呢?这要生孩子得受老罪啦!快进来!快进来,看路上累坏了吧?” 乔天恩嘀咕:“婆婆这话到底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婆婆很热情地拉着乔天恩寒暄了几句,就要拉她进屋子,突然手摸到鼓鼓囊囊一包东西,立刻抓在手里问:“这是啥呀?还热乎乎的?” 乔天恩一看:坏了,婆婆手里拿着的是自己中午没吃完打了包的海鲜。她知道农村婆婆特爱惜东西,这要知道是她吃剩下的海鲜,而且还剩了这么多,这老太太还不得把鼻子都气歪了? 她不知道该咋回答,难为情地看向葛志军,希望他能代她回答一下。结果葛志军也看到那包东西了,他不但不救她,相反还大声嚷嚷:“还能是啥?海蛎子呗!这败家娘们没见过海鲜,吃中午饭的时候点了一大堆1 乔天恩肺都要气炸了。葛志军,算你狠!婆婆一听倒抽了一口冷气:“都到家了咋还买这么多吃的呢?还怕家里没有吗?” 乔天恩尴尬地说:“下了车饿了……” 婆婆脸色都变了,张口就说:“饿了买点干粮垫吧垫吧就完了,这咋还剩这老多呢?哎呀妈呀!这得花不老少钱吧?” 乔天恩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在心里恶狠狠地骂葛志军:“王八蛋!你可算见着亲娘了!转脸就把我给出卖了1 公公已经在旁边发话了:“还说啥呢?还不让儿媳妇进屋吃饭去!花多少钱也不是花你的呀1 乔天恩听着这话心里颇不是滋味。公公这话正着听也可以,反着听也可以。初次见面不了解,乔天恩不知道公公这话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在骂她。她委委屈屈地跟在婆婆和大姑子后头往屋子里走。 葛志军回了家就像从敌占区到了解放区一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几步进了屋,把鞋脱就上炕了。堂屋里菜摆了一炕桌,小酒都倒上了。公公、姐夫把他围住,葛志军笑得眼睛鼻子挤到一堆。见了炕桌上的酒菜,他更是夸张地大声嚷嚷:“妈做的这酸菜炖血肠可想死我了!我在北京做梦都想吃啊!咋吃都吃不够哇1立刻赢得一片喝彩声,仿佛他在北京吃的都是猪狗食,回到老家才算吃上人饭。 乔天恩一边走一边听到他的喊声,心里怒骂:“吃!吃!怎么不吃死你1 作者有话要说:看霸王文着实可耻!!@_@ 17 17、第 17 章 ... 17 葛家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个苞米楼子,几根棍子戳着个顶盖,里面装满了去年摘下来的玉米棒子。小院里有很多花,还有个鱼池,鱼池后边是片菜地,种着白菜、土豆、茄子、豆角什么的,藤蔓爬了好几个架子。院里还有个猪圈和牲口棚。乔天恩匆忙之中扫了一眼,好像还有个磨粮食的石头碾子。 乔天恩被夹在几座大山中间进了堂屋,正想和葛志军一样上大炕,结果婆婆一把拉住她:“来,儿媳妇,让他们爷们喝酒去,咱们娘们好好唠唠。” 大姑子葛志芬也拉着她说:“走,弟妹,进里屋去,咱姐俩好好唠唠。”她一面说,一面拉着乔天恩的胳膊往偏房拽。本来还有个外甥,听大姑子说正在上学,所以这次就没来,要不家里更热闹。 乔天恩抱着一线希望看向葛志军,发现他正惬意地和他爹喝着小酒,看都不看这边一眼。她更生气了,好你个葛志军,米粒儿算白嫁给你了。关键时刻只顾自己,把老婆扔到一边去了。 她气恼地多瞪了葛志军几眼,发现旁边小姑子葛志芳正看着自己呢。葛志芳见了乔天恩也没个笑模样,拉长个脸,就像谁欠她几百块钱不还似的,连个嫂子也不叫,婆婆催促了半天她才勉强才哼哼着叫了一声,害得乔天恩打招呼的时候,刚挤出的笑脸都来不及收回去对面就没人了,葛志芳已经自顾自进偏房了。 乔天恩觉得很是没趣。她低头随着婆婆和大姑子也进了偏房,发现先前进去的小姑子已经脱鞋上炕了。偏房里东西摆得可真不少,土炕、灶台、老式炕寝、孩子悠车,还有装酸菜的大缸,样样齐全。 炕寝上放着叠得很整齐的被子,旁边还有俩方枕头。棚上的吊杆上半挂着幔子。乔天恩前世听说,过去东北农家人口多,都是南北炕,全家老少都在一盘大炕上睡觉,新婚夫妇晚上弄点什么动静都困难。她不由得多看了这大炕几眼。婆婆已经催促她脱鞋上炕了。 偏房的炕桌上也有一桌饭,但是好像明显不如那屋的。不过乔天恩对吃的不是很讲究,看看这菜,虽然卖相上不太美观,但材料都是绿色天然,一点水份都没有的真材实料,这地三鲜的用料土豆、青椒和绿茄子不用说肯定都是地里现摘的。桌上还有一盆锅包肉和一碟用酱油、蒜汁和香油拌的皮冻,发出阵阵香气。 婆婆招呼着乔天恩说:“大儿媳妇,你吃呀!你来了就当自己家,甭客气。”过了一会儿,大姑子葛志芬看乔天恩没怎么说话,就招呼她吃菜:“弟妹,这渍菜粉虽说看着不咋样,味道可老好了!不信你尝尝!” 乔天恩笑笑,出于礼貌,她伸筷子尝了尝,味道竟然真的很好。这东北大酸菜,很有口感。于是她开始筷子老朝着这盆子菜伸过去。 婆婆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事,和大姑子对了个眼色,脸色一正说:“大儿媳妇,你该不是,有了吧?” 乔天恩莫名其妙:“有什么呀?” 婆婆一拍大腿说:“就是怀上了呗。要不你咋老吃酸的呢?” 乔天恩正在喝汤,听了婆婆这话,马上被呛得咳嗽连连,她“我,我,我”地说了半天没说出什么,已经光顾着咳嗽了。 婆婆和大姑子都瞪大了眼,等着乔天恩的回答,小姑子虽然不理不睬,其实也竖起耳朵在旁边听着呢。 电视里的二人转演员还在热热闹闹地唱着《双回门》:“……想起来呀笑死个人儿,咱们两个在这谈过心儿,一晃都过去了,孩子抱出门儿……来到丈人儿门儿呀,七大姑八大姨儿,迎出了人一群儿,丈母娘接过外孙亲了一个嘴儿呀,看一看我的小外孙儿,肥头大耳有精神儿……” 乔天恩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正色道:“没有,我没有怀孕。” 她这话一出,小姑子“哼”了一声,婆婆也失望地把脸转过去看电视去了。大姑子安慰道:“没怀上也不要紧,不过要抓点紧啊。老葛家就我弟弟这一根独苗,这传宗接代的希望都落在你俩身上了。可不敢马虎呀!” 乔天恩一听就不乐意了:“感情米粒儿嫁到你们家是传宗接代来了?刚结婚就这样,这要是时间长了不要孩子,他们还不得成天说三道四地,催逼着米粒儿生孩子啊?不行,得想法子让这家人打消了这个念头。都什么年代了。” 她主意已定,也就不再说什么,心里暗暗地想着用什么招好使,既不让葛志军发现,又让葛家人自动打消这念头。 一顿饭就这样昏头昏脑地吃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婆婆突然跳起来说:“走,看看他们爷们几个去。” 乔天恩吃了饭乏劲上来了,都懒得起身了,看婆婆小姑都朝外走,她也不得不跟着跳下了地。到了堂屋一看,哪里还有人?葛志军已经在旁边的屋子里睡得特踏实了。 乔天恩不高兴地推推他,心想:你可真行,这头一天到你家,你把我扔给一大堆陌生人自己就睡了,你好歹把我安顿一下吧!“ 乔天恩叫了半天没反应,婆婆已经在后边发话了:“大儿媳妇,别鼓捣你男人了。他都跑一天路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吧,这锅碗咱们娘们收拾就行了。” 乔天恩听了心里这叫一个生气:“难道我不是跑了一天路吗?难道我不累吗?怎么你就知道心疼儿子,不知道心疼儿媳妇呢?这老葛家对人的待遇还真是不一样。儿子是个宝,儿媳妇是根草,娶回家来就是来干活来了。怪不得葛志军要米粒儿当好老葛家的大儿媳妇呢,感情他早就知道他们家会来这一出!” 乔天恩气冲冲地跟着婆婆和小姑子收拾碗筷、刷锅洗碗。大姑子一家由于住得远,孩子放了学还在家里等着,婆婆就先让他们回家了。乔天恩在厨房里听到院子里摩托车响,不一会儿,大姑子两口子就没影了,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给婆媳小姑三人收拾。 乔天恩心想,不就刷个碗么,她也不好意思推脱,再说人家老太太和小姑子还都干着呢,也不是光欺负她一个人。这家人除了脑筋古板了一点之外,心地还不算太坏。 米粒儿跟着婆婆和小姑子刷完碗都已经半夜11点多了。东北的夜晚很凉快,乔天恩穿着真丝的连衣裙,看着挺飘逸,实际上可不贴身。出去倒刷碗水的时候,身上都直起鸡皮疙瘩。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婆婆关切地问:“看穿少了吧?这薄料子在咱这疙瘩可中看不中穿。志芳,把你那长袖给你嫂子拿一件穿上!” 小姑子满脸不高兴:“干哈要穿我的呀?嫂子自己不是有衣服吗?我那几件破衣裳哪比得上嫂子的牌子货?” 一边说,一边摔摔打打地收拾。 婆婆一听就生气了,赶着拿笤帚要打小姑子:“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乔天恩心想:完了,这还没开始就把小姑子给得罪了。她赶紧拦着婆婆说:“算了,算了,妈,别麻烦了,我不冷。” 小姑子已经怒气冲冲地进自己屋去了。没过一分钟,她拿着一件衣服往乔天恩手里一掼说:“给!穿去吧!”说完,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婆婆看得直摇头,对乔天恩说:“大儿媳妇啊,看看这死丫头,在家就这样,我和你公公啊,人老了,拿她没办法碍…原指望送到北京去,让哥哥嫂子帮着管管,谁知道大军子不让碍…” 乔天恩一听,内心一片雪亮:“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感情这母女俩是给我上套来了!说到底,老太太还没死心呢,还是想把这难缠的小姑子给塞到北京来呀!” 她一边穿这小姑子扔给她的长袖衬衫,一边装傻,嗯嗯啊啊呵呵哈哈语气词说了一大堆,正经话一句没有,说白了就是不表态,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婆婆见这一招不管用,马上又换了个话题说开了。她拉着乔天恩一边干家务,一边给她上课:“大儿媳妇碍…” 乔天恩一听她说“大儿媳妇”就烦,啥大儿媳妇、小儿媳妇的,老葛家就这一个儿子,哪来的大小之分?就算葛志军下面还有个妹妹,但从葛志芬这上面论,葛志军还是老二呢! “……你今后就是老葛家的长媳了!这就上有老,下有协…”婆婆在不紧不慢地念叨着,像个唐僧。 乔天恩一听,赶紧作娇羞状插嘴:“妈——瞧您说的,人家现在还没有呢!” 婆婆让她一雷,半天接不上话,偏偏乔天恩还一副把无知当无畏的样子,得意洋洋地抹着灶台。婆婆只好把话挑明了:“谁跟你说孩子了?我说的是你妹妹……” 乔天恩心说:“又来了!又来了!”怎么就三句话离不开这妹妹呢? 她笑嘻嘻地说:“妈,您忘了,我是独生女,哪来的妹妹呀?表妹倒是有一大堆!” 婆婆句句话被她堵住,早气得半死,想骂她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再说了,这时候还得求着她呢。婆婆耐着性子说:“我说的是你小姑子!” 乔天恩故作迷茫地说:“您说啥?今后志芳就像我孩子一样了?就冲她那脾气,她能干吗?那您呢?您不成我姐了?妈,您真逗哎!哪有人这么论的……” 乔天恩笑得前仰后合,婆婆气得要吐血。正好葛志军喝多了半夜起身上厕所路过厨房,看见乔天恩笑得花枝乱颤,随口问了一句:“咋啦?笑得手蹬脚刨的?” 乔天恩不计较他言语的粗鲁,这时看见葛志军迷迷糊糊地发问,唯恐天下不乱,忙大声地说:“老公,妈跟我攀姐们儿呢!以后哇,我得管她叫姐了……” 葛志军正半睡不醒地迷糊着呢,听了乔天恩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哦”了一声说:“咱妈长得,是不显老哈!”说完又接着回去睡觉了。 乔天恩笑得更开心了,葛志军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了句:“老婆,早点回来睡觉。我一个人睡着特不踏实!” 婆婆气得头疼,嘟嘟囔囔地说声:“没媳妇陪你睡觉会死啊?” 看见乔天恩还站在厨房乐呵呵地干活,婆婆气不打一处来地说:“不跟你说了,你回去睡觉去!净跟我这裹乱了!唉呀,我这是……” 婆婆还在絮絮叨叨,乔天恩已经笑着跑远了。总算扳回了一局,她心里乐开了花。 18 18、第 18 章 ... 18 婚礼被定在了七天之后举行。这是公公婆婆翻了半天皇历确定下来的。葛志军没有异议,他还擅自代米粒儿表示了赞同。这让乔天恩又气得牙痒痒的,好歹场面上也问一句嘛,怎么到了他们老葛家就什么事都由他们说了算呢? 为了慎重起见,婆婆要求葛志军在正式的婚礼前夕,他和米粒儿要分房睡。乔天恩举双手赞成,葛志军别的都好说,这事可不同意。别看他嘴上对米粒儿不咸不淡的,私底下他还是很紧张米粒儿的,离开他爹妈的眼睛,他就对米粒儿黏糊得紧,典型的两面派。可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他不同意也没办法,他老妈一张嘴,他说破大天也没用。 由于大姑子两口子没来,根据老葛家的规矩,男人上了炕,女人可以坐在炕沿下的小板凳上吃饭。所以吃早饭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格局:俩男的盘腿坐在炕上,跟地主似的又吃又喝,仨女的围坐在炕沿下,像通房大丫鬟似的伺候着。 公公喝得醉醺醺的,说话都大舌头。乔天恩怀疑他昨天喝多了今天就没醒,到现在这酒醉的状态又连上了。他灌了不少烧酒,脸变成了猪肝色之后,突然说:“大儿媳妇,赶紧的,给我生个孙子哈,长长我老葛家的脸。” 乔天恩一听,怎么开口闭口都是孙子、孙子的?你们老葛家除了传宗接代就没别的正事了?她原本也没指望葛志军能帮她说话,正想自己奋力自救,谁知道葛志军也喝多了,火上浇油地说:“听见没有?媳妇?咱爹发话了,你肚子得争气呀。” 回到老家,葛志军的底气越来越足,连老婆都不叫了,开口闭口就是媳妇长,媳妇短的,要不是就用一个语气助词“哎”代替,活脱脱第二个公公。 乔天恩心里那叫一个气呀。她正想发作,转念一想,这是在婆家第一天,闹大发了这婚礼就办不成了,婚礼办不成了自己这一件抵五件的善事也泡汤了,还是先不跟他计较,等结了婚再好好收拾他,让他知道姑奶奶可不是省油的灯! 公公还在那里醉醺醺地大放厥词:“我老葛家可是讲规矩的人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老葛家的婆娘就该懂事,给男人长脸!我说东,她不能往西!我说南,她不能往北……要是错一星半点,嘿嘿!我打得她屁也不敢放……” 乔天恩忍气吞声地听着,心想:“打得我乔天恩屁也不敢放一个?不让你们老葛家知道知道我的厉害,你们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这时候,婆婆不失时机地开始念经了:“大儿媳妇啊,咱们做女人的可不能没有规矩……我当初嫁倒他们老葛家,可没少遭罪哟……;没黑天没白日地给他们家干活……伺候完老的又伺候小的,有好吃的好穿的得先紧着公婆小姑子小叔子,自己个儿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这才是个当家媳妇的样儿碍…那女人要是连家都当不好,要她干啥……” 乔天恩一边忍受这魔音穿脑,一边偷眼看葛志军。这厮自从回了老家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眼里根本没媳妇了,一个劲地讨好他爹妈。听了公公婆婆这顿洗脑,葛志军跟跋涉千山万水接受了真理似的,倍受鼓舞,对着刚吃完饭的乔天恩说:“哎,长点眼力劲儿,赶紧帮咱妈干活去!” 小姑子幸灾乐祸地看着乔天恩受夹攻,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乔天恩跟在婆婆后面,好不容易收拾完碗筷走出厨房,正想歇会儿,婆婆又在里面叫她了。 乔天恩进去一看,婆婆手里拎着个大桶,里面是满满一桶猪食。婆婆不由分说地把猪食递给她说:“大儿媳妇,你先别闲着,去把猪喂了!” 乔天恩生在城里,长在城里,哪喂过什么猪呀?她料定米粒儿也是典型的娇娇女,说不定连猪长什么样都只是在电视上见过。她想,葛志军在堂屋应该也听见了吧?说什么他也得帮她一把,说句公道话吧? 结果他连个屁都没放,对乔天恩不理不睬的,好像他跟乔天恩说句话就是对不起他爹妈似的。 乔天恩恶狠狠地想:“葛志军,你不是要面子么?好!我让你的面子比屁股还大!”她笑嘻嘻地说:“好啊,我最喜欢养小动物了,给我,给我。” 乔天恩欢欢喜喜地接过猪食桶,费力地拎着往院子里的猪圈走。到了猪圈,好家伙,十来头大猪,正嗷嗷叫着在猪圈里狼奔豕突。 乔天恩成心不让这些猪好过,用勺子舀了点猪食到处撒,扔得顶棚上、墙上、地下,猪栏上都是猪食。这些饥饿的猪们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有的居然还蹦起来伸长猪嘴到顶棚上去够,把不高的顶棚捅得哗哗作响,乔天恩看着可乐坏了。 观看了一阵恶猪扑食,乔天恩赶紧跑到堂屋看看婆婆他们在干什么,好家伙,公公婆婆还有老公和小姑子正凑了一桌麻将在打呢!葛志军喝得红头涨脸地,胡了牌正稀里哗啦地洗牌呢。看样子一时半会都不会有人来管自己的死活。 她回到猪圈里,看看四下无人,立刻打开了猪圈门,把那十几头猪都放出来,然后抡起勺子,在猪屁股上各抽了一勺子,欢乐的猪们开始一路奔向自由。 婆家住的村子是在山脚下的一片平地上,方圆比较大,户与户之间隔得并不近,但是都离山不远。这十几头猪一被放出来,立刻奔向不远的山林。乔天恩目送着猪奔向远方,装模作样地在自己心口上划了个十字说:“愿上帝保佑你们!” 放跑了猪,乔天恩心里舒服多了,她进了猪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个破猪食槽子抱起来,一路奔向井边。还好这猪食槽子是个破白铁盆子改造的,抱起来不太重,要是像以前那样是石头凿的,她就是累吐血也搬不起来。 乔天恩抱着这猪食槽子马不停蹄地跑到了井边,看看四下无人,又看看这深不见底的井,心里的小恶魔快活得直翻跟头。她立刻把猪食槽扔进去,然后就找了块洗衣服的大石头坐下开始休息了。 不一会儿,村子里开始陆陆续续地有人挑着水桶来打水了。乔天恩赶紧起来,摆出一脸焦急的样子,在井边做打捞状。 先来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胖大婶,看她那面相,不像是个脾气好的人,说不定还是先前和婆婆发生过舌战的长舌妇之一。 胖大婶看看乔天恩觉得面生就试探性地问:“你是,老葛家的新媳妇吧?” 乔天恩点点头。 胖大婶看她在井边转圈又问:“你在这干什么呢?” 乔天恩结结巴巴地说:“我婆婆,我婆婆让我喂猪去,我一不小心把猪食槽掉进去了,正想法捞呢!您能帮我捞上来吗?” 胖大婶大惊失色,尖叫一声说:“什么——你把猪食槽弄井里去了?” 乔天恩心里暗笑,表面上还急得要命,嘴里念叨着说:“怎么办?婆婆让我喂猪,这可怎么办?” 胖大婶说:“怎么刚来就让你喂猪?你婆婆呢?” 乔天恩一听就流泪了,抽抽搭搭一副旧社会受迫害的小媳妇样说:“他们在打麻将呢!大婶,这可怎么办?” 胖大婶气得浑身直颤。乔天恩直担心她满身的肥肉会爆出那套紧身衣服。 后面已经陆续来了不少人了。大家围在井边,听胖大婶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又看到花容失色的乔天恩一副语无伦次的样子,大家立刻愤怒了。 胖大婶打抱不平的天性也全面爆发。她把桶一放,对着邻居们说:“这是老葛家的新媳妇,人家刚来咱们村,他们老葛家缺德带冒烟的,就让人家城里孩子去喂猪!我找他们去!还有没有天理了!” 胖大婶说完就去公婆家了,乔天恩也赶紧跟回去了。 一进院子,胖大婶看见正像乔天恩所说的,老葛家四个人正打麻将呢,火气立刻更大了。她气势汹汹地对着婆婆喊:“葛老大家的,你们可真干得出来啊!” 婆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我们干什么了?” 葛志军赶着在后头叫婶,还让座,胖大婶根本不吃这一套,手一挥说:“你们一大家子围着桌子打麻将,让个没过门的城里媳妇喂猪,你们要不要脸哪?旧社会地主老财也没你们这么使唤人的!赶上买使唤丫头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是不是?你说,一破猪食槽还让人家洗什么洗?都掉井里了,还怎么让人喝水?你们缺德不缺德啊?……” 胖大婶骂得酣畅淋漓。婆婆一家全出来了,都惊愕地看着乔天恩。 乔天恩躲在胖大婶后头很委屈地说:“大婶,我是自愿喂小动物的,不关我婆婆的事……” 葛志军问:“那猪食槽怎么会掉井里?” “我看那个猪吃饭的家伙事儿太脏了,怕这些猪得病,就想给他们洗洗再吃。结果……接水的时候……呜呜……我想捞出来,差点栽井里……呜呜……” 婆婆看看邻居,觉得很没面子,就说乔天恩:“你没事刷什么猪食槽呀?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乔天恩哇的一声就哭了。胖大婶瞪着婆婆说:“行了,你还要人家怎么着?人家一城里小姑娘,上哪儿学喂猪去?你就耍当老婆婆的威风吧!等着人家跑了,看你上哪里威风去!……”胖大婶的一张嘴也是专业骂手,婆婆理亏之下竟然被她骂得没法还嘴。 乔天恩心里十分称愿,心说:“胖婶,你是我的偶像!你骂得太好了!太有水平了!堪称骂中圣手啊!再多骂几句!他们就欠骂!” 胖婶一边骂一边鄙夷地看着葛志军,末了还顺便训他两句:“大军子,没你们家这么使唤人的,自家人人五人六地坐着打麻将,让你媳妇喂猪去!” 葛志军被胖婶鄙夷的眼光看得十分狼狈,他没好气地冲他妈嚷嚷:“没事你让她喂什么猪,她总共见都没见过几次猪,哪儿会喂!” 胖大婶骂完了老葛家还不解气,骂骂咧咧地走了。末了还让公公去把猪食槽弄出来,要不然大家一天都没水喝。婆婆气得半死,嘴里嘟嘟囔囔的。 “行了,行了!”公公发话了:“老婆子,你去喂猪;大军子,你跟我捞猪食槽子去。大儿媳妇,别哭了,回屋去吧。” 葛志军把乔天恩领回屋子,立刻抱着她说:“米粒儿,你有没有事?咋就差点掉井里了?” 乔天恩一把推开他说:“少跟我来这套!你早干嘛去了?你妈叫我喂猪的时候,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你知道我不会喂猪,你连句话都没有,我心寒不心寒呀?” 葛志军找条毛巾边帮她擦身上的猪食,边陪着笑脸说:“这不是在老家嘛!咱爹妈的面子不能不给……”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响起婆婆的叫喊声:“猪哇!猪哇!猪哇……” 葛志军连忙从窗户里往外看,婆婆正连喊带叫地冲回院子:“当家的,不好了!猪!猪都不见了!” 正准备出发去捞猪食槽的公公也停住了,小姑子也冲了出来。 葛志军连忙颤抖着问乔天恩:“你,你,你是不是没关猪圈门?” 乔天恩一脸茫然地说:“关了吧?我记得好像,关了……” 葛志军已经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门。乔天恩也赶紧赶出去,大家问清情况,乔天恩好汉做事好汉当,大大咧咧地说:“是我没关好猪圈门。你们不用担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负责把猪找回来!” 大家惊愕地看着她。她昂首阔步地走到他家的狗窝前说:“百科全书上说,狗的鼻子特别灵敏,只要让这条狗闻一闻猪留下来的东西的气味,比如说猪粪啥的,就可以带我们找到猪群!猪从理论上来说是群居动物,它们不习惯分散逃跑,所以我可以基本确定,这些猪一定在一块!还等什么?现在就出发吧?” 老葛家的老老少少看着乔天恩,集体被雷得风中凌乱。 葛志军唉声叹气地说:“你回屋呆着吧,别瞎掺和了。” 于是公公重新分配任务:他和婆婆负责找猪,老公去邻村找姐夫一块捞猪食槽,小姑子和乔天恩在家做饭。 乔天恩马上像接受了一个光荣的任务一样,饱含着感情大声地说:“是。保证完成任务!” 转过身她听见公公跟婆婆小声说:“这孩子咋有点缺心眼呢?” 乔天恩早就跑远了。她心里在偷笑,我不是缺心眼,我是心眼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到周四,每日一更。 19 19、第 19 章 ... 19 东北农村的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小园,一所面南背北的房子,一个小院,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仓库、鸡窝、猪圈和狗窝。葛家住在村尾,小园往南就是大片的田野,往北就是翠绿的山林。 猪已经被乔天恩放跑得无影无踪了,公婆要把猪找回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葛志军负责的是去邻村找姐夫捞猪食槽,所以他从隔壁老赵家借了辆摩托车,一路呼啸着就往邻村骑了。 大家各司其职,这小院里顿时清净了不少。乔天恩前世活了三十多岁,总共也没做过几顿饭。这回婆婆让她和小姑子一起做饭,她还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小姑子从见第一面起就跟她不对付,连正眼都懒得看她一眼。乔天恩要想和她说句话她都不见得愿意搭理。乔天恩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葛志芳想上北京,肯定也不是奔着好好工作的念头去的,照她一贯好吃懒做的性格,还不是想着有哥哥在北京,可以名正言顺地赖在米粒儿家吃他们的,花他们的? 乔天恩太知道这帮90后的农村小丫头是个什么德性了,虽说她是农村的,可葛家家境还算不错,温饱问题早就解决了,在公婆的娇惯下,正经的农活她没干过一星半点,家务劳动也是稀松平常,性格更是骄纵任性。更要命的是,她还眼高手低,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总想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样的人到了北京是绝对不会去做什么保姆、保洁、餐厅服务员之类的活的,可问题是,做白领她一高中毕业生有那个能力么? 乔天恩在厨房里转了半天圈,小姑子也冷眼看了半天。最后乔天恩忍不住去讨教去了:“志芳啊,这个,今天的午饭做什么?” 葛志芳拿眼角扫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爱做啥做啥呗。没做过饭还没吃过饭哪?” 乔天恩被噎得说不上话来。 葛志芳噔噔噔走过去拿过一个大面盆说:“不会喂猪,面总会和吧?” 乔天恩忍了忍,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她接过面盆说:“我好像会做韭菜合子。要不咱们中午吃韭菜合子吧!” 葛志芳又没好气地说:“会就会,不会就不会,什么叫好像会?透着你多有文化似的!还有,你不知道我不爱吃韭菜呀?做什么韭菜合子?装傻!” 乔天恩气坏了,刚要回她几句,葛志芳又小声地嘟囔开了:“真没用,干啥啥不会,要搁我们村,这样的媳妇早让打回娘家了。我哥眼睛瞎了,咋就看上你了!” 葛志芳说完一甩手走了,把乔天恩一个人扔在厨房里,面对一大屋子的陌生的家伙事儿。 乔天恩气得咬牙切齿,她在厨房一个人念叨:“小丫头片子!我今天不好好收拾收拾你,我上辈子这三十多年白混了!” 她先回自己屋翻出钱包手机装在兜里,路过小姑子房间的时候,她还特意瞄了一眼,小姑子换了身新衣服,正对着镜子在脸上紧着倒饬呢。一会儿描个眉,一会儿打个粉的,看样子要出去见什么人啊。 乔天恩也不叫她,自己就进了厨房,没过多久,小姑子就哼着歌,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乔天恩先到菜园子去弄韭菜。上辈子她也是生活在城里,吃韭菜从来都是在菜市场买那种捆得一把把的,到了园子里,她看着一畦翠绿的韭菜犯愁了,这东西怎么弄呢?到底是拔呢,还是掐呢?琢磨了半天,她决定拔和掐都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得尽快把韭菜搞到厨房去。于是她决定用拔的方式来解决。没想到拔了半天也拔不出来几根,拔到手里的也是长短不齐,手还勒得生疼。 乔天恩一时火起,上仓库找了把铁锹,然后对着韭菜就是几下,几锹下去韭菜很快连锅端了,菜地也出现了七八个大洞。乔天恩可不管这些了,她只负责把韭菜搞回去,后面的事自然有别人负责。再说了,她和小姑子被分配到做饭组,凭什么她一个人在厨房忙得要死,小姑子就可以打扮得美美的出门见男朋友去了?她从院子里捡了簸箕,把带土的韭菜兜子放在簸箕上,端回了厨房。 搞回了韭菜还只是第一步。乔天恩到厨房翻了一阵,终于翻出个巨大的面口袋,看样子里面至少有三四十斤面。她把小姑子给她的那个大面盆洗干净,往里倒面粉。 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乔天恩就在重复干一件事——面倒多了,加水;水加多了,倒面;面又多了,再加水;水又多了,再倒面…… 最后,面多得已经撑满了整个盆,都快冒出来了,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玛芬蛋糕,但总算是把面给和好了。乔天恩初步估算了一下,这盆面要是用来蒸馒头、包子的话够全家吃一个礼拜的,要是蒸发糕的话,全家得吃俩礼拜。 乔天恩看了看表,也快11点半了,再不抓紧,公公婆婆就该回来了。她把手上的面粉在身上拍拍,然后跑到灶下开始生火。 农村的大柴灶她没有烧过,费了半天劲才点燃引火用的秫秸,又塞了些枯枝进去,厨房里顿时浓烟滚滚,夹杂着小火升腾,不一会儿这大铁锅就烧得通红。 她回头一看,糟了,韭菜还没洗呢,看来也没时间烙韭菜合子了。小时候见过外婆做疙瘩汤,不如改做疙瘩汤得了,反正面有的是。乔天恩立刻决定午饭由韭菜合子改为疙瘩汤。 她抄起灶台上的大勺子,从大水缸里舀了一大勺凉水倒进锅里,然后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口从上世纪80年代流传下来、饱经风霜的生铁大锅就在这瓢冷水的刺激下炸得四分五裂。锅底碎成好几大块,掉到灶灰里,只有锅边还好好地套在灶眼上;锅里的水漏到灶火里,激起一阵巨大的灰雾,厨房里云蒸霞蔚,恍如佛祖升天前的末世图景。 小时候写作文动不动就写“某某某就像炸了锅一样”,直到今天,乔天恩才真正亲眼看到炸了锅是个什么样子。她啧啧称奇了一阵,然后咳嗽着在灶下翻找炸锅后的碎片。找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最后她找了块巴掌大的生铁片拎在手里,看看这锅已经彻底完蛋了,厨房也彻底没救了,她决定找地方吃饭去。 村口每天都有到镇上的拖拉机和农用运输车,乔天恩随便拦了一辆,说自己是老葛家的大儿媳妇,现在要到镇上去找铁匠。开运输车的小伙子立刻就答应了,还让她坐在副驾驶座上。 乔天恩和司机一路说笑着就进了镇上。她看了看镇上的那些个商店,真没什么好逛的,衣服的款式还停留在90年代初的北京县城水平,动不动就是花啊朵的。她溜达着逛了一会儿,找了个门脸干净的小饭馆吃饭。 想起那包海蛎子和秋刀鱼,乔天恩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一口气又点了一大堆,每样都吃了一点,然后叫服务员打包。 服务员看着她眼生,不像本地人,就说:“咱这真没有一次性餐盒,咋给你打包呀?” 乔天恩指点她说:“我是下边村子里老葛家的大儿媳妇,我们家锅坏了,公公婆婆老公和小姑子都还没吃饭呢!这么着吧,你给我把这些菜用碗装了,回头我让我们家人给你把碗送回来。这几个碗能值几个钱哪?我们还能贪这小便宜?” 掌柜的一听乐了,这小媳妇还挺逗。他一高兴手一挥说:“算了,你把碗和菜都拿走吧,回头想着给我送回来就行!” 乔天恩提着服务员给她打包好的饭菜,觉得还挺沉,她又跟掌柜的打听了一下,到镇尾找到一个铁匠铺,把她兜里的那块生铁片拿出来给人家看,叫铁匠师傅给她修锅去。 铁匠师傅一看也乐了:“这我还真补不了!您这锅都破成这样了,神仙来了也补不好了!” 乔天恩心想,我当然知道补不了了,我又不是白痴。表面上她还装作一副特着急的样子,一个劲地央求人家:“师傅,你行行好吧!跟我回家去一趟。就算修不好,看看也行啊!你要是不去,我可就没法做人了!我公公婆婆还不知道怎么收拾我呢!” 铁匠师傅没办法了,只好把小徒弟给找来,说:“我派个徒弟跟你去吧!不过我可先跟你把话说到头里,这锅破成这样,我们是修不好的。” 乔天恩赶紧点头,心想,只要你肯派个人跟我去,事情就好办了。她带着铁匠铺的小徒弟,拦了辆车回了村子。 一回家,隔老远就听到院子里鸡飞狗跳像开了锅一样,公公婆婆骂人的声音,葛志军气乎乎的说话声,还有小姑子哭哭啼啼的声音。不一会儿,院子里还飞出了好多笤帚、簸箕、鸡食盆等暗器,接着还窜出了一条癞了吧唧的土狗,那是家里的大黄受了惊也跑了。 小铁匠吓了一跳,问:“这就是你们家?” 乔天恩点头说是。小铁匠畏畏缩缩地说:“大姐,你们家这是要开战哪?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乔天恩不由分说,一把就把小铁匠给拉进去。全家人都回来了,正等着她呢。小姑脸上俩大巴掌印,哭得脸上的妆一塌糊涂,像日本能剧演员淋了雨。公公正气势汹汹地指着她大骂,显然,这俩大巴掌印也是老爷子的杰作。 小姑子看见乔天恩施施然地回来了,眼睛里都能冒火。乔天恩心说:“小丫头,知道厉害了吧?你嘴上痛快了,脸上就要受苦。难道没人告诉你么?” 葛志军一看她回来了一把拉住她说:“米粒儿,你去哪里了?差点急死我了,还以为你失踪了!” 乔天恩也配合地做惊恐状语无伦次地说:“志芳让我爱做啥做啥,我就想做韭菜合子吃,谁知道光顾着和面忘了收拾韭菜,我就临时改做疙瘩汤了,一放水,锅裂了……志芳说我这样干啥啥不会的媳妇就该打到娘家去!吓得我赶紧去找人修锅,人家不来……” 全家再一次集体被乔天恩雷翻了。院子门口的小铁匠扬扬手里的生铁片说:“我师傅都说了,这锅根本不能修了,就剩一个锅边了还怎么修啊!这大姐非得让来修!” 乔天恩一把拉住小铁匠的手,声泪俱下地说:“小师傅,你行行好,帮我修修这锅吧!要多少钱我给多少钱!我一新媳妇,一年到头也在公婆身边呆不了几天,想着给公公婆婆做顿饭,还弄成这样,我真是没脸再呆下去了……” 葛志军看乔天恩哭成这样还不忘给自己长脸,保护弱小的大男子主义情结立刻抬头,赶紧安慰她:“行了,行了,别哭了!这事说起来也不能怨你,是志芳没个轻重,自己出去得瑟不说,还把你一个人扔家里做饭。” 葛志军顺带地点名批评了一下小姑子。公公立刻又想起小姑子的罪恶,冲着还在小声哭泣的小姑子大骂:“你还有脸哭!打扮得跟个妖精似的,出去瞎跑啥?你还怕人家不认识你啊?嘴唇抹得跟吃了死孩子似的,回屋去给我擦了!” 这时,小铁匠又说话了:“你们打算怎么着啊?不给钱至少把我送回去吧!”葛志军赶紧带着小铁匠去村口拦车。 婆婆唉声叹气着去做饭,想起连锅都没有了,又停下了,冲着公公嚷嚷:“这锅都没有了,还咋做饭哪?今儿的这午饭咋吃啊?” 说到午饭,乔天恩立刻想起放在家门口的那一大包饭菜,马上拎进来说:“午饭我给买好了!刚才出去找补锅师傅的时候捎带手给买的……还热乎着呢!大家赶紧吃吧!” 葛志军正好送完小铁匠回来,一听还有饭,赶紧就把它给接过去了。婆婆这时候也不说浪费的事了,一家人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饭。 吃完饭,公公婆婆也没力气再改造乔天恩了,他们还得继续找猪去。乔天恩自告奋勇地要和葛志军一起去镇上买锅。 小姑子由于表现恶劣,公公发话让她去收拾劫后余生的厨房,还要把挖出大洞的菜地填回去——这俩活儿加起来可不轻松,至少要干一下午。 作者有话要说:想去摘樱桃,结果采摘的樱桃要50块钱一斤,菜市场只要8块。靠! 20 20、第 20 章 ... 20 老葛家恢复了难得的平静。锅买好了,猪也找到了绝大部分,虽然还有一头没找到,但据乔天恩的话说是,大家应该乐观一点,它应该还没有变成野猪,因此三五天之后还是能找到的。只是猪食槽还没有打捞出来——因为井太深,猪食槽子又沉到了最底下。 葛志军和姐夫想了很多办法还是弄不出来,最好只好决定去村委会借台抽水机,把井水抽干,然后人再下去打捞去。一家人除了乔天恩之外都到井边查看去了。乔天恩积极地表示也要出一份力,马上被葛志军拒绝了,说她已经做了不少好事了,可以暂时回去歇歇了。乔天恩这才高高兴兴地坐在院子里,边看书边听外面的动静。 不过村长说了,再过几天就要插秧了,抽水机只能借给他们用一上午,而且他们还得再补偿点柴油钱。婆婆听了又要出钱,心疼得要命。 胖大婶已经发话了,村里人这几天的喝水问题都得由公公出钱到镇上买矿泉水解决,大家决不喝有猪屎味的水。虽然婆婆气得一个劲地嚷嚷:“是猪食又不是猪屎!哪里就喝死你了!” 胖大婶还是不屑地说:“我们没你们那么不讲究!人能和猪混在一起吃喝吗?要我用猪吃饭的家伙给你盛饭吃,你他妈能乐意吗?少他妈在这放屁了!” 乔天恩站在院子里远远地看婆婆和胖婶围在井边吵架,眼看着婆婆一世威名毁于一旦,真是要多痛快有多痛快。这农村婆婆要是骂名远扬的话,一般的城里媳妇还真招架不住。乔天恩一边偷着乐一边心里对米粒儿说:“米粒儿啊米粒儿,虽然我暂时住在你这身体里,可我可没干对不起你的事啊!还帮你摆平了这么厉害的婆婆。你就感谢我吧。” 正想着,她后面突然传来一个恼火的声音:“乔天恩,注意你的任务是什么!别再瞎折腾了。你要是弄巧成拙破坏了米粒儿的这桩婚事,她的下一段姻缘就在十五年之后了!你做十件善事也补偿不了!” 乔天恩一听,吓得一激灵,这实沈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大白天就出现了?她抬起头看天,嘴里唠叨着:“在哪呢?你在哪呢?让我看看。” 实沈低声道:“看什么看?我就在你身后!这鬼地方人烟稀少连个媒介都没有,我只好随便找了个臭皮囊进来给你说话。” 乔天恩转身,回头,找了半天也没看到类似实沈的物体出现。她正要再问,院子里趴在地上的癞皮狗突然不好意思地说话了:“别找了,我附在这土狗身上了!” 乔天恩狂笑着跑过去要拽癞皮狗的尾巴,它警惕地站起来说:“你别太过分了!好好完成你的任务,不然你就等着永世不得超生吧!” 这样恶毒又有威胁的话从一只癞皮狗嘴里说出来,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乔天恩憋了半天憋不住又笑了,大黄狗怒目而视。乔天恩忍住笑,揪着它的尾巴不让实沈脱身:“好,好,好,我不笑了。我还有个问题啊,你给我掐指算算,我家那头走丢了的猪现在在哪呢?” 她话音刚落,大黄狗浑身一震,回过头就要咬她,吓得她赶紧松手,原来实沈已经远去,丢下一句:“南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南边?那不是大片的田野吗?哪里能藏猪啊? 可是实沈既然这样说了,乔天恩也就深信不疑。虽然实沈这个人有时候不着调,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靠谱的,总归他还是天帝之子嘛,仙术还是有根基的,就像你老爸是个木匠,你虽然打不了柜子但总会做个板凳一样。实沈的老爸是宙斯,就算他成不了阿波罗,至少也是个赫耳墨斯。家学渊源嘛。他说是南边那就一定是南边。 乔天恩得了仙旨,乐滋滋地就往南边跑。没过多久,她果然就看到她家失踪的那头大花猪了,正躺在沟里哼哼呢。这实沈果真有两把刷子。她赶紧就委托在旁边的邻居帮她把猪弄出来,用小树枝赶着往家里走。虽说这猪是她放跑的,但找回来一头也是大功劳一件不是吗? 乔天恩赶着猪到了家,婆婆先是高兴了一下子,接着就唉声叹气了。乔天恩说:“怎么了?猪找回来了咋还不高兴呢?” 婆婆叹着气说:“你还不知道呢,大军子和你姐夫借了村里的大抽水机去抽水,谁知道这玩意儿不禁使,没半个钟头发动机就坏了。从镇上农技站请了人来修也修不好,听村长说,这玩意儿得送到县里去修,还不知道几天能修好,这一修啊少说也得三四百块钱呢。” 婆婆心疼得直掉眼泪,公公在旁边呵斥说:“还说那玩意干啥?还不快上村头找车去呀?过两天村里要插秧了,这玩意儿要再修不好,这渠道沟里的水都被别的村里抢走了还怎么插秧啊?净放屁!” 婆婆唠唠叨叨地走了。乔天恩好包揽事的天性又发作了,前世她老爸是个老工程师,经常把厂里机器上坏了的小型部件卸下来到家里修,乔天恩跟在旁边耳濡目染地也学会了一招半式的,后来她老爸看她有兴趣,又专门指点了她一阵子,就算修不了大型机器,修个小小的发动机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前世她就经常看她老爸修发动机,想到这,她大大咧咧地对公公说:“让我试试吧,没准不用去县里。” 公公看她这弱不禁风的娇样狐疑地说:“你能行?” 正和姐夫围着烧坏的发动机查看的葛志军也跑来了:“米粒儿,你啥时候会修发动机了?” 乔天恩心想,米粒儿不会修,可是我乔天恩会修啊。这话又不能告诉葛志军,她只好撒了个谎说:“以前见别人修过,我想试试看。” 姐夫乐呵呵地给她腾了地方,好让乔天恩查看这坏掉的发动机。乔天恩对这姐夫印象很不错,人长得虽说大众了一点,可说话办事一点都不死板,对乔天恩也是照顾有加,从来不为难她。 乔天恩走到这台笨重的大家伙前,家里人都不信任地看着她,尤其是小姑子想看她的笑话,更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公公表情凝重,大概是在替她担心,怕她修不好耽误村里的插秧大事。 乔天恩懒得多猜他们的想法,先去拆开各个零件,看看真是烧坏了,里面的木条和缠绕的铜线都烧糊了。她去了一趟村里的五金商店买了些必要的零件,就开始干起来。看到她熟练地拆卸,村里也有人来看稀奇。 胖婶是她的老相好了,看她煞有介事地摆弄着这个机器,笑呵呵地说:“大军子,你娶了个好媳妇啊,连这死笨死笨的发动机都会摆弄。” 葛志军心里正七上八下呢,听了胖婶这话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只好避实就虚地说:“呵呵,婶子,瞧你说的……呵呵,她哪会修这个呀,就是瞎逞强……” 胖婶撇撇嘴走掉了,葛志军才松了一口气。他担忧地看着乔天恩说:“米粒儿,你到底会不会修?不会修就赶紧说一声,别耽误了送到县上修的功夫。米粒儿……” 乔天恩脸上抹得跟花脸猫似的,抬头对神神叨叨的葛志军说:“你没事一边待着去!别老在我眼前晃。” 葛志军唯唯诺诺地走了。婆婆看着葛志军这么听话地走掉,眼不见为净,抬脚也走了。院子里就剩下乔天恩和公公还有姐夫三个人。乔天恩对着坏掉的发动机鼓捣了三个多小时,姐夫最后也憋不住走掉了,公公瞪了好一会儿,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嘴里唠叨着也走掉了。 乔天恩紧赶慢赶,终于在吃完饭前修好了,叫葛志军和姐夫抬走去试试。她也累得一头栽倒到炕上呼呼大睡,迷糊中听到葛志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米粒儿,你先睡觉,我先去试试。”乔天恩嗯嗯了几声,转脸就睡了。 这一觉就睡到晚上十点钟了,错过了晚饭。乔天恩朦胧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就看到葛志军放大的脸在她面前,她吓了一大跳,噌地一下就坐起来说:“你干什么?” 葛志军猛地抱着她“啪啪啪”地在她脸上连亲了好几下,兴奋地说:“媳妇儿,你太给我长脸了!你真把那破发动机给我修好了!抬到那边就能使!大家都夸你能干。爹妈刚才也直夸你来着。呵呵呵呵,我葛志军算是捡到宝了。哦,对了,你放心,猪食槽已经捞出来了。胖婶也没话说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乔天恩听了这话心花怒放。她得意地想:当然,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的,修个小小的发动机还在话下?不过,她很快想到自己要是走了,这米粒儿碰到类似的事她摆不平怎么办?想到这里,她马上正色对葛志军说:“老公,我跟你说,我也就这两下子,再来什么别的机器坏了,我可修不好了。而且村里这台抽水机年头太久了,下次再坏了可就修不好了!” 葛志军只管高兴,听了乔天恩的话也不以为然。乔天恩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摆弄手艺了,得藏拙啊。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公婆说话的声音。 乔天恩听了一阵,似乎是在说小姑子的事,她问旁边那傻乐的葛志军:“你听,外头在说什么?” 葛志军听了听说:“好像是志芳找了个男朋友,明天要来咱家。别管了,快起来吃饭吧,我还给你留了好吃的在锅里热着呢。” 乔天恩想起那口新买的大锅,乐不可支地去吃饭了。 21 21、第 21 章 ... 21 小姑子葛志芳和她的男朋友其实已经交往很久了,大家一直不知道那人是做什么的。大姑子给葛志芳也介绍了不少对象,可她就是一个也没看上,不是挑剔这个眼睛小得像绿豆,就是挑剔那个鼻子大得像蘑菇,公公婆婆气得不行,这回她自己找了个男朋友,也没经过谁同意就给领到家里来了,直截了当地通知婆婆明天做好吃的,迎接她未来的对象。 婆婆晚上紧急打电话通知大姑子,谁知道葛志芬两口子一起到市里结欠款去了,要两三天才能回来。公公在对儿女的婚事上一向是甩手不管的,所有的事都交给婆婆做主。婆婆失去大姑子的谋划和支持,孤掌难鸣,严重感到底气不足。 乔天恩又被安排到厨房给婆婆打下手。她看着婆婆一个人在厨房忙碌,再看看她准备的材料,简直吐血。比起她的第一顿饭,婆婆这次可是下了很大的功夫。乔天恩郁闷地发现,厨房居然有大飞蟹、鲍鱼、靶蛸、海螺、蛏子等N种海鲜。要知道婆婆可是很抠门的一个人啊,看见乔天恩打包了那么多海鲜还心疼得要命,这次居然下这么大本钱,可见她得有多重视葛志芳的男朋友啊。 乔天恩什么也没说,默默在厨房干活。她犯不着为个不认识的人就和婆婆闹事,再说,这还只是米粒儿的婆婆。 在做饭期间,葛志军时不时地窜到厨房偷吃东西。在米粒儿的日记里,葛志军这个当然的主角就经常以偷吃者的面目出现,两人在厨房打打闹闹,甜蜜得一塌糊涂。这次葛志军也不例外,抓了几只皮皮虾边剥皮边说:“唔,这虾爬子味道还真不错——老婆,你尝尝看——”说完塞了一只剥好的皮皮虾到乔天恩嘴里。 乔天恩在灶下烧火,大夏天地热得要命,身上直淌汗,看葛志军递来个虾赶紧一口咬住,边嚼边说:“好吃!是真的好吃!” “好吃你就再来一个!”葛志军快速地又剥了一个塞到她嘴里,笑呵呵地看着她吃。婆婆在旁边见了小两口亲热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又看葛志军手里抓了好几只皮皮虾在伺候媳妇,把手里的鲅鱼一放说:“还没吃饭呢就先把菜给吃了!待会儿来客人了怎么办?” 乔天恩不高兴了,什么意思?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吗?她一下子就生气了,葛志军看她拉长脸,忙哄她说:“米粒儿,你现在可是老葛家的长媳啊,说话做事要有大人样子……” 乔天恩咬牙切齿地说:“好,大人样子,给你长脸。” 三人正在厨房暗战呢,小姑子带着男朋友回来了。婆婆看菜做得差不多了,就让乔天恩出去接待客人。乔天恩如蒙大赦,赶紧抱头鼠蹿。这大夏天的,连个液化气都不烧,非得在灶下烧柴火,热火冲天的,差点让她中暑。 她擦了汗出去一看,这葛志芳的男朋友活脱脱第二个李奇石——不是说他脸长得像,而是他浑身上下那股无赖的气质,简直就跟李奇石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俩坏胚子。 听葛志芳介绍说,她男朋友叫刘俊。他身材细长,穿着件亮黄色的紧身背心和牛仔裤,没有看出肌肉,倒是现出排骨;头发是那种农村青年常见的、仿港台式的刺猬头,染了个渐变的黄色,大概打了无数的啫哩才搞得一根根向上。乔天恩边打量他边心里琢磨:这葛志芳该不是脑子进水了,从哪找来这么个东西? 一进门刘俊就反客为主,还没坐下就对葛志芳说:“把东西拿给咱妈吧。”乔天恩立刻被他那自来熟的“咱妈”给雷到了,她想,没名没分的,上赶着就叫妈,这人脸皮可够厚的。看看葛志芳,一副明显智商不够用的样子,对刘俊的话连个反应都没有,直接就把水果给拎出来了,跟在刘俊后头走。 刘俊一边说一边和葛志芳一起朝大家走过来,对婆婆说:“妈,第一次来,我也没买啥东西,买了点水果,你就凑合吃吧。” 婆婆大概也被雷到了,一时无语,风中凌乱。 自从他进门,葛志军就被他的这身金光闪闪的妆扮给雷得不轻,一开口说话发现他更雷人。没想到更雷的还在他后头那一长串的“咱妈”和“妈”。他看了看乔天恩,发现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知道她是在心里笑话他妹妹,可是他不能不管,于是没好气地对刘俊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先别急着叫妈,叫姨。” 乔天恩离葛志芳最近,她顺手就把这兜水果递给了嫂子。乔天恩拿起水果一看,大家全都傻眼了。这刘俊所谓的水果简直是他本人形象的第二代表:共计有5个苹果,4个大白梨,3根香蕉——之所以不是一把而是三根,是因为已经它已经提前被人掰成一根一根的了。 公公婆婆张着嘴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说啥好。看葛志芳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大家勉强开始吃饭。乔天恩心想,你们老葛家的规矩也不过如此嘛,一点血性都没有,葛志芳找了这么个玩意儿,你们都还能坐下吃饭。 她冷眼看着大家吃吃喝喝,没过多久葛志芳的男朋友就开始不胜酒力,说话越发随心所欲。 婆婆大概还抱有一线希望地问:“你在啥单位工作啊?” 刘俊回答:“啥单位不单位的……剪头的!县里‘潮流发艺’里边专门负责理板寸的!不过你可别小瞧这剪头的,我过两天要去广州进修呢。等进修完了回来,我们老板就答应给我涨工资了。一个月两千!两千啊,能买多少大米呢!” 大家集体性失语。 过了一会儿,婆婆见气氛冷场又问:“你爹妈身体都还好吧?” 刘俊醉眼朦胧地答:“好着呢。咋不好呢,现在还能下地干活呢。上回我嫂子跟我妈打架,我妈还把她给推沟里去了,你说她身体棒不棒?呵呵呵呵……” 乔天恩暗地里几乎笑到憋出内伤,真是一个极品啊。她随口问了一句:“你家里兄弟几个啊?” “我们家有哥仨,我哥结婚了单过,我还有一个弟弟,比我小一岁。我妈说了,我现在有出息了,在城里赚了大钱了,等着我回家把新房盖了,就给我和我弟娶媳妇。” 葛志芳见他说得太不堪,一直在底下悄悄地扽他的衣服。乔天恩看见了假装没看见。路都是自己走的,没人强拉着你选这么个东西,你要自己找死可怪不得别人。葛志芳嚅嗫着说:“他喝多了,说话有点那个……” 没想到酒壮怂人胆,刘俊这时候还来脾气了,见葛志芳一直不断地拉他的衣服,他把眼一瞪骂道:“拽什么拽?!你懂不懂规矩?这要在俺们家,男人吃饭喝酒,老娘们家家的,都得一边呆着去!懂不……”他话还没说完就一头栽倒在炕上,睡着了。 公公气得脸色都变了。葛志军发作了:“志芳,你就找这么个彪子给我们相看?!” 婆婆更是气得唉声叹气。葛志芳忙着把这头醉猪弄到她自己房里去睡觉,顾不上和大家讨论观后感。 葛志军气冲冲地说:“这回,说什么也不能依了志芳。找这么个人家这志芳以后的日子还好得了啊?”公公婆婆听了又一齐叹气,公公接着喝闷酒,婆婆一向伶牙俐齿的,这时候遇到小姑子的事了,居然啥话也说不出来。 乔天恩唯恐天下不乱地说:“爹,妈,你们叹啥气?这志芳的男朋友家里也挺讲规矩的,跟咱家的规矩一样一样的!你们还有啥不高兴的?” 葛志军瞪她一眼,实在找不出反驳她的话来。乔天恩心想,你们老葛家当初对我讲规矩的时候多厉害,现在看人家对小姑子讲规矩了,你们就心疼了?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在葛志芳缺席的情况下,老葛家召开了第N次家代会,会议的中心议题是如何拆散这段不靠谱的恋情。最后经过热烈的讨论,老葛家大会在新任代表乔天恩弃权的情况下,全票通过了关于坚决反对葛志芳嫁给这个无赖的决议。葛志军代表对乔天恩代表的不作为发表了极大的意见,批评了她自私自利、不帮助落后革命群众的做法。乔天恩也表示了诚挚的歉意,表示今后将在老葛家大会上积极参与,起到更重要的作用。葛志军代表这才表示接受她的歉意,暂时放她一马。 大会后的第二天,乔天恩正在堂屋里和公公婆婆、葛志军一起商量结婚的细节,突然一个人影一闪就从院子里冲过来了,接着“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开了:“叔啊,婶啊,大哥啊,嫂子啊,我昨天真是不懂事啊,我没有酒量,我多喝了几杯,说话不着边啊!我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啊……” 大家定睛一看,原来是葛志芳的男朋友,他穿得邋里邋遢的,头发乱蓬蓬地,正哭得一塌糊涂:“……婶啊,您别和我计较啊!叔啊,您大人有大量啊!大哥大嫂,原谅我啊,我是真心喜欢志芳的,我离开她我就活不下去了啊。你们不能拆散我和志芳啊……” 小姑子葛志芳早在第一时间就朝闻天下了,这时候看到刘俊声泪俱下的表白,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哭得梨花带雨,人比花娇。乔天恩冷眼看着,心想,你以为你是大情圣,其实你是个大傻帽。这点破绽都看不出来,还跟着他一起哭,老葛家活到你这分上算是完蛋了。 别看婆婆平时伶牙俐齿,真要遇到点事一点主意都没有。她一看这场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起来再说吧,有话好好说”。 刘俊就不肯定,跪在那里耍赖说:“您要不答应我和志芳,我就跪在这不起来了。您什么时候同意,我什么时候起来。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就跪死在你们家!” 葛志军甩了一句:“你跪着吧,我们家不会同意。”说完和乔天恩坐在一起该干嘛还干嘛,把婆婆也给拉走了。 刘俊跪了半天见没人理他,从衣服里拿出个小瓶子说:“好,好,你们老葛家的人心肠都够狠的。我抗不过你们,你们不同意我就死在你家!”他边说边举起瓶子就要喝,乔天恩眼疾手快,一把把瓶子给夺下来了,葛志军气得走过来就要踹他,葛志芳赶紧拦住了,冲着哥哥大喊大叫,又哭又闹。 刘俊接着在堂屋玩命,老葛家外面早围了一大堆人,议论纷纷,公公婆婆八辈子的脸面都丢光了。乔天恩赶紧跑去关院门,一边跑一边喊:“散了啊,大家散了啊,我们这来一远房亲戚,他脑子不太好使……” 跑到院门口赶紧关上大门,转身就看到葛志芳张牙舞爪地从里屋冲出来冲着乔天恩嚷嚷:“你凭什么说他脑子不好使!就你聪明!” 葛志军气得把他妹妹拉回去骂:“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啊!” 老葛家乱成一团。婆婆经过这么一折腾,也没了脾气,答应他好好考虑他和葛志芳的事。刘俊就名正言顺地留在葛家吃晚饭了。葛志军看他那粗鄙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葛志芳有事没事就瞪她哥,朝他发脾气,兄妹俩一顿饭能吵五次架,婆婆还要负责调解纠纷。乔天恩算是安宁了,公公婆婆都顾不上给她立规矩了,他们折腾小姑子还折腾不过来呢,哪有时间管她的事啊。 过了两天乔天恩听胖婶说,这刘俊就是邻村一无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他家里那个老娘就是一个泼妇,年轻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婆婆给气得喝了农药,老了更是见天就和儿媳妇吵架,家里穷得叮当响。葛志芳还铁了心要跟着他,这辈子算是毁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评论!我要收藏!我要爆发…… === 无视以上言论,作者最近加班过多,神经错乱了…… 22 22、第 22 章 ... 22 乔天恩和葛志军的婚礼在千呼万唤中终于来到了。 婚礼前夜,婆婆带着老葛家的女人们在家里剪窗花、贴喜字、对联、挂拉花把右边的偏房布置成新房。吃完晚饭乔天恩就被禁止回新房了,据大姑子说这是不能看婆家的灯。她莫名其妙地跟着小姑子回房了去睡觉了。 凌晨3点婆婆就来叫她起床了,说是要去化妆盘头。乔天恩困得要命,问婆婆为啥要这么早起床,婆婆不说话,诡秘地一笑。 乔天恩在婆婆的带领下到镇上唯一一家给新娘上妆的店里折腾了了三个小时,打了大量的摩丝和啫哩盘起了一个硬邦邦的头。美发师还在婆婆的要求下插上了大量红色和粉色的绢花,就算有九级大风也吹不乱这头发。化妆师无师自通地给乔天恩两颊打上了喜庆的腮红,眼睛做了烟熏出来,看着就像那个好莱坞毒后艾米— 怀恩豪斯加Lady Gaga的增强版。 正在盘头发的时候,美发店外面陆续来了很多人,都是哈欠连天的新娘子。婆婆这才得意地告诉乔天恩:附近这八个村子跟她同一天结婚的人一共有十个,为了不让别人抢先,所以她们三点钟就出发了,现在看来,刚刚好。乔天恩听了顿时绝倒,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是怎么打听来的,八个村子的消息她都打听到了。 说话间,化妆师就把她的脸给化好了。比起盘头发,化妆倒是没用多长时间,大概二十分钟就搞定了。化妆师是个熟手,化妆很快。乔天恩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形象,简直想一头撞死算了。整个脸就像中了绝命书生的“面目全非掌”,打一百通“还我漂漂拳”也变不回来了。婆婆对这个形象倒是非常满意,她在化妆师恭维“新媳妇很漂亮,身材很不错”的话语声中,慷慨地付了20块钱走了。乔天恩看了婆婆付钱的数目,又很想当场撞死。前世她剪个头发都要一两百,这次全套的新娘化妆盘头才花了二十。 化妆回来后在大姑子的指挥下,乔天恩开始穿红内衣裤、袜子,穿着大红的婚纱——这是当地改良的风俗,满足了广大想穿婚纱的新娘们的要求,同时又不得罪广大不喜欢白色的婆婆们,而且全身都红通通的,吉利。穿完衣服,葛志芬交给乔天恩一条红腰带,让她系在腰上。 乔天恩摸了摸,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姑子看出了她的疑惑,一边给她系腰带,一边笑呵呵地告诉她,这里面装的全都是刚从信用社换的新钱,一共有108块,表示“腰缠万贯”。 乔天恩先是一雷,接着喜气洋洋地说:“大姐,这腰带回头就给我了吧?” 葛志芬说:“那哪儿行,这结婚当天的礼钱、份子钱都得归咱爹妈。这腰带也得还给咱妈,哪有小辈人拿的道理!” 乔天恩耸耸肩,“哦”了一声,本想算了,转念一想,不是这么回事。她记得回东北之前,葛志军和她商量过,办酒席的一万块钱由他们自己出,为此两人带了一万五千块钱回的家以防万一。怎么现在这大姑子说话这么目中无人呢? 她马上就问了一句:“大姐,那按咱这儿的道理,是不是酒席的钱我和志军就不用出了?本来嘛,谁出的钱,谁就收钱;不收钱,也就不用出钱,对不对?” 她就是成心添乱,本来米粒儿自己就挣得不少了,这婚礼上仨瓜俩枣的钱她还真不放在眼里,但是凭什么大姑子说得天经地义似的,这份子钱她就不该拿呢? 葛志芬听了顿时语塞。本来她还想用乔天恩不懂这里的风俗把她糊弄过去,谁知道这个弟媳妇年纪轻轻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尴尬地一笑说:“按道理说……是……不过……你们也不在乎这点钱,是不是?” 乔天恩笑笑说:“大姐,你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要不然,我还得琢磨,咱这儿的风俗怎么净跟常理拧巴呢?没说的,婚礼上这份子钱,我们不要了,都给咱爹妈留着吧!” 她大笔一挥地说不要了,葛志芬气得直磨牙:本来也没想给你好不好?可是乔天恩既然这样说了,她还不能不领情,“你能这么懂事就好了。我替爹妈也谢谢你了。” 乔天恩暂时放开了这件事,心里却极不舒服,想我乔天恩替米粒儿结了一次婚,给大姑子的孩子的见面礼就用掉888元,办酒席花了一万多块,改口费才挣了88元,现在连一条装了百八十块钱的腰带都得不着,我亏大发了我! 她一边摆弄衣裳,一边琢磨这件事。反正葛志军是指望不上了,看米粒儿以后能不能把他改造过来,现在乔天恩是来不及了,她只能在这一个月时间里搞定大方向。 很快,老葛家的酒席就开宴了。院子里,堂屋里甚至偏房的炕上都摆上了酒席,家里到处都是喝得醉醺醺的人。乔天恩,跟着葛志军的后面到处给人敬酒,每敬一处,鞠躬无数,听好话无数。 乔天恩鞠完躬,马上就被一群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简称婆娘拥着进了新房,然后关上门严阵以待。结果外边响起了震天的叫喊声和拍门声,大有破门而入之势。几个婆娘把乔天恩往炕上一放,立刻就high了,隔着门和外边的小伙子们喊叫厮打,大家乐此不疲。 乔天恩从凌晨起床做头发化妆到现在,快十个钟头了除了举行仪式的时候吃了一根面条,几颗花生、两个大枣,就是起床吃的那块发糕,饿得前胸贴后背。她看着新房里啥也没有,饿得半死,要出去找点吃的,顺便再上个厕所。一个婆娘赶快拉住了她,大惊小怪地说:“大军子家的,你可不能出去,回头被他们抢走了,我们可不管了!” “他们抢我赶嘛呀?”乔天恩不理解。 “他们把你给抢走了,回头你身上的这些金首饰全找不回来了。要是趁着乱,再让人占了便宜就全完了。” 另一个婆娘绘声绘色地讲起附近方圆几十里之外的某新娘被人抢走,结果找回来已被别人睡过了(粗俗!乔天恩评价),新娘寻死觅活,新郎捶胸顿足,誓要报仇,刀捅五人误伤邻居,结果喜事变祸事之类的云云,听得乔天恩目瞪口呆,这都是些什么人的干的事啊?变态! 但为了不被人抢走睡了,为了葛志军不捶胸顿足誓要报仇,乔天恩还是乖乖地坐在新房里,作鹌鹑状。期间,葛志军在混乱中隔着窗户送过来俩鸡蛋,说是特意给她留的。乔天恩感激涕零地接过鸡蛋,两口就吞下去,差点噎死。等她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她气得对着窗户大骂:“葛志军,你丫不会顺手给我带瓶水啊!”葛志军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守房的婆娘们啧啧地说:“这谁家的新媳妇这么泼辣,敢对着窗户就骂自己老爷们儿。” 乔天恩没好气地说:“骂他还是轻的,急了我还想打人呢!哪有你们这么不人道的,让一个新娘子,吃也不能吃,喝也不能喝,活活憋死在新房里算了!” “你婆婆跟我们交代过了,不能给你喝水,回头水喝多了要上厕所,一准给人抢走!”婆娘二理直气壮地说。 正说话间,外面的人又开始叫嚣着要冲进来,守房的破娘们不理乔天恩的挑衅,继续战斗。 没过多久,外面一阵哄闹,似乎来了什么新客人。乔天恩趴在窗户上一看,外面那群人领头的就是葛志芳的男朋友刘俊,他身后站着大概是他们那一大家子十来个人,葛志芳迎出去对着中间一个年纪略老的半老太太,赶着叫什么,乔天恩隔得远听不清楚,不过看那老太太那样子,可不是个善茬。米粒儿的婆婆虽说很彪悍,但总体上还可以用“心眼不坏”四个字来做评价;这葛志芳未来的婆婆身上明明白白就散发着非善类的气息,一脸的横肉透着格外刁蛮。乔天恩看得心头一颤,可小姑子葛志芳还羞羞答答,一副丑媳妇见公婆的样子,真不知道她脑子是不是进了水。 这十来个人很快也被安顿好了,一起吃喝。不过乔天恩坐在屋里,听外出看热闹的婆娘回来八卦才知道,刘俊包了个五十块钱的红包,却带了大大小小十二个人来吃饭,堪称极品。 好不容易等诸位亲朋好友吃饱喝足,打着饱嗝离开,乔天恩被众婆娘们从新房放出来。她走到院子里一看,欲哭无泪:整个院子一片狼藉,满目疮痍。做饭用的五口大锅还在余火未烬,租来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散落一地。婆婆一手一个大桶,站在台阶上冲乔天恩底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大儿媳妇,赶紧地!收拾东西!” 乔天恩饿着肚子跟着婆婆和大小姑子把所有的东西都运到了厨房,婆婆还要提议大干快上,把碗洗完算了,小姑子和大姑子都强烈反对,大家一致认为可以明天再洗,于是乔天恩也侥幸可以混到明天再说。 她回到新房,葛志军已经睡了,衣服鞋袜散落在凳子上、地上。乔天恩盯着他的脸看了几分钟,看着他香甜的睡态,她心里恶狠狠地想:“葛志军,咱们俩的梁子可结大发了。我不收拾一下你和你全家,你们就不知道我的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上班,未来三天都在上班,未来五天都在上班…… 23 23、第 23 章 ... 23 乔天恩收拾收拾自己,躺在了炕上,腰酸背痛睡不着觉。院子里一片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声。窗外的月亮照进来,屋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躺在硬邦邦的炕上,听着葛志军光着膀子打着呼噜,辗转反侧。这是她重新变成人的第十天,除了第一天感到新奇之外,其余的九天每天都是在战斗中度过。 正想着,一个黑影从她窗前一闪过去了。乔天恩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有贼!她一骨碌爬起来,打开窗户,发现那个瘦长身形的黑影似乎有点眼熟,而且他径直走向对面小姑子葛志芳住的那间偏房。葛志芳打了窗户,把他放进去了。她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葛志芳和她那不成材的男朋友在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她才懒得管这些闲事呢,葛志芳的脾气她又不是不知道,她看了看躺下了。 夏天的山村夜晚很宁静,失眠的人也可以睡个好觉。乔天恩刚刚合上眼睛不久就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发现自己被一个喷着黑烟的压路机从身上碾了过去。她吓得要叫起来,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别叫,是我!” 乔天恩睁开了眼睛,葛志军放大的脸又在她面前,不同的是,这次他没穿衣服,压在同样□的乔天恩身上,手还放在她的胸部。两人四目相对,气喘吁吁。乔天恩呆若木鸡:这就是传说中的新婚之夜?她就这么把米粒儿的老公给睡了? 葛志军根本不管她在想什么,一边动作,一边喘着气说:“老婆,可想死我了!我都素了十几天了……” 乔天恩就见不得人说这种话,她被葛志军隔靴搔痒般弄得很不尽兴,马上问他:“素了十几天是吗?那我好好伺候伺候你!”她说完一翻身把葛志军压在下面,笑嘻嘻地学着SHE的语调说:“我就喜欢这样子!” 一番狂风暴雨,葛志军被彻底降伏了。他咬着被窝角作含羞忍辱状说:“我现在是你的人了!你要对我负责!”乔天恩哈哈大笑说:“等你生了儿子再说!妞,给爷笑一个,爷给你赎身!” 葛志军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你个败家娘们,你想把全家都吵醒啊?” 乔天恩得意洋洋地说:“吵醒又怎么样?我就是让大家看看,我把你给睡了,你能把我怎么着?今天白天葛志芬——就是你大姐,拿一破白布要给我铺炕上,说是要验什么红。我告诉她,你早把我给QJ了,要验红得她掏钱让我再整一处女膜去!装什么纯洁!” 葛志军听了也闷笑起来。米粒儿的脾气他不是不知道,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他还是头一次听米粒儿说这么粗鲁的话,感觉很新鲜。他和乔天恩两人亲亲热热地躺在炕上说着话,乔天恩心想,难怪人家说枕头风厉害,原来是真的,这个时候的男人对女人简直言听计从。 乔天恩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赶紧跟葛志军说:“老公,你不知道啊,昨儿你妈跟我唠叨,说她跟你爸想孙子都快想出毛病来了。你们老葛家就你这么一儿子,为了不让你们老葛家的根断在我手里,你妈让我一怀孕就做个B超去,是儿子就留下,是闺女就拿掉。” 葛志军一听火了:“胡闹!儿子闺女我都喜欢!做什么B超?!” 乔天恩一听心里暗暗喜欢,看来葛志军在生孩子的态度上还不算太含糊。她故意叹口气说:“可不是嘛。书上都说的很清楚了,生男生女都由男方的染色体来决定的,可不是我能够决定的。要是我将来肚子里的是女儿,要怪也要怪你的种子不争气。反正是男是女我都要了,万一将来生的是女儿,她也只能找你算帐,谁叫你的种子只能生女儿了。” 顿了顿,乔天恩又说:“你妈后来又跟我说了,将来万一要是生了女儿,就不要上户口了,送回老家送给你大姐养,等生了儿子才可以上户口。可怜啊,将来我女儿就活在农村,跟猪狗一起作伴了,见着亲生的爸妈也只能叫舅舅舅妈,吃剩下的,穿剩下的,没人疼没人爱的,到哪都是个多余的……还不如不生!” 乔天恩干脆利落地以“不生孩子”结了尾,葛志军一听就急了:“老婆,不生孩子可不行啊!我就稀罕孩子,男孩女孩都稀罕,将来不管生啥,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欢。”葛志军赌咒发誓了一番,表明心迹。乔天恩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决定以后再进行洗脑教育。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又睡了。乔天恩睡到半夜,也不知道几点,就被葛志军给摇醒了,小声地让她起床。她一惊,睁开眼看看窗外,月亮仍然很亮,从炕头上摸出手机一看,才凌晨3点半,正是最好睡觉的时候。 她没好气地说:“干什么呀?” 葛志军神秘地说:“赶紧起来做饭去!” 乔天恩火了,大半夜地发神经,凌晨二三点钟不睡觉做饭去?她又躺下盖上被说:“要去你去!我还要睡觉!” 葛志军把她的被子掀开,耐心地劝说:“老婆,给我个面子,赶在咱妈头里把饭做好,得有个大儿媳妇的样不是?总共能呆几天?趁着咱爹妈喜欢你,好好表现表现……” 乔天恩糊涂了,她拉着葛志军的手问:“真的?咱爹妈真的喜欢我?” “当然了,你虽然闯了两回祸,但毕竟不是故意的,谁都没怪你。” 乔天恩的小宇宙爆发了,因为不小心抢占了米粒儿的洞房之夜(好吧,她后面反客为主有点犯罪的故意,但前面可一直都是在葛志军的引诱下进行的),她一直对这个身体原本的正主儿米粒儿心存内疚。可是现在,她仅有的一点内疚感也被葛志军的无理要求给弄得无影无踪了。是哪种脑残会要求老婆半夜起来给全家做饭?又不是旧社会的童养媳。 看着葛志军充满期待的表情,她立刻握住他的手说:“老公,你放心睡觉吧。这回我说什么也得表现好了,给你长脸,不,给咱老葛家长脸。” 乔天恩哼着歌穿好衣服走了,葛志军放心地躺在炕上继续睡。乔天恩边走边想,葛志军,你怎么就不开窍呢?看来我不给你们来点狠招,你们还当我很傻很天真。 乔天恩趁着月光来到厨房,简直叹为观止。厨房里满地的脏盘子、脏碗,几个大桶按荤素两个类别,分别装了剩菜,敞着盖放在窗前的地上,几口盛着肉汤的锅乱七八糟地搁在案板上,到处一片狼籍,没有下脚的地方。 乔天恩把所有的碗和盘子都搬到院子里,搬了条小板凳搁在当地,然后从大缸里舀了好几盆水,泼在院子里,布置成洗碗的工作现场。 很快,她又从院子里的牲口棚那里抱了好几捆干草秫秸进厨房,一部分堆在灶膛里,一部分搁在灶旁的地上。 灶膛里填了太多的干草已经没有燃烧的空间了,乔天恩用打火机点了几次也点不着,只冒了几缕青烟。她一时火起,把那口新买的大锅从早上端下来,翻出柜子里的花生油倒了点在干草上面,然后直接从上边点火。 火上浇油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乔天恩刚点上淋了花生油的干草,火苗就忽地一下子蹿起两米多高,差点燎着她的头发,吓得她手一松把大锅砸在地上了。 她赶紧抱起锅想放上去,火已经越烧越旺了,没法靠近了,有往房梁上招呼的架势,火星还溅出来,顺势就点着了灶旁地下的干草,顿时就成燎原之势了。乔天恩慌乱中把锅一扔,砸翻了一大堆瓶瓶罐罐,油泼酱洒,火势蔓延。 巨大的动静很快就惊醒了隔壁的那对露水鸳鸯。小姑子颤抖着声音问:“谁?谁在厨房?”随即一团黑影蹿出窗户,在狗叫声中越过院墙跑了。 乔天恩小声地喊:“我!厨房着火了!快来帮帮我!” 朱丽叶放跑了罗密欧,立刻很麻利地冲了过来,乔天恩递给她一大把秫秸说:“赶紧抽!把火给抽灭了!” 葛志芳看见这么大的火已经傻眼了,听了乔天恩的话立刻接过秫秸,玩命地抽打火,把个火星子散布得满屋都是。一整间厨房都快着起来了,装了剩菜的塑料大桶被烧得变了形,混合着剩菜的味格外难闻。 葛志芳一边抽打火一边捂着嘴大喊:“嫂子,不行啊,接下来怎么办?” 乔天恩抄起门后边的大铁锤说:“用水!水可以灭火!”她操起锤子,效仿司马光,咣铛一声,把厨房的大水缸给砸破了,可惜没有什么水,因为水都被她一盆一盆端出去洗碗用了。她拿着大铁锤子满世界转悠看还有什么可砸的,葛志芳突然蹿过来,一把夺过她的锤子,奋力地向门后一个灰色的大缸砸去。 就在这救火的当口,公公婆婆都冲出来了,正好看见小姑子砸缸的一幕,公公大叫一声:“住手——” 小姑手起锤落,灰色大缸碎成几大片,顿时一股奇怪的气味飘过来,乔天恩大叫一声:“快跑!”拉着小姑子就往外跑。 葛志军终于姗姗来迟,一头栽在院子里乔天恩放的脏碗碟中,立马挂彩了。乔天恩拉着小姑子跑到院子里,看见老公已经趴下了,颇受启发,赶紧喊:“爹!妈!快趴下!”说完拉着小姑子就趴下了。公公婆婆也赶紧趴下,葛志军就没敢再起来。 漫长的十几秒过去,轰地一声巨响,一个漂亮灼热的大火球从厨房的浓烟滚滚中腾空冲起,像火箭一样夹带着厨房的屋顶、剩菜桶和院里的鸡笼飞上了天空。 厨房爆炸了! 大家呆呆地看着那个大火球照亮了整个夜空,化作一片绚烂,接着漫天飞舞的干草、碗碟、饭菜还有烧鸡纷纷往下掉。乔天恩捡起一只一分钟前还在鸡圈里睡觉,现在已经在大爆炸中烧熟了的鸡喃喃地说:“时间停止了。” 老葛家的老老少少在地上大约又趴了一分钟,看着没有危险了,公公一骨碌爬起来,冲到葛志芳跟前,一个大嘴巴扇下去,打得她满地找牙。公公一边打一边骂:“你个败家的玩意,你算是把这个家给祸害完了!”葛志军赶紧上去把他爹拉开,身上也挨了好几脚。 小姑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婆婆顾不上理她,对着满院子的烧鸡呼天抢地。 前来救火的邻居们看着这大爆炸后的废墟议论纷纷。胖婶是公婆的老冤家了,上来就不客气地问:“葛老大,你把啥东西搁你家厨房了,还给搞爆炸了?” 公公陪着笑脸说:“没啥!没啥,就是些剩饭剩菜。” 胖婶鄙夷地说:“你把大伙当傻子啊?你听谁说剩菜还能爆炸了?就不爱管你们家这破事儿,以后有事儿甭来找我们!走!大伙都走!再不走,回头咱家的剩菜也自己爆炸了!” 乔天恩听着胖婶这话差点笑死。几个小伙子一边走一边挤眉弄眼地打趣公公:“叔啊,你家是不是要搞恐怖袭击啊?没事在家自制炸弹吧?还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呢!小心过两天警察来找你!” 公公骂着把这群小伙子给轰走了。葛志军摔得额头都破了,捂着流血的额头郁闷地说:“爹,你那大缸里到底放啥了?要不是米粒儿机警,咱一家老小都得见阎王。” 乔天恩心说,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倒是不介意再见一次阎王,你们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她一边打了水给葛志军擦脸,一天听婆婆在那边唠叨:“呸呸呸!童言无忌!不要再说不吉利话了!” 公公晦气地说:“柴油!上回用村里的发动机抽水,我寻思用不了这么多油,给它倒出来一半存这大缸里,谁知道就让这败家的玩意儿给我砸了!还弄爆炸了!” 小姑子边哭边喊:“又不是我放的火!是我嫂子点的!” 公公婆婆听了,听住了问:“大儿媳妇,你咋半夜不睡,爬起来点火呢?” 葛志军插话了:“米粒儿说要赶在妈头里把饭做好了,所以……” 公公婆婆傻眼了,接着叹气。公公说:“这大儿媳妇心眼可真不赖,唉,就是真不是干农活的料!唉!” 公公接着又恨恨地骂小姑子,婆婆接着呜呜地哭,小姑子接着声嘶力竭地哭。葛志军一瘸一拐地满院子捡烧鸡。乔天恩一看,关键时刻到了,该发挥老葛家大儿媳妇的作用了。她当机立断地说:“爹,别骂了,妈,别哭了。志芳,扶咱爹妈回屋休息去!老公,回去穿好衣服,咱上卫生所缝针去!” 乔天恩扶着摔得七荤八素的葛志军回房了,葛志军疼得龇牙咧嘴地说:“老婆,辛苦你了!”连摔带惊吓,再带昨天一整天的暴饮暴食,葛志军还不争气地发烧了。 在村里的卫生所缝了针,乔天恩又做主给他挂水。挂了两瓶水回来,乔天恩特意拐到小卖部买了点吃的,给大家都盛上,看着愁眉苦脸的公公婆婆说:“爹,妈,你们先凑合吃点。厨房嘛,好办,再盖一个就是了!盖新厨房的钱,我们出了!” 公公感动得眼圈都红了,喃喃地说:“你这孩子,这孩子……” 乔天恩回屋把剩下的五千块钱掏出来,掏出一百给了葛志芳,把剩下的全给了公公婆婆。葛志芳立马不高兴了,嘶哑着声音冲乔天恩喊:“不是说给我一千的吗?咋成了一百了?” 葛志军趴在床上淌着清鼻涕,发烧卧床不起,艰难地爬起半个身子,说了句:“要不要?不要拉到啊!” 乔天恩心里乐开了花。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米粒儿,虽然我睡了你的老公,但是我也帮你摆平了这极品的一家人。从今以后,你可以高枕无忧了,就算生了女儿,老葛家也不会有人对你说半句坏话。” 作者有话要说:痛苦的加班中……更新可能会比较缓慢,无论如何争取周三(6。23)左右更新一次!请各位亲们见谅,如果编辑用上榜催更,我再豁出去博命演出一把~~~~ 24 24、第 24 章 ... 24 完成了婚礼的乔天恩和葛志军被公公婆婆第三天就送上了回北京的火车。临行前,乔天恩一再诚挚地表示,过年的时候还会再回来孝敬两老。 公公听了,赶快也无比诚挚地说:“孩子啊,你工作忙,过年就不要再回来了!大军子回来看我们两眼就得了。你爹妈也就你这一个孩子,过年了,就留在你爹妈身边吧,啊?” 婆婆也拉着乔天恩的手说:“孩子啊,能不回来就不要回来了吧,啊?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乔天恩心里笑得要憋出内伤,人家的公婆过年过节地都盼望儿子带着媳妇回婆家,这米粒儿的公婆听口气巴不得她再也不回东北了似的,大概是被她给收拾怕了。连百年难遇的厨房大爆炸都发生了,他们还说不出乔天恩半点不是来。 不过,她还是恳切地再三说明自己希望能好好伺候公婆。把送别的公婆吓得脸色都变了。 葛志军的感冒还没大好,现在看着这难得的其乐融融的送别场景,更是感动得眼泪鼻涕一齐下来(倒不是他有多娘,实在是感冒后这腺体分泌增多,他想不流眼泪、淌鼻涕都不行)。他心里想着,米粒儿真是太给自己长脸了,不但关键时刻发挥了大儿媳妇的作用,主动掏钱给爹妈修厨房,现在还这么懂事,表达了一个新媳妇想孝敬公婆的迫切心情,他真是太感动了。他决定回到北京后,一切都听米粒儿的。 果然,乔天恩和葛志军上了火车以后,葛志军的24孝老公本色又回来了,把乔天恩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乔天恩心想,就这样当一辈子米粒儿也不错。很快她就被自己这念头吓到了:这可是米粒儿的老公!不是她乔天恩的。就算她顶着米粒儿的身份活着,但移花接木总有穿帮的一天。她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到了以后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不能有一丝牵连。 乔天恩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和葛志军大包小包旅行了一天一夜,号好不容易回到北京的家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大姑子的电话就来了,公婆不放心小两口在北京的生活,两人一合计决定立即赶到北京去看看,今天下午已经上了火车,估计明天就到了。大姑子还指手画脚地给乔天恩列了好多条条框框,让她好好接待。 葛志军放下电话,对着乔天恩惴惴地说:“咱爹妈要来了!” 乔天恩恍如听到晴天霹雳。她本来还有14天就可以把这个身体基本完整(只使用了一次,嘻嘻)地交给原本的主人米粒儿了,现在又出了公婆从天而降这么一档子事,真是要多烦有多烦。再说了,原本以为公婆在老家盖新厨房怎么也得一段时间,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她忍不住对葛志军发火:“怎么着?你们家还有完没完了?在东北,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了,到了北京,还想让我装多久的贤惠?” 葛志军陪着笑说:“反正他们也住不长,你就随便忍忍算了!” 乔天恩火了,指着葛志军大骂:“随便忍忍,你怎么不忍?凭什么让我一个人忍?我告诉你葛志军,在东北我给你面子,到了北京,这是我家,我没那么好说话!你们不要得寸进尺!还有你那个大姐,横挑鼻子竖挑眼,就差没有明明白白跟我说,不要虐待她爸妈了!她凭什么这么说我!” 乔天恩想起自己所受的委屈,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葛志军慌了手脚,拿来纸巾给她擦眼泪,哄她说葛志芳从小当老大当惯了,就喜欢指手划脚地说别人,她也没有恶意,就这毛病而已。而且他还保证,就算爹妈来了也不会强迫米粒儿改变原来的生活习惯,她愿意睡懒觉就睡懒觉,愿意不干活就不干活,总之,在这个家里,米粒儿说了算,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乔天恩这才被他说动了,不再哭了。她眼泪汪汪地看着葛志军说:“你说话可要算数。不要看见你爹妈,你又变回那个大孝子,把老婆扔到一边。” 葛志军点头如捣蒜:“那是,那是,回到自己家了,还能跟在老家一样?你放心,有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乔天恩放了心,开始收拾屋子给公婆腾地方。米粒儿和葛志军的家只是五环边上的一套一居室,住小两口倒是刚刚好,再加一个人都嫌多。公婆两人都来了,就只能把客厅的沙发打开当床睡了。卧室自然是要让给公婆住的,乔天恩一边收拾一边琢磨:看来那铺着缎面桌旗的饭桌以后就要被咸菜盘子和虾酱瓶子占领了,卧室里那柔软舒适的蚕丝床品也会被一股脑卷起来,屋子里将充满了浓浓的臭脚丫子和大烟味。想到这个,生性有洁癖的乔天恩就愁得要失眠。她在想,怎么才能又不伤感情又快速地把公婆送走呢? 公公婆婆由于想省钱,坐了一趟慢车,晃悠了三十多个小时才到,到达北京站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了。葛志军没有时间,由乔天恩一大早翘班去接驾。见到乔天恩的一刹那,老两口还有点不好意思,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而且还是在儿子不在场的情况下单独见面的。 乔天恩一看忙打圆场说:“爹,妈,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也怪我们事先没想好,你们想来跟我们说一声就好了,咱们一起回来多好,也省得受这个罪,挤那么长时间的火车了。” 公公瞪了婆婆一眼:“我本来不想来,家里还盖新厨房呢!是你妈不放心你们非得来看看。我说看啥看,不是刚看完吗?你大姐也说让我们来看看,说盖新房也不费事,从她那砖厂拉了两车砖过来,让你姐夫给盯着就行了。你大姐还给我们买好了火车票,又把我们送上车,这不,我们就来了!” 乔天恩一听,感情大姑子葛志芬在这里头还起了不少作用呢!看来今后可不能小瞧了这位大姑子。不像葛志芳,好赖全写在脸上,看着聪明其实糊涂,特好对付。这大姑子一肚子主意,别看人家笑眯眯地不得罪人,转脸她就能给你使绊子、下刀子,够阴险的。 她一路开着车,把老两口带回了家。 到了家里,乔天恩忙着把热水器打开,让公公婆婆把要换洗的内衣找出来,她张罗着放一缸热水让他们好好洗个澡。大夏天的在那么拥挤的绿皮车上晃了那么久,人都快馊掉了。 没想到公婆齐声摆手:“不用!不用!大儿媳妇,你别张罗了,我们上火车前一天才洗过澡!今天不用洗了!” 婆婆还加了一句:“你们这城里啥都要钱,洗个澡还要洗衣裳,费水又费电,我们农村人没那么讲究,以后三天洗一回就行了。” 乔天恩瞠目结舌。想起来公婆似乎确实卫生习惯不那么讲究。她想起铺在床上的真丝床品,赶快脚底抹油溜到房间去换。老两口对着墙上挂的油画一惊一乍,乔天恩换床单的时候,隐约听到婆婆在说:“……咦,这是哪家的婆娘……真不要脸……光着……瞧这大腿……” 公公煞有介事地说:“这是艺术!懂不!艺术……脱光了也是艺术……” 乔天恩心里暗笑。换完床单被罩,婆婆歪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问乔天恩:“大儿媳妇,你咋没去上班呢?” 乔天恩随口说了一句:“我把事情安排好就行了。大领导不在,我们部门就是我说了算。” 公公笑呵呵地说:“我们大儿媳妇也是个官呢!” 婆婆马上鄙夷地瞪了他一眼:“我们大军子还是个领导呢!比儿媳妇官大!” 无聊!乔天恩暗骂了一句。过日子还非得要谁领导谁不成?还比谁的官大! 午饭是在家附近的饭店里叫的外卖。婆婆虽然看了心疼,但好歹第一天来,没说什么。乔天恩张罗了摆好桌子以后,公公婆婆的咸菜、虾酱就已经摆上了桌子,占据了显眼的位置。 乔天恩闻着这臭不烘烘的虾酱,午饭就在味同嚼蜡中度过。公公为了调节气氛,伸出手腕让乔天恩看他新买的手表,说是大姑子上大连给他买的,据说值六千多块。他饶有兴趣地给乔天恩讲解这手表的功能,还逐一告诉她以往的手表是怎么寿终正寝的…… 乔天恩简直听得昏昏欲睡,她看着公公手上那熟悉的造型,知道这种所谓的带钻的“劳力士”,其实就是广东一带的假冒伪劣手表,别看外表金光灿灿的,其实里面的机芯是塑料的,总共价值不会超过一百块。现在公公把它当成了宝贝一样,她知道这真相可不能由她嘴里说出来。 吃完午饭,乔天恩借口让老两口好好休息,就逃也似的上班去了。 下午下班的时候,婆婆已经做好了晚饭,酱骨头、炖肉、还有血肠,应有尽有。葛志军回家又是风卷残云一般地吃。乔天恩看着他吃得那么起劲就气不打一处来,看着他们三人说笑也生气,像什么话,他们老葛家三人紧密团结在以婆婆为首的党中央周围,根本没有这儿媳妇什么事。 乔天恩决定给他们找点不痛快。她吃到一半,故意挑起话头说:“今天爸给我看了他新买的表,挺漂亮的,要不你也买一块吧。” 葛志军疑惑地说:“爸啥时候买的表,我咋不知道?” 公公笑呵呵地把胳膊伸过来献宝似的说:“看见没有?你姐给我买的,六千多块钱儿呢!还带钻石的——”公公边说边把表摘下来给葛志军细看。 葛志军接过表,还没仔细看,光凭这重量就已经知道不对,再仔细看看这做工,马上脸色就沉下来了:“我姐告诉你这表值六千多块?” 公公不疑有他,还接着夸奖葛志芬:“嗯哪!她还告诉我这表是她和你姐夫上大连买的。要不说你姐有孝心呢!还给我买这么贵的表!” 葛志军当场就想发作,乔天恩拦住了他,给他使眼色。他又忍住了。吃完饭,乔天恩自觉去厨房洗碗,婆婆和公公进房间也不知道商量什么去了。葛志军趁着四下无人蹿到乔天恩身边帮她洗碗,一边洗一边小声说:“你为啥不让我说这表是假的?我姐也真是的,这么块假表都看不出来……” 乔天恩凉凉地说:“你以为你姐没看出来啊,她和姐夫做砖厂生意,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她会看不出这表是假的?” 葛志军疑惑地说:“你是说,她明知道是假的还买了给咱爹,故意骗他的?” 乔天恩说:“我可没这么说啊!这都是你自己瞎猜的。不过,是真是假,你心里清楚就行了,何必说出来让咱爹不痛快呢?” 葛志军回身抱了一下乔天恩说:“米粒儿,还是你想的周到!” 乔天恩想,我要不想周全了,你们一家这么厉害,还不得把米粒儿给吃了? 葛志军恨恨地说:“大姐这是何必?故意做给我们看的吧?拿块假表糊弄爹,还好意思说值六千,她也不嫌丢人!不行,我得告诉咱爹去,别让他再到处显摆了,回头遇到识货的人再让人家笑话死!还以为咱老葛家死要面子活受罪,没钱就拿假的当真的使呢!” 乔天恩心想,你们老葛家可不就是把面子看得高于一切吗?葛志芬也是了解了这一点才敢这么干。她说:“行了,别唠叨啦,等哪天这表坏了你再告诉咱爹是假的吧!这会儿说什么也没人信,还以为是我从中使坏呢!” 葛志军洗完碗,气乎乎地走了。 25 25、第 25 章 ... 25 由于公婆来了,小两口住在客厅行动不便,葛志军无法对乔天恩上下其手,他刚有点想法,卧室里就想起了咳嗽声,伴随着拉风箱一样的喘气声,不用说也知道是他爹妈在提醒小两口:我们可都醒着呢! 把葛志军郁闷得要死。乔天恩差点乐坏了,公婆来了虽然不方便,但也有好处,不用回避每天晚上的夫妻时间了。她把这段时间全部利用起来,对葛志军进行洗脑。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葛志军已经走了,桌上放着热腾腾的鲜豆浆。乔天恩放眼一看,原来婆婆把豆浆机找出来了,还给他们磨好了豆浆,煮好了让他们当早点。她匆匆忙忙地喝了豆浆就上班去了。米粒儿的工作是办公室行政主管,跟乔天恩前世做的工作差不多,因此,她一回去上班,工作都是驾轻就熟,别人也都不怀疑换了个人,她也就安全上岗了。一连两天都相安无事。 晚饭后闲来无事,葛志军和乔天恩就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公公倒还没说什么,婆婆就看不惯他们这嬉闹的样子,几次重重地咳嗽想让他们停止。 葛志军没听见,乔天恩是听见了当没听见。打闹了半天,葛志军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乔天恩笑着就用拳头去捶他,葛志军笑着边躲闪边胡乱讨饶。 两人正闹着,婆婆突然不干了,“咻”地一下冲上来挡在她和葛志军中间说:“你们玩归玩,打人可不行!” 乔天恩一愣,没打人啊?她看着婆婆紧绷的脸,也不太高兴,心想,两口子的事,您一老太太跟这瞎掺合什么劲啊?再说了,刚才葛志军使劲地捏我脸蛋儿的时候也没见你主持正义啊! 她不高兴了,葛志军捅捅她,示意她不要生气。乔天恩心想,待会儿再收拾你。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十点多,公婆看电视看得也累了,终于开恩肯回房间睡觉了。葛志军见他爹妈跳过洗漱的环节直接睡觉,忍不住就喊:“爹,妈,你们洗了澡再睡吧!” 乔天恩躺在沙发上朝他笑,果然,他拉开嗓子喊了半天也没见老两口有动静,禁不住跟乔天恩抱怨,说爹妈不洗澡,房间都臭了。乔天恩也不说话,等他一上沙发,就开始小心地拧他掐他。 葛志军一边唉呦唉呦的小声叫,一边喊:“老婆饶命!老婆饶命!” 乔天恩一边拧一边恨恨地说:“你给我大声喊!” 葛志军心领神会,立刻放开了嗓门鬼哭狼嚎:“哎哟!妈呀!老婆啊!你要掐死我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了我吧……” 乔天恩忍着笑听着卧室里“豁啷”一声,接着是“哗”地一声开了门,婆婆披头散发地冲着外面嚷嚷:“大儿媳妇,你咋又欺负他啦?” 葛志军被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没好气地说:“妈!你咋又出来了呢?没看见我俩在床上了吗?这传宗接代的事你咋也要管呢?”乔天恩捂在被子里闷笑。 婆婆尴尬地嘟囔几声缩了回去,关上门,里面传来公公的埋怨声:“你说你出去干啥?没羞没臊的!” 婆婆气乎乎地说:“ 我还不是怕她欺负我儿子!”公公又说了一句什么,婆婆才闭上了嘴。 第三天的时候,葛志军要去天津出差,当天不能回来,乔天恩又得和公婆大眼瞪小眼,没话找话地度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起床,乔天恩习惯性地去餐桌上拿豆浆,结果桌上空空如也,既没有豆浆,也没有早餐,连黄豆都没有。看了看厨房,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开过火的迹象都没有,她霎时就明白了,葛志军不在家,婆婆这是当她不存在呢!要不,怎么昨天晚上葛志军一说不回家吃饭了,这伙食标准就直线下降呢?从原来的顿顿有鱼有肉到昨天就是土豆炖白菜,再加个没油的烧茄子,吃得人嘴里冒清水。今天葛志军该回来了,晚饭又该从农耕时代回到地主时代了,明天早上又该有豆浆了!同样是人,待遇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 她心里窝着很大的一股火上班去了。 班上到一半的时候,乔天恩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一看不认识,正想这是谁呢,对方的声音就传过来了:“死丫头,你回了一趟婆家就不要娘家了是不是?我和你爸天天在家里等你电话,你怎么就不知道给我们打一个电话报报平安?我白养你了是不是?你连亲娘都不要了……” 乔天恩听得有点发懵,这是谁啊,不分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是一通数落。她拿着电话正想放下,那边说了半天没反应,又在大喊:“米粒儿!米粒儿!你这个死丫头,你在不在?……” 乔天恩恍然大悟,原来是米粒儿的妈妈呀。她赶快一叠声地喊:“在!在!有什么事?妈?” 为了逼真,她还叫了一声妈。 米粒儿的妈妈干脆利落地下了最后通牒:“今晚回家来吃饭!我和你爸给你们做了好吃的!” 乔天恩正想答应,突然想起公公婆婆还在这里呢,她结巴着说:“我,我公公婆婆,来了……” “什么?!”米粒儿的妈妈大吃一惊:“他们怎么来了?你们不是刚回去过一趟吗?他们和你们一块儿回来的?住着方便吗?他们为难你了没有?” 不知怎么回事,乔天恩就是感觉很亲切,她把米粒儿的妈妈当成自己的妈妈那样倒苦水:“为难倒是还没有,就是不方便!都是那个讨厌的大姑子,没事撺掇她爸妈上北京来,说得倒好听,不放心我们俩,还不是想趁机到这里来干涉我们的生活!真烦人!我都和葛志军吵了一架了……” 米粒儿的妈妈很快就收起了吃惊的神色,她对宝贝女儿传授锦囊妙计:“乖女儿,你不要和姑爷再吵架了,你今晚自己回家来,妈给你做好吃的,吃完咱们再给你想办法!” 乔天恩高高兴兴地放下了电话,通报了葛志军一声,她晚上要回娘家吃饭,问葛志军去不去。葛志军犹豫了一下说:“我爸妈还在这边……” 乔天恩干脆利落地说:“你去当你的孝顺儿子吧,我也要回家孝顺我爸妈去了!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好了!” 葛志军还在电话里赔不是:“米粒儿,你别生气——” 乔天恩已经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乔天恩又发了愁,怎么去米粒儿家里呢?她还不认识路啊。结果到下班的时候,传达室的人就打电话上来,说米粒儿的老爸来接她了。 乔天恩先是高兴,接着又担忧,这米粒儿的爸妈可不比葛志军,没那么好糊弄,这一回去要是穿了帮,可怎么说啊?一时高兴,一时又担忧,内心忐忑地下去了,大老远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奥迪Q7在冲她按喇叭,接着车窗摇下来,里面探出一个头朝她笑,乔天恩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是米粒儿的爸爸!他们俩的眼睛和嘴长得太像了。 米粒儿的爸爸大概五十多岁,头发还很浓密,衣着也比较入时,显得很年轻。他一见乔天恩就喊乖女儿,让乔天恩假戏真做很快就消除了内心的忧虑。她坐在车里想,米粒儿的娘家看来家境很好哦,她爸爸开的还是这种好车。 两人没说几句话就到了家,进了家门,乔天恩又惊叹了一声,原来米家在市区住的还是这种复式的大房子,里面装修得挺豪华。乔天恩是个识货的人,这个家里连挂的窗帘都不是国产的,随便拎出的一只茶杯都是骨瓷的,样子十分精致。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养出米粒儿那样的大小姐吧?不用说,她和葛志军两人的房子也是娘家赞助的结果。 看到了米家的排场,乔天恩就有点暗暗为米粒儿不值,葛志军虽说人不错,有上进心,学历也还凑合,但怎么看也与米粒儿不是一个级别的,米粒儿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米粒儿的妈妈是个典型的有点地位的成功女性,保养得很不错,打扮得很时尚,看上去最多四十岁的样子。她很强势,见了米粒儿也是噼里啪啦地一通数落,接着又开始心疼,唠叨说女儿上农村去受苦了,已经让家里的终点女工给她炖了只母鸡了。 乔天恩心里一热,真正对自己好的还得是自己的亲爸妈啊。托米粒儿的福,她也喝上了爱心牌鸡汤。饭桌上,乔天恩有问必答,听得米粒儿的爸妈津津有味。 米粒儿的妈妈笑了半天说:“乖女儿,这么说,你把他们家厨房给炸了?” 乔天恩一边埋头吃喝一边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干的,我小姑子砸的那柴油缸,厨房才爆炸的。再说了……” 乔天恩又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米粒儿的妈妈一听不乐意了:“什么,葛志军在的时候就有豆浆喝,不在的时候就没有?!” 乔天恩一看,坏了,祸从口出,米粒儿的妈妈不是那么好惹的。 她掩饰地说:“也没什么啦,我又不爱喝豆浆!” “不爱喝和不给你喝是两码事!”米粒儿的妈妈看着女儿这烂泥扶不上墙的德性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对他们家儿子跟你一点区别都没有,给你有的他儿子都有,给你没有的他儿子也有!他们就这样跟我女儿玩阴的?” 乔天恩赶紧和稀泥:“妈,算了算了,别生气了,我又不在乎这个。” “不行!你不在乎我在乎!我的心肝宝贝就这样让他们欺负!我受不了!我,我要找他们去!我要跟他们老葛家说个明白!”米粒儿的妈妈性格果然火爆,一点就炸。 乔天恩吓得赶紧把目光投向米粒儿的老爸。 米粒儿的老爸开始还饶有兴趣地听着这娘俩说话,这时候接收到乔天恩的信号只好开口了:“你想怎么着?是把志军打一顿还是去把他爹妈打一顿?不就少喝了两口豆浆吗?女儿都不在乎了,你还较什么劲?” 乔天恩赶紧在旁边插嘴:“就是!就是!我爸说得对!” 米粒儿的妈妈气呼呼地说:“哼,他们老葛家这么对我女儿,我以后也这么对他们的儿子!” 乔天恩又拖长声音喊:“爸——你看妈这样——” 米粒儿的老爸慢条斯理地又说话了:“你就这么给你闺女出气吧,然后你姑爷就不搭理你闺女,也不上咱家来了;然后你亲家再给他儿子出气,你再给你闺女出气,你们就跟打太极似的,你来我往,你推我挡……我看你现在也快退休了,正好没事干,得着这事就使劲折腾吧,权当买了健身卡了!” 乔天恩扑嗤一下就笑了,米粒儿的妈妈恨铁不成钢地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志气的东西!好好的一个千金大小姐不当,上赶着去给人老葛家当丫鬟去!你说你犯贱不犯贱哪!” 乔天恩心说,爱情来了就是这样,哪管你门当不当,户对不对啊。在米粒儿的娘家饱餐了一顿,又讨得了若干主意,乔天恩兴冲冲地回自己家去了。姜还是老的辣啊,米粒儿有这样的妈妈,以后也一定吃不了亏。 作者有话要说:上榜啦,要玩命更新啦! 26 26、第 26 章 ... 26 很快,公公婆婆到来后的第三天,葛志芬就来电话了,还指明要米粒儿接电话。乔天恩耐着性子听她在电话里问长问短,颐指气使的,心里就冷笑。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摆出一副大姑姐的架势,话里话外都是她对爹妈有多好,要什么给买什么,还主动给老爷子买了那么贵的手表。 乔天恩听了一会儿把话筒递给葛志军,然后在一边看好戏。果然葛志军听了两句就发作了:“你还好意思说你给咱爹买的贵表?你那是什么表,你自己心里清楚!别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么骗咱爸,你也好意思!” 葛志芬果然就不说什么了,很快挂了电话。葛志军放下电话还气得忿忿的。 米粒儿的妈妈很会做人,知道葛志军的爸妈来北京了,尽管不喜欢他们,还是在礼节上做得滴水不漏:由米粒儿的爸爸出面邀请亲家一起吃顿饭,小两口作陪。 因为知道女儿在东北婆家期间很是受了些气,米粒儿的妈妈决定提高这次会面的规格,将吃饭地点定在京城里有名的高档会所“俏江南”饭店吃饭。 俏江南名为饭店实际是个高档的商务会所,里面装饰风格是中西合璧的,门口的木制拱桥,桥边的两丛翠竹,精致的藤椅,处处体现着婉约的江南风情;但流光溢彩的美式冰吧,意式的简洁吊灯和满屋顶镶嵌着的世界名画,又使中式餐厅平添了几分西式的现代感。 米粒儿的妈妈从众多的用词牌名命名的包间中独独看上了“念奴娇”,其实是很有深意的,她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葛志军知道知道,别到手的媳妇不知道珍惜,米粒儿在老米家可是掌上明珠一般的存在的。 菜也是米粒儿的妈妈早就点好的,她也不管是不是要礼节性地问一下客人的需要了,上来就是捡着最贵的菜点了七八个,鱼翅、东星斑都捡最好的上,有名的江石滚肥牛也上一道,把先到的乔天恩看得目瞪口呆,心说,米粒儿的妈妈可真够下本钱的,不知道待会儿葛志军看了会怎么想。 过了十五分钟,葛志军才接了他亲爱的爹地妈咪一起到了饭店。果然老两口一到这么豪华的饭店就拘谨得手脚也没地方摆。乔天恩怕米粒儿的妈妈太过火了,将来两亲家不好见面,就事先警告她说:“妈,待会儿你可不许太欺负人家啊。见好就收得了。他们也不是坏人,就是心眼小点、脑子旧点而已。” 米粒儿的妈妈不理她,笑盈盈地起身去迎接客人。她越是这样如沐春风地表现,乔天恩越是心里不踏实,这米粒儿的妈妈太能作了,她要诚心让你难受,你还真说不出什么来,瞧她摆的这谱,还不是要给米粒儿的公婆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不敢小瞧了米粒儿? 米粒儿的爸爸安慰地拍拍乔天恩的手,示意她别担心,一切有他。虽然不是他真正的女儿,乔天恩还是很感动。 果然,葛家两老在米粒儿爸爸的刻意调停下这顿饭吃得还算舒服。米粒儿的妈妈也没有太摆谱,席间还是谈笑风生的。也许是葛志军事先提醒过,公公这次没有向大伙儿展示他的“劳力士”,婆婆也是客客气气地说着感谢的话。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乔天恩和葛志军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不料,婆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问了葛志军一句:“大军子,你俩这房产证写谁的名啊?是米粒儿啊还是你啊?” 大家一听就都紧张了,什么意思?这时候问这个是不是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米粒儿的妈妈停下了布菜,饶有兴趣地看着葛志军,看他怎么回答。 葛志军不急不慌地说:“我俩谁的名也不写!” 婆婆一听就急了:“为啥?那写谁的名了?” 公公毕竟还算见多识广,此时见了米粒儿爸妈的表情,知道这事有隐情,不禁有些尴尬,一个劲地在底下冲老太太使颜色。偏偏婆婆这时候豁出去了,从进来到现在,她自觉处处被米粒儿的妈妈压了一头,早就想找点事好好说一说了,这时候有了这么个绝好的话题,她不借题发挥才怪。于是婆婆继续步步紧逼。 葛志军朝岳父岳母一点头说:“写爸妈的名字呗。我俩又没出钱,凭啥写我们的名字?” “那这房子将来是谁的?” “爱是谁的是谁的,反正不是我的!妈,你不懂就别瞎操心了。赶紧吃菜吧!”葛志军不耐烦了,北京房价高是全国都知道的秘密,四环以内的房子均价都在3万多以上,小两口现在住的这房子虽然在四环外,但因为是高档社区,均价也到了3万5,算下来这70坪的房子总价要200多万,小两口自然是负担不起的,连首付这60多万也没戏,老葛家更挖不出钱来,最后是米粒儿回娘家找她爸妈给出的首付,月供也是米粒儿负责了一大半。 米粒儿的爸妈虽然从来没说过什么,但在房子的问题上葛志军作为一个大男人,从来就觉得亏欠了米粒儿。现在他老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揪着这个问题说个没完,搞得他烦死了。他心里非常清楚老妈这时候说这个话的用意,但越是清楚才越觉得厌烦,老葛家又没出钱,哪有脸争这房子的所有权,何必没完没了地揪着这事不放。 婆婆嘟囔了一句:“结了婚都是婆家的……” 乔天恩听得心里的火苗腾腾的。米粒儿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公主似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不计较葛志军一穷二白的身世背景,为了爱情而献身老葛家,偏偏他们老葛家还不领情。婆婆还没完没了地算计她这房子!靠!什么世道。 她决定立即执行米粒儿妈妈给她制定的赶走公婆A计划。 第二天上班以后,米粒儿开始主动给葛志芬打电话,摆出一副贤惠媳妇的样子,主动向大姑子讨教公公婆婆的身体状况和饮食习惯。葛志芬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人言语很是投机。聊了一会儿,乔天恩突然话题一转,感谢起葛志芬来:“大姐,要不是你让咱爹妈来啊,我还享不了这福呢!” 葛志芬忙问:“咋啦?享啥福啊?” 乔天恩笑嘻嘻地说:“咱爹妈来我这儿以后,我可幸福了,啥家务活儿都不用干了,饭也吃现成的,衣裳也不用洗。咱妈还不让用洗衣机,说是洗不干净,所有衣裳都用手搓,床单被罩什么的洗得可干净了。我们家客厅和卧室的落地大窗帘愣是被咱妈给拆下来好好洗了一天,省了几十块钱呢。” 乔天恩心里嘀咕,虽说饭是吃的现成的,那也是沾了葛志军的光,要是葛志军不在家,我可就顿顿大拌菜、土豆烧茄子了。你爹妈来了以后不爱洗澡,床上都有异味了。窗帘虽然拆下来洗了,可洗变形了,皱皱巴巴地,安上去两边长短都不一般齐了。可这话打死也不能告诉葛志芬,要不怎么让她上当呢? 葛志芬听了,嗯啊了几声就挂了。第二天,她主动给乔天恩打电话,故作关心地和乔天恩说了一会儿话,接下来就直奔主题,问她爹妈在她这儿还给她干啥了。 乔天恩添油加醋地说:“还干啥了?好家伙!我俩啥都不用干了!咱爹每天早上早早起床给我俩磨豆浆喝,油条都给我买好了。妈做的酱骨头、炖的肉可好吃了,我和志军去上班以后,他们就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连玻璃都擦得特干净。开始咱爹还不会使我这擦地的拖把,现在学会了以后,一天拖三遍地,都快照出人影了。我还劝他们不用干这么多呢?可是他们说到我这里来不用干农活了,浑身的劲儿没处使,就想干点活儿放松放松……” 乔天恩兴高采烈地说了一大通,葛志芬一字不落地听了回去,放下电话她就找老公商量去了。 又过了两天,乔天恩见葛志芬还没什么动静,就又加了一把火,主动打电话给葛志芬,问她要不要给公婆生活费。 葛志芬一听就急了:“怎么不要给?你不给生活费他们吃什么?”说完以后,葛志芬一琢磨,马上就追着问:“怎么着,弟妹?你们都不给咱爹妈生活费的?” 乔天恩嚅嗫着说:“咱爹妈没有要……买菜的时候,我也没问……” 一边说一边心里在吐血。公婆第一天刚到家,葛志军立马就把自己信用卡的副卡给了他们,让他们零花,接下来说是公婆第一次到北京,不但主动领着他们上长城、故宫、颐和园,还给他们买了好几身衣裳,转眼间三千块钱就不知去向,搞得小两口当月连月供都还不上,还是乔天恩回米粒儿家借的钱。这事儿,乔天恩有意见大了,谁过日子不是精打细算,搁得住这样打肿脸充胖子,胡花乱用? 她一边YY,一边偷偷观察葛志芬的反应,果然葛志芬就沉不住气了,借口砖厂有事就挂了电话。乔天恩估计她转脸就该打电话问自己爹妈去了,她很笃定问也问不出什么。 公婆都是农村出来的,根本不知道城里生活有多贵,葛志军给他们花好几百块一身买的真丝衣服,被他们随随便便扔到了洗衣机里洗,洗完皱成一团,晒干了跟咸菜一样。他们也根本不知道这衣服的价值,还以为跟他们在老家县城里花三四十块买的衣裳一样。 葛志军领他们逛公园,累了就在园子里吃饭,仿膳、来今雨轩这些皇家园林里的饭庄子有哪一个是便宜的?随便吃几个菜就是三四百块钱。葛志军又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宁愿自己吃苦,也绝不愿意让爹妈有任何的不满意。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子,葛志军花了无数的钱,费了老大的劲,还比不上葛志芬的一块破表。老两口开口闭口就是葛志芬给买了一块六千块钱的表! 葛志芬要打电话问弟弟和弟妹给钱了没有,老两口绝对就是两个字:没有! 尽管老两口对北京生活有诸多不满意,但一时半会还没有要走的迹象,怎么办呢?乔天恩于是盼着大姑子来电话,她好继续吹嘘她现在虚假的幸福生活。 果然没过两天,葛志芬又来电话了,这次是打到乔天恩的手机上,问爹妈在北京习惯不? 乔天恩说:“要说有啥不习惯的,就是不能随地吐痰了。我们家住的是个高档社区,咱爹不讲究,在小区里随地吐痰被摄像头拍下来了,值班的保安要罚他的款,咱爹身上没带钱,人家不依不饶,找了居委会大妈,把咱爹批评得抬不起头来。要不是我下班早,咱爹还得被人家扣在值班室里等家人交钱再回去呢!咱爹也不知道打个电话,不就罚点钱吗,至于饿着肚子在值班室坐一天吗……” 葛志芬听得心惊肉跳:“你们北京咋这样,吐个痰还至于要罚钱啊?咱爹还好吧?” “人家倒没把咱爹咋样,就是咱妈听说罚款了以后上保卫处大闹了一回,人家报了警,咱妈在派出所又坐了一天,偏偏我还去郊区了赶不回来,葛志军手机没电了,下了班才知道这事,去派出所把她领回来的。不过,他俩都没事,从派出所回来还接着给我们做饭炖汤啥的,味道还挺好的,咱妈连我的内衣都给洗了,家里顿顿都是好吃的,我俩算过上幸福生活了!”乔天恩说着这些事情就想乐。公婆到了北京还以为是东北农村呢,结果不用乔天恩出面,就被保安、警察、居委会大妈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放下电话,乔天恩想,葛志芬啊葛志芬,饶你奸似鬼,也要上了我的当。果然下午葛志军就给她打电话:“咱爹妈要回去了!” 乔天恩内心窃喜,葛志芬的行动够快的啊,表面上还作出一副惊讶状:“啊?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还不到两周呢!” 葛志军气愤地说:“我姐说她婆婆病了,没人给小志做饭,非得让妈回去给她做饭去。” 乔天恩继续大惊:“什么?她自己不能做饭吗?干嘛非要爹妈回去帮她?” 葛志军气得要命:“她说是砖厂生意忙,她顾不过来!” 乔天恩偷笑,生意忙是假,怕米粒儿得了好处是真。她做出一副跟葛志军同仇敌忾状说:“离了咱爹妈他们就不活了?让她自己解决去!咱爹妈好不容易来趟北京,住不到俩礼拜就走了,这事要传出去还不得让人说我这做儿媳妇的不孝啊?不回!说什么也不回!这不是诚心毁我嘛!” 葛志军感动得一塌糊涂,还安慰乔天恩:“算了,我姐那人就那样!谁说也不好使。爹妈刚才把车票都买好了!明天就走。” 乔天恩看事情已成定局,放下电话立刻打给米粒儿的妈妈报喜。 米粒儿的妈妈矜持地说:“女儿啊,妈不是教你诈,对付你大姑子这种人就得用这种损招。典型的耍小聪明自以为是,让她上当太容易了!” 乔天恩点头如捣蒜。米粒儿的妈妈多年的媳妇熬成丈母娘,有一肚子的斗争经验要传授给女儿,平时只恨女儿不肯学。 乔天恩下了班,一阵风似的跑回家,进门就问:“爹,妈,你们怎么就要回去了?是不是我这儿照顾得不好啊?” 婆婆一脸委屈地在收拾东西,听了乔天恩这么一问眼泪都差点出来了:“大儿媳妇啊,妈在你这里住得好着呢!是你姐啊,她那边要人啊!” 乔天恩说:“小志不是都上小学了吗?怎么还要人照顾啊?我姐干啥去了?她不能给孩子做饭哪?” 公公气乎乎地说:“她说她婆婆病了,没人照顾小志!” 乔天恩一伸手:“爹,妈,你们要住着合适就别回去了!把票给我,我去退了,让大姐自个儿想办法去!小志都这么大了,不就做几顿饭的事吗,还至于你们千里迢迢地跑回去专门给他做去?谁做不是做?留在这儿多住几天,让我也好好孝敬孝敬你们。” 乔天恩断定婆婆不会这么做,一边是女儿和外孙子,一边是儿媳妇,心里的天平自然是偏向女儿这一边。 果然婆婆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大儿媳妇啊,你这心意妈领了。我们不回去小志就该受委屈了!你姐砖厂的事多,小志吃了上顿就没下顿,这孩子就该遭罪了……” 公公感动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大儿媳妇,我知道你心地好。大军子要是以后不对你好,我饶不了他!” 一家四口依依话别,乔天恩把公婆送上了回老家的火车,扒拉扒拉手指头一算,完了,今天就是一个月整,米粒儿今晚就该回来了! 27 27、第 27 章 ... 27 乔天恩躺在床上,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三个钟头前,老葛家二老和乔天恩在火车站依依惜别,婆婆更是拉着乔天恩的手说着掏心窝子的话:“大儿媳妇啊,妈知道你心疼我和你爹,但妈没法子啊,妈得回去帮你姐去,她现在有困难。你身体弱,让大军子多让着点你!回头你生了孩子,妈再来照顾你啊!” 公公也在一旁挥手:“回去吧!回去吧!别送了!” 乔天恩配合这场景含泪点头,听到婆婆最后一句,更是快要泪如雨下了,她怎么还惦记着生孩子这事呢! 看来正主儿米粒儿回来了也还有一场艰苦的仗要打。不过,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等着实沈帅哥来接她了。葛志军在一旁搂着她,用那种语录式的慷慨激昂的语气说:“放心吧,妈!我一定会对米粒儿好!” 四个人隔着窗户话别。 一个钟头前,葛志军被单位领导叫去加班,留下乔天恩独自在家。她想,这也好,省得她和米粒儿的交接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被他看到,吓得半死,到时候米粒儿再学白娘子去盗仙草也救不回来了。 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白衣飘飘的实沈又来了。乔天恩一见他只有一个人就没好气地说:“怎么才来?米粒儿呢?” 实沈指指手中的卷轴说:“藏这里边了。米粒儿在地府工作太勤奋,转轮王那里的文书抄完了又被借调到楚江王那里抄,楚江王那里完了又被借到秦广王那里……这一个月完了地府十殿还没轮完呢!卞城王说不如向玉帝请封,让米粒儿做鬼差算了。米粒儿舍不得离开阳世,偷偷央求我带她走。我跟阎罗天子打了招呼,把她藏在画里带出来了。” 乔天恩听了长出了一口气说:“回来了就好。她这个家我是一天也不想待了,极品公婆、极品大姑子、小姑子外加凤凰男老公,哪个都够我受的。我好不容易才替她摆平了她婆家的那些破事儿,我的功德簿呢?让我看看,这一件抵五件的善事给我记上了没有?” 她说完朝实沈一伸手,要功德簿看看。 实沈一摊手:“没有。都刻在你头上的光圈里呢!每多一件善事晕轮就多一圈,你慢慢攒吧。” 乔天恩在脑袋里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禁乍舌:“要是做满了99件善事我岂不是跟耶稣似的,脑袋后边挂个太阳充上帝?” 实沈不满地说:“不要把我们和这些西方蛮夷混为一谈。我们创世纪的时候,他还在马棚里吃奶呢。” 乔天恩懒洋洋地说:“我就搞不明白你们这些神仙的事。你看人家外国神仙,都是爹妈生的,生之前都有东方三博士带着牛奶美酒来朝贺;哪像你们,除了你们几个‘神二代’和上洞八仙,一个一个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实沈怒了:“你管我们从哪里来的!废话少说,把这个身体让出来,好让原来的主人进去。” 乔天恩一边上上下下地看一边说:“我还有个问题啊,米粒儿缺失的这一个月的记忆怎么办?回头葛志军回来了,她接不上怎么办?” 实沈不慌不忙地拿出一根自动铅笔似的闪光棒对着乔天恩一摁,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乔天恩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快速地刮了一下就没感觉了。 她怒目而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玩意儿?你对我做了什么?” 实沈得意洋洋地把笔收到袖子里说:“记忆消除器。没看过《黑衣人》吗?” 乔天恩跳起来要抢他袖子里的笔:“混蛋!我就剩这点记忆活着了,你还给我消除了!快还给我!” 实沈躲闪,不小心把手中的卷轴掉到了地上,画卷打开,米粒儿跳了出来,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乔天恩顿时呆住。实沈把手按到乔天恩的头顶上念念有词。一阵熟悉的轻松感袭来,乔天恩已经成功地灵魂出窍。实沈把发呆的米粒儿塞进她原来的身体,手一松她就晕过去了。 实沈赶快从袖子里摸出自动笔,对着地上人事不醒的米粒儿打开,一道白光闪过,米粒儿只略微动了一下,却并没有醒。 乔天恩说:“好,好,你又成功地消除了一个人的记忆。” 实沈拍拍衣服上莫须有的灰,然后回头对乔天恩说:“我只是把你的那段记忆复制给了她,她有了你的记忆以后,原来在地府的经历就不存在了。实际上你的记忆并没有消失。” 乔天恩嘲弄地说:“神仙什么时候也这么人性化了?” 实沈不答,带着乔天恩向窗外飞去。乔天恩看着倒在地上的米粒儿不解地问:“等等,就这么走了?她怎么办?还躺在地上呢?” 实沈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再不快走,我很难保证你的下一个容身之所还是人!” 乔天恩被动地跟着实沈在天上飘。飞了一会儿,她禁不住又提了个新要求说:“我可不可以请求飞低一点?我有恐高症。太高了我怕我会晕云。” 实沈啼笑皆非:“你现在根本就不是人好不好?你哪来那么多要求?”他刚说完,忽然发现了地上的目标物,赶快把云头架低一点,让乔天恩看得更清楚:“看见没有,下面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叫范菂,是个生物学博士,她相恋五年的男朋友被小三撬掉了,现在正想办法自杀呢。待会儿等时机差不多了,我就把你塞进去。” 边说他还边和旁边的什么人打了个招呼。乔天恩顺着他点头致意的方向看了一眼,打了个寒噤:原来是黑白无常来了,正亦步亦趋地跟着范菂呢。乔天恩现在的身份特殊,见不得这些勾魂使者,于是赶紧缩回实沈身后。 她近距离观察了一阵,看着这个范菂长发披肩,长相娇美,身材袅娜,实在不是一副侏罗纪恐龙相,这样的人美貌与智慧并重,读书都读到博士了,想必头脑也是很不错的,怎么也会失恋? 实沈说:“就因为她太优秀,太不懂得体贴人,所以她的男朋友才会出轨。” 乔天恩怪叫:“出轨就是出轨,肯定是对方的品德有问题,怎么能怪到她头上?” “范菂一直是个很骄傲的人,从小家境好,成绩好,长得漂亮,这样的人难免会恃宠而骄。她从研一的时候就和她男朋友秦骁在一起,到现在五年了。她提的任何要求如果他不能立刻做到,她就会觉得对方不够好,就会责备他。而她每次责备她的男朋友,他都不吭声,所以她就觉得他脾气好,无论她对他怎样都不会生气的,脾气愈发地大。就是这样才害了她。”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很多女孩都是这样,在自己的男友面前无话不说,什么情绪都不掩饰,高兴了冲他笑,不高兴了冲他发脾气。有不舒服立刻跟他说,若他不能及时赶来就疑神疑鬼,觉得他不够爱自己;马桶坏了要能修,笔记本中毒了也要第一时间搞定……“乔天恩滔滔不绝,其实恋爱经验等于零。 “男朋友也是人,并不是万能的神,他不能为你做到你要求的所有事。”实沈打断她的话:“任何一个男人,不管脾气看起来多好、多温和,都是有自尊的。即使是在恋爱中,他会容忍你的坏脾气、任性和无理取闹,但是会在心里默默地给你减分。日积月累,这些东西都会慢慢聚集在他心里,直到有一天,合适的契机到了,他就出轨了。范菂的情况正是如此,她从来看不到自己的错,她认为她把秦骁当成了自己最亲的人,在他面前展现了最真的自己,结果他还是移情别恋,她才绝望。” 她惋惜地说:“这么说,这个范菂是必死无疑了?” 实沈淡淡地说:“范菂的祖上有人在地府为官,这次她萌生了死志,地府已经提前获知了。她的先祖向阎君请求再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为此他愿意卸去官职,重入轮回。阎罗天子答应了他的请求,所以这次她不会死,只会离魂三个月,魂魄寄存在‘离魂司’的水晶瓶里。在这三个月里,你就暂代她活着。” 乔天恩抱怨说:“三个月!这次总算比第一次长一点!你就不能痛痛快快地给我找个永久性住所吗?哪怕经济适用房也行啊!总是这样被塞进去又拔出来,我是个鬼魂也会感觉到痛的嘛!” 实沈不理她,眼睛紧盯着下面范菂的动静。乔天恩也只好闭了嘴看着。 范菂走进厨房,拿起了菜刀。她用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脑子里努力地搜索着电视上英雄们英勇自尽的慢镜头,可是她丝毫想不起来有什么英雄是用菜刀自尽的。她慢慢地把刀架在脖子上,估量着下刀的角度和力道。她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用刀向自己的脖子砍去——刀在离她脖子1厘米的地方停下了。看来她下不了手。也好,血腥场面向来不是乔天恩的那杯茶。拿菜刀砍死别人容易,砍死自己可就困难了,范菂下不了手也是正常的。 来来回回踱了一阵,范菂把菜刀扔到流理台上,决定死得快一点,无痛苦一点。她去橱柜里找到一根试电笔,然后卸下了一个插座,仔细地用试电笔试出了零线和火线,然后毅然决然地把手指头伸向火线——停电了! 乔天恩扑哧一声笑起来,看来这范菂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连想死都那么困难。她对实沈说:“你是故意的吧?哪那么容易刚好在她要摸电门的时候就停电了?” 实沈促狭地笑笑,不说话。乔天恩继续兴致勃勃地看着范菂表演的自杀秀。 接下来,范菂点上蜡烛,打着手电,翻箱倒柜找了一大包蟑螂药,计算了一下自己的体重和蟑螂药的配比,用温水冲了10包,捏着鼻子喝下去了,然后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死神——十分钟后上吐下泻,屋子里狼籍一片,但是没有死成。 吐得奄奄一息的范菂决定使出绝招——跳楼! 人在空中是不会后悔的,因为后悔也来不及了,而且还不符合牛顿第一定理。她默默地走到窗边,计算楼的高度和落地的时间。她现在住在23楼,如果没有算错,她的身体应该在4.05秒后落地。 乔天恩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和实沈交流:“你说她会跳吗?” 实沈淡淡地说:“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范菂拉开窗户,坐在窗台上,伤心万分。心真的痛得快要无法呼吸了,秦骁跟她说分手已经整整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她天天都是以泪洗面。只要她一想到她从此以后不再是秦骁的女友,而秦骁也不再是她的男朋友时,她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样。 她给他打电话,乞求他不要分手,他说不用再谈了,两人之间的缘分已尽。她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无情,那个曾经她哭就会哄她的大男人一下子不见了,现在就算她哭得天崩地裂,他也不会来安慰她一下。那些跟他的甜蜜回忆就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里,她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 范菂坐在窗台上,喃喃地说:“秦骁,没有了你,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那样的我活在这是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伴随着她的最后一句话,范菂已经决绝地冲出了窗户,消失在夜空中。 28 28、第 28 章 ... 28 乔天恩和实沈赶忙驾云赶过去。范菂已经“砰”地一声摔在了一户人家的空调机位上,人事不知了。那户人家的主妇从厨房的窗户上无意中看到了范菂跳楼的这一幕,又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她已经开始惊声尖叫了。 乔天恩真的很无奈,为什么女人遇到点事就要尖叫,难道不能向男人那样镇定一点吗?就在范菂坠下楼的那一瞬间,黑白无常已经利索地完成了收魂、装瓶工作,走鬼了。(当然是走鬼,他们根本就不是人好不好?)留在空调机位上的只不过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男主人已经闻讯赶来,探出身子查看了形势之后开始报警,打120急救电话。女主人还在惊魂未定、语无伦次地诉说,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遮住她儿子的眼睛不让他看,那个调皮的小男孩一个劲地掰开她的手指头,母子俩就在阳台上不厌其烦地角力。 实沈推了一下乔天恩准备借尸还魂。乔天恩说:“等等,范菂是个生物学博士,而我只是个文科学士,这中间差太远了吧?她肯定也不爱记日记、写博客啥的,我怎么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实沈笑道:“我已经跟黑白无常打好招呼了,把她的记忆封存在她身体里,你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调动。” 乔天恩又拦住他:“等等,我还有个问题,她的男朋友变心了,我是不是一定要替她挽回?挽不回来怎么办?那她是不是回来了以后又要去死?” 实沈不耐烦地说:“你怎么总是那么多问题?我怎么知道要怎么办?你随机应变不就行了?反正他的先祖只拜托了阎君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果给了她机会她不抓住那就是咎由自取,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不过就是提前入轮回而已,你又替她操什么心?” 乔天恩点头称是,实沈当机立断把她塞进范菂的身体里。乔天恩进去以后又是一阵熟悉的沉重感和眼前一黑。在昏迷前她的最后意识是:下次再也不找这种高处坠下的尸体还魂了,就算只是魂魄,摔多了也是会伤元气的。 由于有先前米粒儿的经验垫底,乔天恩这次扮演昏迷醒来的病人显得驾轻就熟。她先偷眼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没错,又是ICU;再看了看自己现在的身体——又插满了管子;最后看了看玻璃门外——有两个人坐在长椅上,不过不是范菂期望的秦骁,因为这两人看起来都不年轻了,应该是范菂的父母。 苏醒过来的范菂(其实是乔天恩;为了方便,这三个月都叫范菂了!)被转到了普通病房,然后在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住了三天院就回家了。 范菂的父母都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学识渊博、清高但是相当冷淡,当着外人的面从不说什么越礼过分的话,对子女却是绝对的权威和从严要求。也许就是因为生在这样的家庭,压抑了情感的范菂才会对爱情极度渴望,一旦失去了爱情又会变得如此绝望。 范菂回家后,父母都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家庭气氛极度诡异。吃晚饭的时候,范母终于忍不住说话了:“接下来你是什么打算?回学校完成你的博士论文,还是继续在家休养?” 范菂不答,继续埋头吃饭。范母急了,张口就要说她。范父一个眼神就阻止了她,示意她稍安勿躁。他忍耐地对范菂说:“我和你妈妈工作都很忙,平时忽略了对你的教育,但你现在是个成年人了,你的所作所为要配得上你的身份。你怎么能那么自私,说跳楼就跳楼?你自杀了让我和你妈妈怎么办……” 范菂冷不丁打断了他的训话:“我不会再干傻事了!” 父母由不悦转为惊愕:不管有多不高兴,范菂是从不会打断父母的谈话的,今天她是怎么了?不过他们没有继续纠缠她这种无礼的行为,反而把注意力转到了她刚才说的话上。 “你是说你不会再……”范母试探性地问,还是有所避讳。 “自杀!对,我不会再有任何这种愚蠢的想法了。失去一个男人而已,又不是失去整个世界!我犯得着再去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自杀吗?他有哪一点值得我为他这样做?我又不是没有脑子!”范菂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 父母的眼神明显存在着疑问,范母明显在腹诽女儿刚才的话,你又不是没有干过傻事,怎么突然一下子转变这么大?不过他们聪明地选择了不再发问,免得刺激到女儿脆弱的神经。既然她现在已经想通,那就没有必要再纠缠她过往的愚蠢行径,他们把她突然的转变归结为死过一次之后的想法全变了,因为这在科学上并不是没有先例的。 “你打算怎么办?”范父又继续着之前刚才的话题。他们想尽快搞清楚女儿现在的想法,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会送她去接受适当的心理辅导。 “继续我的研究工作,该干什么干什么,总之就是:move on, move on to a new life。”范菂言简意赅地说。 父母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范母开口了:“如果你需要我们的帮助,我想,我和你爸爸可以……” “不用了!”范菂再次打断了她的话:“我想试着自己走出来。真的。我不能总是依靠你们一辈子。放心吧,爸,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不是原来的我了。”范菂意有所指,但父母没有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他们想了一下,还是点头了。 范菂在家里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第二天就搬去自己的公寓了。这套小型的公寓是范菂的奶奶留给她的,在所有的孙子孙女和外孙子外孙女中,范菂的奶奶独独就选中了她做这套房子的主人,连最小的姑姑都没份,惹得三个姑姑和几个表兄弟、表姐妹嫉妒不已,背地里说奶奶偏心。奶奶知道了倒也不生气,只对他们说了一句话就让他们闭嘴了:“你们谁读书能超过范菂,我就把房子转送给谁。不能超过她那就请闭嘴。我老太婆说到做到!” 家里自然没有人能超过范菂,两个表哥两个表姐妹都是草草读完大学就进入社会,几个姑姑更是大学都没上,这套房子也就顺理成章归了范菂,奶奶去世前专门监督大姑把房子过户到范菂名下才撒手西去。 范菂不明白为什么奶奶要把房子留给她,印象中奶奶对她并不是很亲,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即使老了也是一副严肃冷厉的表情。在几个孙辈中,只有范菂曾经得到过她的夸奖,因为她听话,成绩优秀,外加骄傲,这一点很像奶奶年轻的时候,据说她曾是金陵女大毕业的,曾作为优秀毕业生在毕业典礼上发言,之后阴差阳错才流落到北京嫁给时为二七车辆厂工人出身的爷爷,一辈子都在冷暴力中度过,是她给爷爷施加的冷暴力,战争年代没有爱情,生存就是首要的任务。 范菂回到家里,扔掉了那些过了期的蟑螂药,修好了开天窗的插座,然后彻底地打扫了一遍屋子,扔掉了屋里所有的床上用品和窗帘布艺品——既然她要在这里重新开始生活,她就要除掉一切可能引起不愉快记忆的东西,即使这新生活只有三个月。 偶像剧里失恋的女主角通常都是在屋子里连宅一周,蓬头垢面地啃完饼干、泡面、面包等冰箱里的存货之后,半夜像抹游魂一样出门去买东西,然后在24小时便利店里被人碰掉了手中的泡面碗,然后四目相对,爱情的火花产生了……要不然就是某一天在夜店酗酒被痞子纠缠或下药,醉醺醺之余转眼就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得知美女醉酒的真实原因后,英雄往往痛心疾首,会假装狠狠地骂她,说她不珍惜自己,结果通常是一夜情之后N夜情,直到女主幡然醒悟真爱就在身边…… 范菂苦笑。这种转角遇到爱的老套戏码也只有在韩剧中才能发生,如果现实中这样就能钓到中意男人那几率堪比中六合彩。一个女人在屋子里连宅一周,饿了就啃饼干,吃泡面,脸色黄得像肝炎患者,眼泡浮肿,肌肉松弛,这样的人出门别人不大喊一声“鬼啊”就不错了,怎么会有男人喜欢,还爱得义无反顾?除非他有毛病。 想清楚了这些事,范菂决定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菂,此字念“地”。 PS:周四增加一更。 29 29、第 29 章 ... 29 电视剧往往演得很浪漫,但生活是现实的。要摆脱失恋的痛苦,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迅速爬起来,不断告诉自己:“我是打不死的小强,世界上总还有一个男人等在那里让我去俘获他。我要赶快行动起来。”过去的已经过去,你改变不了,你唯一能够把握的就是现在。如果你现在还宅在家里哭,那么你连你的明天都失去了。 范菂从外头捡回来一个大纸箱子,把原来秦骁留下的CD和书还有相册什么一股脑儿扔在了箱子里,然后恶狠狠地说:“TMD,你滚蛋吧。和你的新女友恶心去吧,没有你,我也不会死(说此话时,她显然已经完全忘了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她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网把秦骁发来的所有邮件都看了一遍,新建了一个收件夹,取名叫“贱人”,然后把所有的邮件都转移到了这个包里。想想范菂以前和秦骁那么要好,秦骁肯定知道自己邮箱的密码,于是范菂一不做二不休,把密码也改了。她上了QQ,本想把秦骁拉到黑名单,突然想起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呢?于是停下了动鼠标的手,下了线。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也许真正的范菂回来了以后会非常生气,但自己这样做其实是要改变她原来的生活轨迹,好让在离魂司沉睡的正宗范菂不至于在回来以后继续原来绝望的生活。这么一想,她就心安理得了。 她开始疯狂地上网,用一个博士的专业精神,百度一些“男人喜欢怎样的女人”、“如何展现女性气质”、“万人迷的秘密”、“在男人心中你能得几分”之类的知识来恶补功课。她把所有的知识拷贝下来,分门别类地存在不同的文件夹里,然后进行进一步的对比和分析,最后得出结论:一个女人,如果相貌卓然不群,那么她在世界上就成功了一半。如果相貌稀松平常,那么她就要付出双倍的努力。 范菂照照镜子,即使用苛刻的眼光来看,里面的人基础条件也非常不错。虽然有的女博士长得像从侏罗纪跑出来的恐龙,但范菂绝对不是。她身材窈窕,五官精致,即使戴着眼镜,镜片也没夸张到有啤酒瓶底那么厚。虽然闹失恋闹得人憔悴、消瘦而且蓬头垢面,但基本的气质与修养还在,只要稍事休整马上就能恢复神清气爽。 翻出藏在抽屉里的存折,里面居然有将近5万块钱,看来她的前任收入还可以,但是没有什么理财观念,所有的钱居然都存的是活期。她又翻了一阵,想翻出信用卡之类的东东,结果一无所获。她于是放弃原有的打算,一阵风似的拿着存折跑出门去。现在是4点半,赶得及的话还可以在5点银行下班之前把钱取出来挥霍。 由于出门走得匆忙,她甚至没来得及带包,所以当她气喘吁吁、披头散发地出现在柜台前要取款时,看起来就像一个儿子被绑架的母亲在急着筹钱。银行的工作人员甚至善意地提醒她有事要找警察,不要胡乱相信别人,也不要把钱交给陌生人。 范菂不耐烦地催促她赶快办理,让那个好心的长了雀斑的女柜员心生不满,以致于最后给钱的时候连个纸袋都没给她,她只好把钱都揣在兜里,显得鼓鼓囊囊的。范菂取了钱,开始奔向最近的一个“审美”。她喜欢那里的环境,每个店面装修得都一样,里面有一面墙贴满了各式名人光临本店后和美发师合影的照片。 范菂花了三个小时和一千二百大元,把原来清汤挂面的长发剪成了非常有层次感的一种中长发,显得轻盈具有活力。两边内卷的发梢很好地修饰了脸型,配上色调丰富的金铜色发色,显得皮肤更加白皙细嫩,整体造型份外清新时尚。 范菂在镜子前摆弄出各种姿势,她很满意现在的新造型。正在摆弄姿势的时候,放在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老妈打来的。 范母在电话那头显得很严厉:“范菂,你去哪里了?怎么没回实验室?” 范菂一边打电话,一边从兜里掏出那沓钱,抽出12张给美发师,搞得那个潮男美发师目瞪口呆,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来剪个头发还带这么多钱,带这么多钱也就算了,居然还连手提包都不拿一个,直接装在裤兜里。太有才了,这还是不是女人啊?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打量着范菂。 范菂听了老妈的话顿时很不高兴,她对着电话说:“妈——不是说了我的事不要你们管吗?我现在在外面,暂时不想回实验室。过一段时间,我会自己回去的。你不要再打电话烦我了好不好?” 范母更为不悦:“我们不管你的事谁管你的事?你长大了吗?做事情成熟了吗?你不回实验室,耽误了科研进度怎么办?你的博士论文怎么办?你的导师那边怎么交代?” 范菂彻底恼火了,对着电话口不择言:“妈妈,实验室少了我一个人不会爆炸!导师少了我一个不会破产!但是如果我再不努力,我嫁不出去老死在家里,将来谁给我负责?学校负责吗?导师负责吗?你和我爸负责吗?” 她还没有说完,范母那边就挂断了。大概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范菂除了是博士之外还是个女人,也会有正常的女性意识和需求。在她心里,从来都是学术排第一位的。 范菂吼出了心里话,觉得很舒坦,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美发师正用万分敬仰的眼光看着她。如果她会读心术,那么她一定会读出他的心里话:“这女人真是太他妈彪悍了!” 剪完了头发的范菂开始马不停蹄地去附近的百盛,她想迅速地用昂贵的衣服首饰把自己武装起来,然后再找闺蜜友情赞助优质男人,最后请大家安排密集的、爆炸式的相亲活动,好让自己钓到一个中意的男人,然后再成功嫁出去。这中间还要适当地去骚扰一下前男友秦骁,绝对不让那个小三太得意。如果能成功拆散他们,那也算报了一箭之仇。前女友总是比现任女友要强大,不是吗?人人都爱前女友。 范菂开始像个受了情伤的富婆一样去扫货。她先去雅诗兰黛的专柜买了全套的双重滋养白金系列,付款的时候照例是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数出十几张。百盛的收银员大概是见多识广,对她这种行径见怪不怪。她拿着一袋化妆品和专柜小姐赠送的小样,急匆匆地转向手表柜台,想买一款女表。 作为一个常在实验室工作的女博士,没有一款合适的手表实在是一个失策。而且手表在相亲这样的场合能发挥重要作用。试想一下,在一个罗曼蒂克的氛围中,你需要了解时间了,是掏出手机看一眼合适,还是优雅地一抬手腕更符合情景呢?当然是后者。 范菂在卡地亚专柜流连忘返。她实在是太喜欢卡地亚的那款钻表了,18K玫瑰金的表壳,表圈镶嵌圆钻,银色瓷釉雕纹装饰表盘,呈淡粉红浅褐色绢丝表带,搭配18K玫瑰金可调节式折叠表扣,简直是经典款啊。可是这块表要4万多,买了它接下来就用不着再扫货了,直接回家洗洗睡吧。 卡地亚的专柜小姐非常善解人意,看出了她的不舍,知道大概是没什么希望做成这笔生意了,干脆就对她说:“您可以再到其他柜台转转,如果还是非常喜欢,你再决定买下来。” 范菂如闻天籁。她尴尬地对小姐笑笑,然后继续在名表区溜达。 最后她忍痛放弃了这款昂贵的女表,转而到天梭柜台挑了那款月亮女神,圆月表盘,犹如满月,周围的镶钻仿佛夜空中璀璨的星辰。 专柜小姐仿佛看出了她的心声,娓娓动听地给她介绍这款腕表:“……表带两侧采用独创弯月设计,增强了表带的装饰性,让腕表显得非常时尚;表盘采用瑞士石英机芯,表面镶有抗刮伤蓝宝石水晶玻璃表镜;防水深度达30米;有68颗顶级威赛尔顿钻石,总重0.17克拉……” 最重要的是,这款表只要七千多,符合范菂心中的理想价位。她留恋地看了看卡地亚的销售小姐,对方正在远处冲她微笑,她低下头,毅然决然地买下来这块月亮女神,同时心里暗暗发誓:“等我以后有钱了,我要买两块卡地亚,手上戴一块,梳妆台上摆一块!”相当于叫花子的理想:有钱了要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 到晚上10点商场关门的时候,范菂从楼上下来已经举步维艰了。她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各种纸袋,里面装满了化妆品、衣服、项链耳环。她还重新配了一副细金丝边的眼镜,约定三天以后去取。有了这副眼镜,自己将会显得更具有知性美。总之,从现在开始,范菂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在短短的五个小时内,她已经成功地挥霍掉了4万多块,只剩下不到两千块钱维持接下来的生活。等真正的范菂从离魂司回来,发现自己的“巨额存款”已经化为乌有,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再次吐血而亡。 如果把钓男人比作一场通关游戏的话,那么她已经把外在的武器装备都买齐了,接下来就是修养内功,训练自己通过适度的笑容、倾听的姿势、婉转的拒绝方式、和谈话间起承转合的小技巧,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优雅、知性、善良、顺从的女人,在最短时间内俘获一个男人的心,然后就通关成功,顺利晋级。 范菂拎着这些大包小包走在大街上,看着身边的车水马龙,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开始准备战斗吧,范菂!” 作者有话要说:做女人一定要有目标啊,相信自己的未来会更好,才不会轻易被打到。 每天忙着写文,简直要精分了~~~ 30 30、第 30 章 ... 30 第二天早晨,灿烂的阳光照进了范菂的房间,白色的薄纱窗帘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夏日气息,随着清晨微微的凉风轻轻飘动。 范菂从床上跳起来,洗澡化妆,约了闺蜜筱笋一起吃早餐。这是她很久没有早起之后的第一次早餐,意义重大。之前的几个月一直搞颓废、闹失眠来着,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一天只吃两顿,瘦得跟排骨一样。白天得空就给秦骁打电话、发短信;被小三刺激一下就跳起来老高,下了课就去秦骁的学校里堵他,谈不了三句话就开始又哭又闹。回想她的这些“光辉事迹”,范菂真想抽自己俩耳光。怎么会这么傻?简直是以光的速度把原本还心有愧疚的男朋友搞得厌烦透顶,直接推向小三身边。 “终于不要死要活的了?怎么想起跟我吃早餐来了?”筱笋边喝豆浆边问。 范菂慢条斯理地撕了块油饼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狗尾巴草?我想通了。想我堂堂一个分子生物学博士,被一个脑残萝莉抢了男朋友,还要死要活的,真是丢脸啊!” 筱笋大笑:“你早怎么想不通?像你我这种女人,打落牙齿也要和血吞的,就算男朋友被抢也要不动声色,咬牙挺住,然后生活还要继续。哪有像你这样想不开就去跳楼的?你不是读书读傻了吧?” 范菂惭愧地承认:“的确有点。人家不是说了么?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女博士。我们都是灭绝师太了,我们还怕什么?这样一想,也就没什么了。” 两人吃了早餐,然后约定以后每天都要准时起床,梳洗化妆,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然后一起吃健康早餐,让自己的生活正常起来。 吃完早餐,范菂看看表已经快8点,于是和筱笋说了再见,然后踩着黑色的细高跟鞋往大学里走去。 筱笋在隔壁一所大学里攻读社会学博士学位,时间富裕得很,可是范菂不行,她读的分子生物学是所有专业里最难读的,不做实验就没有数据,做完实验就要开始面对一大堆的数据,然后要做图、做表、编程,用SAS做实验结果数据的显著性分析……范菂做实验做了两年多,在实验室光是洗瓶子洗到快吐血了,有时一天就要洗好几百个。这个专业延期一两年毕业是常有的事,有的师兄师姐甚至延期三年了,离毕业还遥遥无期。 范菂在这个专业算是一流的好学生,导师很器重她,不但帮她开了题,还把主要的实验项目交给她很大一部分。从上次跳楼起,范菂已经两个星期没去学校了。期间导师来过电话,除了骂了她一顿之后只说让她好好休息几天。 昨天导师突然打电话让她今天务必到实验室来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交代。范菂的新眼镜还没有取来,她本不想这么早露面,可是导师一再交代让她务必要来,而且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交代。她于是精心化好了妆,穿了件碎花图案的雪纺连衣裙,袖子有褶皱,领口有纽扣,显得简单别致。为了搭配这身颇显气质的裙子,她还挑战极限,穿了平时从不穿的黑色细高跟鞋,鞋跟尖尖的,每走一步都像赤脚在刀尖上跳舞,样子颇为养眼,但脚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从校门口到实验室不过是二三百米的路程,她走到一半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在大树底下歇了五秒钟之后决定一鼓作气地走完全程。 于是她开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疾走。 然后,杯具发生了—— 那双耗费了她七八百银子的高跟鞋有一只突然卡在了井盖上,而她由于惯性居然还继续向前走了几步! 重生之后的第一次华丽的亮相就这样以杯具结束了!范菂努力地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原处穿上鞋,然后抬脚——结果鞋跟卡在井盖的那个洞里稳如泰山。她变了脸色,优雅地蹲下想借助手的力量把它拔出来,失败。 她突然想放声大哭,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她了,几个小男生更是饶有兴趣地在远处,光明正大地偷看。 范菂又气又窘,真想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算了。 王子总是在灾难之后出现。 不一会儿,一个皮肤黝黑、穿着沙滩拖鞋和中裤的男生华丽丽地出现了。他噼里啪啦地走到范菂身边,看了看,然后用生硬的汉语(汉语?)问:“你还好吧?” 范菂一边很镇定地回答说没事没事,一边偷看这个从天而降的救星。他长得很高,大概有1米8左右,皮肤黝黑,眼睛很大,看年纪大概26、7岁左右,完全是一副亚洲人的长相,难道是留学生?范菂在心里腹诽,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个皮肤黝黑的王子帮范菂把鞋子从井盖里面拔出来,范菂望着他还傻乎乎地说了声Thank you,黑马王子一笑,居然露出一个酒窝!范菂瞬间被萌到了!有酒窝、高个子、皮肤光滑,那就是她的McDreamy啊!可惜看样子不是中国人,中文说得很失败。 黑马王子和她说了声sure,然后又说了声take care,就继续趿拉着脱鞋走了。范菂除了发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穿好鞋子,怀着花痴的心情继续前进了。 到了导师的办公室,范菂刚敲门进去,导师就满面春风地走过来向她介绍两位客人,范菂和导师打完招呼,顺着他的介绍看过去,顿时石化—— 两位客人都不是外人,一个是刚才她卡住鞋跟后站在不远处偷笑的目击者,另一个就是黑马王子。他们正对着她灿烂地笑,一律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导师给她介绍说他们两个是新近来本校做为期三个月交流访问的南加州大学的博士生,黑马王子是美国出生的华裔,中文名字是刘之杰,另一个是印尼的华裔王洋,两人都是ABC (Ameirican Born Chinese),也就是俗话说的“香蕉”。 范菂尴尬地笑笑,跟他们打招呼,两人像说群口相声似的,集体说了声“Hi”,然后再微笑,范菂被这灿烂的笑弄得有一瞬间的失神,好在导师跟她交代了几句,就让她带着这两人去实验室了。 范菂一路低头走着,为了打破沉闷,她破天荒地对他们介绍起整栋楼的构造,包括洗手间的位置来,等她明白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把三层以下都事无巨细地介绍完了。 走到实验室门口,范菂的手机响了,她说了声Excuse me就拿起来,一看居然是小表弟的电话,就随口说了两句,结果听了两句就开始脸色大变,张口结舌。 小表弟是范菂最小的姑姑生的,今年才14岁,是个精灵古怪的小家伙,一肚子的鬼点子。平时也就范菂肯和他说两句话,别人都把他当成小屁孩,动不动就把他轰走,让他自己找乐子去玩。范菂失恋了,也就和小表弟说过。当时还扬言以后要找大款,反正男人迟早要变心,有钱没钱,长得帅长得寒碜都要出轨,还不如干脆找一大款,好歹落个衣食无忧。 小表弟当时就上心了,还追着她问:“姐,你喜欢老大款还是年轻大款?” 范菂记得当时自己还一脸无所谓地说:“管他老的还是年轻呢,大小通吃,反正都要出轨,有钱就行了。” 一时的气话说过了也就算了,没想到小表弟记在心上了。他给范菂打电话,说要介绍个大款给她认识。 范菂哭笑不得:“弟啊,姐跟你开玩笑呢!哪能真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个大款啊?要是年纪比我爸还大,他还不得活活气死了?” 小表弟急切地说:“姐姐,我跟你说,我给你介绍那个人真的挺好的,你不见要后悔的!钻石王老五,住别墅,开宝马,公司都上市了,更重要的是他比舅舅小哦,舅舅知道了也不会气死。” 范菂眼冒金星,天啊!这倒霉熊孩子还把这事当真了!她对着电话吼:“你不要再瞎搞了行不行?我服了你了!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人?你们同学的亲戚?” 小表弟委屈地说:“他以前追我妈,但是我妈被我爸追走了,那时候我爸天天开着军车接我妈上下班你知道吧?我妈没跟你炫耀过吗?” 天雷滚滚,范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言语都是苍白的。她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跟他爸的情敌搞上关系的,居然还打算介绍给她!天神啊,上帝啊,如来佛祖啊,观音菩萨啊,为什么不干脆收了她算了,省得留在人世间丢人现眼。 已经闹开了的事又没有办法再收场,她只好好言相劝,告诉小表弟,她真的真的没有想找一个大款,以前说的只是气话,说过了也就算了。为了安抚小表弟,她忍痛答应给他买个PSP,只要他肯把他爸的情敌摆平了,不再要求和她见面就行。 小表弟不甘不愿地答应了,挂了电话,范菂回头只看见两人四排整齐的牙齿,他们居然又在微笑,也不知道他们听进去了多少,真是超级雷人的一天。她简直希望现在就是天黑,她可以不用再出门了,这一天的囧事真是史无前例的多。 进了实验室,范菂把这两个大灯泡安排去洗试管、烧杯和容量瓶,他们倒没有意见,高高兴兴地就干活去了。范菂刚松了口气,就有师妹黄亚欣来报告,上次离心后液体少了一点。范菂一边整理手头的数据一边问:“是不是你撒了?” 黄亚欣说没有。范菂只好帮她从头回忆,终于发现她一开始就少加了一样东西,只得叫她重新再配一次溶液。 黄亚欣不高兴地嘟着嘴走了,范菂刚要提醒她看量筒读数要看液面下方,结果她已经叮叮当当地开始倒液体了。 黄亚欣是本校保研上来的,本没有几分真材实料,学术底子薄不说还特任性,但架不住她有个富爸爸,临毕业前夕给学校捐了几百万建楼,条件就是让他的女儿上研究生,而且还要指明上范菂导师的这个专业,因为导师是全国最有名的分子生物学家。 黄亚欣进了实验室连容量瓶都不认识,一说话就是“把那个小瓶瓶上的小盖盖给我拿来”,好像是幼儿园小朋友在玩过家家一样。已经是研三了,听说还要读博,她专业水平还不如研一的几个师弟师妹,整个实验室都知道她的底细,偏偏她还自我感觉良好,把几个新来的师弟当佣人一样使唤:“给我去一楼拿个溶液”,“给我去六楼烘干仪器”,“给我去温室浇水”,几个不明真相的师弟被她指使得团团转,整间实验室对她是人神共愤。 更讨厌的是,她还总是和范菂别苗头,做实验的时候,只要是范菂预约了机器,她马上就要约同一时间,实验器材拿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所有的东西都贴上标签,编上号,一到晚上就让师弟去查收。范菂是这行的老大,博士快毕业了,犯不着找她麻烦,只在看不过眼时说她两句,黄亚欣从来都是不理不睬。 这次溶液配错了,连句对不起都没有,范菂不去说她,任她折腾,反正不打算再要她这组数据,回头自己再重新做离心和分析算了。 黄亚欣七手八脚地把溶液倒进试管里以后,找了一圈没找到搅拌用的玻璃棒,马上随手找了另外一个类似棒状的代替物——一把生锈的镊子。范菂还来不及阻止,她已经把镊子伸进去,噼里啪啦搅和一阵,镊子干净了,溶液也配好了,只有一整间实验室的人都在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成本周的任务了…… 累死我了~~~ 坚决发起向笨笨、蓝旮、柚迷、wow等同学学习的活动! 31 31、第 31 章 ... 31 面对她的无知,范菂简直愤怒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配液啊,我还能干什么?”黄亚欣回答得理所当然。 范菂一阵风似的抢过她手中的试管说:“你知不知道一毫升这样的PCR缓冲液是多少钱?80块!这不到100微升的高保真PCR酶又是多少钱你知道吗?400块!你做一次离心就要用掉500块的试剂,你居然还用生了锈的镊子来搅拌,猪脑子都比你聪明!你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浪费,你怎么不干脆去烧钱算了?你有钱算个屁啊!在尖端生物技术面前,你家的那点狗屁钱连一间实验室都买不下来!” 黄亚欣“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整个实验室都是她哭闹的声音。没有人安慰她,大家对她愚蠢的行为早就有意见了,现在范菂收拾了她,大家心里都十分痛快。真的没见过比她更极品的人了,50ml蛋白纯化柱填料,一般的也要3000块钱左右,一套杂交试剂盒更是上万,其他零碎的试剂就更不用说了,只要有她在实验室,从来就是想用多少就拿多少,一半以上都被浪费掉了。她还天天在实验室里夸自己家有钱,吃的穿的用的都比别人高级之类,动不动就说要请人去 “金钱豹” 吃高档海鲜自助餐,却一次也没有实现过,大家对她的讨厌是显而易见的。 从学校回来,范菂决定凭着记忆去小布所在的锦秋小区看看。上一次重生成人的时间太短,而且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东北,尽管和小布住在同一小区,但是就是没有什么机会碰到。 她不是不想知道天爱和父母的近况,但是在现实世界里,乔天恩已经死了,肉体都已经化为尘土,经历过丧女之痛的父母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静,她不能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知道他们过得好就已经足够。 她匆匆去超市买了小布最爱吃的猫粮,至于艾丽,那就算了,天底下没有几个婆婆会真心实意地喜欢儿媳妇,所以范菂干脆就忽视她。考虑到小布很可能已经荣升为新科爹地,范菂还顺便给小布的孩子买了几个绒线球玩具。 她坐上地铁,直接赶往锦秋小区。一路上一直在忐忑,这个时间如果没记错的话,老钟应该在单位加班,而小布应该在外边乱晃。 范菂到了锦秋小区,远远地就看到里面似乎很热闹,扎了玫瑰花和红气球的婚车把小区进出的道路占了一大半,看样子有人在结婚。不过结婚都是在上午,这个时间应该是婚宴完了,新婚夫妇的朋友们来聚会了。她习惯地眯起眼睛远眺,想看清楚新人的长相,看着看着,眼睛湿润了,他们果然很幸福——是天爱和钟斯城!今天居然是他们结婚的日子! 天爱的五官比较精致,皮肤细腻嫩白,再加上性格婉约温柔,不化妆就已经很漂亮,当了新娘之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明媚与清丽更显得分外动人。清新亮丽的裸妆,搭配珍珠首饰和一个女人味十足的发型,灵动清新的光影随着眼波转动,有着摄人心魄的迷醉之感。 钟斯城和天爱正站在原处,听着天爱的父母在说着什么,一边听,一边点头,幸福之情溢于言表。范菂看着看着,眼泪悄悄地留下来了。钟斯城是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天爱会很幸福的。 范菂悄悄擦去了眼泪,想寻找小布,结果根本不用找,他们一家五口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钟斯城的车后座的长方形藤条篮子里呢!艾丽头上扎了一个漂亮的粉色蝴蝶结,和小布脖子上的领结颜色相呼应,几只懒洋洋的小小猫,尾巴上都扎了粉色的小蝴蝶结,显得超级可爱,这一定是天爱的主意,她终于把小布一家搞到一起了。 范菂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新婚夫妻上,悄悄地拉开车门,把几个绒线球塞到了小布的篮子里,轻声地说:“小布,你要好好地带好你的孩子们哦!如果是男孩子,不要让他们被外面的老女人骗走;如果是女孩子,一定要帮她们找到你这样又好又帅的老公。再见了,小布!” 小布先是一愣,接着似乎觉察到什么,立起身子,范菂见状又说:“不要,不要!不要逃到树上去!这里又没有藏獒!” 小布猛地跳到范菂怀里,眼睛里先是哀伤,然后突然流露出一种狂喜,范菂知道他认出她来了,她抱着小布,摸着他的脑袋说:“小布,我以后不会再回来看你了,老钟是个好主人,天爱也不错,你跟着他们会幸福的。孩子不要生多了,否则老钟会把你阉了。” 她唠叨了一阵,把小布放下,然后悄悄地把猫粮放在了座位底下,又悄悄地离开了,临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小布正趴在车窗的玻璃上看着她远去。范菂不忍心再看,把头转过来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锦秋小区。 范菂走着走着,手机响了,是来短信息的声音。最近老有短信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看又怕耽误事,看了又浪费时间。她拿起手机不抱希望地一看,还真是垃圾短信——是冤魂不散的刘婷,成功上位的小三,每隔几天就要给范菂“错发”一次短信,时时刻刻向情敌展现自己的幸福。 这次的短信内容是“我刚才看着你走的那个背影我就后悔了,真想扑过来跟你说今晚留下吧”,按照惯例,这条之后马上又会发过来一条“不好意思发错了”。 果然,没过两分钟,短信“嘀嘀“地闪过来,又是一条“发错了,请无视”的留言。范菂看着手机显示屏,心里的火苗腾腾地:“妈的,姑奶奶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啊。”仔细回想一下,似乎之前并没有和秦骁正式地谈过分手自己就跳楼了,既然这样,这段关系就不算完,本想从头开始,不搭理这贱人,没想到她倒主动地来找打,真是人至贱则无敌啊!好,既然你送上门来讨打,我要不好好收拾收拾,你会以为我是吃素的。 她回到家里,顾不上吃饭,马上翻出通讯录给她和秦骁共同的朋友王梓夫打电话。 “王大,你还是不是我朋友?”开门见山,问得在夜店泡妞的王梓夫措手不及,他生怕又回答错惹她暴跳如雷,前一段时间范菂的疯狂大家都有目共睹,她闹的鸡飞狗跳又凄惨无比,除了她的死党筱笋,没人敢靠近她三尺之内,以免被她拉去作为哭诉的对象,眼泪鼻涕糊一身。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她平静下来了没有,还是少惹她为妙。 王梓夫斟酌了一下语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当然是!我不是你朋友谁是?”震天的音响效果让她的声音显得很虚无飘渺,身边的美女又正在跟他眉目传情,他实在不好分心去安慰一个失恋的大龄女博士。 “那好,你去告诉秦骁,他有些东西还在我这里,我要当面还给他。”范菂斩钉截铁地说。 王梓夫只听到一半就松了口气,看样子范菂已经缓过来了,他想,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嘛,干嘛去做什么博士?搞得一点女人味都没有,现在连男朋友都失去了,生活真是悲惨。他怜悯之心发作,答应尽力帮忙,并且说到做到,立即给秦骁打了电话,让他约时间见见范菂。 秦骁显得很犹豫,他对王梓夫说:“王子,你不是不知道她前面跟我闹得有多僵,现在又叫我跟她见面,我怕她会突然变脸。” 王梓夫不耐烦地准备收线:“你还是不是男人?再怎么样是你做错事在先,你还不让她闹一闹,她怎么好下台?现在你们也分手了,你跟那个什么婷也在一起了,人家还孤零零一个人,你去见她一面,拿回你自己的东西又怎么了?从人道主义角度出发,你也应该去见一见,把话说开了,就算当不成恋人,也没必要成仇人嘛!” 秦骁还没有回答,王梓夫就已经挂断电话,自顾自寻欢作乐去了。秦骁想着自己留在范菂那里的东西,也有些动心,虽说笔记本电脑拿回来了,可是很多的CD和书都还留在她那里,他舍不得这些东西,自从范菂跳楼以后就更不敢和范菂索要了,只好就这样拖了下来。 于是秦骁开始给范菂打电话。 范菂接通以后不说话,秦骁急了,在那边又问:“你还好吧?” 范菂开口了,声音似乎有点哭过之后的嘶哑:“我还好。” 决不肯多说一个字。 秦骁只好又说:“那些书和CD……” “在我这里。”范菂冷静地打断他的话,知道他不好意思问出口。 “我们约个地方见面,然后你再把东西还给我。” “好,明天下午就在理工大学南门的雕刻时光吧。离你我的学校都近。还有,你自己一个人来,否则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范菂冷冷地说。 秦骁禁不住一阵寒栗。范菂没有变,还是那个爱憎分明的女人,只不过比以前多了几分理性,犹如一把宝剑被剑鞘包起来来,外表看不出锋利,只要一抽出来,还是寒光四起。 范菂放下电话,开始给筱笋报告进展,两个女皮匠一起制定了一个详细的惩治小三A计划,用筱笋的话说是,他妈的连博士的男朋友都敢抢,简直太侮辱我们的智商了!她们自动忽略了一件事:谈恋爱是不需要智商的,情商高才可以达到目的。 按照计划,范菂现阶段需要表现出冷静和理智的样子。无论在实验室,还是在生活中与其他人在一起,都要冷静地做好自己的事情,把男人的事情先放开,扭转之前留给大家的任性、疯狂又不讲理的恶劣印象,做出理智、平静、能够忍受痛苦的样子给大家看,即使内心愤怒恨不得一刀切了他的小弟弟,也要忍住,不开口责备任何人。 “男人都很贱,他过去觉得你被他吃得死死的,他就觉得没有什么新鲜感了。现在你只要表现得他在你心里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反而会开始有点不舍。”筱笋给她面授机宜:“你要表现出来你内心的痛苦,告诉他,你曾经很爱他,但是现在已经不那么爱了。说话的时候,要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慢慢地让你自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记住,是打转,不是掉下来——只有这样才能表现你内心的力量。对了,你可以看看琼瑶戏女主角们的表演,然后再对着镜子念念下边的对白。” 范菂接过她递来的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一段话,看完,当场就吐了。 “你明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是那么崇高,那么尊贵,全世界没有一个人在我心中有你这样的地位!我尊敬你,爱你,仰慕你,想你,弄得自己已经快要四分五裂,快要崩溃了,这种感情里怎会有一丝一毫的不敬?我的所行所为,只是情不自禁!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等你的一个眼神,等你的一句话或一个暗示,等得多么心焦吗?你太残忍了!你太狠了!你太绝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周五更新一次。各位亲们,非常抱歉。上周拼命更新,用掉了所有的存货,并且还掉光了头发…… 32 32、第 32 章 ... 32 雕刻时光咖啡馆在理工大学南门边上,朝南的窗口外面是成排的杨树,树影随四季变化而有了极美的视野。白天,阳光从玻璃窗外照进屋里,印度红的窗帘留下道道阴影,与木质地板相映成趣。人在咖啡屋内沐浴着阳光,陶笛之声清悦明快,令人陶醉。夜里,热闹和激情充溢着咖啡馆,Jazz、印度、拉丁风情的天籁之声交合,范菂和秦骁不知道在这里度过了多少共同时光,现在重新回到这个伤心之地,眼泪真的忍不住要流下来。 她走过去看到秦骁已经坐在他们熟悉的老位置了,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她对他一笑,慢慢地走过去。 为了这次见面,范菂参考了很多时尚杂志,还做了笔记,写了心得。据说,有54%的男性认为小黑裙是他们心目中女性的最佳着装,于是她选了纪梵希的经典复古小黑裙和同色系的闪亮腰带,脚上穿的是银灰色的露趾高跟鞋,搭配黑珍珠项链和一个简约风格的GUESS手包,显得既神秘又光彩照人。 1961年在电影《蒂凡尼的早餐》中,奥黛丽?赫本穿着纪梵希设计的小黑裙登场,让全世界的呼吸都凝固了;现在范菂穿着这条经典款裙子让眼前的这个男人的呼吸也凝固了。 直到范菂坐下,秦骁还在愣神中。他从来没有见过,范菂还有这么优雅动人的时刻,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赫本的影子。 范菂坐下,把装满了CD的袋子推过来说:“东西太多,我这次只能带一部分。” 秦骁慌忙说:“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去拿。”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慌乱,她是他的前女友好不好?两人曾经肌肤相亲,熟悉得胜过所有亲人。 范菂点头说好,再见,然后起身要离开。秦骁突然觉得不应该让范菂就这么走掉,他冲动地拉住了她的手:“再坐一会儿好吗?既然已经出来了。” 范菂想了一下,点头了,随即轻轻坐下,却没有什么话说。 秦骁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心里很愧疚:“身体恢复了吗?什么时候出院的?” 范菂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回想了一下和小布分离时的凄惨场景,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决定先给他来个绝招。 她看着秦骁,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个楚楚可怜的眼神被她之前在家里练习了多次,被筱笋赞为颇得琼瑶奶奶精髓的必杀技,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来之前为保万无一失,她还在家里切了几个洋葱头,搞得“内牛满面”,把眼睛都给熬红了。红了之后她又上了些眼妆遮住,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凸显了她内心的复杂”(筱笋语),间接起到了事半功倍的作用。 缓缓地,眼睛湿润了。再缓缓地,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掉下来。范菂把这场内心戏演了个十足十。 必杀技一出,秦骁立刻中招。他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范菂的眼睛,嘴里喃喃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做得不够好,我意志不坚定,I’m not good enough for you.(我配不上你。)” 最后一句话范菂听懂了,秦骁是借着Twilight里的对白来祈求她的原谅呢。不过她不是贝拉,秦骁也不是爱德华,他们分开的原因也不是什么人鬼殊途。说到底,还是秦骁见异思迁、玩劈腿,五年的感情才毁于一旦。她可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他。现在看到他这情圣的样子,简直又想破口大骂。 不过,见好就收是筱笋为她制定的战斗原则,就算她心里想的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脸上却还要表现出理解和平静的样子。 “在这种时刻,你和小三拼的是什么?当然是装X。你觉得恶心、庸俗,人家小三用得好着呢。你还别不信,男人就吃这一套。”筱笋总结。范菂半信半疑,现在看来,还真是被她说对了。可笑,一个大龄单身社会学博士给一个同样大龄单身的生物学博士当婚恋专家,可见女博士真的是第三种人。 “我还好。”范菂低低地开口了,“就是有时候想起往事会整晚睡不着。”她看秦骁露出心疼的样子,心里一动,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然后说:“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不会给你增添麻烦。毕竟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 果然秦骁想起自己以前会在凌晨2点多,因为范菂一个短信说实验数据不对,焦虑得睡不着觉,就跑出来安慰她;会在她交不出论文的时候,放下自己手里的活来帮她分析数据,赶完她的论文,他再在老板上班前赶回实验室继续他自己的实验。他会在范菂出国的时候请假飞到香港只为了送她。那时候两人都没有什么钱,来往机票都是省吃俭用从有限的奖学金里省出来的。 想起这些过往,秦骁的眼睛禁不住也湿润了。他看着憔悴消瘦的范菂说:“不要再熬夜赶论文了,实验能分下去让别人做一点就分下去一点,不要都抓在手里,自己也累,别人还要说闲话,老板那里也要勤快点,他虽然很器重你,但你自己也要放下一点身段,不要太过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秋天到了,脚再起皮的话,就用那个泡桐树皮泡水来泡脚……” 范菂别过头去,不想让秦骁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结果他当然注意到了,冲动地拉过她的手说:“Fiona,我们还可不可以重新来过?” 范菂听到这句话脸色都变了,她实在没有想到必杀技强大到了这种地步,以前她是多么绝望、歇斯底里、恐惧无措,特别是当昔日的小三刘婷找上门来,挑衅地对她说:“秦骁已经不爱你了,他爱的是我!就算你强迫他留在你身边,他的心也是在我这里的!你跟他躺在同一张床上,他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我!你想想,作为女人,你有多失败?他根本不喜欢你这种脾气古怪又乏味的老女人!” 她除了疯狂地找秦骁吵架和找别人哭诉,没有别的办法,而刘婷,又是一个天生的好演员,在她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衬托下,范菂显得愈发的脾气古怪、任性骄纵、好吃懒做、没有女人味…… 范菂调动脑子里的记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之后,她无限哀愁地说:“已经晚了,骁,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现在的秦骁还没有觉出刘婷的缺点来,说要从头来过只不过是一时的感动,舍不下多年的感情而已,只要一回到小三的身边,他又会推翻自己的想法。于是范菂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谈话,关掉手机的录音键,然后站起身来,挤出一个凄凉的微笑:“你伤了我的心,我希望我们永不再见。你剩下的东西我会快递给你。” 范菂说完,拿起椅子上的手包,款款地走了出去,一路上收获了无数惊艳的眼光。这感觉让她觉得很好,很强大。她终于也开始收获到别人爱慕的眼光了,以前她可是在实验室埋头干活,整日蓬头垢面、脸色苍白的灰姑娘啊,哪里体验过做女人的乐趣! 她走出了咖啡馆,打车回学校,晚上还要通宵赶个实验,老板明天早上就要实验数据,指望那个脑袋像花岗岩一样的黄亚欣是根本不行的。她顾不上回家换衣服了,就穿这样去学校吧,反正白大褂一穿,什么身材也显不出来,更衣柜里还有一双平底鞋,到了实验室可以换上,这样脚就不必整晚受苦了。 这样想着,她拿起了手机,打开刚才录的一小段听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笑完马上把这一段录音发给了刘婷。以德报怨从来就不是范菂的处世之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才符合她恩怨分明的风格。你不是喜欢发错短信吗?对不起,我也发错了。 果然,一分钟之后一条愤怒的短信就过来了:“你什么意思?!!!” 三个惊叹号表示了发送者内心的强烈情感。 范菂笑着边念叨边打字:“发错了,请无视。”她可以想象这根看不见的通讯线后头的那个人该有多愤怒和恐惧。她无声地笑笑,刘婷,咱们俩没完。 下了车,范菂款款地走进大楼,高跟鞋敲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格外清脆。她喜欢听这声音,让她有充满自信的感觉。三楼的实验室灯火通明,看来大家都在自觉加班。 范菂走到楼道里,发现实验室里非常热闹,大家好像在热烈地聊着什么,一群小硕围着黄亚欣和另一个男博士周明高谈阔论,其乐融融,好像是在说什么恋爱结婚。她没在意,周明和她不是同一个导师,两人虽然研究方向接近,但是从无交集,只从别的师妹那里听说过,周明似乎对她颇为忌惮。范菂当时心里想的是,无聊,把那忌惮别人的时间专心拿来做研究,十个博士都毕业了。周明平素好钻营,经常与校领导同出同进,用在研究上的时间确是不多,范菂的研究比他进展快是自然的事,可是他却颇有怨言,甚至传出不少关于范菂和导师的闲话来。于是她对周明就更没有好脸色。 范菂从更衣柜里拿了白大褂和平底鞋,换上以后,才走进去,周明就笑着指着范菂很大声说:“范菂,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你就是个嫁不出去、一辈子单身的命!” 实验室诸人当场呆若木鸡,黄亚欣跟范菂不对盘,昨天刚刚被她大骂了一顿,现在听到周明挑衅,自然幸灾乐祸。周明来这一出,用心险恶。几个师弟师妹敢怒不敢言。 范菂茫然了一下回过神来,对趾高气扬的周明淡淡地说:“周明,我今天也把话放在这儿,你结了婚也就是个戴绿帽子的命!” 周明“呼”地一声跳下桌子,窜到范菂跟前凶巴巴地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作势要打人,两位师弟赶忙把他拉住。 范菂抬起头,眼睛盯着周明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你就算生了孩子也得做亲子鉴定。” 作者有话要说:勇敢地伸出一只手:要票!投我一票! PS:下次更新在周一。 第33章 范菂说完,看都不看周明一眼,自顾自去电脑前整理数据。 周明的脸色气得青一阵白一阵,他想上前去推搡范菂却又被拉住,只好气冲冲地对着范菂的背影大骂:“心理变态!嘴巴这么毒,活该你被人抛弃!” 范菂听了,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抬起头挑衅地看着他:“被人抛弃不是我的错,是他没有眼光,把珍珠当鱼目,迟早有一天会后悔。倒是你,不做实验,不做seminar,没有论文,来到实验室就是**、泡妞、讲笑话,恭喜你,很快就要硕士毕业。” 周明这才是真正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范菂几句话就点中他的死穴。周明的导师对学生毕业SCI文章影响因子的要求一向很高,很多师兄师姐写文章之前终日做实验、看文献,写文章的时候把相关数据整来整去,经常还被导师要求用英文交流和做Seminar,就这样文章还是达不到导师的要求,需要一再修改,经得一两年的折腾才能把文章投到SCI刊物上,没有在核心期刊上发表2篇以上的论文,根本不要想毕业的事。 轮到周明做博士的时候,他把大把的时间都用在和校领导吃饭送礼上,想运作一个毕业留校的事,实验总是匆忙应付,英语不过关,外出交流的时候总是言不及义,收获自然不大。他的实验数据很多是拜托同实验室的师妹来做,实在不行就弄虚作假,自己胡编滥造几个,从国外期刊上抄几个,结果自然是牛头不对马嘴。论文达不到要求,前几天已经被导师警告再不改正,就做硕士毕业,博士这三年算是白读了。这样的结果他怎会甘心,于是也才有了今晚出现在实验室准备装模作样地做实验的一幕。 听到范菂的警告,大家一时噤若寒蝉,各自散开去做实验。毕竟周明和范菂的学术水平是有目共睹的,实验室的潜规则,谁的水平高谁就是王者。大家犯不着为一个学术水平不高的人去得罪一个专业的老大。 周明也清楚这条潜规则,不用别人劝,他也自动放弃再和范菂纠缠的打算。他嗓子里咕哝几句就也走了。 范菂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带着刘之杰和王洋两个做实验,两人不愧是名校在读的博士,几乎不用范菂多解释,就可以举一反三,比起黄亚欣简直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范菂感叹,幸福的感觉原来就是离笨蛋远一点。 黄亚欣看样子是无药可救了,这么笨还要走科研的路子,除了拿钱铺路简直想不出第二个办法。但有钱也不是万能的,听说她那个有钱的爹还在运作她读博的事,但导师已经私下里告诉过范菂,他迫于校领导的压力收了她做硕士,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当她的博士生导师,请校领导另请高明,态度非常坚决。 导师对范菂一向青目有加,多次表示希望范菂留在他身边做博士后,这也是黄亚欣忿恨不平的根源。范菂不想理她,她志不在此,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国外攻读博士后,自然不会再留在本校。黄亚欣嫉妒她的实力,却不想承认她的付出,总觉得导师偏向范菂,心态自然永远不平衡。宁和聪明人打场架,不和糊涂人说句话,范菂对黄亚欣就是这样的心态。 拿到数据,范菂被这SAS和SPSS分析搞得头晕脑涨,最闹心的是,分析出来的相关关系不显著。一晚上的工作都白做了,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她抑郁地从实验室出来,刘之杰也一同走出来,边走边说:“有空吗?我请你喝茶。” 范菂诧异地看着他,有没有搞错,凌晨三点不睡觉去喝茶? 刘之杰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很笨拙:“你很特别。我想做你的朋友。” 这是美国人的方式吗?还不熟就相约去做只有熟朋友才做的事。范菂不想去,现在是凌晨三点,她只想回去睡个觉,把脸上熬夜出现的黑眼圈和浮肿给睡掉。她开口拒绝:“不,谢谢,我现在很困,只想回去休息。你也很累了,喝茶会让你兴奋,然后整晚都睡不着的。” “可是我在美国,每天晚上都喝咖啡也没事啊,有时候半夜做完了实验,大家会去hit the bar,我想到了中国,也许该把这习惯改成喝茶。”刘之杰想当然地回答。 范菂被他的话逗笑了,她同意了和他一起去喝茶,用中国人传统的方式。越是老外越是热爱中国文化,范菂腹诽道。 刘之杰看到范菂居然同意了,很兴奋,带着范菂开车到什刹海去。 范菂对什刹海并不陌生。上初中的时候,她们学校就在什刹海附近。有一阵子为了攒钱买漫画书,她和筱笋两人天天把午餐钱偷偷留下,然后每天中午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花一块钱买袋干脆面,顺着大街走到什刹海边上,坐在岸边吃完一整袋干脆面,舔舔手指头,然后把最后剩下的一点儿渣儿顺手扔进水里,招来一大群花花绿绿的小金鱼来抢食,两人就在趴在桥上开心地看老半天。 很多人把什刹海作为老北京的一块招牌,银锭桥、荷花市场、湖心岛,还有那些沿岸日渐兴起的酒吧,可对范菂来说,什刹海代表了她的萝莉时代,尽管现在酒吧林立、人流如梭,可是在她的记忆中,什刹海还是一片宁静海。 刘之杰开着车熟练地在胡同里钻来钻去,范菂不禁疑惑,他怎么对这里这么熟?熟得好像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走一样。 “你来过这里?”范菂问。 “来过,很多次。我很喜欢这里。有老北京的特色。”刘之杰咧嘴笑。他的笑容让范菂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有种陌生的熟悉感。也许有时候你会有这样的感觉,一个人明明没有见过,一件事明明没有发生过,却好像早就已经在你的记忆里了,你见到它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刘之杰把车停到了一个胡同里,然后带着范菂穿过弯弯曲曲的胡同,走到尽头已经是什刹海了。这不是范菂记忆中的什刹海,现在的什刹海太热闹了。环湖灯和装饰照明灯把整个什刹海照得亮如白昼。环湖的小木船上坐满了游客,船头坐着的女孩抱着琵琶在演奏,船上胱筹交错,灯红酒绿,颇有旧时秦淮河畔之风光。 西岸上一群又一群的人还在不知疲倦地在扭秧歌、跳舞,音乐声震天。只有东岸上挂了红灯笼的茶馆显得还有几分庄重和内敛。 刘之杰领着范菂不知走了多久,终于一家大门紧闭的茶馆前停住了,里面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好像有人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昆曲,小时候范菂跟着奶奶听过,此刻重温,竟辨认出是久未听到的《牡丹亭》。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嫋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刘之杰推开门,曲声更清晰,果然是《牡丹亭》的一段,范菂驻足细听,然后跟着小旦随口哼唱:“……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瑱。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你会唱京剧?”刘之杰惊喜地问。 “这不是京剧。是昆曲。”范菂纠正道。 “可这明明是京剧,我的朋友们告诉我可以到这里听到最正宗的京剧。”刘之杰说。 范菂笑了,假洋鬼子的朋友一定还是假洋鬼子,他们哪里知道京剧和昆曲的区别,还以为所有咿咿呀呀唱的都是京剧。上次范菂带导师的一个仰慕中国文化的老外朋友来听京剧,听的还是张火丁的名段《锁麟囊》,薛湘灵在台上悲悲戚戚,老外听得一头雾水,碍于礼节不能中途退场,在大戏院里如坐针毡。范菂问起他的感受,大胡子一脸痛苦地说,好像在听猫叫,太痛苦了。 “你的朋友一定不是正宗本地的北京人,他也许和你一样是ABC,我猜是王洋。”范菂狡黠地一笑。 “你怎么知道?”刘之杰惊叹:“你太聪明了!” 范菂内心暗笑,这无关聪明不聪明,简直是由常理推断就可以得知真相。她决定不解释,改为详细地向他说明昆曲和京剧的区别:“昆曲是百戏之祖,唱词是曲牌体,由一些长短不规则的句子构成;而京剧的唱词通常是比较规则的五字句或七字句。另外,昆曲的主奏乐器是曲笛;而京剧的主奏乐器是京胡,这点只要听到乐声就可以分辨出来,所以我不用进去看,我也知道里面演的是昆曲而不是京剧。” 刘之杰信服地频频点头,看样子受教不少。范菂在他的带领下走进内院,里面的舞台上果然是一生一旦在表演《牡丹亭》,看样子已经到了《游园惊梦》这一折了。她看了一下,然后指着舞台上且歌且舞的小旦说:“你看,昆曲的每句话甚至每个词都有固定的舞姿,无论生旦都是边舞边唱的;京剧就不一样,生旦们在舞台上都是呆站着唱,有动作的时候是不唱的。在武戏中尤其可以看出来,锣鼓点起来的时候是纯武打,到开口唱时整个舞台就沉寂下来,只有唱者在开口唱。” 两人找个座位坐下,范菂要了一壶茉莉花茶。刘之杰惊喜地说:“我最喜欢喝花茶,尤其是茉莉花茶,每次来我都点这个,你点的居然和我一样。” 范菂心想:“不会喝的才喝花茶,就知道你不懂才给你专门点的。熏制的茉莉花香掩盖了茶叶本身的味道,哪里能体味茶叶微妙的香韵呢?你一个半洋人要想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含蓄内敛以及意境境界,以后还有得学。” 于是她笑笑,也不解释,就让这个假洋鬼子以为她很神秘吧。两人慢慢悠悠地边喝茶边听曲,时间就在这茶香飘渺、曲声流动中悄悄逝去。多年以后,刘之杰想起第一次和范菂相对而坐,悠然喝茶的时候,仍然觉得那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 第34章 刘之杰和王洋迅速地成为了范菂的朋友,进入了她的生活。 她领着这两个仰慕中华文化的“香蕉”逛遍了北京城里每一个可供怀旧的角落。他们一起在烈日下爬过箭扣长城,暴雨中攀登过凤凰岭野山,深夜探访过南锣鼓巷的清幽,黎明观赏过司马台长城的壮观。 刘之杰毫不掩饰他对范菂的好感,只是理工科的男生不善表达,熟悉了以后,脱去了McDreamy的神秘外衣,范菂再也没有过第一眼的花痴心情了。再加上刘之杰中文不过关,急切起来往往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只好中英文并肩子上,往往辞不达意。范菂对他笨拙的示好方式心知肚明,只是这种热情让她一下子接受不了,只好落荒而逃。 她把第一天的怦然心动归结为生理期的荷尔蒙不稳定。 作为刘之杰的死党,王洋义不容辞地担负起了给他充当爱情顾问的职责,以一个拥有众多表姐妹的印尼“宝玉”身份给他出了不少馊主意,只是他们两个生长在西方背景下,美式思维跟中国传统不兼容,王洋的指点倒是符合刘之杰的方式,但是在范菂那里却屡屡碰壁,面对范菂的慢热和理智,刘之杰不得其门而入,两支香蕉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把这个视为中西方culture conflicks的一种。王洋甚至还准备就中西方泡妞方式的差异写一篇论文。 范菂的生活终于进入了平顺期。她开始按时起床、吃饭、健身,有计划地回归自己的朋友圈子,学习和生活终于不再一团糟,朋友们看见她也不再像遇见祥林嫂一样四处躲避。 筱笋给她贡献了一个相亲对象,号称是万人迷的优质男人,结果范菂去见了才知道,对方原来是自己失去联系很久的高中同学王奎,于是相亲不成,范菂倒多了一个可以喝酒聊天发牢骚的死党,也算是意外收获。 王奎高中时代以校草著称,帅到惨绝人寰,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混到号称笑傲情场,男女通吃的境界。他和范菂一干人有时间就凑在一起,一来二去听说了范菂的遭遇,豪情顿起:“妈的,敢甩我们八中的天才少女,丫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告诉我,丫叫什么名字?我去好好会会他!” 筱笋说不要多事了,就当他是一个屁,放了算了。 王奎义正辞严地说:“那不行!得罪了我们八中的人,就等着被收尸吧。我要去泡他的女人,让他一个也得不到。” 范菂冷冷地说:“泡他的女人?还不如去泡他!” 王奎试探性地说:“我是男的?” 范菂恶狠狠地说:“就是要男的!” 王奎和筱笋、辰希等众人都呆住,面面相觑。 筱笋一下醒悟过来说:“不错!泡他的女人太便宜他了!把直的掰成弯的才算你厉害!”她开始激王奎:“你不是号称男女通吃吗?秦骁好歹也是个帅哥,你去以大男人的姿态站在他身边,让他深深感觉同性的爱,然后让他沉沦,把他变成小受!” 一群女人被这个天马行空的点子激发了无限的想象力,顿时活跃起来,开始贡献自己的智慧。 王奎拼死保卫自己的贞操:“我死也不要被爆菊!” 范菂鄙视他:“谁让你爆菊了?现在是让你去泡他好不好?离爆菊还远着呢!”大家哈哈大笑,脑子里浮现的都是两个帅哥OOXX的各种画面,王奎是小攻,秦骁是小受,一时浮想联翩。 “妈的,我不会泡男的!”王奎歇斯底里地反对。 “先让王奎看看**小说吧,让他学习一下什么样的男人会被男人喜欢。找那种欢快一点的、不那么血淋淋的先让他看看,了解了解**界的行情。”辰希建议道。 “然后就要制造机会让两人碰面。”筱笋补充道。“最重要的是,在这段时间内,王奎要绝对禁欲,不能和任何女人OOXX哦!” “操!你们这帮人渣!还让不让人活了?”王奎气愤地拍案而起,帅哥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大家于是苦心婆心地跟他解释,让他一定要忍耐。范菂前世的腐女气质发作,对王奎循循善诱:“王奎,这只是个计谋你懂不懂?你憋得越久,内心就越骚动,表情就越YD,就越能把gay的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你知不知道?” 辰希笑嘻嘻地骂范菂:“你说得好像前世做过gay一样!” 范菂心想,我虽然前世没有做过gay,但是我前世起码读了几百本**小说。有这些书打底,就算是直的,也能给他掰成弯的。 大家一锤定音,找了几本有名的**让王奎带回家好好学习。王奎再三反对无效,被一群矢志复仇的女人胁裹着上了贼船。 过了两天,王奎打电话给范菂诉苦,说是这些倒霉的小说看得他饭都吃不下,恶心得要吐,连他新交的女友都认为他不正常;而且这些书都只说人家gay怎么相爱,根本没教怎么把人变成gay。他不要再看下去了,太他妈下作了。 筱笋正好在旁边,听了王奎诉苦,一把抢过电话说:“晚上一起去同志夜店见习一下。就是三里屯最有名的那家,不见不散!” 一群腐女和几位帅哥杀到了同志夜店,范菂还不得以把刘之杰和王洋带上了,因为他们碰巧听到范菂打电话,知道她要去同志夜店,马上积极报名要求参加,也不管范菂是不是愿意。 同志夜店里晚上比白天热闹,昏暗的灯光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嘈杂的音乐也已经响起来了,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有点甜。 一群人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服务生端过来酒水,范菂才发现他居然画了暗金的眼影,在灯光下发着狐媚的光。除了筱笋、刘之杰和王洋,其他人都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有点坐立不安。范菂偷偷打量四周,发现她身后的两个男人表情怪异。一个身材壮硕,跟着音乐轻轻地摆着头,另一个身材比较瘦小,脸上的表情很是陶醉,身体在音乐的节奏中大幅度地扭动着,扭着扭着就坐到那个男人的腿上,由他紧紧地抱着,然后开始拥吻。 范菂的汗毛噌地竖了起来,不敢再看下去。她再看王奎,帅哥脸上一脸绝望和扭曲的表情,别扭程度只比她更甚。筱笋是社会学博士,调查需要,经常来这种地方,她倒是一直泰然自若,对前来邀舞的人来者不拒。刘之杰和王洋在国外见多了这种夜店,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新鲜。辰希和青苗坐在那里,两人很小心地说着话,像两个拉拉。 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有一些装扮怪异的人走进来,大多是成双成对进来的,还有不少是老外。一个瘦削的男孩,细眉细眼,上身穿着白色的紧身衣,□是超短的牛仔热裤,脚上的袜子上居然挂着两只可爱的蓝色兔子,还背着一个大大的粉红色的女式挎包。他旁边挎着的男人,高大帅气,一脸阳刚的样子,两人看起来很不登对。 不久之后,服务生撤掉了最中间的桌子,激烈的音乐响起来,人们涌到酒吧正中的舞池开始跳舞。一些帅哥开始毫不在意地当众接吻,看都不看范菂他们一眼,这让范菂觉得很挫败。她想,靠!难怪我前世嫁不出去,原来我不但要和女人抢男人,还要男人抢。帅哥都做了gay,真是暴殄天物。 她放弃了把秦骁变成gay的念头,心想,算了,没必要把他整残了再搭进去一个王奎。她看着坐在不远处坐立不安的王奎,他正忙于应付前来骚扰他的妖媚的男人。舞池中一个穿鲜红色比基尼的艳舞“女”郎冲出来,突然抓住王奎狂吻,吓得他夺路而逃,像屁股上着了火,范菂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这么失态过,筱笋在后面叫都叫不回来。 事后,范菂打电话给王奎道歉,说已经取消计划,王奎余悸未消地说:“我再也不敢招惹你们这群疯狂的女人了!你们不但要玩死你的前男友,还要把我也搞残了!” 范菂说:“电影里不是说吗,人人心里都有一座断背山。也许你还没发现。” 王奎气呼呼地说:“我还人人心里都有个王佳芝呢!我帮你把你那个什么前男友打残了还痛快些!这都是什么事啊?怪不得人家说,最毒妇人心,我今后还真不敢招惹你们了,尤其是你和筱笋!” 范菂再三道歉,王奎说:“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有事还找我,除了泡男人,我啥事都可以答应你。” 一干闺蜜知道了范菂的决定,有些失望,倒不是她们有多想把秦骁变成弯的,只是平淡生活太无聊,好不容易有件新的乐子,还被当事人给中途放弃了。 辰希问范菂:“你就这么算了?让那对贱人逍遥去?” 范菂一边喝酒一边说:“就这么算了可不行,我都跳楼了这个贱三还不放过我,时不时地发短信来刺激我,我不把她解决了,我还怎么在四九城里混?” 于是一干热心人又开始给范菂出谋献策。范菂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被筱笋看到了,她怪叫:“看你的表情,你不会心里正想着‘贱人,我一定要你好看’这句话吧?” 范菂摇头晃脑地说:“当然不是,我想的是,贱人,跟我抢男人,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哇,够狠!” “不愧是女博士!连报复情敌都别具一格!” 捧臭脚的人很多,范菂心满意足,开始一条一条听取姐妹们的意见,有的采纳,有的驳回,有的留中。 第35章 范菂恢复了正常生活。她照旧用原来的QQ号登录,遇见秦骁也不再隐身,有时候还能和他聊几句,听他抱怨自己的科研进展缓慢,老板压着他迟迟不让他毕业。秦骁比她早一年上博士,身边同龄人已经月薪过万了,他还没有毕业,每月拿着少得可怜的津贴,压力相当大。他要是知道,他现在诉苦的对象一度想把他掰弯了,不知他会不会吓死。 面对秦骁的诉苦,范菂理解他的烦恼,却又暗暗不屑,压力大就可以劈腿么?压力大就可以到别的女人那里寻求安慰么? 她聪明地选择了闭嘴,不再就这些问题去质问他。她知道,如果继续纠缠这些陈年旧事,生活永远停留在原处。 范菂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局外人,她已经把自己修炼得可以平静地审视自己的过去了,包括已经逝去的恋情。秦骁抱怨的时候,她也会随声符合一两句,但绝不表示她的内心对他还有感觉。 这个世界上,伤心失意的女人们已经总结出一条规律:一个男人只要劈腿一次,就会劈腿第二次,之后就会永远劈腿下去,只因为劈腿已经成了习惯。不要希望一个劈过腿的男人会修身养性,从此专心一意和你白头偕老。那只是传说。 但秦骁已经不自觉地把范菂当成了可以倾诉心情的好友了,就如同当初和那个小三刘婷一样。一切的一切都在一种诡异的轮回中重新上演。 他告诉范菂,刘婷不知怎么知道他和范菂见了一次面以后,和他大闹了一整天,不让他出门去学校,不让他接电话,还撕碎了他耗费心血写了一大半的论文,为此他错过了老板的电话,还交不出论文,第二天去实验室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足足骂了半个小时。 “我从没想过她会是这种女人。以前只觉得她温柔、善良、大方、善解人意,现在整个就是一个蛮不讲理的疯婆子。”秦骁给她打电话诉苦。 范菂安慰他,让他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两个人都不懂让步,有事也不沟通,以致让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范菂闭口不谈秦骁的错,把一切都归结于刘婷的居心叵测。她知道,她的这些话会像有毒的种子那样,在秦骁的心里生根发芽,遇到合适的时机就会开花,结出恶之果来。这还要感谢刘婷,一切都是败她所赐,范菂才知道世界上还有种不要脸的女人,披着温柔善解人意的画皮,专门撬那些什么也不懂的任性女孩的墙角。 第二天,范菂就在QQ上得知,刘婷又和秦骁大战了三百回合,原因正是刘婷背地里查看了他的通信记录,得知秦骁给范菂打过电话,而且通话时间还不短。刘婷愤怒地摔坏了秦骁的手机,歇斯底里地冲他大喊大叫,用尽各种恶毒的话来咒骂范菂,秦骁一气之下,甩了她一巴掌,然后住进了实验室里,目前正在冷战中。 范菂看着秦骁敲出的一行行短促的话,早就猜出他此时心里的恼怒和后悔。秦骁末尾居然写出这样的话:“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女人!懒惰、自私、暴躁、又任性!简直让人绝望!我现在悔不当初!” 范菂有点小小的惊叹:“这么快就后悔了?” 她没有嘲笑秦骁,只是发过去一个同情的表情,然后继续干自己的事,昨天老板(导师)交给她一个文献需要翻译,她一直在查资料,还有一部分交给刘之杰和王洋去做了,他们的速度显然比她快多了,不但早早译完,还约了她晚上一起去听戏。自从范菂给刘之杰细讲了昆曲和京剧的区别,他就迷上了昆曲,顺带还捎上了王洋和他一起迷。王洋动机不纯,去听昆曲也只是为了认识那个演小旦的戏校女生,一来二去迷上了她,两人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眉来眼去,像旧时迷恋上戏子的富家公子一样,王洋一直要泡到人家演出结束,不但请她吃夜宵,还要负责送她回学校。 秦骁还在那边诉苦,他忘了范菂在不久前还是他的正牌女友,还曾经为了他移情别恋而自杀过。 经过这么多事,范菂早就悟出一个道理,男人需要的是他认为美好的女孩,你事实上美好不美好,和在他看来你美好不美好,完全是两回事。很多在女人眼里一无是处的女人在男人那里大受欢迎,因为她通过很多办法,让男人觉得她美好。刘婷就是这样。只要是女人都觉得她差劲,但秦骁一见到她,就仿佛在她身上发现了范菂不曾拥有的另一面,连相恋5年的女友都抛到了脑后。 译完文献,刘之杰打来电话,说他和王洋已经到了楼下,晚上不如一起去798参观画展并吃饭,叫上那个演花旦的女孩子一起。范菂倒是不反对,和谁吃不是吃呢?刘之杰有心要帮王洋追到这个叫徐旎的女孩子,结果他帮的是倒忙——利用自己化学硕士的另一个身份,混到化学系的实验室里借了仪器把珍珠研磨成粉,加上凡士林和玫瑰精油做成美白产品。本着严谨的科学态度,他还让实验室的其他女生帮忙做了使用测试,听说反响很好才配了个漂亮的瓶子,叫王洋送给人家,说是国外新出的高科技产品,只有药妆店才有售。 徐旎倒是一见就喜欢上了,看着磨砂瓶子爱不释手,闻了闻香味还很纯正,结果用了之后当晚就长了一脸红红的小水疱,有的地方还破了,去了医院才知道,徐旎对珍珠粉过敏,脸上长了过敏性皮炎。医生给她开了一大堆消炎药还有臭不可闻的药膏,让她一天三次地抹,抹完以后脸上就像被鲁提辖打了的镇关西一样,开了油盐酱醋铺。 徐旎在戏校学花旦出身,学艺术的女孩子开销大,再加上喜欢互相攀比,生活水平就高不就低。徐旎家庭条件一般,只得天天晚上到茶馆里演出挣钱来补贴,现在脸上长了皮炎,没法再在脸上上油彩,只好停了演出专心休养,收入一下子锐减。 偏偏王洋还好死不死地在QQ上问徐旎:“听说你脸上长了屁-眼?” 徐旎当场就气得发昏,等不及王洋的下一句道歉“对不起,打错了,是皮炎”发过来,她就怒气冲冲地关了QQ和手机,再也不和他联系。 徐旎扔了珍珠膏,把这对难兄难弟骂得狗血喷头,发誓再也不理王洋了,弄得王洋惊慌失措,大家看着都觉得十分无趣,本来是一件小事,何必弄得天下大乱?这次刘之杰来请范菂,就是想让她帮帮忙说和说和,让徐旎原谅王洋,毕竟错不在他,是他这个损友好心办坏事。 范菂听了半天不说话,让刘之杰紧张不已,以为自己言语冒失,正在惴惴间,范菂笑说:“你怎么不做个珍珠膏送给我?倒去送给不相干的人。放心,徐旎这是玩的欲擒故纵,不会真正有事的。” “什么叫欲擒故纵?和诸葛亮七擒孟获有什么关系?”王洋不解地问。 “我看好像是三十六计之一。我只记得走为上计。”刘之杰答道。 范菂哧地笑了,实在是被这两个半洋人给打败了。她只好耐心地给他们解释,“中国女孩子面对爱情比较羞涩,明明心里喜欢得要命,嘴上却还要装作一点也不喜欢的样子;一个东西她明明很想要,却也要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这样才显得很尊贵。徐旎说她再也不想见王洋了只是一种姿态,并不是真的再也不理他了。如果你们信以为真,真的不去找她,她才会受不了。” 两人恍然大悟。刘之杰举一反三地说:“那我平时说喜欢你,你从来不回答,是不是你心里其实也喜欢得要命?” 范菂大窘,看着刘之杰酒窝隐现的笑容,心里却是没来由地一动。她不敢深究下去,只好故作大大咧咧地说:“哪能这么比?徐旎是爱上坏男人的纪晓芙,我可是六根清净的灭绝师太。” 金庸小说是华文世界的共同读物,刘之杰和王洋从小也是看过的,此时听她这样比方,倒也觉得新鲜,都不禁大笑起来。范菂的一语双关,他们只听懂了一半就开始笑,于是范菂随口打岔就混了过去,回头见刘之杰,仍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心里没底,不知道他又要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来。 一行三人驱车到了徐旎住的戏校宿舍楼下,范菂让管宿舍的阿姨一打电话,果然徐旎很快就下来了,见了王洋和刘之杰都没什么好脸色,只和范菂说话,姐姐长、姐姐短的,嘴巴像抹了蜜一样甜。 王洋由于事先有了范菂的解释,此时倒也不着急讨好徐旎,和刘之杰说说笑笑地朝798工厂开去,那里有一个俄罗斯艺术双年展正在举行,两只香蕉对此仰慕已久,早就想去了。 看完画展,徐旎已经差不多气消了,和王洋有说有笑的出来了。四人碰面,王洋提议去东直门簋街吃饭,那里有最正宗的麻辣小龙虾。簋街是北京最早火起来的食街,也是当年那些夜猫子们深夜饕餮的地方。虽然经过拆迁改造,已经不敌当年的繁华,但是人气依然还在,一到晚上还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一听要吃麻小,刘之杰一百个愿意,当即就准备上车奔东直门。 徐旎脸上的包包痘痘还未消,吃不了这么麻辣的东西,王洋又不懂得察颜观色,她就摆出一副臭脸,站在旁边一声不吭,也不愿意上车,也不愿意说话,王洋问她原因,更是咬碎银牙不肯说,气得王洋当场就要暴走。印尼宝玉遇到了中国黛玉一样头大。 唱戏的女孩子从小见识了戏文里的才子佳人风月事,未免有些人戏不分,总想要王洋也跟那才子一样做小伏低才好,偏偏王洋和刘之杰都是老美出身,哪里猜得到她这么婉转低回的心思,两人一拍即合就要走。 范菂猜到了徐旎的心思,眼看她就要水漫金山了,只得长叹一声,提议去吃点别的不辣的。徐旎还是很不高兴,因为王洋没发起提议,范菂提了几个地方,她都不说话,既不同意也不反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范菂的好意被辜负,心里很火大:“奶奶的,给你台阶你不下,我为了你得罪了两个朋友,你还在这充大小姐!”她也懒得做好人了,干脆对王洋说:“走,我们去吃泰国菜!我知道有一家泰式小火锅做得相当美味!走!我带你们去!”说完领着王洋和刘之杰上车,准备扬长而去,徐旎站在当地这才慌了手脚,好在范菂最后还喊了她一声,她才慌慌张张地爬上车,别别扭扭地坐在王洋身旁。 范菂从后视镜里看见她,心里只觉得好笑。好笑过后又是心酸,自己以前对秦骁也是这样的吧?总希望他能第一时间猜到自己的心思,总希望他能永远站到自己的一边,做不到就生气,一生气就一言不发,不管秦骁怎么哄都是臭着一张脸,让秦骁在朋友面前也下不了台。结果怎么样?两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随便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分开,相恋了五年还敌不过一个月的“温柔”和“顺从”。 第36章 伏尔泰曾说过一句震古烁今的名言:“有学问的傻瓜,要远比无知的傻瓜还要愚蠢。”范菂今天终于感受到了它的真谛。 当她接到导师的电话,上午10点多匆匆赶到学校时,位于生物系分子生物研究所三楼的实验室已经在爆炸中毁于一旦。十几名保安守在大楼附近,禁止任何人进入警戒区。范菂围绕着大楼走了几圈,从外观上看不大出爆炸的痕迹,只发现3层的部分玻璃都被震得粉碎。范菂拿出自己的证件也不允许进入。 “师姐,走吧,今天不让进。”同实验室的师弟正准备进研究所却遭拒,返回时跟范菂打着招呼,让她不要再白费劲了。 范菂闻言走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爆炸?” “今天早上这里发生过爆炸哦!当时正在下雨,我还以为是打雷呢!”附近有人在大声嚷嚷自己的发现。 师弟皱了皱眉头:“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时我还在宿舍里,听到响声后没出现什么异常,也就没太在意,谁知道刚刚要进实验室保安拦着不让进,说是今天早上发生了爆炸。”师弟说完,看了一阵觉得没希望再进去,和范菂打了个招呼就回宿舍去了。 很快,警车也陆续开到了,几名警察进入研究所,径直向楼上走去。 范菂跟导师打电话,手机占线,过了十分钟再拨,仍然占线。她突然醒悟,这个风口浪尖上,导师一定也是焦头烂额,要回答所有人的疑问。 旁边有计算机系的学生像讲评书一样在大说特说,范菂凑过去听了听,大致琢磨出一点信息来。计算机中心就在分子生物研究所的旁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当时我正在我们系机房上网,突然就从旁边的楼里传出爆炸声!声音很响,听起来很像枪声,我们系的大楼好像还晃了一下,吓得我们以为是地震,赶紧抱头冲了出去。到了外面才知道,是生物研究所的实验室发生了爆炸!”小男生说得很形象,大家听得聚精会神。 “后来,警察和保安一起冲进楼里。过了十多分钟,120急救车也开到这里了,接着医生用担架从楼里抬出两个人。当时我在远处没看得太清楚,只看见好像是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啧啧,那女的最惨了,身上和脸上都是血,一只手都没了!”大家一起惊叹,然后猜测那个没有手的女生会是谁。小男生提供细节,大家开始人肉搜索,十分钟之后范菂已经猜出那个倒霉的女生就是黄亚欣。大家还在继续八卦。 范菂听着听着,突然想起昨天分手的时候,刘之杰说起过今天要早起去实验室,他有重要的发现要马上验证。她脸色都变了,赶紧跑到空旷的地方,伸出颤抖的手掏出手机给刘之杰打电话,心里暗暗祈祷:“不是他!不是他!老天保佑不是他!” 电话响了十几秒才被接起。范菂觉得这十几秒钟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颤抖着声音问:“Jason,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实验室啊!”刘之杰的回答理所当然。 范菂觉出不对劲:“你在哪里的实验室?刚才生物所实验室都爆炸了!” 刘之杰的声音立刻变得很紧张:“什么?生物所实验室爆炸了?那你有没有事?” 范菂没好气地说:“我还好,爆炸的时候不在现场。现在导师的电话也打不通,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刘之杰听到她没事,立刻放松,笑呵呵地说:“我现在在化学系实验室。昨天我想到用一个东西来替代珍珠粉,这样改进以后我的美白产品就更完美了,对珍珠粉过敏的人也能使用。” 范菂气得一塌糊涂,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在不务正业,琢磨着改进他的什么美白产品。她一气之下就挂了电话,准备去系办看看情况。谁知道刚挂了电话,导师的电话就打进来了,说爆炸原因是由于黄亚欣违规操作厌氧培养箱引起。当时在实验室的两名技术员和三位硕士生当场受伤,除黄亚欣本人右手被炸断、失血过多需要住院外,其他四人都只是被炸碎的箱体玻璃划伤,简单包扎一下就可以出院。导师让范菂暂时代为处理实验室善后的相关工作。 范菂答应了,心情沉重。她重新回到研究所,外边的警戒线已经撤了,大家可以自由出入这栋楼了,可是这满目疮痍还怎么做实验?60多平米的实验室内一片狼藉,几乎所有的玻璃器皿都被震碎,满地玻璃碎片。整个3楼的所有实验室都停止了实验,连电源都被切断了,消防人员刚刚赶来过,确认没有起火才离开。 范菂站在爆炸过后的废墟上发了几秒钟的呆,随后掏出手机开始给蛰伏在学校各处的师弟师妹打电话,通知他们到实验室来开会。打完电话,范菂整理了一下思绪,等人都到齐了以后,开始分派工作,领着大家登记和整理实验器材受损情况,讨论下一步的实验计划。这个实验室短期内是没办法使用了,大家必须群策群力,brainstorming一下上哪里可以借到同类实验室来完成后阶段的实验和论文。 会开到中午,大家饥肠辘辘,纷纷嚷着要大师姐请客,范菂只好叫了外卖,大家一起在满地碎玻璃的实验室里咬着披萨,然后谈天说地。没过多久,刘之杰匆匆从外边进来,看见大家在废墟上聚餐,立刻也不客气地洗了手,抓起一块披萨,又倒了一杯可乐,开始据案大嚼。他边吃边凑到范菂跟前,示意她掏他左边的兜。 范菂不解:“干嘛?” 刘之杰只好把披萨咬到嘴里,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个瓶子,然后含糊不清地说:“送你的。” 范菂接过瓶子细看,原来就是他做的美白产品,已经升级换代了。范菂看看标签,上面写的是Fiona Whitening Cream,顿时心里一动。Fiona是范菂的英文名字,这名字没几个人知道,刘之杰不但打听了出来,还用它来命名,真是用心良苦。这次产品明显正规了很多,瓶子上印上了英文说明,还有详细的使用方法,据说配合Fiona whitening lotion(柔肤水)和Foam cleanser(洁面霜)使用,美白效果更佳。 范菂忍住笑,举起手中的瓶子问:“lotion和Cleanser在哪里?快点给我,我好晚上试用。” 刘之杰尴尬地说:“时间太短,还没有研制出来。” 范菂大笑起来。刘之杰认真地说:“不过,这是迟早的事。很快就会研制出来,限量生产。” 范菂开玩笑地说:“我才不要别人挑剩下的。你又不是专门为我做的。” 刘之杰急了,放下披萨说:“怎么不是专门为你做的?这里面的配方都是专门针对你的肤质设计的。我还做了五十人的抗过敏测试。” 范菂惊奇地问:“你上哪里找这么多人做测试?” 刘之杰不好意思地说:“我发动了那个实验室所有的人,包括男生,免费提供给他们使用,女生自用,男生送女朋友,条件是回来告诉我使用情况。五十人有47人反馈意见很好,我才装瓶送给你。现在他们还想要,我已经不生产了。呵呵,配方也不告诉他们。这是我的秘密。” 范菂微笑,举起瓶子说:“你确定是给我的?不是给那个徐旎的?” 刘之杰咬着披萨,态度却极其认真地说:“送她的是受人之托,给你的是心甘情愿。” 范菂收下这个凝结了心血的美白产品,看着刘之杰乱糟糟的头发,忍不住叫他低头,自己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待她弄完,整个实验室的人都在眼神怪怪地看着她,刘之杰更是眼神晶亮。 范菂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说:“都吃完了吗?吃完了就开工,该干嘛干嘛去,没本事把实验室炸了就乖乖干活去!” 大家纷纷作鸟兽散。 刘之杰晃到范菂身边,低声说:“今晚一起去吃饭?” 范菂摇头:“不行,我的空闲时间被你占据了一大半,今天我要自己吃饭。”说完,收拾东西,风风火火地出去了,留下刘之杰站在当地,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范菂这样的忽冷忽热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这就是中国传统的相处方式? 范菂自然是去执行筱笋为她制定的A计划去了。刘婷已经开始抓狂,早没了当初上门逼范菂让位的猖狂,现在的秦骁看见她就如同看见瘟神一眼,避之唯恐不及,心里后老悔了。范菂心想,这算什么?比起她当初受到的伤害,刘婷的抓狂还只停留在表面。范菂是不会手软的,不是有一句话说得对吗?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范菂一定要让刘婷疯狂。 前几天范菂上线的时候,就有陌生的号码要范菂加为好友,还报出了范菂的真实姓名,她一下子就猜到这个号码是谁的,除了刘婷还能有谁呢?范菂不动声色地加了她,看她到底要怎么样。刘婷加了范菂的好友群后没有任何动静,过了几天范菂才领悟,她是在窥探她的生活。于是范菂一不做二不休,开始在QQ空间里写日志,既然她要看,那就让她看个够本。 她仿照网络上最有名的“三美鸡”的桥段,在自己空间里秀幸福。筱笋借了个单反相机来帮她拍照。她把自己上次疯狂扫货后的成果统统都倒腾出来,能穿的穿上,能戴的戴上,拍了一大堆唯美的照片,统统都是文艺女青年最爱的小清新风格。旁边的图片说明这是雅诗兰黛的化妆品、纪梵希的裙子、天梭的手表、希思黎的开衫和LV的包包,然后再回忆点过去和秦骁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说秦骁的父母怎么夸她漂亮、聪明,对她有多大方,字里行间有意无意透露出一种信息,这些东西都是秦骁和他父母所送。 她还从那个大纸箱里找出秦骁曾经送给她的一枝万宝龙的金笔,做握笔写字状,让筱笋拍了手的特写,然后在照片下面写上,这是她最好用的一枝笔,自己对名牌没有兴趣,但这笔不一样,看起来应该是很贵的,然后她肉麻地写道:“……他还真细心呢,那么忙的一个人,却还会替我着想,知道我不爱对着电脑写字,特意到香港给我带回了这支笔。他得有多爱我呀……”这篇日志取名叫“爱的甜蜜与忧伤”,肉麻得范菂一边敲字一边要吐。 为了重磅打击这个贱人,范菂还把最近一次由筱笋偷拍的她和秦骁的会面照片放了上去。照片的角度拍摄得很巧妙,两人仿佛在拥吻一样,其实是范菂借口眼睛里进了小虫子让秦骁帮个忙而已。为了不让秦骁怀疑到自己的用心,她把照片取名叫“美错”。这样秦骁看到照片和标题后不会想到别的,但刘婷就不一样了,她会第一时间就想到,秦骁和范菂背着她在偷-情。范菂很想知道,刘婷的心脏到底有多强大。如果她看了这些照片和文字还不抓狂,她就把范字倒过来写。 更新了空间日志后,范菂开始在QQ上有意无意地和秦骁说,她时常会梦到和他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时光,在梦中会觉得心底的每个角落都会开出快乐的花来,只是每一次的梦醒了之后就是长时间的难过和惆怅。这种□裸的暗示让秦骁觉得她是想要回到他身边。 于是秦骁投桃报李地告诉范菂,他还在想她,还是希望她能回到他身边。范菂却若即若离地吊着他,既不拒绝,也不接受,只说她不知道现在对秦骁是什么感觉,不知道还爱不爱他,所以不能回到他身边,害怕万一在一起后感觉不好,又要再分开,痛苦会加倍。 秦骁不答,很久之后才敲出一行字:“我忘不了我们过去的美好时光,不能和你在一起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何必呢,你现在很幸福,这比什么都好,我虽然很心酸,但是祝福你”。范菂回答,心里却在想,刘婷啊刘婷,大话不要说得过满,我们看看到底是谁得到了人得不到心。 看到秦骁的回答,范菂的气早就消了,男人就是这样,永远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就让他永远也得不到吧。 无论刘婷知不知道秦骁的回答都不要紧,只要她知道她自以为抢到手的男朋友还在和前女友藕断丝连,她就会时不时地受刺激,时间长了不用范菂挑拨什么,她自己就要疯狂。疯狂的人才容易干傻事。范菂自己就是前车之鉴。何况,秦骁所有邮箱以及QQ和 MSN的登录密码全都是范菂的生日,到现在都没有改,他脖子上还挂着范菂送他的宝瓶如意,也一直没有还给她,范菂的QQ空间里近一个月来的所有日志下面都有秦骁的留言,无论哪一条,都像威力巨大的炸弹,扔出去足以让刘婷自动引爆。 第37章 “找我什么事?”筱笋一边懒洋洋地翻书,一边问范菂。午后的咖啡馆里人流不似中午那么多,幽静的环境里只有若有若无的音乐在身周萦绕,如同暗香般飘渺。 范菂伸手拿过她看的书,发现书名是布莱恩·莫顿的小说《黄昏时出发》,于是问:怎么想起看这个?你不是一向不喜欢纽约时报的书评?” 筱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一边说:“最近有人给我介绍一海归,说是杜克大学的PHD,怎么着我也不能在人家面前露怯不是?找本书看看,到时候好有得说。” 范菂翻翻前面的简介,突然一笑,念道:“瞧瞧这介绍写的,跟台湾小言似的:‘一个是写作了一辈子的不成功的老作家,一个是独自崇拜着作家的穿迷你裙的女学生。这两个人相遇,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有诱惑力的主题。’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准备跟人家谈这个?潦倒作家和小萝莉的故事?” 筱笋一把把书抢过来说:“不懂就别乱说,这可是一本严肃小说,这两个人相遇,怎么不是一个有诱惑力的主题?在精神和**上都会有难以预料的变化。” 范菂笑嘻嘻地说:“听起来像介绍《金瓶梅》。西门庆和潘金莲当初相遇,可不也是一个‘有诱惑力的主题’,精神上不说,单只是**上,变化就不小。” 筱笋怒目而视,索性把书收起来:“喂,我说你今天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范菂打岔:“你今天又没有相亲,有什么场子可砸?不过,你说对了,我找你是有重要的事。” “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快说,有那个快放!” 范菂打开筱笋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点开自己的空间给筱笋看:“看见了吗?下面的留言。呵呵。我现在只想唱一首歌:今天天气好晴朗,花儿处处香,蜜蜂也忙,蝴蝶也忙~~” 筱笋勃然大怒,勒令她闭嘴:“妈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唱这首歌?太难听了!”范菂改为小声哼哼,筱笋扫了一眼每篇日志下的留言,啧啧称奇:“旧情复炽了吧?秦骁可没少勾搭你啊。” “距离产生美啊。现在我在秦骁的心里那就是他心口上的朱砂痣啊。刘婷算什么,衣服上的一粒饭黏子而已。秦骁不回头来找我才怪。”范菂得意洋洋地说。 筱笋点头:“你当初就是太性急了,又不讲究策略,发现有他有一点点迹象就大吵大闹,活活把秦骁推到那个饭黏子身边。要是当初有一点点耐性,能忍得住这口气,饭黏子也未必得手。” 范菂黯然了一下才说:“你不知道她当初逼我逼得有多狠,背着秦骁上门来叫骂,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当着秦骁的面却又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劝秦骁不要惹怒我,她甘愿不记名分地跟他在一起,把秦骁感动得不得了,心里自然偏向那个贱人,对我就是一脸的不耐烦,说不上两句话就摔门而去。你说,我能忍得下这口气么?” 两人欣赏了一阵秦骁的留言,筱笋给她出主意:“亲爱的,这还不够,秦骁还没彻底过来,饭黏子也还没被彻底摧毁。趁着这几天他们冷战,你给饭黏子来个釜底抽薪,让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快,你现在就写篇博客,婉转点透露自己生病了,把QQ的个性签名改了,看看秦骁是什么反应。” 范菂不同意:“我不要!装病!胜之不武!” 筱笋恨铁不成钢地说:“谁要你真的病了?你只是写得隐晦点,透露自己为情所困,现在身体抱恙,男人都喜欢怜香惜弱,你那么强大,让人家怎么怜惜你?当初你发着高烧,病得一塌糊涂还去实验室,结果那个贱人伤风了咳嗽几声就把你男朋友给召唤走了,你不生气啊?” 想起往事,范菂咬牙切齿:“好!你不仁,我也不义!” 临到要写,筱笋又改变了主意:“等等,别装病了,太老套了,有辱我们的智商,这样吧,你就写马上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了。” 范菂点头:“这个靠谱,正好导师准备派我去美国交流两个月。你就给我写篇无病呻吟的玩意儿放在我的空间里。” 筱笋慨然答应:“这简单,从安妮宝贝的书里随便摘吧点就行了,反正她书里全是这种装13的文字。靠,我就不明白,为啥在她那里,女的就一定要有‘海藻般的头发’,男的就一定得棉布衬衣?而且最可气的是,她还不让人家穿袜子。” 范菂一口咖啡差点喷薄而出:“不穿袜子脚上还不得长鸡眼啊?” “粗俗!俗不可耐!你一博士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呀?”筱笋大笑,指点范菂如何装13:“一说天空就蓝得像一种疾病,一说香烟就袅袅升起,一说花就是鸢尾和雏菊,一说到往事就开始忧郁难过,一难过就说心里潜伏着一个深渊。这就是典型的装13。” 范菂摇着头不肯写,说这根本不是写作,是在玩弄文字,自己干不来这事。明明一句话可以说清楚的事非要整十句话,而且还说不清楚。 筱笋运指如飞,很快一篇带着鲜明装13色彩的文艺腔文章新鲜出炉,她快速地登上范菂的空间,把文章放上去。 范菂做了第一读者,看完,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吐了。 “阳光熙攘。倦怠。爱情,要么让人成熟,要么让人堕落。不管走过多少地方,看过多少人,也还是要记得你的样子。去了星巴克。点了最简单的咖啡与蛋糕。最简单。然而,却也最完满。又听见派翠西亚·凯丝的《If You Go away》。迫不得已。又想起你。就这样吧,到陌生的地方,把你忘掉。彻底。” 范菂目瞪口呆,指着电脑说:“这还是人说的话吗?不就是咱俩上这儿喝了杯咖啡,吃了个蛋糕吗?至于这么矫情吗?” “矫情不矫情的你先别管,看看效果再说。好了,陪你浪费一下午时间,我该上课去了,晚上还得给几十个本科生上选修课。真烦人。”筱笋唠叨着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范菂没有起来,想在这里再坐一会儿。筱笋一边收拾一边说:“哎,我说,你跟那香蕉怎么样了?有没有戏?” “同种不同文,鸡同鸭讲,哪有共同语言哪?”范菂叹气。 筱笋回过头来认真地说:“喂,你不会假戏真做,和秦骁又和好了吧?我警告你,玩玩刘婷这个小三可以,别把自己真搭进去。秦骁有过一次出轨,将来保不齐他还会有事。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鸡同鸭讲也好过红杏出墙。” 范菂否认:“我又不是脑袋坏掉了,怎么会再和他复合?我就是要气死这个小三,她当初怎么逼我,我现在就要怎么还给她。我要她对我当初受的苦感同身受!” 筱笋笑笑,告别走了。范菂独自坐了一会儿,低头收拾东西正准备离开,面前的椅子上忽然坐下一个人。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刘婷。 她看起来似乎来者不善,原本皮肤白皙的脸现在已经是又瘦又黄,两颊都有点陷下去了,一张锥子脸越发显出刻薄的面相来。头发也完全没有光泽,嘴唇还有点干燥起皮,看得出来临出门前还精心地修饰过,要不然会更加不堪。两相对比,范菂就知道自己占了上风。范菂现在健康有光泽的脸和饱满有弹性的肌肤深深刺激到了刘婷,让她失神地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了。 趁着她发呆的这会儿功夫,范菂已经一个短信发给了秦骁:“我在当代的星巴克。快来。” 发完短信,她立刻安心了。今天可不是与小三决斗的日子,在范菂的计划里,内容要比现在丰富得多,刘婷要是耗得起的话,她会一一展示给她看的。在这个小三满地走,贱男到处爬的年代,就算要决斗也得秦骁亲自在一旁看着才行,不然怎么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 刘婷忿恨地看着范菂说:“你个傻X不是跳楼了吗?不好好死你的去,又冤魂不散地回来,死不要脸地纠缠别人的男人,你想干什么?” 范菂一点都不生气,预料到刘婷会抓狂,现在果然抓狂了。她看着刘婷,心里计算秦骁赶过来的时间,从他学校到当代,打车至少要十多分钟。那在这十多分钟里先慢慢跟她耗着吧。 她招手叫服务员过来,又点了两杯卡布基诺,示意刘婷坐下,然后镇定地说:“我记得是你曾经求我放手,成全你和秦骁的。” 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自己的风度,即使是人生的最低谷。这是奶奶从小就教导她的,可惜她没有做到,现在她记起来了,并且为自己曾经的失态而汗颜。 她这种骨子里的傲慢和怜悯深深激怒了刘婷,也让刘婷有种压迫感。今时不同往日,范菂对秦骁早没了兴趣,之所以还和他联系,全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要替天行道。想到灭绝师太手拿倚天剑挑战一干魔教的情形,范菂有点热血沸腾。她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告诉自己要冷静,要以逸待劳,敌人的招式有限,她不必自乱阵脚,更何况她还有秘密武器——秦骁,只要拿出这个武器,刘婷必败无疑,现在就先让她蹦达着吧。 刘婷坐下来挑衅地说:“你记性不错,但你也应该记得我跟你说过,秦骁对你没感觉了,他看见你就想吐,你在床上就一种姿势,像条死鱼一样,你说,哪个男人会对一条死鱼感兴趣?你不要再死缠着他不放了!你这么贱,他还怎么会喜欢你呀?” 妈的!范菂有点火大,到底是谁贱?想起刘婷就这德性,只要一生气就是污言秽语铺天盖地而来,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得出口,要不是她在男人那里掩饰得好,一百个男人也被她恶心到了。范菂就是不想把自己降低到和她同一档次才不屑理她的。 范菂忍了又忍说:“找我什么事?不会是光骂我一顿这么简单吧?” 刘婷:“我怀孕了!” “你怀孕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让你怀孕的。”范菂觉得莫名其妙,你怀孕了难道要找我负责?妈的,我也没那本事啊。 “是秦骁的孩子。我们要结婚了!你还在这儿干什么?我要是你,我就会乖乖找个地方躲起来,反思自己的失败去,决不再出来丢人现眼!” “那你找秦骁去啊,找我干什么?”范菂耐着性子听着。 “可你个贱三八在破坏我和秦骁的感情!我不找你找谁?”刘婷滔滔不绝地破口大骂。以下省略500字。 真没有新意,说来说去永远是“□、三八、贱货”,除了粗俗简直想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她的语言水平。她还把自己当正室了,全忘了当初是怎么当人家小三的。 范菂眼角的余光已经瞥到了对面街角匆匆而来的秦骁,她决定满足刘婷的愿望,做一回嚣张的小三:“你不觉得你很可悲吗?抓不住自己的男朋友还去怨恨别的女人,与其抱怨不如好好检讨下自己,整天像个怨妇似的,我是男人我也会受不了跑掉的。如果你们的感情真的那么牢固,别人能破坏得了吗?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你男人!我就是要把他抢回来!你满意了?就凭你现在的智商水平,你永远也不理解秦骁在想什么!你要想秦骁死心塌地地爱你,下辈子吧!这辈子你永远排老二……” “啪!”一个耳光不负众望地拍到了范菂的脸上,正推门进来的秦骁也恰到好处地看到了这一幕。范菂眼睛扫到了秦骁,知道他来了,先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回去,然后面对着秦骁,摆出苦练多时的“琼瑶奶奶必杀技”之2.0版——千言万语在含着泪光的眼睛里闪烁,伴随着抿嘴和轻微摇头的动作,表示着自己的不可置信和对他的失望,然后在秦骁怒气冲冲和刘婷对质时,丢下一句:“你太让我失望了!”就头一低逃出了星巴克。 范菂失望什么?当然是秦骁没有管住自己的女人。所以秦骁为了不让范菂失望,开始好好管自己的女人。他压低声音但又无比暴怒地说:“你发什么疯?要发疯你回去发去!你还要不要脸?在这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我怎么就和你在一起了……”还有刘婷又哭又闹的声音。 范菂走在阳光熙攘的午后,冷冷一笑:“干得好,秦骁!” 第38章 范菂回到家,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冷敷。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挨了一巴掌换回了小三的永无宁日,这代价值,况且她还第一时间打回来才走的,那就更值了。 想起晚上师弟师妹们还要上家里来开Party,她有点头大。本来今天就有点轻微的感冒,坐在星巴克里被空调一吹,感觉身上好冷,手臂上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现在敷了一阵冰块就更严重了,鼻子塞得一塌糊涂,鼻水却不停地往外冒。 她顾不上有点感冒,马上给刘之杰打电话,请他来家里给她帮忙。昨天因为范菂的论文《用细胞学和分子生物学方法研究表皮组织的分化》发表在国外SCI杂志上,实验室的一群师弟师妹都闹着要庆祝,当场就要涌到范菂家里来开Party。范菂想起家里一团糟的现场,还有自己乏善可陈的厨艺,马上阻止了大家的冲动,借口说没有准备,让大家改在今天来。回到家,她就给钟点工阿姨打了电话,让她突击来帮她整理房间,还帮她把做饭的材料买好才走。 范菂炒了一大锅扬州炒饭之后就开始束手无策,刘之杰来了以后,除了给她做了满满一大盆沙拉,和一大锅罗宋汤之外,还教会了她做意大利面和咖喱炒饭。 “要是没有人给你做饭,你也应该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把自己饿得像伊索比亚人。”刘之杰边教边说,似乎别有深意。 Party开到最后,大家喝了一地的啤酒瓶,东倒西歪地说要回宿舍睡觉去。范菂因为感冒了,鼻子塞得厉害,头也有些晕乎乎的。她没敢喝酒,于是和刘之杰一起护送众人回学校。等到把所有人安置好,时间已经是半夜,两人从宿舍楼出来,走到学校的操场附近,刘之杰提议去草坪上坐一坐。 范菂正好有些头昏,走路不稳,但神智还是清醒,听了刘之杰的话也没有觉得不妥,跟着他一起走到操场中间的草坪上,两人背对着看台坐下,范菂抬头望着夜空,傻乎乎地笑:“小时候写作文一描写晚上就是‘繁星闪烁,一轮满月挂在当空’,长大了才知道,繁星和满月是不会同时出现的,你说,小时候有多傻,没有常识。” 刘之杰没有同样经历,只是笑笑,左边的酒窝隐现,范菂看呆了,第一眼的花痴心情此刻又重新浮现。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既无聊又乏味。两人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中,看着已经完全安静沉寂下来的校园,有种突然的感动在心底潜滋暗长着。 范菂坐在那里,戴着耳机听音乐,因为她把她的iPod带出来了,里面正放着《Far away from home》。刘之杰把她的耳机从一边耳朵上摘了一只,戴在自己耳朵上一起听。 两人就那么傻傻地坐了二十多分钟,听着里面缠绵的歌声“…I count on you, no matter what they say, cause love can find it time. I hope to be a part of you again, baby let us shine…” 刘之杰忽然摘下两人的耳机说:“Fiona, could you give me your germs? (能不能把你的感冒传给我?)” 范菂呆住,昏沉的头脑只有一瞬的清醒:“为什么?”她抬起头,看着刘之杰剃得好好的下巴,还来不及反应,刘之杰就把她的手握住了放在他肩膀上,然后靠过来吻她。 范菂石化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美式泡妞术? 刘之杰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继续若无其事地和范菂聊天,范菂更加糊涂,他到底什么意思?又过了二十分钟,刘之杰继续抓住范菂的手,然后又狼吻了下去。 范菂心底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喊:“非礼啊~~”过了几秒钟,这个声音忽然变成了:“还不错~”她一把勾住刘之杰的脖子,像洪兴帮的大姐大一样回吻了过去,刘之杰也傻眼了。 他有点呆滞地看着范菂说:“Fiona, did I…” 范菂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看着有点傻眼的刘之杰,镇定地说:“OK, I have given you my germs.(我把感冒传染给你了。)” 刘之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范菂,看得她几乎要心里发慌,他才一把拉过范菂,随着一阵令人窒息的热吻,范菂的耳边听到一句呓语似的的话:“I love you!” 天上的星星可以作证,刘之杰的美式泡妞术出奇制胜,成功追到了中国范菂。第二天早上他就骄傲地向实验室所有人宣布,范菂从现在起是他的girl friend,他让任何人都不要染指他心爱的女人,否则会有一场好打。 师弟师妹们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笑得他莫名其妙。有个师弟被大家派作代表来跟他交涉,祝福他好运,告诉他他已经获颁本实验室最有勇气奖,因为他把霸王龙泡到了手。 刘之杰一本正经地说:“她怎么会是霸王龙?她美丽,善良,又幽默,又有才华,you’ll never know how much I love her…” 刘之杰还没有说完,实验室里已经“听取蛙声一片”,大家都被他的肉麻搞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偏偏他还一副极其认真状,仿佛他说的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师弟师妹们看着他就如同在看好莱坞电影的真人版,笑得半死。 范菂看着这些师弟师妹闹得一塌糊涂,赶紧脚底抹油悄悄溜掉。从昨晚到今天,她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在刘之杰没有章法的攻势下乱了阵脚。她打电话给筱笋,问现在怎么办,她已经分不清对这个半洋人的感情是真正的爱情还是只是友情+好奇。 筱笋听了半天不得要领,干脆利落地说:“你是不是不想要?你不想要转让给我行不行?” 范菂马上拒绝:“不行!他是我的!” 筱笋马上嘲笑她:“还好意思假惺惺地说分不清是什么感情,分不清你交往一段不就分清楚了?你都不给自己机会,你以为你就明智了?在恋爱的开始,一定是有一个爱的比另一个多一些的。现在也许是他爱得多一些,但将来也许就是你呢?谁能说得清呢?” 筱笋还要上课,挂了电话就走了,临走告诉范菂:“别的不说,单从刘之杰向实验室所有人宣布你是他女朋友就知道,他非常喜欢你,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他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范菂也被她三言两语劝服,于是成功放下包袱,准备去上课。 晚上到家,想起临走时,打开电脑,想看看下午筱笋的成果,结果刚登录上QQ,秦骁的头像就在旁边闪烁。 范菂点开一看,秦骁已经发来一行字:“你要去哪里?” 范菂笑笑,他果然看懂了筱笋写的那堆烂七八糟的文字。她不正面回答,记起筱笋编的《装13宝典》,捡出似是而非的一句话写上:“留下也是伤心,不如离开。” “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哪里?”秦骁很执著地问。 “美国东部的一所大学,做交流学者。”范菂不再打太极,反正也是事实,告诉他也没关系。 “如果我留你,你会不走吗?”秦骁的话让范菂很火大,你凭什么留我?凭你的三心二意、脚踏两只船?还是凭你现在这磨磨唧唧的劲儿?就算现在你选了我,将来你一样会后悔,红玫瑰变成了蚊子血,白玫瑰还是床前明月光,范菂算是看透了他。 她过了很久才写下:“不要为难我了,我留下来也没有意义,而且不管我在哪儿,我们都可以像现在这样。” 很快秦骁的一行字就到了,范菂看着,心里一片茫然:“如果我留你,你会留下吗?唯一的要求了,跟我在一个国家,一个城市,求你了,我绝不打扰你,只想跟你在同一片天空下。” 她没再写任何话,退出了QQ,关上了电脑。还用在说什么呢?刘婷已经被范菂兵不血刃地打垮了。她的叫嚣、暴怒和疯狂都和范菂当初如出一辙,她成功地让秦骁厌恶她,恨不得离她十万八千里。秦骁现在的心里只有范菂,他甚至卑微地求范菂留下来,只为了跟她在同一片天空下。 范菂决定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此。她再也不会和秦骁联系了,她给刘婷的致命一击就是,让自己最美好的时刻永远留在秦骁的心里,无论刘婷以后跟秦骁在不在一起,只要她想起秦骁心里最爱的人不是她,她就会永远心里有一根刺。这根刺是她这辈子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消除的。范菂的成功远不是抢走了秦骁这么简单。 她开始独自在家收拾去美国的行李,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出发了,正好刘之杰的交流期也快到了,他决定提早一点和范菂一起走,因为他没办法忍受和她分开的日子,一想到范菂即将在大洋彼岸,被群狼环伺,他就坐立不安。他把他的想法告诉了范菂,范菂很感动,虽然觉得他完全是小题大作,很没有必要。 她收拾了一阵行李,无意中抬眼看了一阵外面的夜空,发现原本漆黑的夜空中升起一抹奇异的亮蓝色,仿佛是丝绸睡衣加了道宝蓝的边,接着就是远处红光冲天。她心里一紧,不会是三个月期满,她又将离开人世了吧?赶快跑到书房翻出挂历一看,还差一星期呢?可是怎么解释这天上的异象呢?简直太诡异了! 还容不得她多想,俊帅的实沈已经大驾光临,他旁边站的正是正牌范菂,不过神志混沌,仿佛从沉睡中刚醒来不久,意识还很模糊。范菂(现在是乔天恩了)压低嗓子问:“你带她来干什么?不是时间还没到吗?” 第39章 实沈无奈地说:“时间是没到,不过离魂司的水晶瓶破了,这么些个魂魄无处寄存,只得各归其主。倒霉的瘟猴子大闹地府的时候,不但把生死簿给改了,还把地府捣得一塌糊涂,离魂司的水晶瓶被震裂了,十万生魂在瓶里不得安宁,全靠织女织了十万个‘天丝套’加上镇魂司的伏羲琴操纵心灵,才继续支撑了这么多年,现在伏羲琴上的天丝断裂,白光不再,琴音不能再令魂魄感到宁静祥和,水晶瓶也随之破裂,因此这几天地府一片鬼哭狼嚎,十殿阎君有九殿都失眠了,剩下宋城王已经转为轻微抑郁症。” “那怎么办?不能把伏羲琴什么的给修修吗?”乔天恩问道。伏羲琴是上古时候伏羲以玉石加天丝所制出的乐器,泛着温柔的白色光芒,其琴音拥有能支配万物心灵之神秘力量。现在伏羲琴断弦,一切妖魔鬼怪都要蠢蠢欲动了。 “修补天丝要找女娲留下的补天石,由于年代久远补天石保管不慎已经遗失了,父皇震怒,下令彻查,但生魂离开水晶瓶可不能久等,因此我只能带她提前回来。” “我怎么办?”乔天恩问。 “我给你找到一个患孤独症的女孩的身体,你先进去呆一阵,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实沈的主意实在不怎么高明,而且很明显是在敷衍她,老让她租房住,时间一到就要被房东赶。 “那她呢?” “谁?” “原来的主人呢?上哪里去?”乔天恩觉得实沈是在拆了东墙补西墙。 “你们俩先呆一块吧!反正她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 靠!这算什么?两个魂魄待在一个身体里和精神病有什么两样?乔天恩现在才觉得这世界上那么多精神分裂、双重甚至多重人格的病人,说不定就是实沈他们胡乱塞魂的结果。 反对也无效。乔天恩又被实沈弄了出来,这次倒是不用复制记忆了,她这一段的记忆已经和范菂原有的记忆互相融合,留在了这个身体里。 看着沉睡的范菂,乔天恩百感交集。她喃喃地说:“我觉得我这样被你弄来弄去很惨。一会儿代替这个活几天,一会儿帮那个过个难关,好不容易活顺溜了就翘掉了。死了一次又一次,搞得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我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实沈似笑非笑地说:“你觉得哪个心理医生能帮你解决现在的问题?” 乔天恩泄气了,实沈说的是实情,如果她敢对心理医生说出自己的问题,只怕第一时间就会被人送到安定医院去。 “这次我要待多久?三个月?半年?还是几天?”乔天恩不抱希望地问。 “这要看伏羲琴修复的进度了。快则三五天,慢则一两年。”实沈淡淡地说。 乔天恩怀疑地问:“你说的三五天不是天上的时间吧?我听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要是伏羲琴要一两年才修得好,我这辈子就要和那个孤独症一起过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实沈似笑非笑地说:“你别动不动就拿死来威胁我,你说你现在难道是活着的?” 乔天恩语塞。 实沈又慢条斯理地说:“生死之间又何差别?不过是在轮回而已。佛家有言,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你看破了生死自然也就不再执著了。让你行善积德,不过是增加你的历练而已。” 乔天恩听不明白,历练?历练什么?她只想好好活着,嫁个好老公,生个孩子,一大家子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可是这个愿望又是多么遥远,需要做99件善事才能实现。 想到99件善事,乔天恩马上记起了她成为范菂的事:“你说,我帮范菂找到了真爱,这件善事大不大?可不可以抵十件?还有我帮着撮合了王洋和徐旎,这也算一件不?” 实沈笑道:“让你替范菂活着,为的是让你替她挽回秦骁,她本来和秦骁有一段六年的姻缘,你非把人给整散了;王洋的姻缘不在国内,你非要乱牵线;刘之杰本来回国会有一段无结果的烂桃花,结果你让他爱上了范菂,所有的姻缘都被你搞乱了,月老现在忙着修改姻缘簿忙得一塌糊涂,生气得要命,你还敢提你的善事!” 乔天恩争辩:“朝三暮四的人,不要也罢,六年的姻缘有什么用,这样短暂的婚姻还不如没有!刘之杰多好,这样的人才值得托付终身。王洋那就算了,反正也是顺手牵羊。” 实沈道:“不过,范菂的先祖对你的安排倒是很满意,临卸任前向阎罗天子进言为你表功,要求月老在你的行善簿上记上五件善事,所以算上以前那些大大小小的善事,你已经有快二十件之多了!” 乔天恩听得很满意,到底还是有人满意自己的安排,肯为自己出头,否则那三个月不是白忙活了吗?她顾不上和实沈讨价还价,开始思考接下来作为一个孤独症患者要干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实沈带着乔天恩驾云在天上飞。沿途乔天恩一路欣赏景色,飞着飞着,突然感觉脚底下咯噔一下,似乎进了个看不见的门,她问道:“你没走错路吧?刚才是什么?怎么咯噔一下子?” 实沈说没事,领着她前进了一阵又停住了。她又问:“怎么了?” 实沈东张西望了一阵,然后掏出个导航仪一样的东东晃了又晃。乔天恩看那东东似乎坏掉了,但实沈还说没事,把那个东东塞进宽大的袖子里,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带着乔天恩前行。他越是平静,乔天恩就越是感觉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她问:“你刚才拿出个什么东西?是不是导航仪?”她完全有理由怀疑实沈是个路痴,上次要不是他找不到路,绕了无数圈,她好好的身体也不会被烧掉,后面这一系列的杯具也可以避免。 实沈打着哈哈说:“你想错了,哪里是什么导航仪,那是我们的PSP。天宫生活太无聊,大家只得自己找乐子,前些日子从西方奥林匹斯山过来十几个外国神仙交流施法术心得,一个个长得是蓝眼金发,一身是毛,父皇开始还以为是妖怪。这些外国神仙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做新巧东西。这不,有个叫赫尔墨斯的家伙给我做了这个,说是掌上游戏机,学名叫PSP,驾云飞行的时候可以顺便玩一玩。” 赫耳墨斯在希腊神话中是天才的发明家,出生第一天就杀死了一只大乌龟,用乌龟的壳、三根树枝和几根弦做成了第一架七弦琴。 乔天恩看他说得振振有词,也就信以为真,不在追问了。 实沈擦了把冷汗,把袖子里的仙界导航仪塞得更紧了。赫尔墨斯给他做了个PSP不假,但今天他拿出来用的却是导航仪。这个东东昨天还好好的,现在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坏了,也许是水土不服。导航仪也是赫尔墨斯来中国之后的发明之一,不但可以在空间里导航,还可以在时间里导航。各路神仙人手一个,要到哪里按下按钮就行了,省得还要老掐手指头算,要是算术不好,像灵吉菩萨这种的,掐了手指头也经常找不着北,就更离不开导航仪了。 两人边说边来到城郊一栋别墅的上空,二楼朝东的卧室里有个女孩在沉睡,实沈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咦,怎么变小了?” 乔天恩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变小了?” 实沈很快地说:“没事!没事!我看错了!”然后指着那个睡**********中说:“就是她了,她叫明玥,是不是很乖很漂亮?我特意帮你选的,免得你对这个肉身皮囊不感兴趣。还有她爸爸很有钱哦,都住别墅呢!” 乔天恩是外貌控,只喜欢俊男美女,此时看明玥一副睡美人的样子,觉得还算能接受,再想想未来的老爸很有钱,一时贪图享受,觉得和人共住一个身体似乎也还能接受,于是按实沈的吩咐从窗口飘进去,然后一头扎到明玥的身上。 实沈看她钻进去,翻了一个身冲他眨眼睛,马上知道乔天恩已经成功附体。他微笑着飘然远去,心理暗暗祈祷乔天恩发现真相以后不会太暴跳如雷。刚才他不小心走错了空间,一下子把乔天恩送回到五年前。 第40章 乔天恩钻进明玥的身体里,除了感觉有轻微的乏力之外,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这是一个15岁少女的身体,皮肤光滑细腻,四肢修长,腰肢柔软,整个人粉嫩得如同春天的桃花蕊一般。她动了动手脚,坐了几个仰卧起坐,发现身体各个部分运转良好,没有瘫痪等恶疾,又开口轻轻地“啊啊啊,啦啦啦”几声试试嗓子,除了略带沙哑之外,发音还算正常。 患孤独症的人一般不说话,也不跟人交流,但是乔天恩不打算一直装哑巴下去,要她明明会说话,还要憋着不说,那真是堪比坐老虎凳还要厉害的折磨。既然她来了,就没打算老老实实待着,孤独症患者会说话算什么,她还打算闹出点别的动静来呢。 既然这身体没有器质上的毛病,那说明实沈还算靠谱,没给她找太大的麻烦。这一次实沈没有明说她的任务是什么,只说等伏羲琴修复就来接她走,在此期间她做的善事,一件算双倍的功劳。 乔天恩光听到一件算两件就已经盘算要投机多做善事了,没看到实沈临走的时候欲言又止的样子。 乔天恩调试了一□体的各项机能,发现没有问题,心里一喜,立即运用意识寻找原来的主人。按修真的说法,人的灵魂,也叫“元神”,通常在大脑的中间叫松果体的地方。乔天恩找了一圈没找着,又想起好像有古代典籍说过,灵魂在身体的中央靠近心脏的右边。她又去心脏附近找了一圈,除了欣赏了一下心脏的泵血功能外,没看到有什么类似元神的物质存在。 乔天恩觉得奇怪了,没理由这个身体就没有灵魂啊。她开始在身体的各个部分四处游走,发誓一定要把明玥的元神找出来。到最后,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弱小的灵魂在背部灵台穴沉睡,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四、五岁小女孩的形象。也就是说,这个16岁少女身体的主人现在的灵魂其实是个不到五岁的小女孩。也许她从患病起就停止了发育,元神一直停留在四、五岁时候的样子。 当乔天恩还是范菂的时候,她就见到过患孤独症的儿童,因为范菂的表姐是儿科医生,曾经协助儿童医院的专家们诊断过儿童孤独症。范菂就见过那些患孤独症的孩子,他们肌肉松弛,经常摔倒,缺乏跟人的目光对视和情感交流,看人时只是一扫而过然后转移别处,哪怕他们的母亲摔倒受伤鲜血淋漓,他们也无动于衷。他们没有好奇感,常常重复做一个动作好几个小时。 通过范菂的表姐,乔天恩认识了孤独症。它是一种广泛的发展障碍,特征是对人的反应全面缺损,言语发展有质的缺损,和对环境的异常反应及特有的异常行为。通常发病在3岁以前。发病早的孩子根本不能发展言语和社会性行为;发病晚的孩子则在发病后言语和社会□往能力会重新丧失。也就是说,患孤独症的人不跟人交流,没有对人的依恋,而且还行为异常,常常沉迷于一些单调的活动,而且注意力高度集中。说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点都没错。 乔天恩停在灵台穴观察了很久,她没有醒来的迹象,于是她开始擅自征用这具身体。 “既然你活在里面的世界里,那我就替你活在外面的世界里吧。”乔天恩自言自语。 她看看四下无人,立即跳下床去照镜子。这是乔天恩最喜欢的活动之一,就是每次变成别人后立即去照镜子,仔细观察自己的外貌以获得心理上的认同感。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如果不反复照镜子,她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是谁是件很要命的事,想当初华山论剑,欧阳锋明明赢了,却被黄蓉伶牙俐齿几句话给问成疯子,从绝代高手变成哲学家,天天思考“我是谁”这个哲学命题,好好的天下第一就拱手送给了别人。 镜子里的明玥自然是小美女一枚。长发如云,额头光洁如玉,鼻梁挺直,嘴唇柔润饱满,一双眼睛由于注入了灵魂而显得深如秋水,灿若星辰。 乔天恩很满意,她试着在镜子里做出各种表情,冷漠、高傲、惊恐、幽怨、喜悦、悲伤……尽管有些表情与年龄严重不相符,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无论她做出哪种表情,她的外貌都是无可挑剔的,看来范菂的表姐总结的,患孤独症的孩子都很漂亮这句话是正确的。 乔天恩观察了自己的外貌之后开始探索整个房间。和一般女孩粉色的房间不同,她的这间卧室是白色的,入眼处是一片纯白,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和柜子,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和被子,连窗前榻榻米上的靠垫都是白色。墙上的挂钟除了黑色的指针外,表盘也都是白色的,如果不仔细看,你会发现表盘已经和背景的墙融为了一体。 乔天恩感到很不习惯,她有萝莉情结,一大把年纪了还喜欢粉嫩的颜色,卧室里从来都是娇艳的粉色调,现在到了这间房间里,感觉就像进了医院的无菌病房一样。她看了一阵,发现这房间还是里外套间那种,外面是书房兼具会客室功能,里面是卧室和卫生间,设施都非常齐全,外面一整面墙都是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有中文的,也有英文的。患孤独症的孩子通常会在别的方面有突出的特长,就像电影里的雨人一样,几秒钟能数清地上掉的几百根牙签,几个小时能背一本电话黄页,或者在音乐、数学、计算机方面有奇才。 乔天恩眼睛扫视着四周,看到墙角的一个琴盒,看大小应该是把中提琴。她打开琴盒,里面果然躺着一把土黄色的中提琴,背板的虎纹相当漂亮,琴码的下方还挂着一个弱音器,像职业乐手的设备。乔天恩正想放下,突然感觉到身体有点异样,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在疯狂地驱使她。她不得不听从这股力量拿起琴弓,把弱音器卡在琴码上,将琴放在肩头偏头夹住,然后奇迹发生了,她居然自然而流畅地拉了一曲舒曼的《梦幻曲》——乔天恩惊呆了!她从来不会任何乐器,现在居然用中提琴拉出这么美妙的音乐,好像每个乐符都是从心底里流淌出的一样,连乐谱都不必打开! 她还来不及继续惊讶下去,来自身体里的这股神秘力量继续引导她疯狂地拉下去,《巴赫六首无伴奏中提琴组曲》、《马科斯列格尔中提琴组曲》、《圣母颂》、《天鹅曲》、《沉思》…… 清晨起来打扫的佣人李婶走到花园里,看到明玥白衣飘飘地站在阳台上,娴熟而曼妙地在拉琴,整个人沐浴在9月微熏的阳光和花园里带着露珠的鲜花的清香中,随着乐声的起伏而身体微倾,显得圣洁而美妙。 她立刻大惊失色,马上尖叫一声转身往楼上走。她知道接下来的好几个小时,如果没人阻止,明玥会一直拉琴拉到精疲力竭为止。李婶几乎是三步并做两步跑上了楼,她气喘吁吁地几乎是粗鲁地一把抢过明玥手里的琴弓,把已经拉到有点脱力的明玥拉进她的卧室,让她坐在窗前的沙发上,然后唠叨着说:“小姐,你不能老是拉琴啊!再这样拉下去,你的手就要废了!” 乔天恩被李婶打断,先是一惊,接着才暗自庆幸李婶来得及时。她现在知道这股神秘而疯狂的力量是来自哪里了,一定是明玥——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她醒过来了,看到了琴,然后就迫使乔天恩跟着她一起沉溺在琴声的长河里。如果李婶不及时赶来,明玥也许就受伤了! 李婶一边收拾整个房间,一边唠叨,大多是要明玥注意安全,不要受伤之类的,明玥照例是不会理她的,她自顾自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头,把手掌反过来倒过去地看。 李婶唠叨了一阵,突然要掀起明玥的睡袍看看,乔天恩一惊,她到底要干什么?李婶一边掀一边说:“小姐,你的例假是不是该来了?上个月没早做准备,弄得床上也是,身上都是……” 乔天恩听得大窘,又不好甩开她的手,只得闭着眼睛听任李婶老树皮一样的手在她身上来回摸索,心里羞愤欲死,大骂实沈不仗义:“你他妈就给我找这种不靠谱的身体,还让个老女人在我身上摸!回头我跟你没完!” 李婶查看了一阵,满意地说:“还好,还好。要是又弄出了洋相,明先生又该骂人了!怪我们做下人的不用心照顾你,其实他不知道,照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人比照顾一个孩子累多了!小姐,你待会吃了早饭就乖乖地吃药,吃了要就好好地等着老师来上课,昨天是明先生生日,明先生60年生的,今年整45岁了,太太给他准备了一大桌好吃的,结果他又没回家,太太怀疑他又去那个狐狸精那里了,哭了一晚上,现在去找你舅舅想办法去了,你乖乖地不发脾气,不扔东西,别一拉琴就拉一天,只要你别惹麻烦,明先生就高兴了……” 乖乖,原来明玥的父母之间还有不少问题呢!乔天恩立刻来了精神了,竖起耳朵听,可惜李婶老迈昏庸,说话没有逻辑,除了刚才透露出的一点信息之外,其余的就是翻来覆去地叮嘱明玥要乖一点。不过,乔天恩从她破碎的语言里至少获得了以下信息: 1.明玥的父亲有可能有外遇,她的妈妈已经猜到了,并且还毫无办法; 2.明玥的父亲对明玥的态度不明,但他至少没有放弃她,还是好好地把她养在深闺里,给她买了那么多书,给她买了她喜欢的中提琴,好像还给她请了老师,貌似待会要来的就是明玥的家庭教师。 3.明玥还有个舅舅,她的妈妈有事就会去找他商量。 4.最重要的一点,现在是2005年…… 乔天恩思考这些信息之后,决定趁李婶不在的时候,好好研究一下她下一步要干什么,至于眼前要干什么,她已经十分清楚了:她要杀了那个天杀的实沈!那个笨蛋加路痴把她送回到2005年了! 第41章 李婶伺候明玥吃过了早饭,又看着她吃了药才走。明家的一日三餐是很讲究的,这得益于明老太太的严格训练。乔天恩等李婶一转身,立刻把药吐出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九点一到,家庭教师进门了,是个打扮得很时髦的女大学生,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里面装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明玥从自己的阳台上就看见她朝这边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李婶一边叫了一声“张老师”,一边领着她上楼。 这个张老师似乎刻意跟李婶套近乎,边走还边和李婶聊天。李婶可不像她那么热情,只淡淡地回答几句,决不透露这个家的秘密,也不像一般的佣人那样对主人的家事乱嚼舌根。乔天恩耳尖地听到张老师的第一句话就是:“明先生不在家啊?” 李婶说明先生昨天就没回来,张老师后面的话虽然换了话题,但没过多久又自动绕回到明先生身上去了。李婶在那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她,大意是告诉她,明先生没回家,现在太太也出去了,老太太要睡过中觉才来,因此家里现在只有几个佣人和明小姐在家。明先生下午还不知道会不会回家,也许要到晚上才知道。张老师“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看样子有点隐隐约约的失望。 乔天恩听了这几句对话,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张老师有点居心不良啊,眼光居然放到了男主人身上。转念一想也是,能生得出明玥这种小美女,明光成的基因一定很不错,年纪大是大了点,可架不住有钱又舍得花啊,连在一个白痴女儿身上都这么舍得花钱,其他时候就更不用说了,现在这家的女主人又这么不堪一击,想让人不谋朝篡位都难。 乔天恩想通了这些关节,冷笑几声心里说:“想麻雀变凤凰?明家的哪一个人都够你受的!”她对在灵台穴冥想的明玥说:“虽然我侵占了你的地盘,但这些洪水猛兽可不是你能应付的啊!姐姐我帮你顺手办了,外面的世界是很危险的,你还是踏实待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吧!” 张老师进了外面的书房,打开了大包,亲切地对明玥说:“看老师给你带什么来了?好多书对不对?咱们一起来看吧。明玥最乖了,老师最喜欢你了……” 乔天恩听得身上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这都什么腔调啊,听得人直想吐。古语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张老师的肉麻笼络也太假了吧,要假装喜欢明玥也不必这样啊。 不过李婶站在大玻璃门外看得很满意。李婶是明家的大内总管,张老师从第一天来就知道她的身份了。李婶看了一会儿,满意地走了。 乔天恩把明玥的元神赶到了百会穴去冥想,自己假扮明玥坐在书桌前静等张老师授课。这个张老师虽然名义上是明玥的家庭教师,其实是明光成请来陪伴明玥的,她的作用就是读书给明玥听,并且观察明玥的反应,如果明玥不理不睬,她就可以不断地读下去,如果明玥反应剧烈,尖叫或自残,就必须马上停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安抚她,直到她平静下来为止。 张老师今天读的是一本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大概是她自己的趣味所在,她对着明玥绘声绘色地读,读一会儿还要再加上自己的读后感,乔天恩听得昏昏欲睡。 “……木月死后,渡边君和直子第一次见面,直子说,‘这些日子总是这样,一想表达什么想出来只是对不上号的字眼。有时对不号,有时还完全相反。可要改口的时候,头脑又混乱得找不出词来,甚至自己最初想说什么都来糊涂了。好像身体被分成两半,两个自己做追逐游戏似的,而且中间有根很粗很粗的柱子,围着它左一圈右一圈追个没完,而恰如其分的字眼总是由另一个所拥有,这个我绝对追不上。’直子扬脸盯着我的眼睛,‘这个你明白’……” 乔天恩打了个哈欠,心想,我明白什么呀我?这么复杂又矫情的一段话,我要是渡边君,我也不明白。她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张老师也没有半点要露出狰狞面目的意思,感情她也就是在花痴明先生而已,真正的坏事还不敢做呢。 因为听得太乏味,乔天恩假装不小心把一瓶“一得阁”的墨汁倒在了张老师身上。白色的雪纺裙子顷刻间就绽开了一朵黑色的大花,跟幅水墨画似的,视觉上倒也不难看。可是张老师受不了了,因为乔天恩接下来假借明玥的手,若无其事地把墨汁糊到了她身上其他部位,包括胸部都印上了黑色的五指山。 张老师低头看到自己胸前两个黑色的巴掌印后终于抓狂了,她尖叫一声就打掉了明玥的手,把正玩墨汁玩得兴高采烈的乔天恩吓了一跳,要装也得装到底,她也捂着耳朵尖叫起来。张老师赶紧安抚她,可是乔天恩铁了心要看她的笑话,任她出尽百宝,怎么哄她都无济于事。 等李婶上楼来善后时,就看到自家的小姐在捂着耳朵转着圈地尖叫,张老师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她赶忙一把抱住明玥,柔声哄她,还把琴拿出来给她看,让她拉,又把她最喜欢的书拿出来给她,说电视里马上要放《海绵宝宝》了,想尽了各种办法让她平静下来。乔天恩看演戏演得差不多了,尖叫转圈了一阵就停下来了,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然后坐在椅子上甩手。 李婶看明玥被安抚了,立刻回头收拾张老师。她不满地看着张老师说:“怎么了?小姐怎么好好地就叫起来?你干什么了?” 张老师委屈地说:“她把一瓶墨汁都打翻在我身上……” 李婶威严地说:“不就是弄脏一件衣服吗?回头跟明先生说一声,弄脏多少件赔你多少件!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小姐受伤!你看你刚才叫的那么大声,我要是小姐也要被你吓着!” 乔天恩暗暗好笑,看来长期受熏陶,李婶的威风直逼明老太太,训斥个把家庭教师跟玩儿似的。 张老师脸色很难看,偏她还不能得罪李婶。李婶看了看端坐在书桌前一本正经地甩手的明玥说:“明先生在那么多应聘的人里头选中了你,是因为你不但是学心理学的,而且还是从农村来的,能吃苦懂珍惜机会。明先生不是交代过,你的任务就是好好陪着小姐吗?你跟她说话,让她开心,不能让她生气,更不能让她受伤!你连这都做不到,一点委屈都受不了,明先生付你这么多钱是干什么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家子的小姐吗?” 张老师被李婶训得红了眼圈,紧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她当然也可以一甩手就走,大不了不干了,可是明家每个月五千块钱的工资是她做三个月家教的总和,她舍不得丢掉这份高薪水的工作,就只有在这里忍气吞声,听明家大总管的训斥,因为她见识过李婶的厉害,她是明老太太的远方亲戚,掌管着明家大宅一切内务,在明先生和明老太太跟前都是很有发言权的,连太太都有点怕她,跟她说话都小心翼翼。 李婶看了看四周无异常,唠叨了几句又下去了,张老师继续念书,声音无精打采。乔天恩玩了个无聊游戏,感觉更无聊了。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假装雨人小萝莉了,她必须要有计划地“好”起来,否则简直太浪费她的才华了。剩女中的“齐天大剩”可不是时时都能穿越到雨人身上的。 第42章 乔天恩开始思考她能做些什么。现在是2005年9月21日,根据她前世依稀的记忆,到这个时候为止,世界范围内的禽流感已经爆发过;马英九已经当选了国民党主席;“超女”前三甲已经新鲜出炉,眼下正和她们的粉丝们打得火热;宋楚瑜的大陆访问之行也已经结束;老国八条和新国八条已经先后颁布,房价开始飞涨。再过一个月,青藏铁路将要开通,神六载人飞船也要成功发射和返回。可是这些国内国际大事对她这渺小的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乔天恩感到很沮丧,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中午饭吃过后,张老师也走了,明玥被打发去睡午觉了,留李婶在楼下恭候明老太太大驾光临。 京城遍地是富豪和大官,明家在此地并不显眼,至少乔天恩在五年前没有听说过有姓明的大富豪,可是明家老太太据说却是正宗的皇族后裔,她祖上不知曾了多少代的外祖母是康熙朝的固伦纯禧公主。纯禧公主是恭亲王常宁的长女,曾作为康熙的养女住在宫中,备受宠爱。20岁的时候嫁给蒙古科尔沁部的台吉班第,传说还很旺夫,额驸台吉班第做官曾做到了正蓝旗都统的位置。 虽然历经这么多朝代,这点微薄的血缘关系到现在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但明老太太可是很为自己的这点贵族血统自豪的,开口闭口就是“我们祖上曾经怎么样”、“我外祖母当年可是有20个丫鬟伺候的大格格”之类的,满清1910年就完蛋了,她自己包括她母亲根本没享受过一天王府大格格的尊荣,反倒是流离失所,从东北一路逃亡到怀柔的牛栏山,解放以后在当地嫁了个如假包换的农民,生下了儿子明光成。不过,尽管贵族的生活一天也没过过,但明老太太的贵族派头却是无师自通。从年轻到老,她的日常对话里就没离开过贵族这两个字。 明光成发达以后,明老太太对儿子的要求是,给她在王府井买套大房子,打开窗户要能看得到紫禁城。房间里的装修要体现满清皇族的奢华派头,给她请的保姆要能跪下给她端洗脚水,她要住这样的房子里面才能时时重温昔日的荣耀。 对于她的这种要求,财力有余的明光成自是一一听从,他也愿意明老太太的身世说是真的,至少在生意场上真真假假的贵族血统能给他加分。虽然要找到能跪着伺候洗脚水的保姆并不容易,明光成仗着财大气粗居然也办成了。 明老太太住在王府井的大宅子里很满意,偶尔临幸一下儿子的别墅,也要对着别墅里的保姆、园丁、厨子摆贵族架子,依着她的规矩,所有“下人”看见她都要尊称她一声“老祖宗”。佣人们管明光成夫妇要叫先生和太太,管明玥要叫小姐。客人来了应该是什么样子,日常起居又是什么样子,明老太太的规矩是一丝儿也不能乱的,乱了不但老太太要大发脾气,还有被明光成立即辞退的危险。 明家之所以还没有发生佣人大罢工的原因在于,明光成不在乎钱,他肯出双倍的薪水来维持老母亲的贵族排场,明家的一个保姆的工资是外面市场上一个普通白领的一倍多,所以明家的佣人们“忠心耿耿”地工作着。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明老太太终于大驾光临。乔天恩听着楼下明老太太和李婶的对话,只觉得这个家表面看光鲜亮丽,实际上阴暗又压抑。 明玥的母亲原颖慧是一个典型嫁入豪门的灰姑娘,20岁的时候嫁给了32岁的明光成,生下明玥也不过21岁。她年轻、漂亮,却性格软弱,毫无主见,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漂亮布娃娃,美丽却空洞。明老太太就喜欢这样的儿媳妇,温顺,没有什么主意,却又漂亮,摆在人前看也很有面子。这样的女人自然是抓不住丈夫的,明光成有外遇,而且外遇还不止一个。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而原颖慧除了对着女儿哭外,就只会找自己的弟弟原自强商量。 现在这个家又重复了以前的局面,明光成夜不归宿,原颖慧对着明玥哭了一晚上,哭得乔天恩烦躁得要命,差点要不顾身份跳起来让她闭嘴,要么梳洗打扮去找自己的男人,要么安分认命睡觉。原颖慧哭到半夜才去睡,早上一起床又去找原自强了,吃午饭的时候还没有回来,也许在原自强的劝说下,现在在大商场里疯狂购物。 明老太太大驾光临的时候,家里只剩下明玥、李婶和一大家子佣人。老太太略问了问家里的情况,李婶恭谨地一一回答了,包括昨天明光成没回家,太太哭了一晚上,现在出去了,小姐在楼上睡觉等事。 明老太太听了,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鼻孔里哼了一声,然后说:“哭!只会哭!哭有什么用?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还要让外人来想办法,她这是蠢透了!” 李婶不知小声回答了一句什么,旋即老太太又说:“她那个宝贝弟弟说白了就是个胡同串子,他能想出什么高明的主意来?还不是白花钱找不痛快?真正有骨气就离婚好了!天天在家里哭哭闹闹有什么用?前几天我不是教过她了吗?有我在一天,明家就散不了。男人花心一点就让他花去,反正到老了他也不可能跟别人过。自己摆正心态,该干什么干什么,既要花男人的钱,还要男人死心塌地地爱着她,她凭什么?自己又没那么大本事,还死要劲,自己找罪受!” 乔天恩心想,原颖慧可不是自己找罪受吗?坐在家里不事生产,女儿也不管,家事全交给李婶,自己一门心思放到老公身上,偏偏老公还是个不好掌握的人,简直是杯具啊!连老太太都看得明白的事,她还不明白。 乔天恩听着老太太在楼下问话,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她问到明玥,更没有上楼来看看的意愿,马上就明白了,老太太压根就不喜欢这个孙女儿,当她不存在呢。老太太没过多久就走了,临走之前吩咐了一大堆事,不过就是要小心照顾明光成的饮食起居,另外太太有什么事要随时报告,包括太太娘家来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要办些什么事,都让李婶一一留意,及时给老太太打电话。说白了,李婶就是明老太太安插在明家别墅的一个眼线,老太太虽然不住在这里,但对这个明家大宅还保持着绝对的权威。 由于还不熟悉这个身体,她不得不多花了一点时间来应付随时出现的症状:比如明玥的焦虑症——只要一有尖锐的声音或很嘈杂的噪音出现,她就要发作自残,抱头撞墙、撞门、撞玻璃。明玥第一次发作的时候,乔天恩感到了一种有心无力的恐惧,但经过几天的操控练习,乔天恩已经完全霸占了这个身体,对一些常见症状应付自如。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一招,利用自己元神是成人的优势,只要明玥一发作,她就把她的元神赶到灵台穴或百会穴去沉睡,其他时候明玥都是处于一种冥想状态,完全不理外界的是非,所以这时候就是乔天恩活跃的时候。 短短一个星期下来,乔天恩觉得自己像苗家养蛊人一样,完全掌握了控制明玥的诀窍,达到了收放自如的境地。当然开始的时候明玥的元神也会有反抗,但乔天恩是谁?剩女中的战斗机啊,阅人无数,手段高超,她想做的事有哪一件做不成了?所以,明玥到底还是被她制服了,乔天恩想休息的时候,就把明玥弄出来放风,让她发呆、甩手、踮起脚尖走路、看书什么的;只要明玥一受到尖锐声音的刺激要发作,乔天恩再把她哄到灵台穴去沉睡,然后自己出来应付局面。总之,现在三方的关系都被乔天恩摆平了,关于这栋别墅里发生的事,乔天恩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她想做点什么事来打发无聊的时间了。 第43章 乔天恩开始逐步展露“奇迹”。 第一天,她对着一边给她收拾房间,一边唠叨的李婶自言自语地说:“烦。”李婶惊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到她再问的时候,乔天恩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真—烦。” 李婶激动地直喘气。她不知道明玥这是突然的灵光乍现,还是医学界真的出现了奇迹。她不敢贸然打电话告诉老太太,只在原颖慧疯狂购物回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告诉她,小姐好像会说话了。 原颖慧还沉浸在老公不爱她,老是找外面的女人的哀怨中,对李婶的报告漫不经心:“她以前又不是没说过话,还不就是那样。你说一句,她照着你的话再重复一遍。有什么用?多少医生都看过了,都说了她这种病好不了了,我都死了心了,你还不死心。” 她一边说,一边要去换衣服,吩咐李婶把她买的那一大袋东西整理一下,放到她的衣帽间里去,她要睡觉去了,晚饭她不打算吃了。要是明玥的舅舅来电话,就说她已经休息了,让他明天再过来。 李婶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但还是遵照她的吩咐把东西一一放好,然后叫厨师给明玥准备晚餐。李婶到底还是心有不甘,借着叫明玥吃饭的时机偷偷地上楼观察明玥。但明玥毫无动静,开金口说了两句之后再也不肯开口,又恢复了之前的甩手,摇头,吸鼻子的境况。李婶看了直摇头,失去了继续观察的**。 乔天恩看到李婶的样子觉得好笑,开始展露第二个奇迹。第二天,她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对着在房间里收拾的李婶说:“你是李婶,对吧?” 李婶当时就惊呆了,明玥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跟别人交流过,从来不看着别人的眼睛,要说话也是别人说一句,她跟在后头说一句一模一样的,而且到后来,干脆都不说话了,现在明玥突然又说话了,而且还是盯着她的眼睛说的,用的还是问句,怎能不让李婶激动?她颤抖着声音说:“小姐,你说什么?” “李婶,我饿了,有什么清淡点的吃的吗?”昨天的炸乳鸽吃起来油腻腻的,不对乔天恩的胃口,她决定借着这个说事,索性说了一个有完整意群的长句子。 李婶当即抚胸,一副要晕倒的样子。乔天恩调皮地一笑,李婶更晕了,她喃喃地说: “有有有,我马上下去准备。”一边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下楼去了。乔天恩猜她第一件事不是准备吃的,而是要马上打电话给老太太。 乔天恩款款地下了楼去吃饭。路过原颖慧的房间时,只听到原颖慧在里头打电话:“你就只会借钱,借钱,你一借就是好几万,你的那些个生意又没有一个靠谱的,到现在赔了赚了我都不知道,钱就一个劲地往外撒,你让我怎么跟明光成开口?” 乔天恩一听就明白了,原颖慧软弱,原自强又是个贪婪自私的人,大概把原颖慧当成了自己的银行兼自动提款机,说什么做生意大概都是要钱的借口,这些钱想来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 原自强在电话的那头不知道劝说什么,原颖慧突然就软下来了:“你是我弟弟,我怎么不帮你?你总共从我这里拿了不下50多万了,就算明光成不说,我婆婆也早就拉长脸了。她前几天还在拿话敲打我,让我不要仗着手里有钱就跟观世音菩萨似的,有求必应。我手里哪有什么钱,还不是要指着明玥说事。” 乔天恩顿了一会儿,好让自己听得更清楚一点,听了半天,大概听明白了,这原自强不是什么好东西,时不时地就在打明家的主意。他劝着原颖慧想法设法从明光成那里挖钱,把钱都搂在自己手里,然后交给他去炒股或买基金去。原颖慧大概还在犹豫,说还要考虑一下,不肯立刻答应他。 乔天恩立刻想起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股市在这两年都是很火爆,几乎是全民皆炒股,连在菜市场卖菜的老婆婆跟人聊天都是一本股经。原自强这时候要炒股,只要在07年11月底股市6000多点的时候退出,这钱就是稳赚不赔的。可是原自强不是乔天恩,他能不能及时收手还不一定,说不定就是被股市的利好消息冲昏了头脑,以致到最后血本无回。况且乔天恩很怀疑,就算赚了钱,这钱到了原自强手里还能不能回来。明光成夫妻关系淡薄,很难说跟原自强的需索无度没有关系,有谁受得了有这么一个蚂蝗一样的亲戚时不时就来要钱呢?明光成又不是傻子,原颖慧的钱到哪里去了他会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不说,说明他对原颖慧还是有一定的容忍度,也许是愧疚,也许是仅存的一点夫妻关系,但是不能让原自强以为明光成能容忍他就永远能满足他的无底洞。 原颖慧打完电话,还是走出来吃饭了,就是脸色很难看。乔天恩和她两人安静地吃完了晚饭,在客厅坐了一会儿,一直没有说话。乔天恩透过落地窗的薄纱看到李婶还在小花园激动地打电话,大概是语无伦次地向明老太太报告小姐展露的奇迹。 原颖慧和明玥一向没有话说,她也没那个耐心去开导明玥。两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过她还是记得女儿的爱好,选的台正好在放《海绵宝宝》,两人就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乔天恩被她这一点小小的体贴给感动了,原颖慧不是不关心女儿,她只是年纪太轻了,还不懂得做妈妈的时候就生了女儿,结果女儿还是一个患病的雨人,这让她在明家更抬不起头来,索性对女儿不闻不问,免得徒增痛苦。平常人像她这个年纪才刚刚开始做妈妈,而她的女儿都已经15岁了,这么多年她不是不感到内疚,但内疚成习惯也就无所谓了。 乔天恩以己度人,倒也没有太勉强她。她想,只要她还和明光成维持着婚姻关系,明玥就有依靠,她到底是明玥的亲妈,没有妈不爱自己的女儿的,只是她这种爱长期得不到回应她才转身离开的,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她还是会想起自己的女儿。当务之急是不要让她被原自强骗了,把手里仅有的钱拿去让他漫天胡撒。 两人坐了一会儿,突然电话响了。原颖慧接起来,乔天恩就竖起耳朵在旁边听。 电话里很吵的声音,乔天恩一听就知道,这是在酒吧里。一个女人尖声尖气地说:“你是明光成的老婆吧?” 原颖慧一听脸色都变了,她望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女儿,发现她正在看电视,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海绵宝宝的台词,才说了声是的。乔天恩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原颖慧的脸色,马上猜到打电话的是谁。从乔天恩寄居到明玥身上起,到现在已经快三个星期了,还没有哪个女人公然打电话上门来挑衅。眼前这个大概是原颖慧口里一直骂的狐狸精了。 那个女人嚣张地笑着说:“大姐,你也知道我是谁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你老公现在就在我旁边。你不要生气哦,我们现在在长城饭店楼下的LINK概念主题酒吧里。你想来就来吧,不过不要耍泼哟!” 原颖慧张口结舌,只会喃喃地骂钱佳丽你这个贱人,不要脸之类的话,不像骂人倒像在自苦,一点气势也没有,眼泪倒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乔天恩看她强作镇定那个样子,觉得有点可怜,侧耳听了一下,那个女人还说了什么为明光成怀孕了,她不想打胎,要把孩子生下来云云,更加触动了原颖慧的伤心事。自明玥出生后,因为患有孤独症的关系,原颖慧和明老太太都想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怎奈明光成就是不允许,而原颖慧想尽了办法也没有再怀孕。这么多年,孩子的事就是原颖慧心中的一根刺。现在居然有外面的女人为明光成怀了孕还要再生孩子,怎么不让原颖慧惊心?她放下电话,抱着明玥哭得一塌糊涂。 乔天恩被她哭得心软,决定帮她一下。她被动地伸出一只手,擦去了原颖慧的眼泪。可惜原颖慧只顾着哭,没有注意到女儿这个小小的细节。可是这一切都落在了不远处打完电话的李婶眼里,她更加坚信,小姐要好起来了。 没过多久,原自强开车过来了,乔天恩才第一次见到了明玥的这个传说中的舅舅。第一眼看到就不喜欢,他身上有种江湖匪类的气息,这种气息乔天恩前世见得多了,知道他就是那种必要时候可以六亲不认,连亲姐姐都可以出卖的人。原颖慧有这样的弟弟,简直可以说是她的不幸。乔天恩决定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明玥的妈妈再拿钱给他,然后再慢慢收拾那个打电话挑衅的钱佳丽。明光成能不能回头,乔天恩并不关心,一个女人的幸福怎能让一个男人来掌握?原颖慧并不傻,她只是太在意明光成了,以致到最后都失去了自我。 第44章 原自强来了以后,看都不看坐在客厅的明玥一眼,径直对姐姐说:“姐夫又不回来了?|” 原颖慧泪迹未干,眼睛还红肿着,看见弟弟来了,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地说:“那个狐狸精,贱货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后面是巴拉巴拉一大堆原话复述,也不顾李婶等一干佣人在场,先诉苦再说。 原自强听得很烦躁:“妈的,还真他妈反了她了!你告诉我名字,我叫人去给她泼硫酸!让丫再嚣张!” 原颖慧抱怨地说:“你只会这么说说而已,等你真的做了再说吧。” 原自强嘟囔说还不是她拦着,要不然依他的脾气,别说吴佳丽早就解决了,连明光成也不在话下。原颖慧急忙拉住他,不让他再说下去,然后姐弟两个关在卧室里密谈。乔天恩独自在客厅坐着,眼睛盯着电话,脑子里却在思考原自强的话。原自强虽然是一时的气话,但也给乔天恩提供了解决吴佳丽的灵感。但是无论要做什么,手里都必须有钱。现在明玥虽然养尊处优,但是她手里一分钱也没有,当务之急是先从原颖慧手里拿到钱。与其让原自强骗去血本无归,还不如拿到乔天恩手里,合理利用。 李婶打完电话不到半小时明老太太就来了,距离原自强进屋还不到十分钟。这倒是免了乔天恩的麻烦了,有老太太在,原自强这次要空手而归了。只是她感到很奇怪,从王府井到这里,坐火箭也没有这么快的。 明老太太一边进屋,一边对身旁的李婶说:“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走到半路上了,要不然也没这么快的。”李婶一边此后茶水,一边小声说舅爷来了,刚进屋。 明老太太听到原自强的名字就哼了一声,然后抬高嗓子说:“舅爷来了,怎么不出来坐坐?” 乔天恩听到她这拿腔拿调的做派就好笑,外面已经是21世纪了,这屋子里仿佛还停留在上世纪初,什么先生,太太,舅爷,小姐,乱七八糟的称呼一大堆,叫得人头昏。 明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原自强就讪讪地出来了,脸色很不好,大概是还没来得及提要钱的事。他和老太太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老太太还在后面客气地说,来了就走怎么不多坐坐。原自强已经开着车子扬长而去。 原颖慧红着眼睛出来见婆婆,明老太太也不说破,望着原颖慧,其实却在和李婶说话:“明玥的病有好转了?” 李婶忙不叠地点头说是。原颖慧听得一头雾水,又生气李婶的自作主张,不禁带着怨气说:“有什么好转?还不是就那样?你跟她说话她也不理你,有点什么事就尖叫撞墙!” 李婶虽然暗地里是老太太的人,但明面上还是两边都不敢得罪,只好小心翼翼地说:“小姐刚才对我说,她饿了,要吃饭。我想,她什么时候知道过冷热饥饱啊,这时候能说这个话了,可不就是见好了?对了,对了,她昨天还嫌我唠叨,说我烦来着。” 明老太太听了,也觉得有点奇怪,她坐到明玥的身边,对她说:“明玥,我是谁?” “你是玛玛。”乔天恩乖巧地回答,想起前世看了那么多辫子戏,现在对付个把做着满清皇族梦的老太太自是不在话下。满语里爹娘是“阿玛和额娘”,爷爷奶奶就是“玛法和玛玛”,乔天恩电视看多了,自然知道这套称呼。 老太太听了激动得还来不及说话,原颖慧就说:“哪有管奶奶叫妈妈的!您看,她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老太太早就一把把明玥揽在怀里,一叠声得叫着乖孙女,祖上有灵、老天开眼之类的话。乔天恩从小到大没接受过这么肉麻的抚摸,被她摩挲得浑身难受,又一想到现在自己是15岁的少女,刚才又露了这么一手,老太太这么激动也是正常的。 原颖慧还不明所以,一脸疑惑。李婶在旁边解释:“小姐这是按满族的叫法叫的奶奶。” 原颖慧还是不信,觉得只是一时凑巧。明老太太也不跟她解释,把明玥搂在怀里摩挲了一阵又说:“明玥,你玛法呢?” “爷爷早就去世了。”乔天恩对答如流。明光成的老爸只是牛栏山当地的农民,并不是满族人,这点大家都很清楚。明老太太听到这里对明玥的“好转”已经确信无疑,她对着原颖慧说:“好好教导这孩子,她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她前面受了十几年的罪,后面可不能委屈了她。” 说罢又吩咐李婶,好好伺候小姐,然后念叨着祖宗保佑皇祖显灵之类的话,才颇有气势地“摆驾回宫”。临走前,老太太又想起什么事似的,从包里掏出一张卡给乔天恩:“这是你爸给我的,我用不着,你留着,想买什么买什么,女孩子身边不能缺了钱。” 乔天恩接过金卡,心里乐开了花,真是想睡觉就来个枕头,刚想怎么从原颖慧那里要钱,现在老太太就自动送钱上门来了。李婶和原颖慧送老太太出门了,她一个人站在客厅盘算着该用这些钱干什么。 原颖慧送完老太太回来,看到女儿手里的卡,知道是明光成手里金卡的副卡,专门给老太太用的,每月能透支10万,马上过来要帮她把卡收起来。乔天恩马上下意识地一甩手不让她碰,很干脆地说:“不能给舅舅!” 原颖慧顿时呆住,到这时候她才真的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顾不上尴尬,颤声问:“明玥,你说什么?” 乔天恩很干脆地说:“舅舅在骗你。” 原颖慧立刻泪如泉涌。她怎么不知道原自强在骗她,只是她娘家势单力薄,只有原自强这么一个弟弟可以依靠,他从她这里挖走多少钱,简直数也数不清。现在连女儿都知道原自强是骗子,这让她情何以堪。她放弃了保管明玥的金卡的企图,长叹一声回了卧室。 乔天恩上楼,觉得自己今天有点操之过急。明玥的好转来得太快,这容易让人怀疑。于是她回房后又把真正的明玥放出来,让她玩开关。等李婶上楼的时候,就看到明玥站在楼道里,伸手把灯的开关翻来覆去地打开、关上,打开、关上。李婶看了十分钟,确信明玥又是那个以前的明玥了,她有点失望,一动不动地观察了好久。 乔天恩就这样让明玥好了又坏,坏了又好,兜兜转转地,看过医生,又去找过权威,大家都说不清,她这样的时好时坏究竟算是医学界的奇迹还是人类自身存在奥秘。不过李婶终于找到了规律,她告诉原颖慧和明老太太,明玥的情况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好的时候就是一个人精,坏的时候也不算太糟糕,没有异常的发作自残。明老太太有点失望,她原本以为明玥已经彻底好转。 乔天恩拿了这张可以透支10万的金卡之后,首先刷卡买了一台IBM的最高配置的笔记本电脑、紫光扫描仪和惠普激光打印机等全套设备。明家大宅里安装了无线路由器,到处都可以上网。乔天恩决定先拿吴佳丽试试手,看看金钱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吴佳丽不过是个外企小白领,以为傍上了明光成就是找到了一辈子的长期饭票,现在居然还借着怀孕来逼宫,威胁到明玥的地位。乔天恩自作主张要灭掉她。原自强动不动就说要把人整死,乔天恩才不屑一顾,把人整死算什么,要整就要整得人家生不如死。对付吴佳丽这样的女人,软肋多的是,小辫子随便一揪就是一大把。 由于乔天恩手里除了那张信用卡没有别的东西,她只好疯狂地刷卡购物,买了一大堆数码相机、摄录机、笔记本电脑等高科技产品,然后都不用送货,转手在网上统统八折卖掉,送货送到买家手里,套现了好几万块钱。李婶每天看到小姐在家里忙忙碌碌,清醒的时候就上网,糊涂的时候就甩手转圈,几乎已经成了习惯。由于李婶和明老太太都是老派人,两人都不清楚明玥到底在干嘛,只有随她去。 明光成把卡给了老太太,每月银行卡会自动转账还款,也没有察觉有什么问题。虽然明老太太和原颖慧都告诉过明光成,明玥有好转,但明光成以为那不过是两人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而已,再加上他时常不在家,看到明玥的时间少之又少,所以乔天恩的秘密行动就在这种漏洞中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 第45章 本着要整就别把人整死,要整得别人生不如死的原则,乔天恩在网上请了私家侦探跟踪吴佳丽,搜集到她所有的**,包括她丰富的整容隆胸史、情史和某些尺度很大的自拍照之类的,全部找来开眼界。 私家侦探社很尽职尽责,只要你肯出钱,想要什么有什么,全部明码标价,搜集到的资料包罗万象,包括吴佳丽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了,上小学时偷了同学一个发卡也列出来了,乔天恩看着这条的时候,差点喷饭,心想三岁看老,这吴佳丽还真是品质不好,从小就爱慕虚荣,看到人家有个漂亮的发卡都想要。侦探社自然不是只关心这个,其他重要信息,诸如上床喜欢什么体位,爱好哪种重口味的A片,哪个隐秘部位又长了一颗痣什么的,更是应有尽有,全部列出,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办不到的。 明光成在吴佳丽身上花了哪些钱,他们也一一调查清楚了,甚至还有发票的复印件,也不知道怎么搞到的。明光成为她光钻石项链就买了三条了,LV的包包也买了好几个,闹市地段的小户型的房产也为她买了一处了,还为她那些个吸血鬼亲戚花钱办了不少事。平时明光成不回家,大多是在她那套房子里。现在她借着怀孕说事,要明光成为她再买一处大房子,明光成还在考虑中。 乔天恩看着这些资料,心里厌恶透顶。吴佳丽贪得无厌,她下手不必再留情。不管她的怀孕是真是假,乔天恩都要一劳永逸地处理干净。一个成了精的剩女对付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三还不是小菜一碟? 乔天恩在网上雇了黑客,在吴佳丽喜欢逛的重口味片网址上做了个带有屏幕监控的木马程序,可以远程上传下载文件和照片,并控制鼠标键盘等。只要她点击这个链接下载影片,就可以把她的电脑变成肉鸡。 吴佳丽果然上当,她下载的时候同时入侵了她的电脑,居然找到了她的几十张尺度相当大的照片。乔天恩看着黑客传回来的这些个搔首弄姿的luo照,啧啧称奇。吴佳丽的口味还真是重得可以,有些照片堪比阿娇的鲍鱼照。她心里冷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乔天恩指使这个黑客,把那些**和****打成一个包,用吴佳丽本人的邮箱,向上至大中华区的总裁,下至茶水间服务员在内的公司所有职员,群发了一个邮件。当天就引发了外企艳照门的轩然大波,总裁震怒,吴佳丽当天就被勒令辞职,哭哭啼啼地收拾东西走人。辞了职还只在其次,关键是她在外企这个圈子里没脸再混下去,人人都知道她当小三勾引人家老公,现在****贴得满天飞,而且还是自拍的,大家只会说她罪有应得。没有人会追究是谁发的邮件,人人都在鄙夷吴佳丽,就算她是受害者也一样,这个圈子就是这么现实。 吴佳丽失去工作,变本加厉地缠着明光成,要他给她买大房子。明光成自然也听到了风声,此时避之惟恐不及,哪里还会去招惹她?因此几天都没有再上她的门,明家一家三口过了好几天太平日子。乔天恩冷眼看着原颖慧喜出望外的神态,不禁叹气。她这么多年都是为男人而活,一点都没学聪明。 吴佳丽缠了两天见明光成不理她,改为疯狂地给原颖慧打电话,骚扰谩骂恐吓。乔天恩干脆再继续整她。她从原自强的话里得到启发,开始思考找黑社会的可行性。 私家侦探本就是边缘职业,难免和黑涩会有勾搭。乔天恩向他们一打听,感情他们的代收欠款之类项目是替黑涩会在承接业务,大开眼界。台湾有竹联帮,本地有竹根帮,名字不同,性质一样。乔天恩学着香港电影里的桥段,雇了本地小型黑涩会竹根帮打手,每天去吴佳丽家里泼红油漆、挂狗头、淋狗血,外加打恐怖电话。反正她有的是钱,眼下黑社会生意不好做,只能接这种恐吓妇女的小Case,大的诸如铲平房屋,把拆迁钉子户打残之类的生意,他们人手少背景又不深,还真不好做。不过,乔天恩这样财大气粗的主顾是他们最乐意的,既不需要杀人放火,也不需要坐牢偿命,打打电话,给人粉刷一下房屋就可以坐收两三万,何乐而不为?得了乔天恩的钱财,自然要与她消灾。 不到两个星期,吴佳丽已经被整残,神经接近于崩溃,一听到电话铃响,手就抖,报警也没用,根本抓不着人,警察还不耐烦,虽没有直接说她是罪有应得,但那表情全是质疑她干了什么缺德事。 周围邻居都告到居委会,说吴佳丽不知道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惹到黑涩会天天来泼油漆。住她对门的邻居更是“臭不要脸,贱货”之类的骂声不绝,因为第一天这帮歹徒找错了门,把狗血和红油漆洒在邻居家门上了,还把邻居家养的一条狗四只脚浇上水泥,丢到小区的喷水池里,害得那个十岁的小男孩哭得死去活来。门上的红油漆男主人请了一天假专门找人清理都清理不干净,也不知道这黑社会的油漆是什么配方。这家的女主人一看到吴佳丽,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时时有揪头发、打耳光、吐口水的冲动,告到居委会都算轻的,现在整个小区都知道有吴佳丽这么一号人物,天天被黑涩会报复。 吴佳丽不得已,搬到别的小区去,刚住进去第一天晚上就接到她妈打来的电话,说是她妹妹在放学路上被流氓拦截,现在哭得死去活来;老爸在工厂看大门看得好好的,下班骑自行车时发现自行车已经变成一堆扎扎实实的废铁,两个轮胎全部被锋利的刀片划破,还很有耐心地被切成一寸大小的橡胶片;老妈出去买了一趟菜,回来发现家里电器全部被泡进了加满水的浴缸里,连墙角落里的一个收音机都没放过,从杂物堆里找出来也扔进了浴缸里。空调的管线全部被剪断,报了警后警察说是用三棱刀切断的。三棱刀是管制刀具,吴家不知道惹上了什么人,现在全家吓得抱成一团大哭。 乔天恩不出面,指使这帮坏蛋坏事做绝。吴佳丽恨不得跪倒地上求饶。晚上竹根帮老大给乔天恩打电话问,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乔天恩的声音透过变声器,完全是一个冷酷的男声:“我没付够钱吗?” 老大唯唯诺诺,对着电话那头的神秘大主顾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我看不用再吓唬她了,她已经崩溃了。昨天我们打恐怖电话的时候,她歇斯底里地问我们要什么条件才肯停止。” “你让她自己想,有什么东西是她身上不该有的,让她自己处理了,我就可以考虑饶了她。”乔天恩的声线格外平静。没办法,绝大部分变声器在模仿真实人声时还是会有破绽,特别是当你发出一些大笑、哭泣或者一些无意识的嗯啊时,变声器会有不同程度的破音,这些破音会有很明显的金属感。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露出破绽,乔天恩不得不保持正常的语速和说话方式。 “明白了,明白了!我们会派人盯着她去医院的,做完手术就给你回信!”老大不愧是常做亏心事的,乔天恩一点就明。古惑仔电影真是害死人,乔天恩和竹根帮老大估计都是受害者,所有来龙去脉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乔天恩没有说话就关机了。对这帮粗人,用不着礼貌,反正有的是钱,自己越神秘越好。既有这帮人盯着,乔天恩就安心等着,她有预感,吴佳丽根本就没有怀孕,否则她不会这么快就求饶,否则她大可以挟肚子以令诸侯,威胁明光成。现在她只随便被人这么一吓就屁滚尿流的,说明她根本就底气不足。 很快三天以后竹根帮老大就传来了信息,吴佳丽根本没有怀孕,哭哭啼啼到医院拿了张结果为阴性的验孕单回来。老大喜孜孜地把单子按要求传真给乔天恩,然后打电话说:“搞定了!” 乔天恩边接电话边看着老大传真回来的验孕单,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你确定真的弄干净了?没留下什么后患吧?” 老大恨不得拍胸脯保证:“你不相信我?我办事从来干净利落,你放心,我手下兄弟押着她去照过B超了,她肚子里什么都没有。” 乔天恩不动声色地说:“好,钱我会打到侦探社那边的账户上。除去我们谈好的三万块委托款,我再付你一万块钱,算你们超额完成任务的奖金。”正准备挂电话,她突然灵机一动,压低声音自言自语地说:“这个贱货,拿了我的钱还要给我戴绿帽子,真他妈活腻歪了!” 老大听得喜出望外之余还豁然开朗,马上附和说:“是啊,是啊,对这种臭biao子才不要手软。要不要我给你把那小白脸顺便办了?同样的业务,我给你打八折。”竹根帮老大从她的话里发现了商机,立刻打蛇随棍上,包揽下一宗业务。 乔天恩忍下心中的爆笑,故作一本正经地说:“谢谢,不用。我有我的考虑。”心想,我总不能把明光成给收拾了吧?那可不是自找苦吃吗?明光成纵横商场几十年,乔天恩这点小计俩哪能骗得了他?竹根帮老大留下联系方式之后友好地和乔天恩挂了电话。 乔天恩放下手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李婶送茶上来看到乔天恩握着手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口问道:“小姐,什么事想得这么入神?” 乔天恩收回视线,嘴角露出标准的三颗牙式的甜美微笑说:“李婶,我记得你孙子该上小学了吧?我帮他联系了景山学校,路远的话还可以住宿,你看怎么样?” 李婶惊喜得不敢置信:“小姐,你怎么知道小易想上景山学校?你是怎么办到的?我求了多少人,送了多少礼都不成,人人都说这个学校最难进。” 乔天恩稚气的微笑中带着种说不出的成熟意味:“我已经用爸爸的名义给校长打过电话了,你明天带着小易直接去校长室找刘校长就可以了。不过,赞助费还是要交的,刘校长给小易免了一半。” 李婶喜不自胜地连连道谢,心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喜讯冲昏了头脑,完全忘了想明玥坐在家里是怎么手眼通天的。 第46章 很快时间又过去了三个月,转眼已经到春节,明光成把老太太接来大宅,一家人还算热闹地过了一个除夕夜。乔天恩在明光成面前不敢过分显摆自己,免得露馅。明光成一在家,她要么很少说话,要么把明玥放出来玩。明老太太多次想让明光成见识一下明玥的奇迹,无奈事不凑巧,明玥的奇迹有如段誉的六脉神剑,时有时无,明光成一直不曾有幸亲眼见到明玥清醒时的样子,也就把这事丢过一旁。 乔天恩照旧忙忙碌碌,大家都不知道她在鼓捣些什么,只知道她清醒的时候很忙,糊涂的时候也很忙。 吴佳丽已经彻底淡出了明光成的视线,竹根帮老大给乔天恩打售后服务电话,告诉她说吴佳丽已经移民加拿大了,听说临走前,明光成给了她二十万块钱的分手费。乔天恩去了心腹大患,又见识到了金钱的巨大威力,心头大乐。明光成虽然照旧还在外头花天酒地,但回家的次数多起来了,也没有外头的野女人敢再打来电话,原颖慧脸上笑容也多起来了。 五月份天气接近夏天的时候,乔天恩坐在客厅看电视,正好看到新闻上播温总理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研究促进房地产业健康发展措施。会议认为,房地产领域的一些问题尚未根本解决,市场秩序比较混乱。会议强调,进一步搞好房地产市场引导和调控,要调整住房结构,引导合理消费,坚持突出重点,分类指导,区别对待。 乔天恩心中一动,05年和06年正是北京房价飙升的时候,去年的老国八条和新国八条颁布后,房价除上海有明显的降幅外,其他地区都是大幅上涨。05年第一季度,房价上涨幅度还高达12.5%。在第二季度政策效果初显,涨幅略有下降,为10.1%,而一到三季度涨幅为8.8%。但是从局部地区看,房价涨势依然惊人,北京的涨幅还高居20%,甚至5月份价格同比增幅达到29.5%。 她记得风云人物于凌罡就是在2005年初以“中国个人集资建房第一人”而突然名扬天下的。虽然来势汹汹,但是于凌罡们似乎注定不会成功。因为至今为止,他们并没有拿到一块地皮开展实质性的操作,而于凌罡也已几近沉寂,龟缩于北京北四环路附近一栋普通的住宅楼里。于凌罡PK房地产商,结局不言自明,但从宏观政策上看,于凌罡的出现却是一个转折点。 今年三月份温总理在十届人大四次会议上作政府工作报告时,还强调要解决部分城市房地产投资规模过大和房价上涨过快的问题,要着力调整住房供应结构,严格控制高档房地产开发,重点发展普通商品房和经济适用房。但是这些政策只是部分抑制了房价涨幅,却没有达到根本的转变。06年房价依然涨势惊人:北京1~2月份房价同比增长17.3%,广州楼价以10%的增速稳步前行,5月深圳市房价同比上涨35.46%,关内房价首次冲破万元大关。  开发商获取的暴利成为众矢之的。杭州市建委称:开发商利润为自有资金的100%以上。而2005年国家税务总局的调查发现,在各种涉税问题中,房地产业占了90%。 这里面大有玄机啊。她决定要仔细考虑一下。 换了个台,看了半天,电视上几个所谓的顶尖分析师和基金经理在评论股市,几个人不约而同对股市和股改持悲观看法,各种宏观经济数据和行业分析令人目不暇接,而且爆出的内幕也闻所未闻,大家在未来上证指数是800点还是6、700点上有较大分歧,但都认为当前的1000多点风险较大,仓位应有所调整,投资应有所谨慎。 乔天恩大开眼界,什么,现在股市才1000多点?还有一群猪头在电视上鼓吹上证指数会降到800点?她扔下遥控器,直觉地想干点什么。发财的机会到了,她有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明家是开发地产起家的,明光成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地产开发商,虽然没有王石、潘石屹那么有名,但明光成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他只是不爱在媒体上露脸而已。因为心中有了计算,乔天恩开始偷偷留意他的行动,特别是他接听电话。因为原颖慧对房地产一窍不通,所以明光成甚少在家里谈工作,但是他接听电话却显得很随意,不怕任何的泄密,因为在他心里,家里的女人没有一个知道他在干什么,他说什么也就无所谓泄密不泄密了。有时候他甚至在家里直接遥控指挥下属拍卖土地。 乔天恩听了一个星期,大致弄清楚了明光成的资金实力有多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他的资金实力有多大,都没有他的野心来得大。乔天恩在犹豫要不要以一个穿越者的有限知识助他一臂之力,然后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她决定先自己试水一下,看看明光成的忍耐力有多强。 乔天恩连续三个月用信用卡买大宗数码产品,终于引起了明光成的注意。当秘书把信用卡对账单交给他的时候,明光成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赶紧打电话问明老太太:“妈,您买这么多数码相机和电脑干什么?是不是要送什么人?如果要送礼,您跟我说一声就成了。我们公司跟好几个数码产品厂家有联系,可以以内部价买到同样的产品。没必要买这么贵的东西。” 明老太太似乎也吃了一惊,她说了句你等等就把电话挂了,明光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过了一会儿,老太太亲自打电话来,说是她把卡送给明玥了,这些产品大概都是明玥这孩子买的,还叮嘱明光成不许为难明玥。 明光成更吃惊了,明玥什么时候聪明到会用信用卡买这么多东西了? 明老太太在电话那头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不满地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明玥这孩子跟以前不一样了!让你好好看看这孩子,你就是不相信,你这做父亲的整天不着家,孩子是明白是糊涂你也不知道!” 明光成奇道:“我看了,这孩子跟平时没两样啊?” 老太太慢条斯理地说:“你再好好观察观察!明玥这孩子有时糊涂,有时明白,明白的时候特懂事,糊涂的时候也比先前好很多,李婶说明玥前些日子还帮她孙子联系了学校,用的就是你的名义,你这做父亲的还不知道!” 老太太挂了电话,明光成一头雾水。他在想,明玥要是能帮李婶办成事,那她的能量可不一般啊。就算她清醒了,但一个16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他还是知道的。这么一想,明光成就更迫不及待要回家看看了。 乔天恩自从老太太来过电话问信用卡的事后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要面对明光成。她没有把明玥放出来,而是拿出她那堆数码产品坐在客厅里摆弄,大大小小的镜头一个一个地试,是不是对准李婶、园丁和厨子“咔嚓”地摁一下快门,要不就举着DV对着忙碌的下人们拍摄。 明光成提早回家后,看到的就是女儿气定神闲地在拍摄,姿势熟练得好像天天在做这事一样。她一边拍一边指挥众人往这边挪一点,往那边靠一些,白忙中还不忘吩咐厨房照她拟定的营养菜谱制作晚餐。 明光成拉住在客厅忙碌的李婶问道:“明玥天天都这样?” 李婶见怪不怪地说:“是啊,小姐每天都这样。她白天除了坐在电脑前就是看书,下午午睡后就是摆弄哪些东西。哦,对了,小姐还制定了营养和减肥两种菜谱,您没吃出来吗?” 明光成心里很复杂,既有喜悦,也有震惊,还有怀疑。他不声不响地站在客厅看了一会,等女儿从厨房出来,他轻声地叫了一声:“明玥。” 乔天恩抬头,望着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和眼神跟一个16岁少女的身体配套。她决定少说多做,见势不妙就关门放明玥。 乔天恩叫了一声爸爸之后就没了下文。李婶觉得父女俩的气场有点僵,就好心地打圆场说:“明先生,小姐特意让厨房给你做了雪梨炖全鸭,说这是道保肝护肝的汤,待会你尝尝看好不好喝。” 给明光成安排这种保健养生的菜品应该是原颖慧的工作,但原颖慧心思不在这上头,所有权力都下放给了女儿明玥。说是下放,还不如说是全盘不管更合适。 明光成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乔天恩愈发紧张,按照一般的估计,这时候明光成该问问信用卡过度消费的事了,怎么他一言不发,在这一个劲儿地用研究的眼光盯着她看呢?她是不是走错了一着棋,惹到了不该惹得人? 乔天恩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表面上还要做天真烂漫状在客厅里坐着,如坐针毡。她开始思索把明玥放出来玩的可行性。 明光成看了一会儿,李婶宣布开饭了。原颖慧在太太圈里有牌局,事先已经说过晚饭不回来吃了。因此晚饭就只有父女俩在吃。 明光成喝了一碗传说中的保肝护肝汤,突然说道:“明玥,以后要用钱就刷这张卡,里面已经有10万块,以后我叫张秘书每月再划一万块钱在里面。” 他边说边掏出一张卡,乔天恩看了一眼,这次是储蓄卡,好家伙,一碗汤换来10万块。这有钱人表达爱的方式就是好。明光成把卡推给她,并没有把那张明老太太给她的卡收回去。乔天恩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还若无其事地说:“谢谢爸。” 她接过卡,心里的小恶魔一个劲地跳跃,仿佛一夜之间找到了大金矿。 第47章 乔天恩决定要快速地发家致富,实现一下穿越小说中常有的桥段。 别人一穿越,历史知识丰富的穿越到盛唐、新宋和前清,玩个王安石变法、九龙夺嫡什么的;记性不好地就索性穿越到架空时代,想立业的可以去吹玻璃、制肥皂、做马桶,随便用个土作坊就造出了巴黎香水和法国葡萄酒;想建功的可以去当霸主,飞速提拔然后封侯拜相的;想学武的一穿越就正好掉进绝世高手的被困之地,有一本武功秘籍和60年功力等着他,磕几个头一灌顶立马成了当世顶尖高手,一入江湖马上掀起血雨腥风。 她一个后世剩女凭什么就不能也成就一番大事业?虽说她这被穿越的时间有点短,只有5年,还来不及改朝换代,而且她记性也不好,对于政治经济金融财政所知寥寥,全靠有个风雨无阻坚持三十多年如一日看《晚间新闻》的老爸,她才知道大概其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事。现在她要凭着这三十年看《晚间新闻》的底子来干事业,让人怎么想怎么暴汗。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是明玥,16岁的萝莉少女,除了做白日梦啥也不会的主儿。 乔天恩正在苦寻发财的门路的时候,原自强又一次撞上了门来。乔天恩看到这个名义上的舅舅,不由得眼前一亮。 原自强上门无非是为钱,这点明家上上下下都非常清楚。明光成不在家,李婶看到他来了,客气地给他沏了一杯茶就去叫原颖慧了。 原颖慧昨晚打了一晚上的牌,到现在还在卧室里在睡觉,连早饭都没吃,李婶去叫她的时候,她睡得正香,李婶叫了半天也懒得理,火气还很大。最后听到是弟弟来了,才慢腾腾地起床,吩咐李婶让原自强在客厅等会儿。原自强听了直嚷晦气,他知道姐姐的习惯,这一起床没有半个小时以上绝对出不来。他百无聊赖地打开客厅的电视,四处搜台看。李婶和其他下人早就借故躲了出去了,大家都知道太太娘家要是来了人,太太是不喜欢有人在跟前碍眼的。原自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好自娱自乐。 乔天恩候着这个机会多时了,从看到他的车进院起就在盘算着怎么把原自强收罗网下,让他乖乖地听自己的话。没办法,明玥现在只有16岁,有很多事都没办法做,就算她想用炒股的方式来积累原始本金,她也开不了证券账户,因为她还不够年龄。为此她想过从李婶那里下手,借用李婶的身份证来操作,她甚至前期投入还为李婶的孙子找了好学校,但最后考虑到李婶的儿子风评不好,是典型的啃老族,为免将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只好断了这条路。 原颖慧的证件都在明光成手里,包括护照。这是明老太太的要求,乔天恩旁敲侧击了解到这点后,只能感叹明家确实没把原颖慧当个人来看待,她在明家的地位和一只金丝鸟有什么区别?到最后,乔天恩只剩下一条路,她不得不苦心积虑地要拉拢原自强为她所用。拉拢原自强是一石二鸟之计,既解决了他老朝姐姐要钱的麻烦,也增强了原颖慧娘家的实力。今后原自强一旦发达了,明家就不敢再小看原颖慧。这也是乔天恩前世看多了后宫戏得来的经验。皇后的位子坐得劳不劳,不在于她有多漂亮,而在她娘家是不是有当将军的兄弟或者当丞相的爹。 原自强比原颖慧小六岁,今年才31,比起乔天恩前世的年纪还要小四岁。乔天恩觉得自己至少在心里上占有优势。 她从楼上落地窗的白纱缝里看到原自强在翻台,就马上款款地走下去。走到楼梯口处,她开口喊道:“舅舅。” 原自强正在百无聊赖地按遥控器,突然听到楼梯口一声清脆的喊声,马上转过头去,发现是明玥,她正一边走一边轻声地抱怨,语气又像撒娇一样:“舅舅来了,怎么没人告诉我。” 原自强受惊不小地看着楼上走来还在说着话的明玥,突然呆住了。明家根本没人跟他说起过明玥的现状,原颖慧一直希望能看到明玥的彻底好转,对她这种时好时坏的状况失去了信心,也就没有兴趣再告诉原自强明玥的变化,现在明玥一说话,原自强立刻傻掉了。 乔天恩看到原自强痴呆的样子,脑子里马上就开始敲警钟:千算万算,忘了算上原自强还不知道明玥好转的事。这时候想再假装不认识原自强已经来不及了。乔天恩的脑子里在紧张地思考对策。 原自强愣愣地看着明玥,下意识地问:“你是谁?” “我是明玥啊,你不是从小就认识我吗?”乔天恩一边偷眼看他的反应,一边理直气壮地说。 原自强一阵糊涂又一阵明白,这哪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外甥女明玥啊?这分明就是换了一个人嘛。明玥不是一直是个智障吗?可这模样、身材分明又是明玥,但神态、语气和举止没有哪一点是明玥。 乔天恩知道他此时心里的震撼不亚于八级地震,也不给他回味的机会,马上竹筒倒豆子地把自己的打算跟原自强说了。 原自强听了半天,迷糊地说:“你跟我合伙?炒股?” 乔天恩理所当然地说:“对啊!也不光是炒股,将来还可能要干点别的,比如开发个房产什么的,具体的要看我们原始本金积累的速度。” 原自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外甥女,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明玥的转变,但是至少知道一点,眼前的这个明玥不是自己认识的明玥。一种轻视加混不吝的天性立刻发作,他先是狂笑了一番,然后不屑一顾地说:“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炒股?前面十几年当白痴过来了,现在刚明白点事就来说大话来了?再说了,你拿什么跟我合伙?炒股需要本金,你有多少钱?你别告诉我你把你的压岁钱拿出来炒股啊?” “懂不懂你就别管了,就算是我的压岁钱,也比你每次从我妈那里拿的钱多。”乔天恩不软不硬地说。 原自强心里被刺了一下,刚要跳起来反驳,乔天恩拿出了存折给他看,他瞄了一眼,快速在心中数了一下上面的零,然后改变了主意:“怎么合作?” “我提供本金和股票信息,你只提供账户,然后我来操作买入卖出,挣了钱对半分,每月月底结算一次。” 原自强不明白了,“我不用出钱,挣了钱你还分我一半?哪有这种好事?再说了,你凭什么就觉得你会挣钱?也许你还赔了呢?你以为你是他妈的股神啊?” “你当然也可以按你自己的意志买,但我这15万只能买我指定的股票,而且只能由我自己决定买卖的时间。你要不同意就算了,我有的是人,用不着求你。”乔天恩气定神闲地说,为了让他上钩,她不得不抛出一块肉骨头:“你去看看600519和 600859 这两只股票,看它们最近三天是不是都会涨。” 原自强半信半疑,正好原颖慧梳洗打扮完毕出来了,乔天恩大功告成,退居幕后。她在策反原自强的时候,信口抛出两支股票的名字,其实心里也没底,她只知道大概的趋势,至于近期哪知股票涨哪知股票跌她哪里知道得那么清楚,只不过为了忽悠住原自强,管它是骨头是炸弹,先扔出去再说。看原自强的神色,乔天恩知道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算过这笔账来,又不要出钱又不要出力,说白了原自强只提供一个帐号而已,挣钱了有得分,不挣钱也不赔,这样的好事还不赶紧答应还等什么? 果然没过一天,原自强就亲自来了,愿意合作。他甚至都来不及看那两支股票是涨是跌就答应了。乔天恩看着他急功近利的样子,暗暗提醒自己要小心,用原自强这种人就如同用一柄双刃剑,一个不小心,伤人的同时还要自伤。她多了个心眼,和原自强正儿八经地上了律师事务所咨询,然后在律师的见证下签了合约。原自强不知道她的小心谨慎是从何而来,从明玥跟他谈合作起一直到律师楼签约,主动权都在明玥手里,原自强甚至猜不出她下一步要干什么。 乔天恩用这15万块的本金起家炒股,用的是原自强的帐号,两个月的时间已经翻到了50多万,原自强对这钱只能看,不能动,乔天恩每月会把分红打到他账户里,他只能动他那部分。那也数目可观。原自强乐得跟傻子一样,把明玥当成了天神下凡。 乔天恩这时候还在后悔自己前世太不用心,整天只知道傻了吧唧地上班、下班,相亲、八卦,一点也不知道用用脑子去考虑些别的事,比如投资理财、买房置业之类的,以致于现在哪支股票挣钱,哪支股票不挣钱都只有个大概的印象,发财之路走得这么艰难。要是自己前世用心一点,现在早就是百万富翁了。 原自强现在对自己的外甥女已经是心服口服,他不再坚持每月把挣的钱分出来,而是让明玥拿着这钱继续滚雪球。就冲这一点,乔天恩对他刮目相看。 明家大宅的电话被两人打得发烫,一来二去全是在商量该买那支股票,该卖哪支股票的事,然后挣了钱天天看着数字上涨,两人都乐得合不拢嘴。 到了5月底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因为大盘指数高位震荡,新股发行暂停了好几个月,到6月才有新股发行,整个市场情绪浮躁,人心不稳。原自强因为之前被5年56%的熊市折磨得不像人样,现在也慌了,和所有投资者一样既恐惧又迷茫,非常害怕股市筑顶,手里现有的几十万打了水漂,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天天打电话催明玥赶紧把所有股票卖出。 乔天恩当然不会在这时候轻举妄动,现在剧烈的高位震荡,仅仅只是牛市途中的洗盘,并没有改变2006年的股市长期上升趋势,主力通过震荡吓唬散众之后,股市会在大家的犹豫声中一路走高。中国石化、武钢、宝钢、浦发银行、工商银行、深发展和深万科等权重股都是单边走主升浪。牛市到了身边,发财的机会就在这时候了,乔天恩等来等去等的就是这一天,现在退出股市不是自断财路吗? 原自强被这震荡吓得半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乔天恩只有不停地安抚原自强,要他镇定,告诉他别看现在大盘只有1600点,但是一年之后会变成6100点。原自强打死也不相信,以为在听天书。他只知道他的钱在一天天变少,股票有套牢的危险,明玥不但不斩仓割肉,反倒一个劲地买入、买入、买入,所有的钱都被她拿去买入了,现在一支都不卖,他心疼得脸上的肌肉都在跳。一天要打十个电话给明玥,乔天恩被他烦死,心想自己是不是高估了原自强,怎么这么一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呢? 实在安抚不住了,火气一上来乔天恩索性嚷嚷着要拆伙,反倒把原自强吓住了。他表面上嚷嚷得厉害,内心里还是对明玥有着莫名其妙的迷信,通过多次的经验教训,他相信外甥女儿有这个能力,但外在大众的恐慌情绪也传染了他,他现在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第48章 果然,情况像明玥预计的那样,到06年底的时候,大盘已经到了3000多点。明玥本想继续捂住不卖,无奈本金太少,即使到6000点也不能挣到她预期中的那么多,何况07年还有最最要命的530事件。于是她忍痛卖掉三分之二的股票,将本金积累到了三百多万,然后用这三百多万继续买进,原有低价位进的几只股票被她补仓成功,现在她就等着在5月30日印花税政策出台前抛出,然后在530暴跌之后有可能的话再来抄抄底。 07年的530股灾太令人印象深刻了,那时的乔天恩虽然没有炒股,但身边炒股的人不少。5月30日0时财政部公布将证券交易印花税税率从0.1%上调到0.3%,一日之内,沪指下跌6.5%,900多只股票跌停,之后更是连续六天大跌,从4200点跌倒3410点,股市一片狼藉,新入市的散户割肉不已。这一轮的下跌,不是短期的下跌,而是中长期下跌的开始,即使大盘在未来的中期上升趋势也无法解套,多数散户将被中长期套牢。 乔天恩深知530大跳水的厉害,纺织化纤、纺织机械、摩托车、陶瓷、仪器仪表等板块区间涨幅将超过100%,到时候她一定要抢在5月29日清仓,将所有股票出手。之后再做什么,必须见机行事。 原自强现在对明玥深信不疑,并且言听计从。即使前面是悬崖,只要明玥叫他跳,估计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他对明玥的盲目信心已经达到了顶峰。 原自强已经有将近大半年的时间没找原颖慧要钱了,开玩笑,他现在自己挣得比从原颖慧手里拿的多多了,而且还不用看谁的脸色,谁还稀罕再去要钱。他常常没皮没脸地对明玥说着肉麻话:“玥玥,你现在就是舅舅的小福星啊,舅舅这辈子也没挣过这么多钱啊!要不是你,舅舅还得到处瞧人脸色过日子呢。” 乔天恩听得鸡皮疙瘩掉一地,赶紧正色道:“打住!打住!我不爱听这肉麻话。有事说事,是不是又要从股市里拿钱了?这回拿多少?” 原自强腆着脸说:“玥玥,你这是什么话?挣了钱还不让花一点啊?” “到底要多少?先说好了,正经交女朋友可以,要是拿着这钱去外头狂嫖滥赌的,下回可就再也甭想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了!” 原自强赶紧说:“不是!不是!绝对不是!也就是吃吃喝喝,买买东西,你舅舅现在好歹也是个有钱人了,这浑身上下哪有点有钱人的影子?还不得花钱去置办些行头?” 乔天恩看了他一眼,原自强没有躲闪,看来是真的,她站起身来上楼去,原自强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不知为什么,对着明玥,原自强有种天然的敬畏,这不单只是明玥展示了她的挣钱神技,而是她身上的那种过人的洞察力和威慑力,都是现在的原自强不敢小觑的,虽然他不知道这种洞察力和威慑力从何而来,他只能把它归结于天生的。 乔天恩打开电脑,转账了五万块给原自强,然后问:“够了吗?” 原自强嘻笑着说:“够了,够了,这钱可是咱俩的,得省着点花。” 乔天恩也笑,这么一个浪荡子加败家精居然也有嫌钱多的时候。她关上电脑,准备下楼。原自强又想起什么似的问:“玥玥,你爸最近在干什么?” 乔天恩懒洋洋地说:“不知道。” 原自强又问:“那你妈呢?她有没有,有没有那个——” 乔天恩装傻:“她有没有哪个啊?” 原自强气急败坏地说:“你个小丫头别给我装傻,你妈最近和你爸关系怎么样?吵架没有?” 乔天恩只好放弃装傻:“他们没吵架,还不就是那样,不好也不坏。” 原自强跺脚,待要让明玥去居中缓和一下,又想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明玥只不过是个16岁的小丫头,父母关系怎么样,她能做的实在有限,于是只得作罢。 乔天恩看他一副“费思量“的样子,又有意无意地说:“我妈就是傻,老瞎折腾。我奶奶都说了,外面的那些女人算什么?都是野花,逢场作戏还可以,真要来真的,我奶奶是不会让她们进门的。我妈有我奶奶在,我爸又不会跟她离婚,她怕什么?自己吃好喝好玩好就得了,等我爸老了,玩不动了,牙也松了,头发也掉了,前列腺也肥大了,他就会想起我妈的好来,整个人自然是她的。现在瞎折腾个什么劲?闹得我爸都不想回家。” 乔天恩一副童言无忌状,殊不知她说的话已经让原自强瞠目结舌。她不知道他心中此时在天人交战,推开椅子,下楼去也。 原自强跟在后面,一面唠叨,一面下楼。乔天恩听得不耐烦,回头说:“舅舅,送我去个地方。” 原自强不由奇道:“你要去哪里?你家那么多司机,出门还要我送?” 乔天恩不答,只把眼睛盯着他。原自强无奈,只好答应当车夫,送大小姐出门。一路上还在唠叨他的捷达车太破,配不上他目前的大款身份。 乔天恩但听不语。她指挥着原自强把车开到西郊,站在一块垃圾遍地的空地上东张西望。原自强不解,远远地看着,又不见她有任何行动,只在这块空地上溜达用脚丈量了一遍,然后就打道回府。 路上原自强忍不住问她,去看那块垃圾地干什么? 乔天恩反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目前挣这么多钱就够了?” 原自强一愣,心想,现在我俩的账面上趴着现金一千多万,还不够啊?这小姑奶奶还要搞出花样来?原自强自认为自己就是个不安分、爱折腾的人了,没想到这个外甥女比他还要能折腾。他只愿自己心脏够强,禁得起她这么胆大妄为。“不可能”这三个字在明玥的字典里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原自强对外甥女灵异的“直觉”还有种近乎畏惧的崇拜。10天前,她不顾他的反对,坚决要把所有股票抛出,两人大吵一架,原自强甚至还搬出了明玥前几个月的理论“股市将到6100点”,打死也不许明玥在4200点的时候抛出,乔天恩和他恶吵一顿,两人几乎要拆伙。乔天恩根本不理他的叫嚣,果断地在29日下午清仓,结果仅仅只过了一个晚上,股市就狂泻,一连六天都是跌停板,和原自强同在一个大户室里操作的几个人身家缩水八成以上,有一个甚至因为血本无归还跳了楼。后来原自强才知道,他是挪用了单位的小金库在炒股。这次的事件后来被称作股市的“530股灾”。 原自强在后怕的同时,不禁毛骨悚然,为什么明玥会如同神助,不早不晚刚好卡在5月29日出手,而且还是清仓,将所有股票都抛出?难道她有种未卜先知的才能吗?原自强有种深深的敬畏和臣服。现在两人的账面资金有一千多万了,明玥一直没有动静,既不说继续买入,也不说分钱拆伙。他每天来明家大宅,看到的就是明玥在家里忙忙碌碌,好像在酝酿着什么大的计划。他不知道这个外甥女到底要干什么,只被动地一步步跟着她走,完全听从她的摆布。 这时见明玥问他,原自强答道:“这么些钱还不够呀,小姑奶奶?我上辈子,不上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些钱!我现在只想把钱取出来,晚上搂着睡觉。” 乔天恩不屑地说:“亏你以前还号称是‘京城头号二愣子’,四九城里平趟的主,现在挣这么点钱就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真是出息大了!要不你老朝我妈要钱呢,感情您这胃口也不怎么大,有点钱就得!” 原自强气得直呲牙:“怎么说话呢你?要是谁账户里趴着一千多万,还哭着喊着说自己穷,我立马把丫拍死在这儿!”停了停,看明玥若有所思的样子就试探地问:“你不会还有什么大手笔吧?先给舅舅透透风,省得到时候被你吓着!舅舅跟你炒股这半年,这心脏就跟坐过山车似的,直上直下的。哪天真得弄出神经病不可。” 原自强抱怨,乔天恩听了,笑笑说:“要不说只有我爸才能发财呢。就您这心理素质,财到了身边也不敢伸手,也就挣点小钱!你瞧我爸白天欠着银行几个亿,晚上照样敢睡觉!公司好几次资金链断裂,我爸照样在生意场上谈笑自如,忽悠得人家跟他合伙,把钱投给他!” 乔天恩说着,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原来自己对明光成的了解已经这么彻底了,而且还带着深深的个人崇拜色彩。原自强只好自我解嘲。明玥现在什么也不说,他打听也是白打听。这个外甥女儿从清醒起,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白活了三十多岁,现在倒要听一个16岁小姑娘的使唤。 原自强在这伶牙俐齿的外甥女前只有全面投降的份。他把外甥女好言相劝送回明家大宅,然后驱车赶往自己的目的地。 乔天恩站在客厅,透过落地长窗的玻璃目送着原自强远去。站了一会儿,看到花园前的遥控大门发出尖叫,好像有重物在撞击,李婶忙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乔天恩站了一会儿,万万想不到撞门的这个人会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原颖慧。 第49章 李婶慌慌张张地打开了遥控大门,原颖慧的黑色别克商务车一下子就冲了进来,把开门的李婶都吓了一跳。原颖慧见大门开后,更是一踩油门,车子“嗡”地一声直接冲进了车库。 乔天恩在楼上的阳台上看到车里的原颖慧戴着大墨镜的脸苍白憔悴,嘴唇在颤抖,不由得暗暗怀疑,她这又是怎么了?自从乔天恩上回兵不血刃地打发了吴佳丽之后,已经很久没见到原颖慧这么失态了。 原颖慧出了车库,摘下墨镜,乔天恩眼尖地看到她眼睛里依稀有泪光闪烁。她立刻想到,一定有大事发生。原颖慧一阵风似的进门,然后进了自己的卧室,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就再也没有动静。乔天恩想了想,决定还是静观其变。 晚上明光成回家吃饭的时候,原颖慧还是出来了,乔天恩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她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的泪痕也用粉底遮盖住了,看不出来曾经哭过。不过明光成看到她脸上厚厚的粉底,眉头还是不自觉地皱了一下,但他有涵养地选择了闭嘴。于是一家三口坐在一起,默默无语地吃完了饭,气氛很是压抑。乔天恩吃完了饭,乖巧地道了再见,准备上楼去。 她看了原颖慧一眼,后者正对着花园里的一朵玫瑰花痴痴地发呆。明光成也注意到了她的反常,眉头又一次皱在一起,正要开口说什么,乔天恩已经抢过话去:“妈——我的琴坏了!” 原颖慧仿佛在梦游中惊醒,嘴里喃喃地道:“哦,琴坏了,哦,什么?是哪架琴坏了?” 乔天恩拉着她上楼,一边走一边唠叨:“就是你送我的那架。琴弦被我不小心弄断了。”母女俩絮絮叨叨地上楼去查看,明光成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们俩。乔天恩觉得他犀利的眼光刺在她身上有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她想,难道他看出什么不对劲了吗? 两人上了楼,乔天恩拿出琴给原颖慧看。琴弦断了本来只是借口,她给原颖慧看了之后两人一时无语。乔天恩正考虑怎么问合适,原颖慧突然开口了:“你不是我女儿。” 乔天恩恍如天上响了一个炸雷,差点晕倒——她是怎么发现的? 原颖慧不等乔天恩回答又自顾自地说:“我女儿没你这么聪明,没你这么懂事,她什么也不懂,连饭吃饱了没有、衣服穿够了没有都不懂,可她是我女儿。我可以抱着她,跟她说话,看她发呆、转圈、尖叫、睡觉……她们都说我傻,女儿变聪明了又什么不好?可我不要你变聪明,我还要原来的女儿,睡觉的时候像个天使一样的女儿……” 乔天恩听得目瞪口呆,隐隐约约知道,原颖慧并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破绽——她只是无法适应现在的女儿——明玥再也不是那个她可以抱着整夜哭诉的对象了,她有点失去了生活的支柱。 原颖慧喃喃了一阵,精疲力竭地在明玥的床上睡去。 乔天恩给她盖上被子,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在扩大。原颖慧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看原颖慧苍白憔悴的睡容,只觉得头痛无比。她不愿意跟原颖慧共挤一张床,只得自己拉了条被子睡在偏厅的榻榻米上,一夜无眠,不停地想对策。 第二天天还没亮,乔天恩就头痛万分地起床了,下楼去喝咖啡。原颖慧一直睡到快10点才醒,她无精打采地起床后,发现自己睡在女儿床上倒也没有太大的惊讶,穿了鞋翩翩地下楼,面无表情地进了卧室。明光成自然早已不在家。 原颖慧进屋梳洗后,李婶给她端上早餐,她一边蜻蜓点水似的吃一点,一边拨电话,好像到处打不通。乔天恩边在对面的客厅喝咖啡边偷偷观察原颖慧的动静。只见她拨了几个电话都不通之后,非常烦躁,把手里的土司面包往餐盘里一扔就起身了。正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电话刚喂了一声,脸上就泛出可疑的绯色,接着就放低了声音,好像生怕被别人听见似的捂着手机走到花园里去接听,最后对方不知说了句什么,她居然还一路走一路娇笑起来,笑得像个热恋中的少女一样花枝乱颤。乔天恩看她的样子越发怀疑:她该不是要闹出点什么事吧?前几天乔天恩就无意中听到她接了个电话后好像在小声地抱怨:“怎么这么不小心?又被偷了?” 她看到女儿从楼上下来,就匆匆忙忙要挂断电话,最后小声说了句什么,乔天恩要竖起耳朵才听清楚,好像是一句:“你等着,我马上带钱过去。” 乔天恩看她神色越发可疑,深知明玥的这个母亲可实在不怎么聪明,本来不想管她的事,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原颖慧要是行差踏错,明玥第一个就要跟着她受连累。明玥一受牵连,自己这个寄生魂岂不是也要跟着遭殃?于是乔天恩决定防患于未然,早早做好预案,防止意外的发生。 她怕原颖慧又上当受骗,暗暗留了个心眼,假装上楼去,其实是走到楼上的阳台上,从阳台上看下面的花园,不但视线一览无余,连声音都是无处可藏。这样更方便偷听原颖慧的电话。 原颖慧打完电话,根本没发现女儿在楼上的动静,她一扫刚才的烦闷之气,喜气洋洋地进了屋,重新梳洗打扮一番,开着车出去了。 乔天恩在上楼的时候就已经打了电话给原自强,让他火速赶来,有要事相商。 原自强不知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一路上心急火燎地飞车过来,冲进屋还一叠声地问:“咋了?咋了?出啥事了?是不是西边那块地涨价了?” 乔天恩也不废话,拉着他上了车,让他赶快开车去追原颖慧,还埋怨他到得太晚,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追上。 原自强被搞得一头雾水,一边开车一边小心看乔天恩的脸色:“玥玥,这么着急干什么?你妈出啥事了?” 乔天恩闷闷地说:“我不知道,我妈这几天都不正常,时哭时笑地,前几天还拿了五千块钱走了,也不知道给谁。开始还以为是给舅舅,后来才知道她根本就没见过你。不知道她把这钱拿哪儿去了。” 原自强一听大奇:“嘿!新鲜了啊!除了我,还有别人也惦记着我姐的钱哈!妈的,查出来我不打丫个臭死我原字倒过来写!” 他一边开车一边忿忿不平地骂,乔天恩听了烦躁,跟他吵架:“舅舅,你能不能不骂得这么难听?听着闹心。” 原自强不忿,继续骂,乔天恩只好用手指塞上耳朵,掩耳盗铃。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地跟这原颖慧到了凯莱大酒店,亲眼看着原颖慧张望了一下才进去,神色匆匆,两人不由得疑心大起,她这是独自要见什么人? 乔天恩和原自强鬼鬼祟祟地跟在原颖慧后面也进了大酒店,接着大堂里枝繁叶茂的植物的遮挡,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乔天恩哀叹,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居然让她亲眼见到了原颖慧的婚外情败露。那厮就是一个吃软饭的,除了有一副好皮相其他什么都没有,年纪比原颖慧小了快十岁,穿得一身非主流,把一个寂寞的半老徐娘哄得心花怒放,口袋里的钱哗哗地往外流。只要长着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出他看中的不过是原颖慧的钱,而她却还傻傻地自以为找到了真爱,一副恋爱中的小女人娇态毕现的样子。 两人垂头丧气地出了酒店,就近找了个茶楼坐下商量对策。 原自强半晌无语,看样子也很震撼。乔天恩最后只得先开口:“怎么办?舅舅,这你得想个办法,不能让我妈这么傻下去了。这要是我爸知道了……”她顿住,一副不寒而栗的样子,心说,虽然老公在外面不干不净,惹了一大堆花花草草,但没有一个老公受得了老婆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尤其这绿帽子还是那么一个小白脸给他戴上的。 原自强叫苦:“我有什么办法?她自己要往火坑里跳!” 乔天恩想了想说:“不如你等老妈走了之后去找他,问问这厮到底要什么。如果能用钱打发了就最好,如果他贪得无厌,那就只有算他倒霉了!要看他要了这么多钱有没有命花!将来缺胳膊、少腿、脸上留疤都算走运!” 原自强看着乔天恩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顿时呆住:“玥玥,我听你说话的口气怎么那么像我年轻的时候?” 乔天恩眼波一转,笑笑说:“舅舅,你别管我说话什么样了,快去找他谈谈,看他开价要多少,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再说。” 原自强看原颖慧那边谈话已经结束,钱也拿出来给那人了,两人还在依依不舍地告别,又搂又抱的,乔天恩看了只觉得恶心,心想,原颖慧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那么天真?她看着原颖慧出了门,马上推了推原自强,让他赶紧去。 第50章 原自强整了整衣服,把脸上的表情弄得格外狰狞后,大踏步地走向原颖慧刚才坐过的地方。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还来不及把一脸的媚笑收起来,就看到了凶神恶煞的原自强。他嘴一张刚想叫喊,原自强已经把手按到了他的肩膀上,稍一用力,他就被动地坐下去了。 不过,他坐下之后倒也沉得住气,没有立即跳起来。乔天恩躲在远处的绿植后面观察他们的动静。因为隔着绿植看不清他的表情,乔天恩只知道原自强在放狠话。他滔滔不绝地连说带比划,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乔天恩看着原自强怒气冲冲的表情,觉得很挫败,真是用人不当啊。原以为原自强当小混混当了那么多年,段数应该还可以,哪知道他连一个小白脸都应付不了。 没过多久,原自强就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然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很快这动静就引来了酒店的工作人员,乔天恩赶紧脚底抹油溜掉。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看样子原自强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乔天恩自己打了个车回家。晚上原自强打电话来,埋怨乔天恩不等他就跑了,害他费了牛劲才在警察赶来之前挣脱酒店工作人员的束缚跑掉。现在脸上还挂了彩。 乔天恩像个早恋的不良少女一样躲在卫生间里接电话,小声地说明玥的舅舅:“谁让你那么冲动?众目睽睽之下就敢动手打人?警察没把你抓走算你跑得快!我不是让你跟他谈判吗?他要多少钱咱给他不就完了吗?” 原自强恨恨地说:“这孙子就没看上咱们这仨瓜俩枣的钱!他还跟我装呢,说他是为了爱情!我X!为了爱情,他TM管你妈要了好几万块钱了!感情把你妈当取款机呢!” “你以前也把我妈当取款机来着。”乔天恩在心里腹诽道,不过她不敢明言,怕惹怒了原自强,他要是翻脸了就麻烦了,现在还用得着他呢。她想了想对他说:“舅舅,明儿你上劳务市场找几个民工去。” 原自强奇道:“找民工干什么?要揍这孙子吗?” “不是,我有别的用。你先去给我找去,要那种身强力壮的,眼神看起来像原始人的,表情看上去要那种能为了钱能付出一切的。有三五个就行,多了少了都不好。”乔天恩说得振振有词,原自强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要找民工去了呢?不过他还是答应了,反正这外甥女从清醒起就不是省油的灯,一趟一趟地折腾人。 原自强放下电话心里还在嘀咕,明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找民工找就找吧,还规定了那么多条条框框,也不知道她是要刷墙还是贴瓷砖。 前几天明玥看了电视(准确地说是《新闻联播》)后,突发奇想要开发房产,说现在是入市的最好时机,第二天就让他开车拉着她,找西边那个垃圾场所在的村委会去了,说要跟人家谈合作开发那个垃圾场。在一片贫民窟一样的平房区把正在打麻将的村长找出来后,上来就跟人家谈要买那块地,还把一千万的银行本票给村长看,当场把那个老家伙惊得魂飞魄散。原自强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把钱存成了银行本票了,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老村长倒也没有利令智昏,虽然明玥说得天花乱坠,还是说要好好考虑考虑,必要时还要召开村民大会讨论一下。 原自强看着外甥女,倒也没有太沮丧,一副革命之路很长的样子,不急不慢地跟在他后头走,两人一起回了家。结果刚回家,明玥就发现了原颖慧的婚外情,心急火燎地给他打电话。 现在又过了几天了,不知道明玥的进展怎么样了。他早上一起床就依照明玥的吩咐去劳务市场找了五个民工,全部是眼神木讷,膀大腰圆,看起来就是原始人那种,做什么都不问,只要每天200块钱。谈好价钱之后,他开车带着这五个人去找明玥,为了行事方便,还管朋友借了辆9座的破金杯车,一路上开着摇摇晃晃地去接了明玥,然后又开到她指定的一个酒店。 原自强看着副驾驶座上明玥抱着的一个黑色的塑胶袋问:“玥玥,你抱的是什么玩意儿?跟宝贝似的,拿出来让我瞧瞧!” 乔天恩把胶袋打开了一点,让他看到里面是一盒一盒的DVD,更加奇怪:“你弄这么多DVD干嘛?” 乔天恩小声说:“待会再告诉你。” 两人小声地说着,转眼就到了她说的酒店。原自强下了车,吩咐民工们原地待命,然后和乔天恩一起往酒店里走。他边走边张望,果然看到了咖啡厅里坐着的原颖慧和那个小白脸,他们俩正腻歪在一起,情话绵绵。原自强看得火起,乔天恩伸手把他按住,说:“镇定!等下再收拾他!” 两人一直等到原颖慧离开才招呼五个民工等在门口,又等那厮出了门走到拐角保安看不到的地方,才上去一把捂着那厮的嘴,把他弄上了车,然后呼啸一声就开走了,一直开到长城脚下的一个小旅馆才停下。 乔天恩把袋子交给原自强:“舅舅,你开两个房间领着人上楼去。把这猪头扔在一个房间里,让他和五个民工待在一起,给他放DVD。让这五个民工什么都不要干,只要盯着他看几个小时,别让他跑了就行。” “你不上楼了?”原自强疑惑地问。 乔天恩笑得古怪:“好容易来趟郊外,我要爬爬山,看看水去,过两小时再回来找你。” 原自强扬扬手里的塑胶袋:“什么都不用干,就给他放DVD?那也太便宜他了!好容易逮着他,还不得打断这孙子一条腿,卸了他一条胳膊什么的?” “不用!不用!让他看碟就好了!你说的那方法都太暴力了!我这么小小年纪的可受不了那么血腥的场面。你放心,我这方法比你说的都管用。不说了,我先走了!记得开两间房,一间你休息,一间看碟用。我跟老板娘都说好了,她已经把DVD机给我弄好了,你去就行了。” 乔天恩说完就跑掉,去爬长城了。原自强依言领着人开了房上楼,按照乔天恩的吩咐给他放DVD片。 不一会儿,各种奇怪的声音开始次第响起。原自强越听越疑惑,出去打开那边的门一看,五个大男人坐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正如恶鹰扑羊一样盯着那个被他们抓来的小白脸,后者正脸色煞白、如坐针毡地盯着电视看。电视里,两个血脉贲张的男人扭打成一团,肌肉血管鼓起,脸红脖子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画面极其具有震撼感。 原自强骂了一句我X把门又关上了。 小旅馆的隔音效果不好,不一会就传来了惨叫,老板娘心惊肉跳地上来了,问发生了什么事。原自强笑眯眯地告诉她,他有几个朋友,口味比较重一点,平时不方便,现在躲到山沟里来了,一时心痒就看起碟来了。他边说边打开房门让老板娘看,还偷偷塞给她500块钱。老板娘看到屋里只有衣着整齐的几个大男人,又扫了一眼,看到DVD开着,兜里又有原自强塞的钱,说了句,小点声,别影响别的客人,就扭着肥胖的身体下楼去了。 四十分钟以后,小白脸崩溃了,打开门缴械投降,保证从现在起从人间蒸发,再也不出现在明家人的眼前。原自强怕效果不够,再把人弄到长城脚下胖揍一顿,放了狠话。他干这个顺手,觉得天底下所有的事解决起来不外乎是拳头加钞票,明玥这种奇怪的方式虽然也解决了问题,但他就是怕不保险,于是按他的方式又把人彻底收拾了一顿。 乔天恩在长城上心旷神怡地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原自强则忙着在长城脚下胖揍那个猪头。乔天恩站在高高的烽火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忙活的原自强,只觉得好笑。两个小时后,乔天恩从长城上下来,忙着给民工们发工资,每人三百,皆大欢喜。 原自强看她煞有介事地给大家发钱,小声问:“你那都是什么碟?怎么看得人鬼哭狼嚎的?” 乔天恩也小声说:“我上Gay吧淘来的片子,全部都是爆菊的。就是给他个心理暗示,他要再玩下去,这五个民工就是来收拾他的。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不光是女的怕被QJ,男的也怕这个……” 原自强听了,表情十分扭曲。乔天恩安慰他:“舅舅,你不用害怕,我未来的舅妈大概还想不到这么好的点子,也就是我这种超级无敌智慧美少女才想得出来……” 原自强想着刚才隔壁电视里肉搏的声音,再看着明玥天真无邪的表情,只觉得现在的她像个魔鬼一样可怕。 乔天恩看到他的表情,马上猜到他在想什么,正色道:“舅舅,你可别想歪了。这都是我在网上发帖向别人求助,别人给我出的点子。你想我年纪这么小,哪里懂这个呀……” 不管她怎么解释,原自强仍然心有余悸。 发完了工资,原自强带着明玥和民工们上了车,直奔城里。 乔天恩坐在破破烂烂的车里,睡眼朦胧。这几天光顾着殚精竭虑地思考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了,一直都没有好好睡觉,现在事过境迁,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不知不觉就靠在椅背上沉入梦乡。 梦中,她恍然来到一座仙雾飘渺的巨大宫阙,方圆八百里,高不可测,每面有九门,门口有开明神兽守卫。宫阙壮丽,园囿精美,内有奇花异木和珍禽祥兽。她身不由己地登上台阶,却看到脚下居然是深渊,再望远处,外有炎火之山,光芒四射。乔天恩尽情享受了一下仙境的美景,却看到远处似乎来了一群女子,个个都身材窈窕,相貌俊美,环佩叮当,文彩鲜明。被她们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位身着黄金褡襦,腰配分景之剑,头戴太真晨婴之冠的中年女子。 乔天恩躲在大殿的柱子之后,屏气凝神,动也不敢动,直到看到中年女子过来,才下意识地喊了一句:“母亲”。她的声音虽然小如蚊蚋,但自己还是吓了一跳,这哪是自己的母亲啊,这是在拍古装电视剧吧?自己的老妈是个小学教导主任,一辈子都和小破孩打交道,怎么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啊?乔天恩暗骂自己糊涂。 这群衣袂飘飘的侍女经过乔天恩身边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就跟她不存在似的,簇拥着中年女子很快地乘车而去。乔天恩灰溜溜地从柱子后出来,准备继续晃悠。她溜达了一阵,突然看到远处灵镜台上有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个还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于是她心中一喜,大步向那两人奔去。 第51章 宫阙深处,白云缭绕的灵镜台上,月老正摇头晃脑地和实沈说着话,实沈含笑听着却不断摇头,月老一再坚持,实沈只得点头应允。而远处飞奔而来的乔天恩则已到了眼前,月老见到她淡淡地说:“玉卮,你来了?”随后不等乔天恩答话就用他的宽袍大袖一挥,将乔天恩的一缕生魂挥得无影无踪。 月老随后对实沈说:“既种因,则得果,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实沈凝神而立,一时痴住,月老说完这句从佛祖那里剽窃来的谒语,得意洋洋地飘然远处,他在偷笑,聪明如实沈者,遇到一个‘情’字,竟然也堪不破。 月老掏出随身携带的姻缘镜,只看到一个穿着薄薄春装的少女在花园中荡秋千,这是五世之前的乔天恩,她还只有17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月老看她悠闲自在的样子,阴险一笑,大袖一挥一阵狂风刮过,秋千绳断,架上的人摔下,人事不知,园中丫鬟老婆子霎时乱成一团,乔天恩的一缕生魂趁乱而入。 月老满意地点头,收起镜子准备回巢。刚才他在灵镜台上的一挥没有挥好,乔天恩掉进了孟婆的汤锅里,刚好孟婆为了迎接新一批鬼魂,特地新熬了一锅忘忧汤。乔天恩掉进了汤锅里,她记忆被洗得只剩下一些不连续的片段。现在的她有如被哈利波特打败的伏地魔,灵魂只剩下一个红通通的婴儿。月老只得再制造一阵狂风,把她从汤锅里捞出来,再塞进海兰珍的身体里,等到看见乔天恩与海兰珍的灵魂合二为一重叠到一起,月老喃喃地说:“去吧,去吧,五世之前你就该了结这一段姻缘。是福是祸,皆有定数,你好自为之吧。” 如一切穿越小说所写,时空是个筛子,大家都可以穿来穿去,乔天恩(海兰珍)也随大流穿越了,错过了九子夺嫡,一下来到了雍正八年。她撞破了头,对一切都失去了记忆。所不同的是,人家穿越是装失忆,她是真的失忆。 海兰珍的父亲副都统伍什图,晚膳时分从宫里兴冲冲地回来,要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裕妃耿氏看上了他嫡出的大女儿海兰珍,要将她许配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五阿哥弘昼。 伍什图的嫡福晋乌雅氏跟廉亲王福晋系出同宗,多多少少从廉亲王福晋那里听过一些这五阿哥的传闻,担忧地问:“齐大非偶,这跟帝王家结亲不是件好事啊。” 伍什图闻言皱眉:“能跟当今圣上做亲家,这是我家几代才修来的福气,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快叫海兰珍出来,我要亲自跟她说这个好消息。我不信我伍什图的女儿那么没胆色,到手的荣华富贵会不懂得要。” 乌雅氏面有难色:“海兰珍刚才在花园里,被一阵邪风吹倒,头撞到了秋千架子上……” 伍什图急切地问:“什么?海兰珍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请太医?” 乌雅氏叹了口气说:“刚叫人从太医院请了刘太医过来,刘太医看过后说倒是没什么大事,只受了点惊吓,有点不认得人。” 乌雅氏小心地看了丈夫一眼,知道丈夫伍什图一介武夫出身,性好奢侈又脾气暴躁,眼下他有了这样可以攀龙附凤的机会,哪怕牺牲了女儿的幸福也是决不肯错过的。他要是知道了海兰珍撞破了头,此时形同白痴,还不知道会闹得怎样的天翻地覆。乌雅氏决定对海兰珍失忆这件事先蒙混过去,稍后看情况再想办法。 伍什图不疑有他,由侧福晋章佳氏伺候着脱了外衣,换上便服,然后乌雅氏吩咐下人传菜,一时一家人围坐一桌准备吃饭。乌雅氏心忧女儿,无心吃饭,刚吃了两口就借故牙疼,准备离了席到女儿房中去看看。 乌雅氏刚放下筷子,就听到佣人的一阵惊呼:“小姐!小姐!你不能出去!你现在还病着……” 伍什图抬头,看见女儿海兰珍头上系着一条白丝巾,穿着睡衣,跌跌撞撞地走出来,见人就问:“我是谁?你又是谁?” 可怜被抓住的丫鬟第一天才上班,就遇到这么一个脑子不清醒的小姐,同样的问题已经被她逼问无数次了,她气急败坏地摇着这个已经摇摇欲坠的小姐说:“你是小姐,海兰珍小姐啊!我是你的丫鬟清风!” 海兰珍松开手,失魂落魄地说:“海兰珍又是谁?既有清风,必有明月,你既是清风,那明月又在哪里?” 清风用手指指人堆里一个长相高挑的丫鬟说:“她就是明月。” 海兰珍喃喃自语地说:“你既是明月,那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清风撇撇嘴道:“明月只不过是个三等粗使丫头,哪里能到小姐跟前侍候?小姐没见过也正常。” 大家还在看这一主一仆缠杂不清,伍什图突然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小姐扶回房去!” 众佣人纷纷散去,清风势单力薄,难以撼动海兰珍这棵小树,明月立刻自告奋勇上前帮忙,清风立刻瞪了她一眼,可此时众人都已散去,老爷福晋又在旁边盯着,她只好纡尊降贵地接受了三等粗使丫鬟明月的帮忙,两人勉力把小姐半扶半架地弄回了房,按到床上。 清风等小姐一坐下,立刻颐指气使地对明月说:“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回你的下处去吧!” 明月拍拍手,似笑非笑地说:“妹妹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了?刚才是谁帮你把小姐扶回来的?我劝你啊,做人不要这么势力,谁没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时候呢?到时候谁求着谁还不一定呢!” 清风一听,气鼓鼓地立刻要反驳,旁边精神恍惚的海兰珍忽然指着明月说了一句:“这话听着明白。你,留下。”又一指清风:“你跟她换了。” 清风一听,立刻捂着脸跑出去了。 明月笑嘻嘻地在海兰珍面前蹲下说:“小姐,她们都说你撞坏了脑子糊涂了,我看你啊,比谁都明白。” 海兰珍晒然一笑:“明白也好,糊涂也罢,不过是在一线之间。你来告诉我,我是谁,现在是什么时候,这个家都有谁。” 明月冰雪聪明,立刻把这个家的情况竹筒倒豆子一般都告诉了海兰珍,还把刚刚送菜时偷听到的宫里的贵人要把小姐指婚给五阿哥弘昼的事也小声地告诉了小姐。 海兰珍听罢,脑子里恍惚有个印象,弘昼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荒唐王爷。她晃晃脑袋,心里更迷惑了:自己怎么会知道弘昼? 明月看小姐听完没什么反应,马上让她喝了太医刚才开的安神的汤药,体贴地帮她拉开被子让她躺下,俨然一副贴身大丫鬟的架势。不一会福晋乌雅氏带着人来了,后面还跟着眼中含泪,欲哭不哭的清风。 乌雅氏看着海兰珍已经睡去,又看到明月手脚勤快地在收拾海兰珍刚刚喝药留下的碗勺,叹了口气说:“你就留在小姐这儿侍候吧,月钱跟锦绣她们几个一样,你可要好好侍候小姐!” 明月点头说是,清风正待要说什么,乌雅氏威严地看了她一眼说:“清风就留在外屋伺候吧,横竖这屋子里都需要上夜的人。”她又一扫海兰珍这房的所有佣人,声音略抬了抬说:“照看小姐都精心着点,要是让小姐受到一点伤害,仔细你们的皮!” 说罢,乌雅氏带着众人出去,清风忍气吞声地在外屋收拾。明月一笑,也不理她,自顾自和这房中原来的大丫鬟锦绣整理着小姐的衣饰。 锦绣原比清风和明月大,又是家生女儿,已经请示过福晋,许配了人家了,现在留在小姐身边不过是尽个情分,再过几月过了端午节她就要出嫁了,因此对清风的那点挑衅也不放在眼里。现在换了明月,聪明又懂事,虽说长得没有清风漂亮,但模样看着喜人,倒是一点也不讨厌,一时,锦绣和明月说得甚是投机。 明月趁机又问了不少小姐的情况以备查问。 52 52、第 52 章 ... 四月已是春末,天气却还微凉。夜里的一场春雨,洗净了路上的尘土。空气中微微地有风拂过的痕迹,留下一层薄薄的凉意,清新的气味如影随行,园里的几株碧桃更是开得娇艳。海兰珍衣衫单薄,站在桃树下,望着微风中的落英,发呆。 她这种发呆的习惯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每天起来就是看桃花,发呆,然后吃饭,看桃花,发呆,其状犹如史上有名的“守仁格竹”。不过王阳明最后好歹还格出个“知行合一”的道理来,海兰珍格桃花估计最后要走火入魔,家里的佣人都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怜悯地看着她。海兰珍的奶妈赖嬷嬷更是天天来看她,拉着她的手说一阵、哭一阵,又苦口婆心地劝一阵,海兰珍全无反应。 贴身丫鬟明月倒是有几分机灵,看着小姐这行止倒也不过分打扰她,只是时常冷不丁地就跟她说几句话,把她从恍惚中拉回到现实。 经过几日的“格物致知”,再加上赖嬷嬷的忆苦思甜教育,海兰珍总算看明白了一些事,只是一时半会脑子里乱哄哄的,还没理清思绪。 海兰珍的额娘乌雅氏性格懦弱,虽是福晋,但却没多少手段,丈夫面前也不得宠,要不是出身世家大族,恐怕父亲伍什图早就另立福晋了。两个侧福晋齐氏和李氏都生有儿子,对乌雅氏的位子莫不是虎视眈眈,言语中时常有不敬之意。这几日海兰珍的怪异行径早就传到了她们耳朵里,已经派了好几拨丫鬟佣人来看热闹,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嘲笑乌雅氏呢。 明月已经跟海兰珍抱怨过好几次,说是外间花厅里的粉彩花瓶少了两个,多宝格上的缠丝白玛瑙碟也短了三只,里间的那架玻璃炕屏也差点被人拿走——她的弟弟海昱,齐氏生的那个刁横任性的12岁男孩正跃跃欲试地搬动着它,看见锦绣回房了,他才一溜烟逃走了。这玻璃炕屏才得以保存,气得锦绣跳着脚地在后面嚷嚷有贼。 海兰珍淡漠地听着,一丝也不关心: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去关心这些身外之物?拿走就拿走了吧。 明月看她一脸的淡漠,着急地说:“小姐,求求你快醒醒好不好?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福晋考虑啊!福晋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还老是这个样子,对什么都不关心,福晋将来老了能指望谁啊?你是谁有那么重要吗?你是吴扎库家正房嫡出的大小姐,你额娘跟宫里的太后都是同族出身,这样尊贵的身份是我们做丫鬟的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怎么你还要整天想呢?再想下去,人都要着魔了!” 明月的话惊醒了梦中的海兰珍,她猛然意识到:我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现在衣食不愁,身份尊贵,父母俱全,还要奢求什么呢? 海兰珍在明月的巧舌如簧下暂时安稳了下来,不再整天思考“我是谁”这个哲学问题了。父亲伍什图对此颇为满意,几次吃饭时称赞乌雅氏贤惠,弄得几房侧福晋都不以为然地翻白眼,海兰珍冷眼看着,心中洞若观火。她看着齐氏和李氏联合起来挤兑乌雅氏,忍不住瞪了她们一眼,没想到齐氏当场就变了脸色,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海兰珍有点奇怪,却也没多想。 过了两天,海兰珍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会点武功,简直吓了一大跳。她在房中看书时无意中瞥见一只野猫爬到架子上想偷吃挂在廊子上的红嘴鹦哥,来不及多想,她伸手就拿过身边的一只茶杯朝野猫扔过去,谁想到,那茶杯疾如雷电穿窗而去,正中野猫的头,那只野猫脑浆迸裂,当场毙命。海兰珍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看看自己的右手,又出门看看廊子上躺着的野猫尸体,又惊又怕,一下子瘫坐在廊子上的长凳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锦绣收衣服回来,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不声不响地过来把她扶起来。海兰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抓着锦绣的手说:“锦绣,你也看到了?” 锦绣点头。 海兰珍又满怀希望地问:“这只是运气对不对?我其实只是刚好砸中了它?” 锦绣摇头,小声说:“小姐,你会武功的,你还有比这更厉害的呢。去年侧福晋齐氏的小儿子爬到咱们院子里的桂花树上掏鸟蛋,你随手打出去一颗棋子就让他从树上滚下来了,吓得他哭天喊地。不过说来也巧,他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居然正好掉到了在院子里晾晒的棉被上,一点也没受伤,就是受惊吓不小,后来看见你就躲。” 海兰珍苦笑: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一个深闺弱女子,居然又会一点武功,而这武功还足以吓人。 她又问:“谁教的我武功?” 锦绣摇头:“没看见老爷和福晋请过武师来教您。两年前你说把福晋从娘家带过来的书都看完了,后来就练了手扔东西特别准的绝技,只有我和绮纹知道。” “那绮纹呢?她怎么不在我身边?” “绮纹去年就嫁了,还是你亲自给她挑的人家呢。”锦绣说道,“她嫁的那家人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小康殷实之家,她进门就做大少奶奶当家,现在享福着呢。好几次都念叨着要回来看小姐你。” 海兰珍笑笑,虽不记得绮纹是谁,但她生活幸福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她随口问到:“绮纹嫁人怎么会是我挑的人家?这不都是福晋的事吗?” 锦绣道:“是福晋管没错。可是小姐你说,绮纹和我是你最得力的丫鬟,一定要挑个好人家嫁才行。后来福晋就把来求亲的帖子都交给小姐了。小姐挑了两三个月才把人选妥。那时,我和绮纹还直担心老爷会把我们给当官人家送去做小呢——我们是宁死也不做小的。还好,小姐知道我们的心。” 海兰珍不语,低头沉思。 锦绣看了看她的脸色,说:“小姐,不早了,咱们该吃饭去了。老爷今天回来,说是今天小厨房都不开火了,让所有人都到正房的堂屋去吃饭。” 海兰珍点点头,站起身来准备去换衣服。锦绣跟在后面,不一会儿,明月买东西回来,两人伺候着海兰珍穿好衣服才散去。 虽说宫中指婚的消息尚未传来,吴扎库氏一族已经开始喜气洋洋地互相道贺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五阿哥可是立储的热门人选。当今圣上共有十个儿子,长子早在康熙四十三年死去,二子、七子、八子、九子、十子皆夭折。六子又过继给别人。目前硕果仅存的只有三阿哥弘时、四阿哥弘历和五阿哥弘昼三位,弘时为皇上不喜,被赶出了紫禁城,勒令去做廉亲王的儿子,父子之情恩断义绝,早已失去了角逐皇位的可能,现在弘历和弘昼二者选其一,机会大增。 海兰珍放弃了做哲学家的行动后,冷眼旁观这一大家子人,发现这豪门的生活并不好过,更何况吴扎库氏这种半吊子的“豪门”。伍什图虽然不计成本地要攀附,但世家大族都嫌他穷酸、根基浅薄,不愿与他结亲;而一般的人家伍什图又看不上,这次有了裕妃只言片语的暗示,伍什图哪里肯放过,隔几天就要乌雅氏带着几个侧福晋去宫里给裕妃请安。 乌雅氏出身书香世家,自有一番大家气度,但一来家教严格,二来生得又性格软糯,对丈夫的行径心有不满,虽时常劝阻,怎奈伍什图油脂蒙了心窍根本听不进去,说得多了,伍什图还要大发脾气,骂她糊涂,乌雅氏也无可奈何,只得时常宽慰女儿海兰珍,让她顺时知命。 海兰珍虽则记忆模糊,却也慢慢从日常起居里看出情势,知道现在家中虽波澜不兴,但父亲势必迟早要将自己嫁入豪门,作为他的进身之阶的。与其他日悲悲切切,看花流泪,对月伤心,不如现在早作打算,取得一个先机。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我的懒惰,这文可以解V了!哦耶! 更还是会继续更,大家不必花钱看罗! 小柚 第53章 这日,海兰珍正倚在窗前看着清风指挥小丫头子们扫院子,浇花,明月急匆匆地进来,对海兰珍使个眼色,示意她有话要说。海兰珍不动声色地吩咐一旁的小丫头关上窗子,然后走到花厅里坐下。明月走进她,小声地说:“小姐,我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自个儿斟酌吧。”说罢,她附在海兰珍的耳边一五一十地把打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她。 海兰珍听罢,嘴角噙笑:“看来咱们这五阿哥不是盏省油的灯呢。” 明月不屑地说:“没看见过这么大的人了,还那么爱胡闹的。听说,熹妃娘娘对他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唉,对了,小姐,五阿哥不是裕妃娘娘生的吗?怎么这熹妃娘娘对他这么好?再说了,这熹妃娘娘自个儿也是有儿子的呀?四阿哥弘历不就是她生的吗?这宫里的事情啊,真够乱的。” 海兰珍笑道:“宫里的事情咱们可不敢妄议,不过,我听我老爸——不,听我阿玛说,按咱们大清的祖制,后宫的妃嫔生了孩子,都必须交给另外的后妃去抚养。五阿哥虽是裕妃娘娘的儿子,却是交给熹妃娘娘养的;熹妃娘娘的儿子又是交给皇后养的。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母子关系过于亲密而联合起来有所企图,甚至谋求皇位。这可是皇室和皇帝最忌讳的事。” 海兰珍一时有点疑惑: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老爸”这个词?不过,幸好明月没仔细听,她还沉浸在海兰珍的后宫秘闻中不能自拔。 明月结舌,半晌才说:“外人看着皇家富贵无边,谁知道还有这种事。当额娘的竟不能养自己的亲生儿子。” 海兰珍道:“别管它谁养谁了,快说说还有什么别的消息。” 明月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消息了,我只听外头的人说,这五阿哥虽然闯下不计其数的祸事,但追究起来又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够不上送宗人府管教,顶多是挨顿板子、痛斥一顿,过后他还照样。不但太监宫女看着他头疼,连皇上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海兰珍挥挥手说:“算了,算了,再去打听点有用的吧。今天就这样了。” 明月委屈地说:“小姐,你说什么才算有用啊?现在满大街的人说的都是五阿哥的荒唐事,除了这个,我也打听不到别的啊。” 明月气呼呼地走了,海兰珍笑笑,也由她去。按规矩,明月这样的三等粗使丫头只能在二门外浆洗,海兰珍病中提拔她,家里下人颇有微词。偏偏明月生得个性率真,不拘小节,在众人面前都不知收敛,不知惹起了多少人的眼红非议,连乌雅氏都皱着眉头说过海兰珍好几次,让她对明月严加管束,不要让她无法无天。海兰珍听过就算,根本不放在心上,如同风过耳。这一对主仆都是众人眼里的“怪胎”,轻易不敢惹,但又天天要议论。 很快寒食过去,清明来到,正是柳树吐芽的时候。京都的平民百姓都要去附近的西山踏青赏桃花。伍什图因为已经随果郡王去了江南,没有三个月回不来,家里群龙无首,几个妾侍得了意,呼奴使婢地安排去踏青。乌雅氏见不得几个侧福晋一派豪奢的样子,便要带海兰珍回娘家去,海兰珍正想避开家人,于是收拾起来随母亲回舅舅家去。 海兰珍的舅家本是大族,人丁兴旺,所以海兰珍的表兄弟、表姐妹也有一二十位之多,除去已出嫁的几位大姐姐,剩下的七八位表姐妹都和海兰珍差不多年纪,平素又很要好,海兰珍回去后,见到众姐妹们,一派亲热。 京都的富户都爱在西山上建别苑,海兰珍的舅舅家也有一所“梅柳苑”,取的是“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之意。清明这天,海兰珍已经同几位姐妹打扮得花枝招展,坐着车前往西山别苑了。 海兰珍坐在车上,掀开帘子,沿路看去,西山上已是桃花粉色的迷阵,漫山遍野、绚丽夺目。微风徐来,一阵阵落英缤纷,铺满林间小道。 到了别苑,下了车,几姐妹又是一阵嬉笑嘲弄,直到嬷嬷们在旁边连声催促,才手牵手领着丫鬟和嬷嬷们进去。 海兰珍让明月进去收拾屋子放下行李,因为自己的嬷嬷告了病假,没随着她一起来,于是海兰珍没人管着,信步就往山上走。她转过一片桃林,面前豁然是一大片草地,天地间皆是春色。四周的桃林粉白相间,花瓣纷纷而下,如同下了一场桃花雨。 海兰珍怔怔地看了一下这美景,又看看四下无人,忍不住技痒,轻抬手腕一吸气,朝最近的一棵桃树跃去,脚刚站稳,又是一阵闪身飞跃,衣袂翻飞间,她已经轻盈地连跃了十几棵树,弄得这些树上的桃花花瓣下落的速度骤然急促。 海兰珍正玩得开心,没想到她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到了十几米外桃林深处的一个人眼里。 据说这世上,是存在克星这么一种东西的。不管你是多么的风光得意,多么的胡闹难缠,多么的让人头疼,上天总是会派那么一个人来,把你给克得死死的。海兰珍就是单被派来克弘昼的。 他陷入爱情之中,她却一无所知。 弘昼惊为天人,瞬间僵住。 海兰珍尽兴地玩了一阵,已经听到远处传来明月大嗓门的呼唤,她赶紧纵身一跃,双足点地,然后快速地向梅柳苑跑去,留下弘昼怅然立在当地。 他本是应好友陈应明的邀请,和其他的几位好友一起,到陈应明的西山别院踏青小住,结果却撇下众友,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片山中深处的桃林,有鬼使神差地见到了在他梦里出现过千百回的一个场景——一个穿粉色衣服的女孩在桃树间跳跃翻飞,点点桃花瓣在她衣袂间翻飞,落到她的头上、肩上,甚至沾到了她的鞋上——整个场景美妙得如同梦一样。 弘昼一直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却不敢出声,唯恐惊动了她,这个梦就醒了。一直到海兰珍离开,他才如梦初醒,满腔的热血才慢慢归了原位。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马上顺着海兰珍离开的方向走出去,转过几道弯就看见一所大宅子,上书“梅柳苑”。 弘昼如获至宝,急急忙忙下山去找朋友们商量对策去了。 到了陈应明的别院,花厅里已经摆好了几桌酒,外间的院子里有一班戏子正在开唱,唱、做、念、打只用锣鼓节制帮衬,根本就没有管弦伴奏,所谓“一味锣鼓了事”,正是在唱弋阳腔曲文,偏偏用的又是昆曲《荆钗记》的本子,听得众人纷纷皱眉,捂上耳朵不愿意再听。 钱钧听了两声,把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放,大喊:“这帮戏班子是谁叫来的?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众人只笑不说话,钱钧越发生气,拍着桌子叫停:“停下!停下!这唱的都难听死了!陈应明呢?死哪去了?叫我们来,就让我们听着破锣鼓嗓子起高腔啊!” 陈应明正从内室踱出,他带了一个妾侍如烟这几日着了风寒,病怏怏的,一贯怜香惜玉的陈应明索性连前头也不去了,只在后头照应,还是如烟催促了好几次,这才从内室出来招待朋友们。听了钱钧的话,陈应明哈哈大笑,指着匆匆进门的一个人说:“这唱的什么玩意儿,你得问问五阿哥。是他叫来的戏班子,又是他指定的戏文。唱得好唱得不好,横竖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可是使了银子的。” 弘昼进门听到花厅理吵闹,嬉笑着说:“怎么了这是?爷花钱请了戏班子白让你们听,你们还不乐意?” 众人知道老五的脾气,就爱用弋阳腔唱昆曲,甭管多难听,你都只能说好听,台上的戏子们唱的上气不接下气,声可裂帛,你捂着耳朵也得听。众人纷纷点头,唯有钱钧这傻小子头一次来,不知道这个,还要嚷嚷呢,弘昼已经顾不上跟他抬杠了,一挥手把戏班子遣走,然后擦了擦头上的汗问道:“别听戏了,我有要紧事要跟大伙商量。” 李长松笑说:“您五阿哥能有什么正经事,不会是又叫我们去九秀书院去偷天香姑娘吧?听说,天香姑娘可为你种了相思病了!” 众人哈哈大笑。 弘昼也不恼,跟着笑了一阵,然后说:“这回爷真有要紧事。跟你们打听一下,这前头梅柳苑是谁家的别院?” 陈应明嗨的一声就乐了,指着坐中的睿礼说:“这你得问他,这梅柳苑正是他家的别院。” 弘昼如获至宝,赶忙坐到睿礼身边,问:“你快告诉我,你家的姐妹有哪一个是穿粉色衣服的?” 睿礼莫名其妙:“今天我家来了七八个姐妹,谁知道她们哪个穿红,哪个穿粉?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可警告你啊,你骗骗那些戏子粉头可以,坏主意打到良家妇女的头上我可就不客气了!” 弘昼陪笑道:“绝无此事!我今天在桃林遇到一位女子,与我梦中所见的女子长得是一模一样!我当即立誓,此生非她不娶。后来还没等我开口,她就如惊鸿一瞥不见了,我只来得及追到梅柳苑门口,我亲眼看着她进了梅柳苑,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走。睿礼,你快去给我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你哪位姐妹今天穿的粉色衣裳,又到过桃林!” 睿礼知道他一向荒唐,不打算理他。 弘昼忽然站起来,一掀下摆,对着睿礼单膝跪地,吓得睿礼忽地一声站起来,跳到旁边不敢受他的礼。弘昼正色道:“睿礼,我老五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虽然我一向荒唐,但这次我是认真的。你放心,你打听了来,我要让皇阿玛指婚,娶她做福晋!” 弘昼的话惊得众人面面相觑,陈应明万想不到,来了一趟西山踏青,会让五阿哥动了婚娶的念头。睿礼左右为难,只得叫来家人去梅柳苑细看看再回话。 小厮走后,众人继续饮酒作乐,只有弘昼坐立难安。睿礼在一旁看着,对他的决心将信将疑。 54 54、第 54 章 ... 54 四月的天气,清冷中带着一点微微的潮湿,尤其是在西山郊外,气温更是有些微凉。海兰珍从桃树上飞身而下,急匆匆地朝梅柳苑的大门跑去,途中遇有小石块阻路,干脆不避不让,轻轻提气一跃而过,衣袂飘飘,身姿曼妙,翩翩然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落在弘昼的眼里就有股说不出的赏心悦目。海兰珍只顾一路疾行,浑不知自己已经成功地牵动了另一人的心,导致他从此眼中就再也没有旁人。 海兰珍从桃花林中出来,正看到明月和冷泉两个丫鬟站在大门外焦急地张望。她灿然一笑,正待迎上前去,不料明月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气恼地迎上前来,一边快手快脚地把手里的秋香色羽纱披风给她围上,一边唠叨着:“姑娘要出去好歹也给我们交代一声!虽说我们是做丫鬟的,不该管主子的事,但您也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没影儿了!这让福晋知道,骂一顿还是轻的……” 海兰珍知道她是真心替她着急,也不生气,只是笑笑任由她唠叨。 明月正唠叨着,又看见海兰珍身上的薄烟纱襦裙的下摆已经被露水打湿,淡粉的颜色已经变成深粉;绛色宫锦绣鞋上也沾了不少细碎的花叶和泥土,鞋面上绣的如意云纹都已经快看不出原来的图案了,又是心急又是生气,推了一把正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的梦泉,骂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姑娘扶进房去!小心赖嬷嬷知道了,又要唠叨个没完,连姑娘都要受排揎!” 梦泉是前些日子新买来的小丫鬟,补锦绣的缺,因锦绣、绮纹几个到了年岁的大丫鬟已经正式放了出去嫁了人,海兰珍身边的大丫鬟就只有明月一人。乌雅氏本想命清风再去服侍海兰珍,怎奈明月知道了后,提早禀了海兰珍,言道要是清风来了,她是一刻也呆不下的。海兰珍素日也是看过清风的行事的,知道她生性心高气傲,偏又眼高手低,仗着在庄子上做总管的舅舅,谁也不放在眼里,是个极其不安分的主儿,而明月又是个不让人的,如果清风来了,一山不容二虎,这屋子里恐怕会难有一日安宁。 因此,海兰珍让乌雅氏干脆把清风带走,再买几个小丫鬟了事。清风是乌雅氏看中的大丫鬟,因她生得俊俏,又有几分才干,原本想让她做海兰珍的陪嫁丫鬟的,现在海兰珍只倚重一个明月,对清风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女儿总归是自己的心头肉,她不愿意的事做额娘的是决不会勉强她的。 因此乌雅氏也没有异议,命人把清风带走,再打发人去寻小丫鬟。 乌雅氏转念想到,女儿已经十六岁,转过年去只怕就要议婚,到时候这身边的陪嫁丫头总不能现买,总得从现在起就买了来,带在身边细细调教以后才放心。于是乌雅氏登时就忙了起来,四处命人搜罗小丫鬟,一时之间哪有那么如意,只得先买了两个小丫鬟梦泉和岚溪,放到海兰珍屋里听使唤,陪嫁丫头只得再细细地选。因海兰珍的乳母赖嬷嬷告了老,过了中秋就要回京郊的庄子上荣养,乌雅氏又拨了两个教引嬷嬷到海兰珍屋里。 梦泉和岚溪年纪尚小,许多规矩都要现学,而明月又是个不甚守规矩的,让她教导只怕会适得其反。乌雅氏头痛万分,最后只得把自己屋里得力的大丫鬟绿菊拨过来,让她贴身服侍海兰珍,顺带教导这些小丫鬟。海兰珍冷眼看去,这绿菊虽从乌雅氏房中出来,为人却甚是谦和,处理事情也从不自作主张,海兰珍交代下去的事办得更是尽心尽力,因此牙尖嘴利如明月也不得不服气,碰了几个软钉子之后,开始和平共处起来,算是正式接纳了她。 明月和梦泉簇拥着海兰珍往内院走,过来花厅经过抄手游廊,正在游廊里等候的绿菊已经快步上前道:“姑娘,刚刚太福晋已经命人来催过了,说是让姑娘洗漱后就马上去后院的东暖阁,几位表小姐都在那里。” 海兰珍点点头,和众丫鬟一起进了内院西侧的碧纱橱。绿菊早已先一步命人从大厨房打来了热水。岚溪和梦泉服侍海兰珍褪去钗钏簪环,用玫瑰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洗了手,净了面,傅了些香粉,又淡淡地在颊上扫了些胭脂。海兰珍看着镜中的自己,气色很好,满意地点头。管着给海兰珍梳头的媳妇子就走上前,熟练地给她梳了个两把头,又插了支赤金点翠嵌珍珠的扁方,绿菊已经帮她把衣服都预备齐了。 海兰珍暗暗点头,绿菊这丫头虽然不声不响,但却是个极有眼力见儿的,在游廊里眼睛只上下这么一扫,就知道海兰珍的衣服鞋袜被露水打湿了,马上回屋就找出了合适的衣服来换,这份体贴是梦泉岚溪这几个小丫头拍马也赶不上的。 明月服侍着她脱□上淡粉色的薄烟纱襦裙,重新换上绿菊找出的鹅黄烟笼梅对襟长衫和湖水绿的百水裙。刚准备停当,李嬷嬷就到了,笑着问姑娘洗漱完了没有,外太夫人又打发小丫头细柳来催了。 海兰珍点点头,绿菊才开口道:“你去告诉细柳,就说姑娘已经收拾好了,一会儿就过去,让太福晋久等了。”李嬷嬷点头行礼退下。 梦泉语带羡慕地说:“哎呀,太福晋可真是喜欢咱们家大小姐,几个亲孙女也没见这么喜欢,这才一会儿不见,就着人来催了两三回了。” 海兰珍听了微微蹙眉,看来这梦泉是空长了一张聪明面孔,却生了一副笨肚肠,学了一个多月的规矩也没什么长进。绿菊瞪了她一眼,斥责道:“胡说什么?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越发没规矩了!” 梦泉委屈,却又不知道错在哪里。绿菊看去,不知小姐是个什么心意,看了海兰珍一眼,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却并不说话,知道她心中正有主意,于是吩咐梦泉留下来看屋子,和明月一起带了岚溪,簇拥着海兰珍往东暖阁而去。 东暖阁里已经济济一堂,海兰珍到的时候,七小姐荣蕙正在讲一个笑话:“……富翁子不识字,人劝以延师训之。先学‘一’字是一画,‘二’字二画, ‘三’字三画。其子便欣然投笔,告诉父亲说:‘儿已都晓字义,还用什么老师?’父亲大喜就把教馆的先生给辞了。一日,父亲要招姓万的饮酒,命其子晨起写请帖,至中午也不见写成。父亲往看视,其子正恼怒万分:‘天下这么多姓,为何偏偏姓万?从早起至现在,总共也才得了五百画……’” 把大家逗得笑得前仰后合,外祖母更是笑得不行,直说亏她怎么想来!海兰珍的三表嫂德容正在喝茶,一时忍俊不禁,一口茶喷在了荣蕙的裙子上,荣蕙猝不及防躲闪之间又带翻了几只茶杯,一时有点气急败坏。正在恼怒间,德容已经忙不迭地给她收拾开了,一边擦拭一边笑着赔不是,允诺要把前次娘家送来的明前茶送给她喝,还要把荣蕙的三哥睿礼从江南带回来的云霞锦送一匹给她做衣裳。 九小姐荣苓促狭地说:“这下七姐可称心如意了,为什么三嫂不把茶喷在我裙子上呢?” 大家又笑起来,荣蕙也不好发作,德容赶紧高声叫丫鬟进来收拾,丫鬟们早已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了,跟随荣蕙的大丫鬟已经迅速地去拿了衣服来,小丫鬟也打了水,几个丫鬟服侍荣蕙到西里间内重新洗漱,大家一时也没有看到海兰珍进来。 五小姐荣芬眼尖,一眼瞥见海兰珍娉娉婷婷地立在门口,赶忙让出一个座来,海兰珍赶忙拦住,二人少不得又是一番谦让。太福晋见了海兰珍,看她打扮得神清气爽,不由得满心欢喜,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她身边来,告诉她,她额娘和舅母一起去忠勇伯府赴宴去了,留了她在这里多住几日。海兰珍点头应是。太福晋又拉着她的手,细细地问她在这里住不住得惯,丫鬟嬷嬷们服侍得尽心不,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荣蕙换了衣服出来,见了大家眼光都在海兰珍身上,暗暗哼了一声,马上搬着祖母的胳膊撒娇弄痴:“表姐一来祖母眼里就没我了!不行,我也要坐在祖母身边!” 太福晋呵呵笑着:“都喜欢,都喜欢!是谁说的我眼里没小七的?香薷,去搬个凳子来,让蕙丫头坐在我身边。香附,去把礼哥儿送来的那套玉簪子给我拿来。” 香附点头应诺,随后就取了一个酸枝木细长盒子来,打开后,里面一字排开六支翡翠玉簪。太福晋拿来其中一支递给荣蕙说:“按规矩,过了夏至就要戴玉簪子了。正好前日你三哥孝敬了我这几支玉簪子,说是内造的东西。我年纪老老的,也不爱这些粉啊绿啊的颜色,就给你们姐妹几个分了吧。你就拿这只梅英采胜簪,正好配你这粉色宝相花裙子。珍丫头生得单弱,用这支绿雪含芳簪正好——她又正穿着这样湖水绿的衫子,配着正好。这支日永琴书簪就给五丫头,剩下三支事事如意簪就给七丫头、八丫头和九丫头。我也就这么些个东西了,你要再磨着我要,也没有了。” 太福晋一一分派完毕,令香薷收了盒子。香椽赶着上前吩咐摆饭。世家大族规矩众多,吃饭讲究“食不言”,一顿饭吃得是悄无声息。 饭毕,丫鬟们上茶,太福晋忽然瞥到门外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人。她把茶碗重重的放下,语带责问地道:“是谁在门外鬼鬼祟祟地又不进来?香椽,你去看看。” 香椽应了一声,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三爷睿礼的贴身小厮长风陪着笑进来磕头请安,口称是三爷让他来寻少福晋回去说话。 太福晋脸色不愉,说道:“礼哥儿有多少话不能说,偏偏在这时候要寻了德容去说话!” 德容看看太福晋,立刻遣退长风,让他回禀三爷,太福晋跟前不能离人,有什么话等回去了再说。长风口中称是,眼睛却一直盯着荣蕙看,听了话,又看了一眼荣蕙才退下。 太福晋脸色稍霁,又怕睿礼真有急事,就对德容说:“你也回去看看。要是礼哥儿捣鬼,无事胡闹你就回来告诉了我,我告诉他老子去骂他!” 德容笑着答应了,带了丫鬟离席而去,没走多远就听见荣蕙的娇笑:“我三哥什么都好,就是这怕老婆的毛病得改改了……” 德容脚下一顿,脸色一沉。身旁的丫鬟见了知道她心中不快,却并不敢多说什么。德容停了停,还是继续往前走了。身旁的丫鬟婆子们都松了一口气。大家是知道六小姐的性子的,仗着太福晋的宠爱一向嚣张惯了,嘴上说笑也是尖酸刻薄,半点也不让人的。三少福晋嫁进来半年了,不过就是和三爷恩爱些,这样也不知触怒了她哪点,话里话外动辄嘲讽。三少福晋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她多少气,偏偏还发作不得。 走了不多远,果然看见长风并未走远,忙让人叫住他,问他有什么事。 长风搔搔头说:“奴才也不知道三爷有什么事,才三爷和一帮朋友在西山陈公子的别院里饮酒,三爷只让奴才在外院候着。没过多久三爷就把奴才叫进去,让奴才到太福晋跟前看看哪位小姐是穿粉色衣裳的。其余的三爷没说,奴才也不知道。” 德容没说话,旁边伶俐的大丫鬟银屏就没好气地骂:“怎么不笨死你算了?爷没说你也就不会问一句?这没头没脑地去太福晋跟前凑什么凑?让内院的管事们看见了,管教人把你拖出去打一顿板子!还不快走!” 长风赶紧抱头鼠窜。 德容失笑地看了银屏一眼。银屏赶紧低头说:“小姐,这小子就是欠骂!” 德容慢条斯理地说:“你倒嘴快,这样就把爷跟前的人给骂了回去。回头爷回来还不定怎么埋怨我。” 银屏小声嘟囔:“小姐……” 德容边走边说:“我又没说你不对。这长风是该长长脑子了。” 银屏嘴一撇说:“长风未必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只是不肯说罢了。跟别人隐瞒也就罢了,在小姐面前也这样,奴婢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下回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德容嫣然一笑,银屏是她的心腹大丫鬟,说出去的话就是她的意思,何况她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世家大族出来的人连丫鬟都比别人多长了几个心眼。 德容虽心下诧异睿礼之举,还是若无其事地回到太福晋跟前说笑,回话只说睿礼在那边多见了几个朋友,随身带的见面礼不够了,遣了长风回来取。太福晋不以为意,说了几句就不再提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在11月24日 55 55、第 55 章 ... 55 海兰珍和明月绿菊在太福晋跟前一直待到吃过晚饭才告辞,准备回房歇息。德容也趁势向太福晋告退,说要送海兰珍回房,一路上两人喁喁而行,身后的丫鬟婆子只远远跟着,并不打搅。 海兰珍很喜欢这个表嫂,她是瓜尔佳氏的长房嫡女,自幼在祖母身边长大,母亲虽是正房福晋,却只生了她这一个女儿,虽然身份尊贵,然则大户人家妻妾争宠,虽不至于闹出人命,却也不是事事如意。身世遭遇的不尽如人意处与海兰珍颇有些同病相怜,因此两人一见如故,十分相投。 德容知情识趣又不过分张扬,未出嫁前在京城里就颇有才名,不但精通音律和诗词,说话行事间更是透着一股子大家闺秀的宽和大度,嫁进乌雅家也颇受宠爱,上上下下都对她赞不绝口。不但三爷睿礼与她十分恩爱,太福晋对她也是颇多维护,就算尖刻如荣蕙,也只敢在言语上有些挑衅,行动上却是不敢怠慢的。 两人说了一阵京都流行的衣裳样式,又品评了一阵海月坊最近新出的诗词合集,不知不觉就到了海兰珍住的小院,两人在门口又说了一阵话,德容才告辞而去。 到了德容住的院子,守夜的婆子上前来禀告说三爷回来了。德容赶紧叫了玉屏去打水,银屏去里间箱笼里把三爷在家穿的衣服找出来。吩咐了两个大丫鬟,德容一边解衣服一边问外间的小丫头子:“三爷喝酒了吗?晚饭在哪里吃的?可洗漱过不曾?” 小丫头一路回话,一路为德容掀帘子让路。 说话间,玉屏已经打水回来了,伺候德容换了家常衣裳。德容一边换衣服,一边看歪在外间榻上的睿礼,只见他散着头发,微蹙着眉头,脸色红红的,知道他喝了不少酒,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忙又叫银屏去弄醒酒汤来。 睿礼一把拉过她的手来,把她拉进自己怀里,轻笑着说:“何必这么麻烦……你来了不就好了……” 德容轻轻挣扎了一下:“爷,你今天打发长风干什么来了?” 睿礼听到这里顿了一下,坐正了说:“今天说来也奇怪,五阿哥不知从哪里见了个穿粉色衣裳的女子,当场就立下誓言非卿不娶。又说亲眼看见她进了咱家别院了,一定是咱们家的一位小姐,好说歹说地让我打发人来看看到底是哪位妹妹穿粉衣裳,问了名字他好进宫求旨聘为福晋。” 难怪今天长风眼睛老盯着荣蕙看。德容心下明白了,太福晋跟前这么多姐姐妹妹,还真就只有荣蕙穿的是粉色宝相花裙子,可是五阿哥又是从哪里看见荣蕙的呢?她今天哪也没去啊? “那你答应了没有?”德容轻轻地依偎在睿礼怀中问。 “我开始是不答应的,五阿哥的荒唐是路人皆知的。可禁不住他苦苦哀求最后还下跪——” 德容“扑哧”一声笑了:“下跪?他堂堂一个阿哥还真做得出来!也不怕丢了皇家的脸面!” 睿礼看她笑靥如花的样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才说:“要不说他荒唐呢。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只好遣了长风回来,让他见机行事。没想到你这么聪明,最后还是看穿了。” 德容啐了他一口,被睿礼一把搂住就势亲了起来。德容还想再继续问下去,怎奈睿礼已经一手去解她衣上的系带,一手钻进了她的亵衣内,她只得把满脑子的问题压下明天再说。 西山踏青回来,海兰珍和乌雅氏便回到了家中,正巧伍什图派人从江南捎来家书,说果郡王一行路过扬州,因为扬州一带出现“反诗”,府尹上报朝廷,圣上命令果郡王即刻留在扬州,奉旨查办。这一耽搁不知道要多少日子才能返京,因此伍什图在信中让乌雅氏着家人送夏衣过来。乌雅氏接信后打发房中贴身的碧桃和翠竹两个丫头收拾出伍什图的衣物出来,又遣家人送到城外与果郡王的人一同赶往江南。 这一收拾一忙乱,两三天的时间就过去了。外院的管事又带了牙婆和几个丫头来让乌雅氏过目。因是给海兰珍挑陪嫁丫鬟,乌雅氏格外仔细,又把海兰珍叫了过来,问她可有满意的。海兰珍看了看其中一对似是双生姐妹,虽年纪幼小却生得聪明伶俐,就告诉乌雅氏要把这两个丫头买下来。 还不等乌雅氏说话,牙婆就忙不迭地在旁边恭维上了:“小姐好眼力!这对姐妹是我远方侄子的两个闺女,因为家贫儿女多养不起,这才摆脱老身给她们寻户好人家,因他爹有言在先,两个丫头要卖在一处,所以才耽搁了下来。” 乌雅氏看着两个小姑娘略带稚气的面孔,有一丝犹豫:“十二岁,这年岁也太小了一点……” 牙婆又道:“福晋,有道是年纪小才好调教啊。这两个丫头一直养在乡下,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像寻常城里那些小门小户的丫头,牙尖嘴利气性大,一身的毛病打着都改不过来——这两个丫头可是极听话的!福晋放在身边带着调教一两年,可是极好的陪嫁丫鬟!” 十三、四岁的陪嫁丫鬟。海兰珍哭笑不得。不过这牙婆卖人可不就是夸得天花乱坠吗。 乌雅氏有点动心,加上海兰珍也看上了这对双生姐妹,于是向牙婆要了卖身契,二十两银子就把这对小姐妹给买了下来。 两个小姑娘年纪虽小,倒也十分懂事,虽然眼泪汪汪的,却还是依着牙婆的吩咐给乌雅氏和海兰珍行了礼,站到一边,海兰珍看着心中十分不忍,越发觉得这对小姐妹懂事听话。 乌雅氏命碧桃去叫了绿菊过来领人。不一会儿,海兰珍房里过来了个丫鬟行礼,却是明月。 乌雅氏有些不悦:“明月,怎么是你过来了?绿菊呢?她如今也有些托大了,主子吩咐了也不到跟前来伺候了!” 明月看了海兰珍一眼,慌忙跪下道:“福晋,绿菊姐姐在屋子里准备小姐的沐浴洗漱,说回头小姐从福晋房里回来,头一个就要洗澡——怕梦泉岚溪几个新来的,伺候得不好,因此自己留在了屋里收拾小姐的衣裳,让人准备茶水、浴汤什么的。小姐回去了,色色都是齐备的。” 乌雅氏听了脸色舒展,点头道:“既是这样,就留了绿菊在房中收拾吧,不必过来了。明月,你把这两姐妹领回去,让绿菊和赖嬷嬷教导她们学规矩,不要学个半吊子出来,像你一样没大没小。” 乌雅氏一直都认为明月的规矩学得差,跟海兰珍又是没大没小惯了,因此一说就是拿这个说事。 明月抬头看了福晋一眼,赶紧又低下头。海兰珍知道她心中不服气,却也好笑。明月虽率直,却也并不鲁莽,在福晋跟前还是知道进退的。今天乌雅氏对绿菊不满,明月的表现也让海兰珍意外。绿菊刚来时,两人还较过劲,别扭过一阵子,现在明月没有落井下石也就罢了,居然还直言回护,看来自己还是没有看错人。 两个小丫头被海兰珍取名叫大雅和小雅,随了明月去兰苑。海兰珍又陪着母亲说了一阵话才告退。 弘昼自那日在西山别院与睿礼饮宴过后,又过了几日才回城。这几日他日日都在梅柳苑附近盘桓,期望能再次看见那日如梦中仙一样的粉衣女子出现,却等了几日也不见踪影,回到别院就迁怒于下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砸碎了几个前朝的粉彩花瓶,还把御赐的一个宣德炉给丢到了院子里,吓得别院的丫鬟小厮慌慌张张地飞奔出去捡,也不知弄坏了没有,别院里一整天都是鸡飞狗跳,下人们叫苦不迭,不知道这小爷什么时候才肯走。 弘昼转了几日,又派了小厮拿着名帖去找睿礼,谁知小厮从梅柳苑回来后禀告弘昼,说整个梅柳苑人去楼空,只留下几个看屋子的婆子。弘昼懊丧不已,又过了一日睿礼命人捎信来,说是太福晋偶感风寒,夜里有些发热,因此来不及与大家告别,全家在饮宴过后第二日清晨就匆匆回了城,到家后又是请太医抓药,又是近身侍疾,直到近日才腾出空来,怕几位朋友惦念,写信来道歉。 弘昼收了信,叫手下来人赏了送信的小厮,骑着马怏怏地回城了。 一进宫顾不得天色已晚,就忙不迭地去永寿宫求见裕妃了。 裕妃耿氏是弘昼的生身母亲,但因弘昼自幼养在熹妃身边,因此两人并不亲近。加上裕妃生性淡漠,不喜欢与人闲话,皇上即位后虽封了裕妃,地位在诸妃之上,也不见她有多大欢喜。因此弘昼与她见了面也是无话可说,往往三言两语之后就草草结束,有时甚至还要不欢而散。 这次弘昼本不想去见裕妃,但因所求之事甚是要紧,左思右想还是进了宫去求裕妃,好让她与皇上去说项。 谁知进了永寿宫已经到掌灯时分,宫里一片灯火通明,几个小太监正按了一个宫女在打板子。裕妃怒气冲冲地在一旁说:“给我狠狠地打这个不长眼的奴才!” 弘昼一问才知道,这个新来的小宫女打碎了裕妃最心爱的一个白玉盆,裕妃盛怒之下,命小太监按着她打三十大板。宫里行刑十大板已经能要了人的命,何况是三十大板。裕妃处罚下人,弘昼平时是不大理会的,但他今天有要紧事,所以皱了皱眉头叫停。一旁的小太监过去看,已经打了十五板,小宫女已经昏了过去。 弘昼挥挥手让小太监把人拖下去,才跟裕妃说明了来意,求裕妃做主聘了乌雅氏家的六小姐荣蕙做他的嫡福晋。 裕妃正从宫女手里接过枫露茶在喝,听了弘昼的来意顿时不悦,马上把茶盅放下一口回绝:“不行!婚姻大事自有你父皇和我做主,哪有你说话的份?况且,你不明不白地怎么就要娶乌雅氏的闺女?前些日子,我已经为你看好了一门亲事,那伍什图的嫡女海兰珍生得甚是得人意,她又是吴扎库氏的长房嫡女,自幼知书达理,与你堪称良配。我已经与你父皇说了,你父皇也甚是满意,你这会子又闹这么一出让我怎么跟你父皇交代?” 弘昼语塞,自然不好说在西山的别院见了个粉衣女子,千辛万苦打听了姓名才来求旨的,只强词夺理表示今生非荣蕙不娶,否则就要向皇上求旨去边疆,让裕妃娘娘这辈子都没有孙子可抱。 裕妃气得面色发青,恶狠狠地骂道:“逆子!你给我滚!”转眼看到垂着双手站在门外的刘安,立刻又火气上来,叫着刘安的名字骂道:“好好的爷们都让你给教坏了!” 弘昼看刘安无辜受累,倔脾气上来,一梗脖子就说:“我的事跟刘安有什么相干?哪有主子要做事,奴才能制止的?……”刘安瞬间飙出宽面条泪,五阿哥果然是混不吝啊。弘昼的话还没说完,裕妃手里的茶盅已经砸了过来,一旁的宫女嬷嬷赶紧上前劝阻。弘昼看到自幼陪伴自己长大的乳母冯夫人向自己频使眼色,示意自己快走,只得站起身来带着刘安气冲冲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在周一 56 56、第 56 章 ... 56 刘安在永寿宫吓出一身冷汗来,心里暗自庆幸捡回一条小命。他在心里琢磨了几遍决定劝着爷最近少去永寿宫,免得娘娘记起他欠着的那顿打,命人给他补上。 弘昼在裕妃处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正懊恼,悻悻地往阿哥所走。刘安见他百般不自在,就想方设法哄他开心。往常弘昼没有一会儿就好了,今天怎么也不见他笑一下。刘安心里犯了嘀咕,正好在甬道上碰见宝婵,她正捧着一盅燕窝粥往延熹宫而去。刘安灵机一动,轻声地在弘昼旁边说了一句:“爷,裕妃娘娘那里不行,还有熹妃娘娘啊!” 弘昼听得立刻精神一振,叫住宝婵问熹妃娘娘这几日身子可还好?宫里有什么事发生没有?宝婵听后答熹妃这几日染了风寒,有些咳嗽,精神也有些恹恹的。太医院的院正过来问了诊,又开了几副药,娘娘喝了好些了,这咳嗽一时半会儿还没那么快断根。这会子叫御膳房熬了些燕窝粥给娘娘送去。 弘昼就让刘安把宝婵手里的托盘接过来,一行人往延熹宫而去。 进了延熹宫,四阿哥弘历也在,正在跟熹妃说着什么,熹妃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熹妃见了弘昼果然欢喜,叫小太监接过他手中的燕窝粥。弘昼规规矩矩地给熹妃请了安,又给四阿哥行了礼,熹妃立刻就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然后回头对四阿哥说:“这事回头再说。今天正好小五来了,你就在这里吃了饭再去。” 弘昼没说什么,神色恭谨地答应了,吩咐随身的内侍去宝亲王府说一声,就说娘娘留了吃晚饭,让侧福晋自行用膳。 弘昼笑嘻嘻地问:“额娘怎么知道我还没吃饭?” 熹妃慈爱地说:“额娘哪能不知道小五的性子啊?你又在外面淘气了吧?弄得这一身土。”熹妃转头就叫宝婵去打水给弘昼洗漱。弘昼依言去里间胡乱洗漱了一把,就忙忙地跑来坐下。 四阿哥笑道:“五弟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率性随意。” 熹妃问他前些日子去西山可见着什么朋友没有?遇见什么新鲜事没有?西山的桃花开得怎么样了?弘昼一一作答。 正说话间,宫里传膳的太监已经过来了,银杏和宝婵一一摆好,熹妃和两个阿哥坐下开始吃饭。 四阿哥吃完饭不久就告退了。弘昼等他走后才神秘兮兮地挨着熹妃坐下,说有要紧事要求娘娘。然后把自己在西山的事说了,软磨硬泡地让熹妃去跟皇上说,求皇上给他赐婚,他要娶乌雅氏的六小姐荣蕙。 熹妃失笑,伸出手指头点了弘昼一下说:“我就知道你捣鬼。刚才你四哥在这里你怎么不说?” 弘昼笑答:“我这不是怕四哥笑话我嘛。再说,万一四哥听到有这么好的女孩子,他也动心了要见一见,见了面发现也喜欢就要跟我抢怎么办?四哥是做大事的人,俗话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断不能让这儿女情长坏了四哥的大义!” 弘昼说得义正词严,眼睛里却全是笑意。熹妃知道他是故意在耍赖,更是笑不可支,心里暗暗盘算,五阿哥今年已经二十四岁,这时候成婚已经不算早了。他虽有两房妾室,但毕竟当不了正妻。皇上虽总对老五生气,但心里却是最宠爱他的,前几日还流露出想给老五封王开府的意思。要真是封了王、开了府,那大婚也是势在必行,毕竟王府的当家主母之位不能久悬。她决定找个合适的日子先见见荣蕙,要是真能令一向胡作非为的老五收了心,转了性,这荣蕙也是功不可没,就成全了他们又如何?到时候向皇上提一提,皇上兴许一高兴也就应允了。 想到这,熹妃安抚地拍拍他的手道:“额娘知道了,会帮你向皇上提的。小五你就安心等着吧。” 弘昼得了熹妃的亲口承诺,心满意足地告辞走了。 过了几日,延熹宫来人至忠毅侯府传旨,让太福晋和大福晋带了六小姐荣蕙、七小姐荣芸和八小姐荣茗进宫。太福晋有些不明所以,悄悄问了内侍,熹妃娘娘此举有何深意。 内侍笑笑说:“太福晋不必多虑,只管带了小姐们入宫便是。熹妃娘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见几位姑娘。太福晋更加狐疑。乌雅氏正房这一支未嫁的姑娘一共有五位,但五小姐荣芬是二房庶出,九小姐荣苓虽是嫡出却年纪尚幼,适龄又嫡出的就只有长房的六小姐、三房的七小姐和四房的八小姐。熹妃娘娘此举莫非是另有深意?太福晋打赏了内侍后叫了大儿媳过来商议,说了自己的疑惑。大福晋看看婆婆,想了一会才说:“额娘也不必多虑,进了宫再说。实在不行还有太后娘娘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太福晋马上想起了自己家的这位姑奶奶,万事还有太后挡着呢。于是忙忙地和大福晋按品大妆,又叫了三位小姐到跟前亲眼看过,指点了几处礼仪进退,才和大福晋一起带了三位姑娘坐了车往宫里去。 熹妃传了旨见了乌雅氏家的三位小姐,说了些话又每人赏了一个碧玺珠翠手串,然后拉着荣蕙的手细细瞧过,温言夸奖了一番,又格外多赏了一对赤金点翠镶东珠的耳坠,才让内侍送她们出了宫门。 在路上,大福晋悄悄塞了银子向内侍打听,内侍才道五阿哥弘昼前日来过延熹宫,求娘娘为他向皇上说情。具体是什么事情,内侍没有明说,大福晋一听就明白了。五阿哥来求熹妃娘娘,娘娘紧接着就传了乌雅氏的小姐见面,又对荣蕙青眼有加,这其中的含义还用再问吗?自然是熹妃有了为五阿哥婚配之意。 熹妃能看上荣蕙,这让大福晋心中暗暗欢喜。正房嫡出的三位小姐,熹妃独独看上了自己生的荣蕙,这不是上天有眼是什么?有太福晋在,她不敢面露喜色,只得不动声色地跟在太福晋身后回了府。 回到府中,太福晋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了几位姑娘和随行的下人,熹妃召见之事到此为止,此事不得过多议论,就带着丫鬟回了房宽衣。跟在身后的大福晋听了一楞,不解之余心中更是有些暗暗不满。 大福晋月前也听说过裕妃有意将伍什图的闺女海兰珍许配给五阿哥,吴扎库氏还沸沸扬扬地热闹了一阵子,不过随着伍什图跟着果郡王去了江南,此事又没了下文。伍什图的福晋乌雅氏是自己的小姑子,她的女儿海兰珍跟荣蕙是表姐妹,太福晋现在不表态,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与皇家接亲对有些人来说未必是好事,但对太后同宗的乌雅氏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就怕太福晋偏向海兰珍,平白无故让荣蕙错失了这一门好亲事。 大福晋爱女心切,当即就想与侯爷商议,打发了人去外书房找侯爷,小厮回话说侯爷去了宝亲王府赴宴,要晚间才能回来。大福晋只得按捺下满心的焦虑,等着侯爷回府。 至晚间侯爷回来,已经宿在了侧福晋的屋里,大福晋生气,第二日一早就打发了人去请侯爷,跟侯爷说了见熹妃娘娘的事,又说是不是要带着荣蕙往熹妃处多走动。 侯爷不耐地说:“此事有额娘作主,你就不要多管了。” 大福晋不禁恼怒嚷道:“我生的女儿凭什么就不让我管?就怕额娘偏着你的好妹妹,什么好事都往她身上送!到时候同是花信年华出嫁的嫡小姐,你妹妹生的海兰珍可以做主子,我生的荣蕙却要向她磕头请安!” 侯爷闻听此言也踌躇了,和大福晋一同去请安时,侯爷婉转地提了延熹宫的事。 太福晋闻言皱眉说:“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和你商量此事。此事吉凶未卜——看样子熹妃是中意咱们家的六丫头,可不知她到底是为五阿哥许婚还是给四阿哥求聘侧福晋,五阿哥还没有嫡福晋,四阿哥虽去年大婚了,但也只有一嫡一庶两位福晋,按例可以再立一位侧福晋;熹妃娘娘的意思又没有明说。我们也不好妄自猜测。前些日子我还听说裕妃传了你妹妹和你外甥女珍丫头进宫,外面又传裕妃娘娘有意把珍丫头许配给五阿哥。要是一个许给四阿哥,一个配给五阿哥还好说,就怕万一两位娘娘都是给五阿哥相看——” 太福晋没有说完,侯爷明白了,不禁脸色微沉看了大福晋一眼。太福晋看在眼里却没有说。此事何必再说明,牵涉到两位娘娘,身份尊贵不说,与五阿哥的关系又都很微妙,实在叫人难以自处。何况,皇家的事向来就是如狼似虎,一个不小心,粉身碎骨还是小事,整个家族的倾覆也只在挥手之间。 侯爷道:“额娘所言极是,是儿子莽撞了。一切还依额娘吩咐吧。” 说了一会子话侯爷就告辞了,大福晋脸色讪讪的,在太福晋跟前侍候了一回就让太福晋打发回了采薇院。 此事只得压下不再提。侯爷回到采薇院后狠狠地发了次脾气,让大福晋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又怒气冲冲地骂了几句“妇人之见”就去了外书房。大福晋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晚间便嚷头疼气闷躺下了,饭也没有吃。身边的丫鬟婆子走马灯似的请医煎药,忙得不亦乐乎。太福晋派了丫鬟去探视也被挡回来了,只说太医吩咐了让静养不见外人。太福晋听了丫鬟的禀报,默不作声,心中的不喜更甚。 侯爷从外书房回来,见采薇院闹得人仰马翻更是厌烦,斥责大福晋“不识大体”。大福晋头顶着膏药从床上爬起来要吵,侯爷也不等她说话就大步流星地出了采薇院,去了东跨院侧福晋李氏那里歇息。 很快德容就从采薇院的丫鬟那里听到了风声,又联想到前几日婆婆和太婆婆带着几位小姑子进宫见熹妃娘娘的事,越发觉得与那日睿礼遣长风过来有关,正巧睿礼从外面回来换衣服,说是礼部侍郎的二公子李长松请了一帮朋友去游湖,午饭便不回来吃了。 德容伺候他换了衣裳,禁不住把从采薇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睿礼,说怕是有些不妥,如今大福晋和太福晋都禁着下人,不许多议论。 睿礼听了神色有几分诧异,道:“难道五阿哥是当真要娶荣蕙?” 德容一边帮他整理箭袖一边说道:“这也太儿戏了。哪有人才见了一面就要订终身的?要是所托非人岂不是贻误终生?” 话还没有说完手就被睿礼攥住,她不禁有些脸红。睿礼见四下无人把她揽到怀里亲了她一下才说:“你我一面都没有见过不也订了终身?你难道所托非人了?” 德容嗔怪地甩脱了他的手,扭身去倒茶,一边走一边说:“非人不非人的爷心里最清楚。爷一天到晚地和一帮子勋贵子弟在外冶游,莺莺燕燕围一大堆,我哪里能见着爷的影子?” 睿礼哈哈大笑:“那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这也值得你搁在心上?放心,六妹的事自有父亲和祖母做主,我们做小辈的听着就罢了。” 德容想想也是,此事虽与大房有关,都只在荣蕙身上,跟做三哥的睿礼实在没有太大关系。万一此事暴露,也只推在五阿哥身上就算完了,侯爷和太福晋总不能亲自去问五阿哥。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在周四 57 57、第 57 章 ... 57 清明过后很快就是端午,天气渐渐热起来,明晃晃的太阳晒在正空,看着格外神清气爽。海兰珍打发着丫鬟们给她收拾放在箱笼里的书籍,让她们在院子里架起几块门板好晒书。 明月和绿菊一商议,干脆把放衣裳的箱笼也打开,将冬天的大毛衣裳和披风、夹袄都拿出来晾晒,完了好收起来。一时之间,梦泉岚溪几个在收拾衣裳,大雅小雅在晒书,院子里花团锦簇、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正巧,乌雅氏遣人将宫里赏赐的紫金锭和避暑香珠送了来,海兰珍让明月接了,给几个丫鬟按等级分了,余下的都收起来。原来每年端午节前,宫里造办处都会制造一批防暑的锭子药和避暑香珠,夏季在荷包里装些锭子药或是在衣襟上挂上避暑香珠,可以备不时之需。 海兰珍给廊子下的鹦鹉喂了食,正要拿本书来看看,明月过来递了张帖子。海兰珍打开一看,原来是舅舅忠毅侯家的三表嫂邀请自己去书局,说是海月书坊新出了几本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字帖,问海兰珍可有兴趣去看看。 这几日海兰珍正好在临卫夫人的《名姬帖》,只觉高逸清婉,流畅瘦洁,当得起“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之赞,因此欣然回帖,派了下人送往忠毅侯府,约好了第二日辰时德容派车过府接她,然后一同前往海月书坊。 到了第二日,海兰珍吃过早饭梳洗毕,侯府果然派了马车、遣了小厮和跟车的婆子到宝钞胡同的副都统府来接她。乌雅氏极是愿意海兰珍跟娘家的人多亲近,因此也不多说就让了明月和绿菊随着她出门。 海兰珍出门才发现,侯府派来跟车的婆子她认识,但跟车的小厮居然是长风。长风是三表哥睿礼身边的贴身小厮,深得睿礼信任,一向都跟在睿礼身边,而且也都在外院行走。侯府的规矩很严,外院的管事和下人除非特许一般是不能去内院的,况且跟车的小厮和婆子也都是有定例的,长风如何会跟了车来接她? 这样一想,脚下就有些迟顿起来。 长风看出了海兰珍的疑惑,赶紧笑着上前行礼解释道:“府里原先跟车的小厮年纪大了都配了人,打发到庄子上去了,现在的小厮都是新上来的人。我们三少福晋怕他们不懂事冲撞了您,特地向爷要了小的来接您。” 这样倒也说得通了,海兰珍看了绿菊一眼,后者马上拿出碎银子打赏。长风跟在三表哥身边,虽有月例但应该不会太少,海兰珍还是按规矩给他打赏。因他是表哥身边的红人,打赏又多了一倍。好在海兰珍生在富贵家,暂且还不需要为银子发愁,每月的月例向来是绿菊掌管,她又心细,管得有条不紊。明月性子直、脾气冲,但并不是鲁莽之人,又经过海兰珍调教过了,明白“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道理,加上绿菊性子平和,遇事考虑周到又肯谦让,一来二去磨合开了,明月倒和绿菊倒成了好友,办起事来两人配合得相当默契,调教几个小丫鬟也颇见成效,这让海兰珍松了口气,总算有了得力的心腹,凡事也不用再亲力亲为了,她可是个懒人。 海月书坊在城西,而海兰珍所在的宝钞胡同却在城东,要去书局,必须穿越大半个内城,因此海兰珍带着明月上了车,长风吩咐了车夫几句,带着跟车的婆子向着城西迤逦而去。 马车经过闹市区,海兰珍听得耳边声音嘈杂唯恐出事,就对掀开帘子的一角对跟车的明月说:“街上人多,你去吩咐车夫让他慢点,不要冲撞了行人。” 明月点头前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嘈杂的声音渐渐减少,看来已经出了闹市区,进入官道。海兰珍歪了半日,正想坐直身体,却只听见一阵喧哗和惊呼,接着耳边一阵疾风,带动身侧的窗帘也掀起,匆忙中海兰珍只看到几骑黑衣人从她马车旁边疾驰而过,黑衣人所骑马匹俱是高大健壮,似是军中所用的骏马,所到之处,众人慌不择路地避让。她心中暗道不好,这样大的动静只怕要惊动自己所乘的马车。侯府拉车的马向来温顺,但受惊之下难免也会做出发狂的举动。 果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驾车的马已经受惊开始狂奔,车夫猝不及防已被甩下了马。明月和跟车的婆子已被甩到了最后边,连明月的惊呼也只是一瞬间就听不见了。马急速奔跑带起的风把门帘高高卷起,海兰珍匆忙中似乎看到正前方隐约有几骑驰来,只得随手拔下头上的两枚玉簪朝马前腿膝弯处一掷,疾驰的马顿时双腿卧倒猛然停了下来,车厢却照旧往前撞了上去,海兰珍已在这一停一顿中飞身跃出,几个翻转之下稳稳地站在路边。 所幸侯府的马车坚固结实,不过经此一事,马腿大概是折了,以后也不能用了。驾车的马从发狂到卧倒并未奔出太远,所以很快被甩下的人就都赶到了。长风是第一个赶来的,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看见海兰珍安然无恙地站在路边,顿时惊喜,车夫随后也赶到了,摔得鼻青脸肿。 明月和跟车的婆子也在后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月看见海兰珍,连妆都哭花了,跟车的婆子在后边说一句话就要念一句佛,大家劫后余生,倍感庆幸,但马车坏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长风毕竟机灵,马上就去拦路上的马。明月慌忙取出带纱的帷帽给海兰珍带上,并护送她远远地走到路边的小树林里去休息等待。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正前方的几骑已经驰近,但并不靠近,最前方的一人已经快速地翻身下马,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细看在路上的长风一眼马上又道:“是长风小哥?” 长风也抬头看,马上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赤骥兄。这么说来,五阿哥也在附近?”五阿哥身边的八卫乃是皇上所派,用的是穆王八骏的名字,八卫向来不离五阿哥的左右,是五阿哥的贴身护卫。 海兰珍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远远看见长风先是守礼地答话后又惊喜起来,似乎见到了什么熟人一般。 赤骥点头,长风看到余下七人簇拥着五阿哥在不远处,似是在等着赤骥回话,忙远远地向五阿哥行了个礼才向赤骥说:“小人要护送小姐去海月书坊,路上惊了马,马车也坏了。所幸小姐无恙。” 海兰珍透过帷幕看去,只见七人簇拥着的当中一人身着淡青色锦袍,长身玉立,修眉斜飞入鬓,说不出的丰神俊朗。海兰珍正在偷偷窥视,他似是有知觉般,双目炯炯看过来,光明正大而且理直气壮。 海兰珍不禁暗骂一声,收回视线,明知道他离得远又隔着帷幕肯定看不清,但这种被人打量的感觉却让她不舒服。 不过很快,长风就和赤骥协商好了,赤骥回去禀告了五阿哥后借了一匹马给长风,却并不离开。等长风套好了车,明月和跟车的婆子簇拥着海兰珍从小树林里出来,海兰珍只觉得身上有如芒刺在背,只想赶快上车,好远离这灼人的视线,却又不得不按礼先向远处欠身道谢。谁知在她刚行完礼抬头的时候,头顶上的一根不大不小的树枝正好勾住了她的帷帽,让她一下子就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明月一声惊呼,赶忙又把帷帽摘,给她戴好。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海兰珍只瞥见那穿着淡青色锦袍的人看见她后,面容一震,眼睛里有种不可置信的惊讶。 她来不及多想,已经被明月和跟车的婆子扶上了车,随后长风和车夫驾着马车,缓缓前行,经过那一行人的时候,海兰珍的心里还在砰砰直跳,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却又说不清。 弘昼一直目送海兰珍的马车走远,却并没有示意要走。赤骥射杀了地下这匹断了腿的马,和盗骊一起将马拖到路边丢弃,随后将两枚玉簪呈上:“爷,这是刚刚从地上捡到的。小的刚检查过那匹惊马,马的两前腿都有黄豆大小的孔,应该是被这玉簪扎出来的。”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怀疑:惊马被制住分明是有人掷出玉簪,可这玉簪明明是女子所用,附近又没有人经过,难道忠毅侯府的那位小姐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 弘昼拿著两枚玉簪细看,心中一动,这其中一枚玉簪分明就是上回睿礼和他一同去江南办差,睿礼买回去孝敬他祖母太福晋的,一盒六枚,当时他还无意中看了一眼。看来,太福晋将这几枚玉簪赏给了侯府的几位小姐。忠毅侯府的情况他派人打听过了,这样身量年纪且又未嫁的只有五小姐荣芬和六小姐荣蕙,荣蕙和睿礼是大福晋所生的一母同胞兄妹,长风又是睿礼的贴身小厮,所以刚刚所见的一定是六小姐荣蕙。想到这,弘昼顿时想起在她帷帽掀起时候的那惊鸿一瞥,越发觉得懊丧,刚刚明明佳人近在咫尺,为什么不趁机多说几句,哪怕再看几眼也是好的。弘昼患得患失了半日,还是赤骥小心翼翼地问了声:“爷,是不是还要继续赶路”,他才醒悟过来,把玉簪收在怀里,挥挥手带着八卫绝尘而去。 海兰珍与德容见了面,说到临卫夫人帖的妙处,两人愈发亲密。海月书坊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书坊,每月新出的书有数十种之多,海兰珍和德容每人买了一本《卫氏和南帖》,又捡了本鲖阳居士的《复雅歌词》翻翻,正巧翻到苏东坡的《水调歌头》,不知为何,海兰珍念了几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就觉得索然无味放下了,好像上辈子读过无数遍现在只觉俗烂一样。她撇了眼德容,发现她正津津有味地拿着本《沧浪诗话》在看,也不好打搅她,慢慢地踱到一旁,眼光扫到架上似乎有本董其昌的《画禅室随笔》,刚要伸出手去拿,不料一只手比她更快,先一步拿到了这本书。 58 58、第 58 章 ... 58 海兰珍一怔,回身正看到书被一身穿鸦翎青袄的青年拿在手里。他眉目俊朗,身材颀长,神色诧异间透着股说不出的儒雅味道。 他看海兰珍盯着他手中的这本书,忙双手奉上,含笑道:“在下原不知姑娘也看中了这本书,一时唐突了。这就把书奉上,还请姑娘原谅在下的疏忽。” 海兰珍笑笑接过,道了谢却不打算攀谈下去。她直觉这位青衫青年并非常人,他身上的衣饰虽然简单,但质地精良,尤其腰间坠着那块翡翠玉牌,一眼望去必非凡品。尤其他眼中的惊艳之色太过明显,看她的眼神又显得那么饶有兴味,海兰珍有些不知所措。 青衫青年见她踌躇着不说话,并不死心,转眼瞧到她手里的《卫氏和南帖》又开口道:“世人都学董其昌之书,难得姑娘竟能不从众,莫非姑娘临的是卫氏簪花小楷?” 圣祖康熙曾以董齐昌的书为宗法,倍加推崇,甚而亲临手摹,常列于座右,晨夕观赏,致使董书风靡一时,出现了满朝皆学董书的热潮,一时追逐功名的士子几乎都以董书为求仕捷径。海兰珍倒不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只是觉得各有所长,卫氏所书更为轻灵飘逸,适合她这种腕力不足的半吊子罢了。 海兰珍只得轻声应道:“只是一时之兴罢了。卫夫人之书妩媚娇柔,正适合闺阁习学,公子未免太过盛赞了。况且董其昌虽负盛名,但行笔不免空怯,秀媚有余而魄力不足。” 青衫青年听得一怔,频频点头道:“姑娘所言甚得我心。原以为只有在下一人不喜香光之字,原来姑娘也是同道中人。香光字如休粮道士,神气寒俭。若遇大将整军厉武,壁垒摩天,旌旗变色者,必裹足不敢下山矣。” 几句话过后,海兰珍就成了青衫青年的“同道中人”,再说下去还不定会引出什么话题来。海兰珍不敢多说,正巧德容已经翻完了诗集,走过来找她了,于是她微微欠身告辞,与德容随身同来的家人早已机灵地将银子交给掌柜的,海兰珍谦让一番和德容一同出门,登上侯府的马车向天香园而去。 青衫青年追出门外,只见一辆黄花梨木马车绝尘而去,只觉得怅然若失。 回转头进得门来,书坊的大掌柜正朝他赔笑,殷勤地问王爷还有何需要,要不要看看前些日子从江浙一带搜罗来的古籍善本。弘皎微微一怔,略一思索随即坦然,原来大掌柜早已经认出自己了。 想来也是,京城遍地是达官贵人,一块石头落下来都能砸死几个国舅爷。在京城开买卖,要是没有几分眼色,怎能把买卖做大?更别说海月书坊这种数一数二的大书局了。 想到这,弘皎心中一动,边随了掌柜去里间的茶室,边状似无意地问大掌柜,可知道刚才在这里买书的两位小姐是谁。 大掌柜略有难色,弘皎要是问别的还好说,可他问的是两名女子的姓名,大掌柜又怎好随意应答?但不答又不合适,弘皎是已故怡亲王第四子,甚得当今圣上喜爱,虽然袭爵的是怡亲王七子弘晓,但弘皎与弘晓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皇上念及怡亲王总理事务夙夜勤劳,将弘皎封了世袭罔替的宁郡王。当今圣上对怡亲王的看重尤在诸弟之上,怡亲王去世,皇上悲痛万分还大病了一场,这是全天下皆知的,因此大掌柜也不敢得罪他。 想来想去大掌柜只得委婉地说:“爷问的两位小姐小人不知道是谁,小人只知道忠毅侯府的三少福晋刚刚来买过书。她极喜爱看书,每个月都要来一两趟。蔽店出了新书也要送目录图册到侯府上的。” 大掌柜不肯详说,弘皎已经得到他所需要的了,因此笑笑也就不再追问,专心看起书来。临走的时候,弘皎已经挑好了几本书,吩咐掌柜的让人送到府里去拿银子。掌柜的恭声应了,又恭敬地送了弘皎出门。 没过多久,忠勇伯夫人60大寿,下了帖子到府,乌雅氏又带了海兰珍去赴宴。席间好几位夫人都是带了女儿过来的,海兰珍的舅母大福晋自然是带了荣蕙,户部尚书蒋廷锡的大儿媳带了嫡出的小女儿蒋玉竹,礼部侍郎的夫人季氏带了大女儿苏蔚琴,还有进京述职的马兰峪总兵范时绎夫人带了女儿范凝阳。几位夫人凑在一起八卦去了,留下小姐们在风雨楼听戏。 大家坐定了叙了年齿,以海兰珍为最长,年方十七;蒋玉竹最幼,刚刚及笄,其他几位都是你大我半岁,我小她几个月,因此大家也不分长幼,都叫了名字。 因着台上在演《浣纱记》中《寄子》一折,台上伍子胥正忠心耿耿、冒着灭族的危险死谏吴王,并把儿子寄养在齐国大夫鲍叔家。几位小姐看得甚是无味。范凝阳首先就憋不住说话了:“这白胡子老头罗罗嗦嗦地唱得好讨厌!半点也不痛快!” 海兰珍听得好笑,和其他几位一同笑了。范凝阳见大家都笑,不好意思地说:“我就见不得这样哼哼唧唧,小肚鸡肠的戏。” 荣蕙见她天真直爽,故意问道:“那你喜欢看什么戏?”她一说完,座中诸位就心知肚明,知道荣蕙要捉弄她,有几位就静等着看好戏。海兰珍刚要阻止,范凝阳已经爽快地开口了:“我就喜欢看《目莲救母》,里面有目莲遍游地狱,见到刀山剑树、油锅血池、刳腹抽肠、剥皮割舌以及煎熬磨碓等种种冥刑,煞是好看。” 范凝阳是总兵之女,自幼在闺中就习武,虽有一身好武艺,但针线女红、琴棋书画全然不懂,哪里知道这些闺阁中把戏。话音刚落,几位小姐已经笑得前仰后合起来,显然觉得范凝阳的回答不能登大雅之堂。 范凝阳顿时情急,站起身来争辩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海兰珍见不妙,赶紧拉她坐下,口中替她解围说:“目莲救母可是佛经中有名的故事,喜欢看又有何罪之有?个人喜好不同罢了,我还看着《荆钗记》气闷呢!一个大家小姐,门当户对的人家不嫁,偏偏要嫁给以‘荆钗’为聘的穷书生。难道穷书生就比富家子高贵不成?要是王十朋一辈子都中不了进士,贫贱夫妻百事哀,我看钱玉莲上哪里买后悔药去!” 这也就是她为了哄人随口一说,不料却说得行云流水般自然,几位小姐听得目瞪口呆,海兰珍自己也吓了一跳:“我怎么会有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 蒋玉竹年纪较小,愣了一会才娇笑道:“海兰珍姐姐真会说笑话!想法真真的跟别人不同呢!” 只有范凝阳频频点头:“海兰珍这话说得极是。女子一身的幸福都在男人身上,这要是嫁了一等酸儒,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可不就是百无一用?姐姐说得极有道理!”仿佛海兰珍的话再自然不过。 荣蕙瞟了她一眼,笑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表姐这样的也就能和总兵小姐合一块罢了。我们这样粗俗的,哪里能入得了她们的眼。”她越是这样说,众人越是觉得有趣,因此又笑起来。 海兰珍见气氛缓和,打发了岚溪上前头去看看众位夫人谈兴如何了,然后提议不如到花园中走一走,等《白兔记》开演了再过来。 几位小姐都是爱热闹的,纷纷起身离座到花园去了。忠勇伯家的花园子甚大,海兰珍看了看,比自家的花园大了三倍不止,正暗叹豪门巨户果然是深宅大院,范凝阳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低声向她道谢。 海兰珍笑笑说:“大家原本也没有恶意,只是好玩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范凝阳红着脸说:“我虽鲁莽,也知道今天要不是姐姐给我解围,必定是要被人嘲笑的。要是风声传了回去,我母亲定要重重地责罚我,说不定一个月也不许出门。” 海兰珍忙转了话头说了些别的,又说到哪家的花园子好看,哪家的戏班子好听,两人说得兴起,渐渐就远离了众人。正走到假山石附近,范凝阳一时兴起,要给海兰珍表演百步穿杨,拉着海兰珍就上了假山顶上。 不料两人刚登上假山顶,就一阵地动山摇,远处轰轰隆隆地传来巨声,接着西边震出漫天尘土,仿佛大厦倾倒,接着又是一阵令人心惊的巨震,花园里顺着荷花池裂开一条长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地震了!”顿时府里乱成一团,来赴宴的人从各个地方奔出,又慌慌张张地往大门外跑。海兰珍登在假山高处,瞥见远处似乎在房倒屋塌,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范凝阳拉着往下跑,慌乱中总兵家的大小姐居然也忘了自己身怀武艺,只凭着本能在跑。海兰珍忍着头晕,提醒她不要乱跑,慢慢走下山就可以了。袁大小姐已经两耳不闻身边事,慌乱中居然还一脚踩滑,带着海兰珍一路像万圣节的南瓜一样滚下去了。 天旋地转中,海兰珍头先着了地,只看见跑过来的明月惊吓过度的脸就昏了过去,她最后的意识是:“老天爷,你玩我。” 59 59、第 59 章 ... 59 当海兰珍从昏迷中又一次醒来的时候(请注意“又”这个修饰词),围在她床前的除了眼泪汪汪的乌雅氏,还有明月、绿菊几个丫头,以及忠心耿耿兼唠唠叨叨的奶妈赖嬷嬷。她脑袋上围着白布条,喝着药(这情景跟前面何其熟!),然后听明月说她昏迷期间发生的事。她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暗暗盘算,这一次地震让自己因祸得福,居然还忆起了从前生活的一些片段,虽然非常凌乱,但聪明如海兰珍通过丰富的联想,和前面失忆时“守仁格竹”般的坚毅精神,已经把这其中主要的地方都弄明白了,虽然细节部分还有待商榷,但整体而言可以概括为三个字:她穿了! 地震都能让聋老伯恢复听力,让她海兰珍恢复部分记忆又算得了什么? 海兰珍看看乌雅氏,很好,她虽然神情憔悴,面露倦容,但衣着整齐,看不出有明显的外伤,看来地震的时候她待在了安全的地方。转而又想到地震时跟自己一起滚下假山的总兵家小姐范凝阳,海兰珍马上问:“额娘,范小姐怎样了?她受伤了吗?” 乌雅氏拭着泪说:“你这孩子,都这时候了,还关心别人。范小姐倒没有大事,只是手臂骨折了,叫了大夫给她正了骨开了药,静养一些日子也就好了。倒是你,听范小姐说是从那么高的假山上栽下来,又摔到了头部,昏迷不醒,城里头好几位大夫都不敢开药,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额娘怎么活……” 海兰珍望着乌雅氏担忧的眼光,心里也酸酸的:“虽然我只是借用了她女儿的身体,但她对我却是一心一意的好。” 看了看乌雅氏,海兰珍决定以后要好好对待她,谁也不能再给她气受。乌雅氏见海兰珍醒来放下了心,嘱咐丫鬟给她喂药,又让人把太医院的刘太医请了来。 海兰珍在床上躺得发霉,刘太医来了以后,她差点想起来揪着他的胡子让他说她已经好了。 头发胡子花白的刘太医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他看了看海兰珍的气色,又把了脉,问了几个问题后宣布,海兰珍还需要卧床静养,近期内不宜四处行走。他看到海兰珍卧室里四壁都是书,又追加了一句,近期内最好不要看书,免得劳碌过度,损伤心智。 听得海兰珍气闷不已,乌雅氏自是言听计从,不仅人严格看护好海兰珍,还嘱咐大雅小雅重点管好房间里这几个书架,务必让海兰珍做到一步也不许走,一个字也不许看。海兰珍闻言只有苦笑,可怜天下父母心。 乌雅氏看看海兰珍已经好转,叫岚溪去厨房让人用碧粳米熬了粥给海兰珍喝,又吩咐了几个大丫鬟,让她们夜里留人值守,睡觉也惊醒点,免得海兰珍要茶要水的叫不到人。 乌雅氏走后,海兰珍静卧了一两个时辰后开始觉得无聊,想要坐起来去院里走走,绿菊和梦泉赶紧把她摁下去依旧躺好,不许她再起来,说是府中四处房倒屋塌,西边的小院子后的一排下人房也倒塌了,十几个下人无处可栖身,只得暂且在屋后搭了一排不漏雨的棚子给下人住,再者花园里现在一片狼藉,原先所种的名贵花木死的死,倒的倒,现在全府上下都在忙着收拾房子,安顿下人,腾不出人手来整治花园,她就算起来了也看不到什么。 海兰珍无奈躺下,原来自己的地方已经是全府最结实的房间了。她躺了一阵觉得气闷,叫岚溪给她拿本《天工开物》来,她要研究一下有何发家致富之路。时不我待啊,都已经穿到清朝来了,这时间康雍瓷已至鼎盛时期,玻璃、肥皂、葡萄酒,样样都已经有了,比后世只好不差,她不赶紧钻故纸堆,翻翻典籍看有什么失传的手艺、配方什么的,又从哪里去挣银子呢?至于为什么要挣银子,她还没有想好。总之先挣了再说。 岚溪为难地看了她一眼,海兰珍的书房里哪有什么《天工开物》?又看看明月和绿菊的脸色,立刻道:“小姐,太医说了你现在不能劳神。” 明月见势,叫了大小雅把海兰珍床头几上的书统统收起来,放到柜子里锁起来,就连书架上的书也不放过,一律上锁,一本也不留在外面。 海兰珍气得嚷嚷:“到底我是小姐还是你们是小姐?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岚溪从厨房中端了碧粳米粥过来,明月接过放在案几上,对海兰珍正色道:“等姑娘好了以后有多少不能看的?何必又要急在这一时?况且太医说了不让看书行走,福晋也吩咐了奴婢们好好服侍姑娘,姑娘又何必难为我们?” 海兰珍躺在床上呻吟:“天啊!还要熬多少天啊!” 梦泉不知姑娘的用意,回答说:“姑娘,日子也不长,太医说了再过十来日也就好了。”海兰珍听了呻吟之声更大。众人皆笑起来。 好容易熬到第二日,几个丫鬟正劝海兰珍躺下,小雅忽然来禀报,范总兵家的大小姐来看望她了。海兰珍顿时喜上心来,有人来探望,说说话这一天也过得快些。她连忙叫人请进来。 范凝阳一进来,海兰珍差点扑哧笑了。她脸上还有大小擦伤,颈上用白布松松地挽着一个结,左臂正挂在这个结里。要不是她一脸愧色,海兰珍简直要笑出来。范凝阳进来就一连声地道歉,上前左看右看端详了她半天,用完好的那支右臂拉着海兰珍的手,一个劲地骂自己糊涂,说明知海兰珍身体娇弱,不该拉着她登高,更不该慌不择路地拉着她乱跑,害得海兰珍跌倒昏迷了这么长时间。 道完歉,又道她爹爹已经重重地责罚了她,不但将跟去的丫鬟打了板子,还将她的鞭子刀剑等物统统没收,又迁怒到她母亲身上,怪她教女无方,生下的女儿一点淑女样子都没有,只会舞刀弄剑,遇事只会莽撞,一点城府也没有。结果惹得范夫人也大怒,不但和总兵大人大吵了一架,还一怒之下回了娘家,现在府里无人主持中馈,下人回事都找总兵大人,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小事搅得总兵大人头大如斗,给威远将军府上添了长子嫡孙送去的贺礼不伦不类,还惹出了笑话,总兵大人颜面扫地。 看来这总兵大人有点惧内。海兰珍听着范凝阳叽叽喳喳地说她家里的这些趣事,十分有兴趣。 范凝阳说了一阵,海兰珍问:“你家里现在怎样了?袁夫人回来了吗?” 范凝阳兴致缺缺地说:“我父亲派人去外祖家接了两趟,母亲也不肯回来。我看只有我父亲亲自去接她才会回来了。可怜我父亲外边看着威风八面,实际上在我母亲面前,从来都是偃旗息鼓,惧内得很。” 她刚顺嘴说完,突然“啊”地一声捂住嘴,紧张地看着海兰珍不说话,就听见外间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小姐!”海兰珍知道是她带来的丫鬟,大概是见范小姐话太多,屡次出声咳嗽没有用,这才出声示警。 海兰珍斜斜躺在迎枕上,凉凉地说:“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个大嘴巴啊,晚了!我都听到了。袁总兵原来有季常癖——” 她看着范凝阳扑上来要撕她的嘴,忙笑着抱头求饶,早有绿菊明月等人上前劝解,边拉开边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姑娘你就少说两句吧!平常取笑奴婢们也就罢了,这连范小姐也打趣上了,让人怎么说您好呢?回头福晋来了,不说是姑娘闲取笑,反倒说是我们做奴婢的教唆得主子贫嘴八舌……” 海兰珍头痛地听着绿菊唠叨,等着她们侍候范凝阳坐下,又重新上了好茶,赶紧挥手让她们退下。海兰珍向她点头示意:“你尝尝我们家做的这点心,是新来的一厨子做的,听说祖上做过宫里的御厨。我吃着也平常,就这酥皮水晶饼倒还可口,其余都平常。” 范凝阳不紧不慢地拈起点心,每样都尝了尝,说:“我吃着还好,大概是你不惯吃甜食。” 海兰珍就扬声吩咐梦泉,让她去拿个盒子,把每样点心都装上些,回头让范小姐带家去。范凝阳连忙推辞了。海兰珍笑着说道:“客气什么,横竖我也不爱吃这些甜的,你拿了家去省得坏了。” 两人亲亲热热地又说了一阵话,范凝阳突然提起海兰珍的父亲:“都统大人要回京了你知道吗?” “哦,我父亲要回来了?你怎么知道的?”海兰珍大有兴趣。伍什图离家已经好几个月了,只说要随果郡王在江南查反诗案,怕是到了立秋也回不来,怎么现在就要回来了? 范凝阳笑眯眯地说:“我偷听到我父亲在书房和人议事,说是天降灾祸,皇极殿的一角都塌了,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连高丽王也上了书暗讽皇上。所以皇上为平息此事,召集了宗室大臣们要议事呢。所以都统大人就随着果郡王一同回来了——只怕这时候已经到了通州了。” 父亲大人要回来还真的是一件大事。只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海兰珍头痛地想。她前世历史学得不好,不能像诸多穿越女一样对历史事件信守拈来,只知道雍正很短命,手下有个功高震主的年羹尧,但是现在应该已经被他搞死了,亲生的儿子没几个,只有弘历是后来的乾隆皇帝,好像乾隆和大明湖畔的夏雨荷生了紫薇……扯远了,就这些掺了不知道多少水份的“历史”还是拜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所赐,至于其他的还真不记得那么多。至少雍正八年的这场地震对她来说就是一片空白。 这次地震的震中就在离宫圆明园附近,而地震发生时,皇上恰巧在园内,一时慌乱只身逃到内湖的一条船上聊以避震。许是逃的速度快了一点,又许是逃的姿势不太雅观,总之地震过后,民间议论纷起,说今上作为堂堂的大国天子,对待兄弟臣子没有仁爱之心,刻薄寡恩,所以才招致天谴。天谴来时,又不安心接受上天的惩罚,只顾自己狼狈逃窜,这样的天子,怕是做不了多久了。 单是国内议论倒也罢了,高丽王英宗居然也对皇上冷嘲热讽:“以万乘之主,避地震设幕泛舟而居,举措可为骇异矣!”消息传到紫禁城,皇上颜面扫地,勃然大怒,据传很是砸碎了些古董玉器,但不知为何,却又隐而不发,没有降罪于高丽王。这让刚刚抵达京城的伍什图和果郡王一行又很是猜疑了一番。 伍什图一回京,来不及回家就进了宫面圣。原本以为他要回家吃饭,乌雅氏已经命人准备了接风宴,海兰珍也出了自己的闺阁。几位妾室听说老爷要回来了,也兴兴头头地打扮了一番出来,结果等得菜都凉了也不见人影,午时过了很久,伍什图才使人回来报信,说是在宫里议事,圣上赐了饭,连晚饭恐怕都未必能回来吃了,叫福晋自行安排为是。几位打扮得妖妖矫矫的妾室很是扫兴,草草吃了几口饭,连妆也顾不得卸就自去睡去了。 海兰珍冷眼看着她们目无主母的样子就想发作一番,被乌雅氏拦住,让她不必理会这起子狐媚子,她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大小姐,身份尊贵,跟几个妾室发作,传出去让人笑话。 海兰珍细想也是,只得作罢,心里却想总有一天,这口怨气要连本带利地让这些人还回来。 60 60、第 60 章 ... 60 至晚间三更时分,伍什图才从宫里回来,面露喜色到了乌雅氏房中。乌雅氏见他风尘仆仆,叫了丫鬟伺候他更衣,他却摆手说不必,让乌雅氏坐下说话。 乌雅氏内心忐忑,却还是一眼坐下,正待问话,伍什图已经一五一十地说开了,原来裕妃娘娘已经向皇上请了旨,皇上不日将下旨赐婚给五阿哥和海兰珍。一月前皇上已经加封了五阿哥为和亲王,赐了府邸在细纱胡同。伍什图心内暗喜,看来五阿哥圣眷正浓。 乌雅氏却听得心头一跳,赶紧问为何要如此匆忙? 伍什图拈了拈下颌上的几根胡须,破天荒地沉吟了半日才说:“此事说给你听也无妨——但法不传六耳,你听过之后切不可透漏出去。” 乌雅氏点头应允,伍什图才说,今日进宫恰逢内务府向皇上回话,说的是皇极殿的大修事宜。细听之下才知道,皇极殿的一角在地震中被损毁,塌陷了下来。皇上对此事本秘而不宣,但不知民间怎就知道了风声,说是大清到了今上这一朝国运衰微,连皇极殿都残缺不全了,整个大清朝也就时日无多了。 皇极殿乃是历代皇帝举行登基大典、接受文武百官朝拜的地方,连将帅受命出征,也要在皇极殿受印。皇极殿的重要性连闺阁中的乌雅氏也是一清二楚的,因此她才着急地追问:“皇极殿倒塌与咱们珍儿的婚事有何干系?” 伍什图又道,“就因朝野内外舆情四起,皇上无法应对,只得连夜急诏果郡王回京,会同其他亲贵大臣们一起商议,明日皇上就要下罪己诏,缓和事态。待过几日之后就要下旨赐婚了。” 此次地震不但令民房倒塌,连北海白塔也基座开裂,居庸关长城的城墙都有了裂缝,钦天监测算说还要有一个月左右才能完全平静。震后又有连绵阴雨天气,百姓流离逃难,或成群结队露宿街头,商人们又趁机哄抬物价,一些流氓地赖纷纷流窜作恶,弄得流言四起,民怨沸腾。不管是置之不理还是用雷霆手段整治,在现在这个非常时期只怕都会闹出大乱子,更何况,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何阻住悠悠众口,还真是一个伤脑筋的问题。 皇上再三思考之后,决定下罪己诏。庄亲王又剑走偏锋,出主意说不如办几桩喜事冲冲喜,平息事态,皇上居然就答应了。按大清祖制,皇族宗室和外戚等的婚嫁,必须由皇帝或太后亲自指定,谓之“指婚”。 月初,裕妃娘娘就向皇上请了旨,要给五阿哥弘昼指婚。正巧宗人府刚刚将宗室内皇帝叔伯辈贝勒以上子女、兄弟辈王以上子女中“及岁”者,查明了三代履历、本身官衔、年岁生辰、姓氏和嫡庶所出,造册报知宗人府管理大臣。数名管理大臣共同商议后,将所报名单中人按条件分为一、二、三等,预为选配;再将名单缮写在“黄单”上,呈皇帝御览。四阿哥弘历、固山贝子弘景、宁郡王弘皎都在册。皇上于是命宗人府将这几桩事赶在冬至节前一并办了。 乌雅氏不由得叹道:“现在离冬至已不到四月,如何来得及?此事也太过匆忙了!” 伍什图一瞪眼珠子:“妇人之见!嫁入皇家是天大的荣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再者,一应事项都有宗人府管着,咱们不过是顺应而已。” 事关女儿终身,乌雅氏明知伍什图不喜,还是硬起头皮道:“上月熹妃娘娘召见了我娘家嫂子和几位外甥女,额娘说熹妃娘娘似对荣蕙有意,拉着她的手细看来半日还问了好多话,听娘娘身边的内侍说,熹妃娘娘召见前,五阿哥来求过。老爷,妾身糊涂了,五阿哥莫非是看中了荣蕙?” 伍什图听了却不甚在意,他挥挥手道:“此事自有皇上作主,且听圣谕吧。” 乌雅氏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得暂且压下满腹的怀疑。因为此事之前议过,现在又已成定局,皇家的事向来不是你愿不愿意就能否决的,乌雅氏阿不好多说得,伍什图嘱咐她速做准备,等皇上下了诏,只怕赐婚就在转眼之间了。 果然,第二日,皇上就下诏晓谕内外,道“京师本月十九日地震,朕恐惧修省,感激上天垂象示儆之恩,倍加乾惕。”又道“而为大臣者俱当抚躬自问,默加省察,以凛天戒,不在引过之虚文。此朕从前晓谕臣工者。目今又有地震之异,仰蒙上天垂慈显示儆戒,惟有夙夜袛惧切加省改,以戴天恩。” “小姐,老爷今天回府就一直呆在书房里,说是皇上下了罪己诏,臣工们也要自省过失。这罪己诏是什么意思?”小雅轻轻拿着梳子一边给海兰珍梳头一边问。 海兰珍心下默然,罪己诏不过是皇上为平息民议所写的变相道歉信罢了,放在后世,这就是危机公关了。不过,伍什图一介武夫居然也去书房自省了,这事倒也稀奇,原以为她爹除了银子,眼睛里没有别的呢。 海兰珍还是高估了她爹,伍什图大人根本不是在做什么自省,而是在兴致勃勃地和二三清客门人谋划皇上指婚的事,这会儿已经议到下定之后如何如何了。 她随口道:“大灾之下,皇上反省自己的过失而已。” 大雅和小雅不愧为双生的姐妹,听了海兰珍的话随即奇道:“皇上还会有错?” 海兰珍失笑:“是人都会犯错,就算贵为圣上也不例外。” 大雅和小雅还是一副震惊,难以接受的样子。海兰珍也不去说她们,是人都会犯错,但这道理在她们却说不通,从小将皇上顶礼膜拜奉为天子,怎么理解得了这个。 不得不承认皇上应对迅速,这罪己诏一下,如火如荼的民议马上平息了不少,皇上又带领户部官员去赈灾现场访贫问苦,对兵民人等屋宇倾圮者一一查赏,再加上震后因宫墙开裂,皇上搬出了乾清宫,住在临时搭在御花园中的“地震棚”里,无意中竟与民共苦了。三管齐下之下,事态居然渐渐平息了。 在家里养伤的海兰珍终于经太医宣布基本痊愈、可以下床了,她几乎要对刘太医感激涕零。卧床的禁令一解除,海兰珍陆续就收到了范凝阳和蒋玉竹下的帖子,邀请她去家中消暑。海兰珍请示过母亲后,带了丫鬟婆子分别去赴了约会,兴兴头头地乐了几日。 没过几日,海兰珍痊愈的消息也传到了忠毅侯府。太福晋听乌雅氏说海兰珍卧床了十几日,才刚刚好些,忙命人将她接过侯府,好生住几日散散心再回去。于是海兰珍带着大包小包和丫鬟婆子又坐车到了舅舅家。 德容正在太福晋处侍候,听了太福晋吩咐下人去接海兰珍,马上高兴地说:“好些日子没见表妹了,她这次来了可要好好和她说说话——就怕太福晋不舍得放人。” 太福晋笑吟吟地拍她的手背说:“知道你和珍丫头要好,你放心,这次她来了横竖要留她多住些日子再走。珍丫头说话间就要出阁了,到我跟前的日子越发少了。现在不留她,将来她嫁到了天家,行动不自由,我哪里还能见到她!” 她这话一出,大福晋立刻变了脸色,嫁入天家?海兰珍要出阁,嫁的是谁?荣蕙又该作何打算?太福晋未免也偏心太过了。她心里忿忿,面上却还不敢露出来,借口说采薇院还有帐目未清,向太福晋告退了。 太福晋当着众孙女孙媳的面微笑着说:“我老婆子就不耽误你们当家太太的事了。你若有事不妨下去,若忙明日连请安也不必来了。” 大福晋惶恐着连说“不敢”,太福晋只气定神闲地笑笑,话也不多说,大福晋只得满怀心思地退下了。大福晋心胸狭窄,目光短浅,又喜怒无常,德容嫁进来第三天就看出来了,不过横竖上头有太福晋压着,她又经常在太福晋跟前侍候,她这个正经的婆婆倒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第二日,太福晋派去接海兰珍的人还未回来,德容的娘家就遣了下人过来,说是德容远在苏州做知府的二叔一家回京述职了,福晋让姑奶奶回娘家一趟。德容是太福晋跟前第一得意的孙媳妇,太福晋跟前向来离不了她,但太福晋听得德容的嫡亲二叔举家回京,连说骨肉团圆是正理,马上让管事妈妈安排马车送她回娘家。 德容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回府,见着母亲自是欣喜问候了一番,却不见二叔一家,忙问:“二叔二婶呢?“ 母亲笑道:“他们现在刚到通州,怕是要晚间才能到家。你且住下,我还有事要和你讲。” 德容奇道:“究竟是何事?母亲要特特地找我回家才说?遣个小厮去送信给我也就罢了。” 母亲笑而不答,让德容先去梳洗了,换了衣裳再说。 德容心中疑虑越盛,忙忙地洗漱过,换了家常薄纱衣裳来花厅寻母亲。 母亲遣了丫鬟去泡茶,拉过德容坐下才说:“本来也无事,只是你小姨母前日过府叙话,向我打听你婆家姑母的女儿可许过人不曾。我也不甚清楚,此事又不好在信里说得,因此叫你回来问问。” 婆家姑母的女儿?那不就是海兰珍吗?德容疑惑地问:“姨母怎会认识海兰珍?她打听珍儿又是为何?” 德容的小姨母嫁入了宗室远支的一个王爷,因不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三代之后已经没落了。 母亲笑着解释道:“你姨父与已故的老怡亲王有旧,此次是受了老怡亲王四子宁郡王之托来寻人打听。我听你姨母的意思,宁郡王是要聘了你表妹为福晋。” 宁郡王弘皎是怡亲王第四子,素闻他品行高洁、文采风流且目无下尘,所制“东园扇”名响一时,文人士子争相购买以作鉴赏;又酷爱养菊,曾作《菊谱》一书,最是清高孤傲不过的一个人,等闲之人都入不了他的眼,他如何会使人来打听海兰珍的事?真令人费解。 德容沉吟半天,忆起太福晋昨日说的话,仿佛就有那么一句海兰珍要嫁入天家。难道海兰珍的婚事已经议了,只等出阁了? 她为难地告诉母亲,海兰珍的婚事可能议定了,但到底怎么回事,还要等明日回去后,伺机探探太福晋的口风再说。 次日,德容起床梳洗了,吃过早饭,又拜别过二叔一家,才带着仆从回忠毅侯府。德容回府见到海兰珍,两人又是亲热了一番,德容亲亲热热地将海兰珍带了自己住的小院中,让丫鬟婆子将园中临水的照花轩打扫了,用了小泥炉现烧水,招待她喝体己的云雾茶。 “名茶、名水、雅器、清境,三表嫂这儿竟然都齐了!我也托一回表嫂的福,好生受用半日。”海兰珍笑嘻嘻地坐到窗前椅上,摆弄着几上的一套青花瓷茶具。 德容坐在一旁,看着手下的小丫鬟用小扇给小泥炉扇风,嘱咐道:“看着点,水滚了就沏上茶来。” 银屏抿嘴笑道:“小姐都说了好几遍了,奴婢都记在心上呢,哪里就能误了您的事呢?” 德容手里也拿着一把小扇,作势要往银屏头上敲去,眼睛看着海兰珍笑道:“珍儿你可别笑话,我这丫头向来没大没小,放肆惯了,连我也敢排揎,不知道叫嬷嬷们说了多少回了,硬是改不了这心直口快的毛病。” 两人说笑了一回,不一会儿水滚了,丫鬟们沏上茶就退下了,留下德容和海兰珍二人坐在小轩里说话。德容无非是和海兰珍说些临帖、诗词,倒也没什么要紧话,两人正说得兴头,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问:“扫兴!什么人在照花轩里?” 远处在树荫下歇着的婆子赔笑着在回话:“禀六小姐,是三少福晋和表小姐在照花轩里喝茶。刚进去不久,想是在说话。” 听着这话应该是荣蕙来了。海兰珍倒没什么,瞥了下德容,见她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面上却如常,对海兰珍安抚道:“不妨事,想是六妹来了。我去看看就回,你在这略坐坐。”说完起身走出去。 海兰珍推开轩窗,只见德容快步向荣蕙走去,口里笑着说道:“六妹来了,不如一起坐坐,我和珍儿正在轩里喝茶呢。” 荣蕙满脸不高兴:“三嫂,你让表姐出来,你们换个地儿喝茶去吧。这照花轩我要待客用。今儿我请了几家的千金来,大家都想在这水边上看看鱼,赏赏花呢。这府里这么大,你们随意找一处也就罢了,何苦非要和我争?” 德容听得这话先是一怔,暗暗动了气,不怒反笑道:“我竟不知六妹这样会说话!如何是我要和六妹争?我不过是看着这照花轩临着水,想着表妹也不常来,请了她来此喝喝茶说说话而已,六妹要用这轩室,使人说一声也就罢了,这样咄咄逼人起来,岂不是让人笑话?” 荣蕙不等她说完,已是冷笑道:“我原不会说话,我也不敢和三嫂争!这照花轩我现时就要用,三嫂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说完,不待德容发话,荣蕙就对身边的婆子说了一声:“去把照花轩给我清干净了,摆上些时令鲜花,燃一炉香,味道要清淡些的,大夏天的,味道太重了让人腻味。” 婆子答了一声却不敢立即动,畏首畏脚地看了德容一眼。荣蕙身边的大丫鬟玉柳立即竖起眼睛骂道:“小姐吩咐了,还不快去?!还等着干什么?” 德容气得脸色发白,还未说话,海兰珍已从照花轩里施施然走出来,边走边笑说:“表嫂,我忽然想吃新鲜的莲蓬、菱角了。我记起府里原先有船,不如叫人开了厢房,拿了船桨筏子出来,让驾娘驾了船咱们去湖上泛舟吧!边采菱角边说话倒也畅快。” 一行说一行来到德容跟前,先跟荣蕙点头致意,说了声:“表妹来了”,又挽起德容的手道:“表嫂好歹赏我个脸,让人开了柜房拿船去。”边说边拉着德容的手往外走,临走又吩咐银屏道:“银屏姐姐记着把我们那套茶具也一并送到来。” 银屏笑着应了一声,故意看也不看荣蕙一眼,从她眼前过去,和玉屏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注:由于小柚懒惰,懒得查史书对照,各位亲们只能闭着眼睛看,不要去找与史实有出入之处。怡亲王于雍正十一年过世,同年还发生了地震。按清制,弘皎要服丧三年,不可能生出娶妻的心思,否则为不孝且大逆不道。 61 61、第 61 章 ... 61 德容明知海兰珍是给她解围,感激地朝她一笑,顺势接了她的话头就叫身边的丫鬟去传管事的婆子开厢房,然后和海兰珍说说笑笑地走了,倒把荣蕙晾在了一边,荣蕙当即气得浑身发抖,想也不想地就冲口而出一句:“站住!” 海兰珍脚下一顿,心中苦笑,本不想搅和到舅舅家这些破事里,偏偏又忍不住要出头,现下报应来了吧。 她停住脚,侧了头道:“表妹有何见教?” 德容只觉得她声音悦耳,身形窈窕,仪态优美,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来,心里暗暗可惜,这般人品好、心性又豁达的女子为何不是自己的小姑子,当下对荣蕙更觉得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荣蕙虽是嫡出,但自己的婆婆大福晋当年却是庶出,记在当时的外太福晋名下的,虽也顶着个嫡出的名头出嫁到忠毅侯府,但一应教养礼仪却差了许多,不但胸襟气度比不上,连见识也短少,一味只知道自私护短,刻薄寡恩,偏又愚蠢,不知道被侯爷骂了多少次,要不是生养了荣蕙和睿礼,只怕早就下堂了。这样的母亲教养出来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德容就没少吃荣蕙的暗亏,若不是想着她迟早要出阁,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德容也要忍不下去了。 面对海兰珍彬彬有礼的问话,荣蕙只觉得一阵气闷,偏又挑不出理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蛮横道:“那望月湖也是我早定下来的了,回头我们品完茶就要去湖上泛舟的!” 天底下还有没有这样的极品啊。海兰珍被雷得外焦里嫩,德容正要发话,海兰珍拍拍她的手,示意她自己会搞定。她定了定神,挂了一个得体的微笑道:“不知表妹一共请了几位小姐?回头请表嫂叫下人们多预备几条船出来,防日头的伞和布巾子也得多预备出几份来,这八月天的日头可毒了,若是不早些做准备,这样晒下来,恐怕……” 海兰珍的话没有说完,给荣蕙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的空间。荣蕙生得面皮有些黑,在这个讲究肤白貌美的年代,她这样小麦色的肌肤毫无疑问不符合主流大众的审美观,因此她也一直以此为憾,常常傅粉来增白,她房中茉莉粉、蔷薇硝的用量较之旁人要多一倍的。寻常走在路上不但只走柳荫下,就算从后院走到花厅,路过一段露天的天井,也是要身旁的大丫头打伞遮盖的。海兰珍这样一说,荣蕙顿时想起了自身的忌讳,又看到头顶上烈日当空,身边的小丫鬟偏又忘了拿出那阳伞出来,马上惊得花容失色,狠狠地瞪了海兰珍一眼,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边走边对着身边追上来的小丫鬟下死劲地拧了几下,又狠狠地打了几巴掌才渐渐走远。可怜那小丫鬟被打却悄无声息,一声不吭,显见得是平时挨打已经成了习惯。 海兰珍看着她这做派,心里鄙夷,她虽然不是那对着下人高喊平等的圣母玛丽苏,但要她像荣蕙这样动辄打人,对象还是个只有十一二岁,身量未开的小丫头,她是万万下不去手的。 德容在旁边冷眼看去,见海兰珍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刁蛮任性的荣蕙,又替她解了围,心中越发喜爱海兰珍,厌恶荣蕙。她见海兰珍兀自盯着荣蕙离去的方向,忙上前拉了她的手,亲亲热热地说:“好珍儿,我叫人收拾好了凉亭小舟,还有体己好茶,咱们快去望月湖,让表嫂好好招待招待你!” 海兰珍笑笑,随了德容去望月湖泛舟。 =================我是场景转换的分割线======================= 武英殿的御书处是皇家内府修书之所,主要负责摹刻、刷拓皇帝御制诗文和法帖手迹,并制造墨和朱墨等用品,下设刻字作、裱作、墨刻作、墨作,下有兼管、库掌、匠役等共百余人。弘昼掌管着御书处,因此日常办差都在武英殿。 弘昼从武英殿出来,正要回府,裕妃娘娘身边的小太监已经在浴德堂的门外等候多时了,见他出来,忙拦下他,行礼后才道,裕妃娘娘让他去永寿宫一趟。 弘昼随着内侍到了永寿宫,早有人向裕妃禀报过了。弘昼进了永寿宫,裕妃正在看针工局送来的绣样,花花绿绿的绣品摊了一桌子,裕妃似乎心情很好,看见弘昼进来,忙招手让他坐下,指着这绣品说:“快来看看这绣样哪个合你心意?” 弘昼一看这些绣品都是些喜庆的吉祥图案,只在婚宴上才用得着,就随便看了看说:“儿子如何懂这些?额娘看着好就行。”说完,弘昼疑心顿起追问道:“额娘,这是给谁用的?” 裕妃笑而不答,她身边的宫女宝婵抿嘴笑道:“自然是给王爷您用的了!王爷马上要大婚了,娘娘精挑细选……”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弘昼已经霍然而起:“大婚?娶谁?!” 宝婵被他的气势吓到,慌忙中看了一眼裕妃娘娘才小声道:“镶黄旗副都统伍什图大人家的小姐,圣旨都拟好了……” 弘昼丢下一句“我要去找皇阿玛”拔腿就走了,等裕妃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永寿宫外,吓得宝婵等一众宫女太监慌忙跪下,忙不迭地磕头请罪,裕妃气得脸色铁青,冲一时呆住的小太监喝道:“还傻站着干什么?不快去把他给本宫拦住!”小太监马上磕了个头,一溜烟地跑去追弘昼了。 裕妃待他走后顿觉胸闷气短,弘昼的乳母冯嬷嬷赶紧使眼色让玉蝉倒了茶过来,服侍裕妃坐下,喝了茶顺过气来,才慢慢说些软话宽慰裕妃。 裕妃余怒未消地说:“你们只说他年纪小不懂事,百般惯着他,难道要等他忤逆了圣上,闯下大祸再来管教?到时候恐怕就不是打一顿板子、斥骂几句就能完的。我辛辛苦苦生下他,就是让他这样来气我不成?” 冯嬷嬷小心翼翼地说:“王爷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人,少年人头脑发热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日后时间长了明白过来了,王爷自然就知道娘娘是为了他好。哪有母亲不疼儿子的呢?世上都是水往低处流,娘娘对王爷也不要一味严厉,要防着有些人生出嫌隙来,倒把王爷推到了外人身边。” 冯嬷嬷一语倒提醒了裕妃,她想起弘昼自小在熹妃身边长大,跟自己一点也不亲近,倒是对熹妃百依百顺,嫡亲的母子俩见了面反倒无话可说,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就流了下来。 冯嬷嬷又劝慰了半日,等裕妃擦干眼泪才道:“娘娘抢在延熹宫那位主子前头向皇上求了旨,皇上也应允了,王爷这婚事也就成了一大半了,娘娘何必为这些细枝末节而自苦?等小顺子把王爷追回来了,让王爷给娘娘陪个不是,娘娘就把这事揭过,母子俩有什么话不能好生说呢。娘娘不要太心急了。”说罢,又让宝婵玉婵服侍娘娘略作洗漱,上了临窗的榻上去歪着休息一会。 正说着,又加派了人手去追五阿哥。裕妃心里焦急,在榻上根本躺不住,宝婵只得拿了大引枕让她倚着。 过了许久,派去追弘昼的小顺子回来了,但弘昼并没有回来。冯嬷嬷从窗前见此,脸色一变,叫人在门口截住小顺子问话。谁知小顺子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下:“娘娘,不好了!皇上叫人打了五阿哥二十板子,圈到宗人府了。” 裕妃刚起身站好,闻听这话顿时眼前一黑,身子就要软下去。玉蝉眼疾手快扶助她,一边叫人请太医,一边指挥余下的宫人给娘娘拿了常吃的药丸来,用温水化开了给娘娘喂下去。 一阵忙乱之后,裕妃醒过来,却不说话,眼睛只盯着还跪在地上,早已吓得脸色发白的小顺子。冯嬷嬷见状,暗叹了口气,示意小顺子往下说。 战战兢兢的小顺子被冯嬷嬷锐利如锥子一般的目光刺得头皮发麻,恐惧像潮水一样向他涌来,他抖抖索索地把自己知道的说完了,连头也不敢抬。冯嬷嬷挥一挥手,早有人把他拖了下去。小顺子心里明白,阮总管都因为给五阿哥求情被皇上打了板子,依娘娘的性子,自己今天这一顿打是免不了了,闭紧嘴巴也许娘娘还能饶自己一条小命,哭喊求饶只会死得更快。于是小顺子一声不吭地就被拖了下去,自去领板子不提。 弘昼挨了顿板子,好在行刑的小太监们颇有眼色,五阿哥以前也没少挨板子,上下早就打点好了,看着打得风云变色、血肉模糊,实际上却没伤筋动骨,请了太医敷上药,将养一二十天也就好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虽然是圣天子,可也是父亲,一怒之下喊打喊杀,真要打完了回过头一想也是会心疼的。皇上一心疼,有些人就要倒霉了。再说,皇上一贯宠爱五阿哥,而且还护短,打完了又迁怒旁人的事,皇上也不是没有干过。养心殿的总管太监阮禄非常明白这一点。于是在皇上龙颜大怒时,阮禄非常坚决地跪下给五阿哥求情了,不但挨了板子,还罚俸半年,算是同甘共苦了。 五阿哥被圈到了宗人府,阮总管挨了板子也被抬了下去,皇上还余怒未消,想起五阿哥怒气冲冲地前来,却不是为了谢恩,而是要抗旨,顿时脸色继续阴沉,半日才对贴身近侍苏培盛道:“去叫人给朕查查乌雅氏家的这个六小姐是何许人也,竟然将朕的儿子迷得这样忤逆不孝来!” 皇上是人精。苏培盛心道。五阿哥虽然口口声声只称不娶伍什图大人家的千金,却并未说是何原因,想是为了保护这个六小姐吧?可皇上是何许人也?粘杆处又岂是吃素的? 五阿哥刚才携裹着怒气而来,恐怕人还没到养心殿,他身边的大小事就已经传到了皇上耳朵里。陕西学政王云锦可是前车之鉴。王大人上朝回家,闲极无聊约人打叶子牌,没玩几局就少了一张牌,谁能想到次日皇上居然和颜悦色地问话,末了还把他丢的这张牌赏了下来。王大人当时不敢有异色,后背却是大汗淋漓,回到家马上“偶感风寒”,结结实实地“病”了好几日。你说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皇上不知道的? 说起来,皇上是太后乌雅氏所出,跟忠毅侯爷还可以说是表亲,乌雅荣蕙还是皇上的表侄女,只不过牵涉到了五阿哥,居然就这样说翻脸就翻脸,真是天意难测。苏培盛一路嘀咕着领了旨意出去。 五阿哥被圈,忠毅侯爷被皇上无端训斥,出主意冲喜的庄亲王也被训斥,熹妃因管教不严受了皇上冷遇,裕妃病倒了,太后也病倒了……这大大小小的事连起来足够又引起京城一次地震了,全都是由五阿哥抗旨拒婚引起的蝴蝶效应。 现在京里人人谈婚色变,一应婚嫁全都搁置下来了,关于宗人府请求给其他皇子宗亲指婚的折子也被留中不发,虽说不可揣摩圣意,但所有人都在揣摩,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有伍什图颜面扫地,万分郁闷。大家都知道皇上要指婚,谁知到最后却是这个结果,与他不和的都在看他的笑话,更有刻薄者拿海兰珍的德颜容工说事,说是不知道他家的女儿生成什么样儿,五阿哥居然看都不看就拒绝了。 范总兵家的大小姐听到传言,顿时大怒,不由分说地就给那几个在茶馆里说得眉飞色舞的人几鞭子,虽然当场让人闭了嘴,事后却让传言雪上加霜。好事者更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朋友是这样嚣张跋扈,本主一定更甚。连范总兵都被牵扯了进来,落下一个教女不严的名声。范总兵于是勃然大怒,范大小姐的鞭子到手还不到两个时辰又被没收了,连带上上下下的人都被打了板子、禁了足。海兰珍收到她捎来的书信,只有苦笑。 京中一向好传言,很快这传言就像长了翅膀的癞蛤蟆一样飞入了伍什图府。先是经由买菜的婆子之口,传入了内院所有下人之耳,然后瞬间以星火燎原之势传遍全府。等海兰珍的丫鬟明月听到勃然大怒,训斥了厨娘小厮之后,乌雅氏也听到了,于是她这一天的帕子就没干过。 海兰珍无奈地看着母亲,安慰道:“额娘,您这又是何苦?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必为了这些传言生气自苦?这岂不是遂了那起子小人的心?” 乌雅氏泣道:“额娘哪里是自苦,额娘是为你着急。你年纪小,不知道女子的名节最是要紧,现在外面将你传得这样不堪,将来恐怕终身都要耽误,这可如何是好?都怪你阿玛偏要攀龙附凤,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把我好好的女儿弄成这样,珍儿要是以后嫁不出去,我也不活了!我……我去找他问问清楚,看他还有什么脸见我!” 乌雅氏边哭边站起身来就要冲去书房找伍什图算账,海兰珍吓了一大跳,忙和丫鬟婆子一起把她拦住,好说歹说让她坐下,乌雅氏搂着海兰珍又是一阵大哭,口里将伍什图骂了个遍,伍什图明明在书房中,书房离正房不过几步远,偏偏里面鸦雀无声,可见老实人发起怒来,连爆脾气也要避其锋芒。 伍什图家正闹得不可开交,忠毅侯家也是暗潮涌动。太福晋和侯爷虽然下了禁口令,约束着下人不准议论,但大福晋心里早笑开了花,心里的畅快表露在脸上就是眉飞色舞。侯爷虽然遭了皇上训斥,但谁不知道五阿哥御前抗旨为的就是荣蕙呢?虽然五阿哥弘昼现在在宗人府被圈禁着,但依皇上对五阿哥的宠爱,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把他放出来。这放出来以后的事还用再说吗? 采薇院的下人和大福晋是一个心思,于是人人脸上都挂着几分隐藏的得意。只有德容暗觉不妥,总觉得是有蹊跷,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她私下里找睿礼说,偏偏睿礼因一向和五阿哥走得近,也被侯爷训斥加禁足了,这几日正郁闷着,德容说了也跟没说一样。 62 62、第 62 章 ... 62 圈禁分为四种:墙圈、屋圈、坐圈和人圈,在宗人府内单独辟出一间空屋,三餐都有人送饭,只不许出屋,与坐牢无异,自然是屋圈。 弘昼被人拖到了宗人府圈禁房中,侍卫唤了声:“王爷,得罪了”就把他扔到了屋内的硬板塌上。弘昼的伤处虽经太医治过又敷了药,仍旧火烧火燎地疼着,只得呲牙裂嘴地趴到在榻上。外面有重兵把守,四面都是坚硬的墙壁,果真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地方。 弘昼苦笑,往常也没少犯事,不过就是训斥一顿外加打几板子就完事,这次居然闹到了被圈起来,看来皇阿玛这次火气不小。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令下把自己放出去。圈禁么,谁不害怕?从圣祖爷到自己的皇阿玛,全都深谙圈禁之道,自己的十三皇叔老怡亲王当年就被圣祖爷一圈就是十年,皇阿玛登基后才被放出来;可皇阿玛随后又圈禁了四位皇叔,八九十这三位都是要圈禁至死的。弘昼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三个字来,形容此刻的自己的心情正好——自找的。 不过,进了宗人府倒有一样好处,暂时是用不着娶那吴扎库氏了。弘昼想了一会,终究力乏神疲,昏昏然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弘昼被外边的响动惊醒,抬头看窗外,夜幕深沉,月色皎洁,室内一灯如豆,小几上的饭菜泛着凝固的油光,显是早已冰冷。弘昼此时虽然毫无胃口,却极是口渴,想喝水却又够不到桌上的黑陶水壶。生性高傲的他又不屑叫人,因此只自己拼命动弹了一阵却又放弃了。 弘昼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顿时紧张起来,伸手在胸口摸索了一阵,半天才掏出一个锦帕包着之物,打开一看,里面包裹着的两枚玉簪还完好无损,不仅舒了一口气。 过了几日,弘昼的伤势渐好,虽仍旧圈禁在宗人府,但有太医按时请脉换药。众人皆知以皇上对五阿哥的宠爱,过不了几日便会放出宗人府,因此并不过分管辖他,饭食俱是洁净之物,只要不出内院便无人制止。中间裕妃派了永寿宫的总管太监悄悄来看过他一次,见他并未受委屈便传达了娘娘的话,让他找机会向皇上认错悔过。这话不合弘昼心意,因此他毫不客气地把来人轰走了。 和亲王府的总管也来过,上下都重重地打点了一番,刘全又依他吩咐送来了厚厚一沓银票。弘昼待得伤好,便日日走出屋子闲逛,勾引众人喝酒赌钱,他又手松,动辄就是一二十两银子地打赏,宗人府的看守无不趋近奉承,弘昼虽在圈禁中,日子却和平日一般无二。 又过了几日,弘昼和众人喝了一下午酒,早早地就歇下了,狱卒还怕他半夜口渴,给他送来了热水。弘昼也不搭理,自顾自睡得昏昏沉沉。 至三更时分,外院突然一阵喧哗,好像是来了什么人,宗人府值守的上下人等正在跪下请安。弘昼宿醉已醒,却懒得睁眼,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就听到外院的声响随着问话声已经到了内院,好像正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 他抬眼望着门口的方向,只听到外面有人恭声说道:“王爷,就是这里了。” 紧接着弘昼听到了四阿哥那熟悉的声音淡然道:“把门打开。我要和五弟说说话。” 外面的声音好像迟疑了一下,就听到四阿哥身边的张总管喝道:“还不快把门打开!” 随着狱卒唯唯诺诺的声音响起,大门锁喀嗒一声打开了,四阿哥转身吩咐几句,独自一人跨了进来。 弘昼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来干什么?” 弘历看着榻上趴着的弘昼,又前前后后地打量了一下他的伤势才笑笑说:“宫里传言五弟为了一个女人,不惜触怒圣颜被打得只剩半条命,现下看来,皇阿玛还是手下留情了。” 弘昼只觉得他的笑容格外可恶,正待反唇相讥,突然又听到弘历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唉,额娘不放心你的伤势,她又出不了宫,哭哭啼啼地一定要我来看看你。” 明知弘历此时是幸灾乐祸,可是提到他提到熹妃娘娘,弘昼还是内心一阵柔软,他自小就在熹妃身边长大,虽说宫中无情,但熹妃对他却是真心疼爱,付出的并不比一个母亲少。弘昼闷闷地道:“额娘还好吗?” 弘历走了几步,端坐在小几旁边的椅子上,那椅子一阵摇晃,半天都坐不稳,原来有一条椅子腿略短了一寸。弘历顾不得维持自己的翩翩风度,一阵狼狈,看得弘昼大笑。弘历索性站起来一脚把这椅子踹开,恶狠狠地坐到了塌边,差点压到了弘昼。弘昼赶忙移开一点,却又牵动了自己的伤处,顿时一阵龇牙咧嘴,弘历这才满意地点头,没理由他这么狼狈,弘昼还完好地趴在那儿看笑话吧?兄弟总得同甘共苦才是。 从小到大弘历在世人眼里就是一副才名远播、可堪重任的翩翩君子样,在皇阿玛面前更是演足了温良恭俭让的戏码,哪知道他其实就是个腹黑。弘昼早就看破了他,平时高兴了就陪他兄友弟恭一下,不高兴了就爱谁谁,谁的面子也不给,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几次下来,腹黑遇到了浑不吝差点变成了明黑。不过,几次交锋下来也让弘历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这五弟恐怕是真的是无心帝位,因此行事才这般毫无顾忌,只凭性情来,合则聚不合则离。也因此,两人私下里关系反而较之别的兄弟更亲密。 弘昼不耐烦地问道:“废话少说,你不会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弘历道:“看笑话倒不是,可也没想帮你。要不是额娘总是在我面前念叨,我才懒得到这地方来看你,横竖过不了几天,皇阿玛气消了也就把你放出去了,总不能关你一辈子——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你只当在这里头散心了,顺便养养伤。” 弘昼气闷道:“废话,谁他娘的在这里散心?换你在这里待着试试?” 弘历啧啧道:“看看,出言不雅,蔡师傅白教导你了。”说着不待弘昼出言又道:“你在这里待得好好的,那被你拒婚的吴扎库氏可就惨罗!外边把她传得跟个嫫母无盐似的。听说,伍什图大人畏于流言闭门谢客,吴扎库氏天天以泪洗面。啧啧,好好的一个女子名节都被你给毁了,这吴扎库氏恐怕要嫁不出去了!” 弘历虽语带讥讽,但说的却是事实,吴扎库氏何其无辜,她被卷入这场风波里也许并非出自本心,要怪也只能怪她有个生有攀附之心的阿玛。 弘昼听得一阵无语,默然片刻才道:“总之是我耽误了她,但要我娶她是万万不能。四哥你帮我安排一下,把我在承德的田庄送她一座,让她阿玛送她出京,让八卫在暗地里护送,过个一两年等这事淡了再回来。” 弘历似笑非笑地应了道:“又送庄子又派人护送,让人知道了她就更嫁不出去了。不如你索性娶了她做正妃,让乌雅氏做侧妃,这样皆大欢喜,皇阿玛和裕妃娘娘面子上也好看,你也不用蹲在这宗人府发霉了。” 弘昼瞪了他一眼却不再答话,弘历知他脾气,最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他既说了只娶乌雅氏是绝不会再改主意的,因此也懒得劝说,何况他本来就不是来做说客的。四更的梆子一过,弘历就起身告辞,临走前又道:“皇阿玛叫苏总管去查乌雅氏家的六小姐去了,你小心着,恐怕要不了多久,皇阿玛就要有所作为。” 说罢不等弘昼回应就出门而去。 弘昼见他离开,顿时紧张起来,皇阿玛的性子他知道,最是容不得别人违背他心意行事,要是皇上因为迁怒而发落了乌雅氏,这事情恐怕就无可挽回了,于是他开始急得团团转。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过年期间让它完结! 63 63、第 63 章 ... 63 京城贵女圈一向是个势利的所在,平日里世家大族的淑媛们吟风弄月,诗词相和,私底下门第森严,是非颇多。京中的大小名门贵女对海兰珍的遭遇虽不是一面倒地幸灾乐祸,却也是跟红顶白者多,雪中送炭者少,话里话外不外是说海兰珍的父亲攀附宗室不成徒惹笑话,就算有范凝阳、德容等人仗义执言,面对如火如荼的流言,也只是杯水车薪。 海兰珍索性不去管这些流言蜚语,事实上“人言可畏”这几个字她在前世就知道了,要不然绝代影星阮玲玉也不会自杀。她没那么脆弱,老天既让她重生,不管时间有多长,她一定要好好地活着。至于流言,它原是无本之木,只要失去滋养它也就活不了了,只是,一般人没有那么好的耐心而已。而她海兰珍,拥有强大的内心,什么没有见识过?又怎会轻易被流言击倒?于是范凝阳和蒋玉竹等一众好友探视过她,发现她并没有如传言中那样整日以泪洗面,反而是好整以暇地指挥丫鬟们侍弄花草、缝制荷包香囊,自己看书临帖外,顺便还收拾了前来看热闹兼捣乱的几个庶出弟妹后,纷纷放下了一肚子规劝的话语。 皇上这几日无论是去延熹宫,还是去永寿宫,遇到的都是哭哭啼啼的神色。熹妃和裕妃两位娘娘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哭泣,求皇上把五阿哥放出来,神态跟民间护短的无知妇人并没有两样。皇上禁不住两位娘娘的哭诉哀求,再加上四阿哥弘历领了几个年幼的小阿哥纷纷为弘昼求情,皇上于是派了苏总管到宗人府去训斥了弘昼一顿,又罚了一年的俸禄,然后就把他给放了。 按大清祖制,亲王岁俸银1万两,禄米1万斛。弘昼虽然被罚了一年的俸禄,但他手上的七八个庄子,哪个的出息都比这亲王俸禄多,因此他也不甚在意,只是皇上虽把他从宗人府放了出来,却依旧责令他闭府思过,未满三个月不许出来。此举既是为了对弘昼小惩大戒,也是为了避免有心人对他如此轻易被放出来而大放厥词,更是为了让伍什图大人面上好看。 为了安抚吴扎库氏全府上下,皇上加封了伍什图一等子爵,又多多地赏赐了黄金、锦缎、古董等物,还将潮白河边的一个皇庄也赏给了伍什图,用的是伍什图随果郡王江南平叛有功的名义。虽然也有明眼人想到,江南平叛已是数月前的事了,而且皇上对果郡王一行早有赏赐,断不可能时过境迁又单独赏赐伍什图一次。当终究是只敢暗地里嘀咕,却不敢摆到明面上来说。 赏赐倒还罢了,只一等子爵却是世爵,皇上此举让伍什图既有了面子,又有了里子,于是闭门谢客了多日的伍什图大人终于挺起了胸膛,开始理直气壮地出门了,虽然坊间仍不免有讥刺之声,但伍什图大人和他的宝贝女儿海兰珍一样,那内心也是极其强大的,这点毛毛雨的讥讽之声动摇不了他的根本,他从来都是充耳不闻的。 正当京城众人对海兰珍的德言容功还在饶舌时,突然平地又起了惊雷,流言开始兵分两派,不再一面倒。宁郡王弘皎昨日居然请了卫国公夫人作伐,郑重向伍什图请娶吴扎库氏。 弘皎是已故老怡亲王四子,素来性情风雅,博学多才,且清高孤傲,他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求娶吴扎库氏,不免让世人侧目。有好事者甚至传了弘皎当日向卫国公夫人请托时的言辞,说海兰珍“秉性高洁,温雅含蓄,有林下风致”,因此不顾流言,执意求娶。此言一出,不但闻者俱是一惊,连皇上也十分意外。但更令人意外的是,面对如此好事,吴扎库氏居然还拒绝了,用的理由居然是“陋质何堪受殷勤”,简直叫人大跌眼镜。 等乌雅氏从娘家回来,见到传说中的卫国公夫人已离去多时,而女儿正好整以暇地坐在轩窗下看书,又听了明月快言快语说了事情的经过,知道海兰珍已经先斩后奏,拒绝了一门大好亲事,差点气晕过去,手指着海兰珍骂道:“……你这,你这不肖女……” 海兰珍从未见母亲如此气急,慌忙上前抚胸顺气,又叫绿菊拿了理气的药丸化水,让乌雅氏服用。乌雅氏赌气道:“我不吃!你气死我算了!” 海兰珍不敢辩驳,低头服侍母亲吃了药,又取来蜜饯让母亲含了才道:“额娘,我虽不才却也知道一女不可配两家的道理。五阿哥先前的举动不但让吴扎库氏一族蒙羞,也让皇上面上无光。如此一来,女儿的婚事就已经不再是我们一家的事,事关皇家体面尊严,皇上必定另有安排。” 乌雅氏服了药,又顺过气来细想一下,果然如此,但想想宁郡王,又舍不得那一门上好的亲事,半晌才叹道:“我又如何不知道皇上近日对你父亲多有赏赐,想来就是在做补偿了。宁郡王一表人才,又诚心来求娶,要是你许了他家,岂不是比五阿哥那头还要好上十倍?嫁入皇家只是个面子上好看,皇家规矩多,你又生得单柔,将来如何额娘也不能放心。可嫁给宁郡王又不一样了,宁郡王只是宗室,规矩自然没有皇家的多,再则袭爵的是他的七弟,他又分府别居,你嫁过去,不必天天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府里还不是你说了算?这样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事,推了还不知道要何时才有。” 乌雅氏一阵长吁短叹,海兰珍则道:“此时圣意未裁,如何敢私自另许他人?宁郡王若有心,就应该去向皇上求旨。这样不明不白地遣了人来,就算是国公夫人,女儿也是必不能答应的。此时局势未明,就这样匆匆许了别家,必将导致圣心不悦。女儿的婚事不谐事小,要是给家里带来祸事岂不是事大?如此情势下,还是一动不如一静,皇上必有深意。” 乌雅氏想起自己娇养的女儿,到头来却是任人践踏,顿时一腔怒火外加悲愤又起来了,哭个不停:“只是你年纪轻轻,婚事上头这样不顺,将来还不知道所托何人,额娘如何能放得下心来!” 海兰珍只得安慰她道:“额娘,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焉知此事不是福呢?不如静候圣裁吧,也好过整日担惊受怕,患得患失。” 乌雅氏看着女儿平静安宁的面孔,只得叹口气就此罢休。 过了几日,海兰珍正在房中看梦泉小雅几个丫鬟玩双陆,却见管事回来报讯,说是内廷有旨,全家正在大开中门,摆香案预备接旨。 乌雅氏是有诰命在身的,自是要按品大妆,海兰珍和几个庶出的弟妹也换过礼服,全家上下忙忙地妆扮了跪在地上,心中却都惊疑不定。 未几,内侍宣读了圣旨,道圣上要见大小姐,着伍什图立即带海兰珍进宫谒见。接了旨,乌雅氏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旨意来得奇怪,皇上居然要见海兰珍,而且还不是在后宫由乌雅氏领着去见各位娘娘,居然是让伍什图带着女儿觐见。莫不是皇上耳闻了流言,想要亲自考校海兰珍的德容言工?可是海兰珍从未面过圣,年纪又小,要是一个不小心冒犯了天颜,只怕从此再难翻身。她有心要提点女儿,可是有内侍在一旁虎视眈眈,乌雅氏又不好过分叮嘱海兰珍,只得担忧地望着女儿,指望女儿能应对得宜。 宣旨完毕,伍什图照例打赏,见不是平时常来宣旨的徐公公,也不敢多言打听,接了旨就吩咐家人备车,然后带着海兰珍急急忙忙地进宫了。 海兰珍跟在父亲后头,心里也惴惴不安。史上这位雍正皇帝勤于政务、洞察世情,以雷厉风行之姿进行整顿改革,一扫康熙朝晚年的积弊,但也留下了刻薄寡恩、冷酷无情的名声。此番觐见后果如何,还真不好说,唯有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已。说起来,此事还真是皇家有亏于伍什图家,如何补偿,端看皇上的护短程度如何了。海兰珍心中暗暗战敠,阿玛伍什图虽说贪财、蛮横又喜好攀附,但终归还是有几分爱女之心,否则也不会在事出后闭门不出,任由乌雅氏骂了几天出气了。不过,这几分爱女之心见了皇上还能留几分就是谁也不知道的事了。在这个君要臣死的时代,为了整个家族牺牲个把女儿也是常有的事。 海兰珍前世的记忆并未彻底恢复,而且又混杂了这个身体的全部记忆,自身的规矩礼仪还在,但要去发家致富,或者搞个惊才绝艳,这种想法只冒了一点小头就被掐死了。 除非世人都是傻子,否则在这个女人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京城大商家都与达官贵人有勾连的时代,光凭着一点小聪明去开店,她会赔得一钱银子都不剩。而且退一万步说她惊才绝艳了,引得众皇子争风吃醋了,只怕下一刻死的就是她了。有谁见过几个儿子不顾体面抢一个女人,老爸还去嘉奖这女人的?不灭了她全家也要马上弄死她。所以说惊才绝艳带来的并不是美男如云,而是麻烦不断。鉴于以上种种,她选择了藏拙,只比平常闺秀聪明三分就够了,出挑可不是好事。 带着这种种思考,海兰珍和父亲伍什图在内侍引路下来到了养心殿外,等候宣召。 作者有话要说:小柚所写并非历史正剧,因此各种历史名人事件均与史实有出入,吹毛求疵者慎入。 64 64、第 64 章 ... 64 弘昼自那日出了宗人府回到细纱胡同的和亲王府,当夜就带了随身小厮刘安,换了夜行衣要出门,却又不说要去哪里。 刘安心里没底赶忙苦劝:“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依着圣旨,您该在府中禁足才是。这要是娘娘知道了,奴才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弘昼一脸整肃喝道:“少废话!叫你走你就走!此事你不说我不说,额娘那里怎么会知道?快走!” 刘安苦笑,心道,爷您身边的管事、嬷嬷们都是吃素的吗?他们可都是从宫里来的,裕妃娘娘亲自点的。这王府里有点风吹草动的娘娘在宫里就知道了。再说马上就要宵禁了,一个不小心被抓到再被御史上奏,后果不堪设想。上回裕妃娘娘就要砍了我的头,这回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呢。跟着五爷好是好,打赏的银子钱流水似的来,可也要有命花才是。 刘安正在自怨自艾,弘昼又小声吼了一句:“府里的管事和嬷嬷们都中了迷香,这一时半会儿且醒不过来呢。还不趁着这时机快去快回!赤骥和骅骝在府外等着呢!” 刘安一听心下大安,五爷行事还不算太荒唐,至少八卫还跟着,万一有事也有人接应,于是他匆匆忙忙换了夜行衣,跟着弘昼翻墙到了院外,果见府外胡同口处停着一辆马车,可是八卫里头只来了两卫,其他的几位不见踪影。 刘安正要张口,弘昼喝道:“闭嘴!”转头上了马车,示意赤骥驾车才放下帘子。很快马车就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往外走了。刘安苦着脸说:“爷,这要是娘娘……” 弘昼看着他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再开口闭口娘娘长娘娘短的,我就把你送进宫让你天天陪着娘娘!” 刘安打了个冷战,马上闭口眼观鼻,鼻观心。五爷可是混世魔王,惹恼了他说不定真的要进宫当太监了。反正富贵险中求,跟着五爷就是他这条船上的人,万没有再另投主子的道理。于是,他心一横,转头想这回要如何善后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一个地方,外头骅骝说了声:“爷,到地方了!”弘昼就掀帘子下车了,刘安仔细一看周围的景色,原来是西绒线胡同,眼前这宅子原来是忠毅侯府。看来五阿哥是迫不及待地私自会佳人来了。那今夜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风险了。 刘安松了口气,听得弘昼吩咐赤骥和骅骝在府外等候,赶紧跟着弘昼翻墙进了府,又跟着丫鬟婆子进了内院,藏在芝兰馆对面的一棵玉兰花树上。这棵玉兰树乃是成年的大树,树冠已呈松散广卵形,树体壮实,雄奇伟岸,枝繁叶茂,遮挡弘昼和刘安两人自是绰绰有余。 弘昼和睿礼有旧,但睿礼为人端方守旧,无论弘昼如何使力,睿礼也不肯答应带荣蕙出来与他见上一面。弘昼心生不满却又不敢得罪这未来的大舅子,因此只得暗暗吩咐赤骥等人打听得芝兰馆是荣蕙的居所,对面又有一棵大树,早已起了心思要在此窥视。 现在正值二更时分,院内已渐渐安静了下来,弘昼满心欢喜地在树上潜伏,只等守夜的婆子转到别处便要下来。可是这婆子提着灯笼转来转去总也不走远,好不容易等她转了一圈要去别院,却又发现她折了回来,好像在回什么人的话,罗罗嗦嗦一大篇废话。 好不容易等婆子回完了话,刘安正要制造机会声东击西引开这婆子,突见芝兰馆内一声脆响,好像是打碎了瓷器的声音,接着就有清脆的巴掌声传来,又有哭声响起,和一个尖利愤怒的女声传来:“……叫吴嬷嬷过来,把这贱丫头给我领走!”随即哭声大作,隐约又有劝诫声传来:“姑娘别打了,仔细手疼!”应该是荣蕙身边的大丫头在说话。 屋内似乎乱成一团,有求饶声、劝诫声、怒骂声,还有人快速走动的声音,接着那个大丫鬟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先去安置吧,明日再让吴嬷嬷来领人吧。内院都已经下钥了……” 一面大门打开,跑出了几个小丫头,大概是去叫管事嬷嬷。 刘安心想这未来的五福晋的脾气可真够大的,敬畏地看了弘昼一眼,却发现弘昼脸上神色莫辨,不由得暗暗嘀咕,今晚闹的这是哪一出啊? 不一会儿,管事嬷嬷陪着笑问了话,又领走了那个犯了事的小丫头,屋里才安静下来。 那个犯了事的小丫头一行哭一行走,管事的两个嬷嬷呵斥了她几句,让她跟上,于是哭声小了下去,却听得让人压抑。两个嬷嬷走了几步开始小声嘀咕:“……这六小姐的脾气也太大了,不过是小丫头子不小心弄污了她的一幅画,就这样喊打喊杀的,立时三刻就要把人发卖了去……” “……她也不过是仗着太福晋宠她,三少福晋又不敢得罪她……深更半夜的……折腾人……” 说话声渐行渐远,有些儿听不清楚了。弘昼给刘安使了个眼色,刘安立刻心领神会,偷偷地跟在那一行人后面。 弘昼心下隐约觉得似乎有哪个地方不太对,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于是随手扔了颗小石子,将墙角的花盆打碎了一个,芝兰馆里先头那个声音又不耐地响起来:“宝珠,去看看外头到底是怎么了?算了,算了,我亲自去看看,你们几个快点把这屋里收拾一下!回头三嫂的人看到了又要嚼舌头了!” 丫鬟低低地答应了一声,芝兰馆的门再次打开,弘昼睁大眼睛看到走出来的人影,顿时如五雷轰顶,他脸色煞白,差点从玉兰树上掉下去。 悄悄跟踪回来带来了猛料的刘安吓了一大跳,赶忙伸手拉住弘昼,弘昼却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不是她!不是她!居然不是她!怎么不是她?” 声音越来越响,刘安不知在他离开期间发生了何事,吓得不管尊卑一把捂住弘昼的嘴,看他似乎受惊吓不小,只得半拖半抱地把弘昼带出了府,看见赤骥和骅骝正在府外警戒,顿时恨不得叫救命,三人把弘昼弄进了马车,赤骥驾了车飞快地回府了。 从这天起弘昼就一直闭门谢客。他的一众好友见他出来,早商量好了要备了酒席给他“压惊”,也递了帖子上王府相邀。谁知左等右等等了几日不见动静,又听到人说弘昼被罚了禁足三个月,丝竹戏班子也不召了,弋阳腔也不听了,九秀书院也不逛了。还听说书院的头牌天香姑娘见不到五阿哥,天天以泪洗面了。看样子五爷这次真的准备清心寡欲,改过自新了。大家纷纷感到奇怪,难道母猪也要上树了? “非也,非也。”钱明摇头晃脑道,“五爷这必定是掩人耳目。” “噢,去——”大家纷纷嘘他,这还用你说?五阿哥是什么性子,在座的谁不知道?他要能改了性子,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可是怎么传达朋友们的情谊,让五爷知道府外还有一帮子和他臭味相投的纨绔子弟在眼巴巴地等着他呢?往府里递帖子是没有希望了,大家每人至少递了五张帖子,加起来有一尺多厚了,也不见弘昼出来。直接造访也不行,王府那个管家也不知是受了哪个娘娘的嘱托,盯死了他们这帮子狐朋狗友,一个也不许放进去,门户森严得连只蚊子也飞不进去,更别说人了。 “箭杆上绑上书信,往府里射一箭!”李长松异想天开道:“最好是找准了五爷书房所在的位置,站在围墙外往里头射一箭!” 睿礼笑道:“谁不知道五爷喜武不喜文,你往哪射不好偏往书房里头射。不如往后花园射还来得妥当些!” “不可,不可!”钱明反对:“后花园乃女眷出没之地,万一误伤府里哪位贵人就不好了。” 李长松拍了他一下道:“五爷连个庶福晋都没有,要说误伤也顶多是误伤个丫头婆子之流。再说了,要怕误伤,你不会把箭头拔了光剩个箭杆啊?来了人不会先等她过去再射啊?笨死算了!” 于是众人皆觉有理,当下取了几支白蜡箭杆,拔去箭头,又让钱明等人用布帛写了几封书信绑在箭杆上射到了后花园里,然后就静等着佳音。 65 65、第 65 章 ... 65 过了几日便是重阳节,陈应明等一干纨绔等了多日也不见弘昼出现,以为弘昼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府,暂时就息了这唤着五阿哥一起狎妓冶游的心思。怎奈重阳节又到了,正是纨绔们喝酒赏菊的好日子,于是众人商议万不可荒废这晴好秋光,一定要出游。虽然五阿哥暂时没有动静,纨绔们本着有福同享的原则也给他下了张帖子,然后携了菊花酒、插了茱萸,要去西山登高赏菊。 重阳这日秋高气爽,西山遍植黄栌、火炬等林木,此时已是殷红夺目。等众人一路说笑到了香界寺,就见弘昼主仆俩早已在路口等候,刘安似乎在张望。见众人到来,他喜笑颜开地上前一一给各位公子行礼问安。大家见弘昼身着天青色长袍,长身玉立却形容消瘦,一时有些不敢相认,弘昼倒是礼数周到地和众人打着招呼。 钱明和陈应明忙拉了他问,他此次出来可是接着了众人给他留的书信?弘昼点头称是。钱明又问:“前些日子我们递了帖子给你,怎的不见你出来?莫不是府里有厉害人管着不让出来?”众人大笑。 弘昼虽也在笑,笑意却并未到达眼睛,李长松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拉了刘安悄悄问道:“五爷这是怎么了?这才几日不见怎的消瘦至此?莫非在宗人府吃了大亏?” 刘安苦笑:“公子爷莫怪,爷在宗人府倒是未吃什么苦头,只是出了府当晚去了睿三爷府上,也不只见了什么,没口子地说胡话,回府就病倒了,一连病了七八日,到今日才好些。刚一好就说要来西山找各位爷说话。” 李长松心下狐疑,弘昼去找了睿礼,可看睿礼这样子似乎并不知情啊? 众人沿石阶小径一行说一行到了宝珠洞。宝珠洞居于平坡山绝顶,是西山最高处。宝珠洞东北方向有敞亭一座,名曰“眺远亭”。灰墙红柱,雕枋画楦,凭栏远眺,可一目千里,正是俯瞰京城的最佳所在。 陈应明领着众仆从在眺远亭铺开毡席,摆开酒馔,邀请众人入席。众人坐定了,却又不见弘昼和睿礼,钱明叫了小厮去找,不等人回来就见睿礼怒气冲冲地回来了,后面跟着紧着赔礼道歉的刘安,五阿哥则不见踪影。众人忙拉住睿礼问发生了何事,睿礼不肯说,转头甩下硬邦邦的一句:“问五爷!”就收拾行礼带了小厮长风怒气冲冲地下山去了。 众人皆不解其意,要问刘安,却见刘安陪笑着给大家道歉,说是五爷因府里有事先行下山去了,因扰了各位好友的兴,已经在城里醉香楼定了酒席,等大家下了山,就请大家去醉香楼一聚,到时自会给各位解释清楚。 众人虽有疑惑倒也不为难刘安,放了他回去追五阿哥去了,还纷纷摇头说是五阿哥行事依旧这般不着调,叫人十分地摸不着头脑。 睿礼带着长风下山后,乘着这股怒气径直回到了府中,路过偏厦时一阵风走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把正在偏厦里听管事婆子回话的德容给吓了一大跳,忙使个眼色给银屏,让她把管事嬷嬷们散了,自己跟在睿礼身后也回了房。 回到房中,睿礼正坐在窗前榻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让小丫头子给他倒水。那小丫头原是外院管洒扫的三等丫头,今日却不知何故被叫了进房伺候。德容一扫房中的几个大丫头都不在,心里顿时有火,看睿礼的神色只得勉强按捺住,挥手让她下去,然后自己接了茶壶替他倒水。德容房里原本伺候的有四个丫头,银屏玉屏两个是德容的心腹丫头,要作为管事嬷嬷培养的,早就随着她一起管家理事,剩下的两个却是成亲之前就在睿礼房中了,一直有些不大服管,德容早就想借机发落了这两个丫头,现在有这样送上门的机会,她岂能放过。 想到这里又看看睿礼的脸色,德容问道:“爷今天不是去西山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睿礼气恨恨地道:“遇到扫兴之人自然就扫兴而归!”说罢一拍炕几大骂道:“弘昼简直欺人太甚!” 德容更加奇怪,五阿哥一向与睿礼交好,此次为着荣蕙又闹得沸沸扬扬,还进了宗人府,更无得罪睿礼之理。睿礼这样气愤,到底是为何呢?她拉着睿礼非要他说清楚。 睿礼因德容素日是个有见识的,思虑周到,在太福晋面前也格外得脸,因此遇事也喜欢与她商量。他过了半日才道:“五爷今日寻我说话,我原以为他是想见荣蕙一面,心道他为荣蕙进了宗人府,我设法让他见上一面也是应该的。谁知他却道他认错了人,那日他见的不是荣蕙,现在万不能再娶荣蕙。他万般恳求又是下跪,就是为了让我请出那日在梅柳苑中的各位姐妹让他一见。你说他是不是欺人太甚?我睿礼虽不是饱读诗书,但也懂得礼义廉耻,五爷这样与禽兽何异?” 德容也听呆了,心中暗自腹诽,五爷此举虽称不上禽兽,但也算得上惊世骇俗了,难怪睿礼气成这样回来了。不过,本来上次长风莫名其妙地进来看谁穿着粉色衣裳时她就觉得不妥,现在看来可不是真的出问题了吗?荣蕙穿的粉色衣裳是进了梅柳苑后,在太福晋跟前说笑时弄湿了才换上的,之前可只有海兰珍是从家里穿着粉色衣裳过来的,只不过后来不知怎的到了梅柳苑却又换上了湖绿色的衫子,难道五阿哥看中的其实就是海兰珍? 想到这儿,德容顿觉豁然开朗,可不就是海兰珍吗?所谓相由心生,荣蕙这样飞扬跋扈的性格,无论她怎样装也是装不来那种飘逸出尘的气质的,一定是海兰珍,只有她才当得起一句翩若惊鸿的评价。 德容想到这儿却不急着告诉睿礼,只随口安慰了他几句,正巧前头管事有事找睿礼,他就忙忙地出去了。因侯爷今日蒙圣上宣召,带了荣蕙进宫了,德容赶忙换了衣服去太福晋处。 等到太福晋派了人去宝刹胡同接乌雅氏却没能把人接来,乌雅氏打发了婆子随车给太福晋送礼,顺道告诉太福晋,海兰珍今日随了伍什图进宫面圣,乌雅氏不好在这时候回娘家,请太福晋稍等几日,到时候再带了海兰珍过去。太福晋听了回话也只得暂时作罢。 ==============我是场景转换的分割线========= 养心殿为工字形殿,前殿面阔三间,进深三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明间和西次间都接了卷棚抱厦。在等侯的间隙,海兰珍偷偷打量了养心殿一眼,顿生庄严肃穆、文采辉煌之感。养心殿说是宫殿,其实并不是一间单个的屋子,而是一组建筑群,有前殿后殿、东西暖阁以及东配殿、体顺堂、燕喜堂等几大建筑。据大清祖制,乾清宫才是历代帝王的居所,但当今圣上为了表示守孝,没有入住乾清宫,而是居住于陈设朴素的养心殿,后来一再重修,皇上就索性在养心殿居住和进行日常活动。 随着内侍的宣召,海兰珍低头和父亲进了正殿后并未停留,而是随即又进了西暖阁。海兰珍只微微一愣之后瞬即就想明白了,正殿是众宗室大臣们上朝会奏对的地方,此时仅是私下里接见自己和父亲,皇上自然不会在正殿。 明间西侧的的西暖阁分隔为数间,内侍引着海兰珍和伍什图去了其中一间,走近了隔扇,透过薄薄的纱帘,海兰珍瞥见内室正中悬一“勤政亲贤”的匾额,右侧几案上燃着一炉香,这香味中正平和,却让整个屋子暖香袭人。室内陈设俱是积年旧物,却整理得分外整洁,显出一派朴实无华之景。海兰珍见室内未点灯却并不昏暗,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养心殿的每个窗户上都装上了玻璃,难怪采光这样好。 走到隔扇外,内侍示意停下,海兰珍方才和父亲一起驻足,低头凝神敛气等侯觐见。她不敢四处乱看,却恍惚听到暖阁内有人在轻声应答,好像还有个女声,不待她细听耳边就传来内侍温和却有些尖细的声音:“皇上有旨,着伍什图父女入内觐见!” 海兰珍心中一凛,却看不清父亲的脸色,只得跟在伍什图身后进了内室,依旧不敢抬头,等到她抬起头来,却微微一怔,屋内回话的人竟是舅舅和荣蕙! 作者有话要说:啊,假放完了,我还没有写完! 66 66、第 66 章 ... 66 御前奏对并不像演电视剧,不但不可以赐座,连站着回话都不可以。因此海兰珍父女进了暖阁,伍什图到底已是二品大员,时常进宫,倒也不甚慌乱,进门后先是说了句:“臣伍什图携女恭请皇上圣安。”然后领着海兰珍跪安、起立,走几步到皇上前面,跪在一个红边百心的厚毡垫上奏对。 海兰珍不敢抬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舅舅和荣蕙,发现他们见到自己也是一愣,到底知道是在圣驾面前,荣蕙并没有露出刁蛮任性的一面,只微微错愕之后就不动声色地跪好,等候圣意。 皇上看了眼海兰珍,却对忠毅侯和荣蕙这边说道:“你下去吧。” 忠毅侯于是悄无声息地领着荣蕙跪安退出。海兰珍心里十分奇怪,不知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耳听得跪在一旁的父亲也是呼吸声稍显粗重,显然伍什图也不清楚皇上这次召见到底是何意图,父女俩老老实实地跪在厚毡垫上回话。 皇上不过温言问了伍什图几句家常,又嘉奖了伍什图政务勤勉,然后赏赐了许多东西。海兰珍猜测这要是在大公司里,就是上司为笼络下属而特意打出的亲民牌了。此牌一出,不但下属感激涕零,而且于自己的声望也是大大有益。不过,这面见天颜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跪的时间长了,她的膝盖有点疼,而且腰还有点快要直不起来了。看来当官第一要练好的就是这跪功了。她又骂了几句清宫戏的脑残编剧,怎么不把史实查清楚了就胡编呢?谁说在皇上面前可以“赐座”的?他母亲的连站着说话都不可以!,她正在腹诽间,突然听到皇上在问话:“你就是吴扎库氏?” 海兰珍呆了片刻才后知后觉这吴扎库氏指的就是自己,原本父亲教的是当皇上问:“下跪者何人?”她再回答:“臣女吴扎库氏。”可是现在皇上抢了她的台词,她该说什么啊? 她赶紧低头恭声道:“臣女在。”刚答完这句,突然觉得身边的伍什图大人虎躯一震,海兰珍赶紧思考,难道这句答错了?好像有点不伦不类,是不是应该答“臣女正是”之类的?好像也不对。临出门前,乌雅氏只匆忙教过御前礼仪,并没教过应对之策,现在看来这速成班果然误人。 还没等她思考完,就看到父亲摘下帽子,磕了一下头。海兰珍心想,原来真的答错了。好在皇上也不追究,问完了这句,突然让海兰珍抬起头来,海兰珍略一错愕抬起头来,只看到一个面容瘦削、神情肃穆的中年人正看着自己,眼光中有审视也有好奇。海兰珍想到他不奢靡、不好色,甚至连戏都不看,每天批折子上万字,对陛见述职的各级官员都恨不得能够逐个召见,不由得心生敬意,这才真正是宵衣旰食,呕心呖血啊。 皇上问话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姓名、年龄、读过何书之类的,海兰珍答的也是中规中矩。到最后海兰珍几乎要以为这是一次成功的军民鱼水情之行时,皇上突然轻轻松松地问了一句:“《诗经》中何句最佳?” 海兰珍下意识地答道:“诗经三百篇,莫若《卫风?考磐篇》,词清句丽,穆如春风。” 文人士子追求的最高境界不外乎是出仕,而一旦仕途受挫,便要隐居山林,寻找心灵的解脱和慰藉。《考磐》大概就是最早的隐士诗了。海兰珍沦落到这个时空时,万般无奈唯有自我安慰“大隐隐于清”,权当自己隐居在清朝了,因此对《诗经》中写隐士生活的《考磐》格外喜爱,旦夕阅读,仿佛身临其境。此时皇上一问,便下意识地答了出来。 答完,海兰珍也是心里怦怦直跳,静等父亲又一次“虎躯一震”。怎奈这次伍什图没有任何反应,她这才想起父亲大人乃是武将出身,怕是没有读过《诗经》的。 她大胆看了一下皇上的反应,发现皇上面露嘉许之意,心里一宽,看来不算太错。她却不知道这无意中的答话暗合了皇上向往悠闲的隐士生活的心意。 皇上登基前曾自称,“朕昔在雍邸自幸为天下第一闲人”,登基后凡是宫内画师所画的行乐图里,皇上不是在清流濯足、观澜石上、坐观梅花、就是在林间漫步、松涧扶琴、寒江独钓,一副享怡然自得之乐的情形。 皇上问完这句,似有未完之语,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只叫总管太监苏培盛送了伍什图父女出来,又赏赐了彩缎、簪环、玉镯、古董等物。父女俩回到家中,乌雅氏早等候多时,将海兰珍送了回房休息,就急急忙忙来外书房找伍什图。伍什图将面圣的情况大略说了说,因皇上并未说明赏赐何物,夫妻俩就以为只是寻常的彩缎首饰,也不甚在意,乌雅氏只略翻了翻就准备要叫李嬷嬷收到库房去。 不料,只这么随便一翻,乌雅氏却看到了一柄白玉如意,顿时惊疑不已,这柄如意乃是通体和田白玉所制,如意柄琢粉色碧玺百合花为饰,首作两枚柿子相叠状,取“事事如意”之意,做工和材质均属上乘,一看就知道是内造的精品。 乌雅氏忙叫住正准备外出的伍什图,拿了玉如意给他看。伍什图一看这如意,心中也猜疑不已。他虽是武官却也知道,历来皇子下聘都是用如意做彩头,且看这如意的样式和花色,分明是赏赐给海兰珍的。难道说,五阿哥闹了这么大一出,皇上心中还是将珍儿当作未来的儿媳在看待?可是现在传言五阿哥心中只有乌雅荣蕙,海兰珍就算得了圣旨赐婚,嫁过去恐怕也是所托非人。 夫妻俩也不知何意,对着玉如意发了一会呆,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伍什图索性心一横,让乌雅氏将玉如意收好,夫妻俩不动声色,静观其变。海兰珍已经被宫里留了牌子,没有宫里发话,是决不能自行嫁娶的。再有现在圣意未明,轻举妄动之下也许会惹来滔天大货。伍什图虽是粗莽之人,然则做官久了,趋吉避凶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 乌雅氏依言收好了玉如意,心中煎熬不已,却无人可以所说。太福晋先头派人来接乌雅氏归宁,闻听海兰珍随父进了宫,又派了人候在宝钞胡同等消息。乌雅氏一头是侄女,一头是女儿,都是亲的,故而两头为难,到最后还是爱女儿之心占了上风,派人送了吃食去侯府问安,只说皇上只是普通一见,也赏赐了许多东西,但并未将御赐了玉如意一节说出。 太福晋得了消息,打发了来人,却又没有什么话。派去送礼的人回了宝刹胡同,依着规矩给乌雅氏回话毕,乌雅氏打了赏让人下去了,却又使了眼色给身边管事嬷嬷,嬷嬷立即跟了出去,不要半刻钟回来悄悄告诉乌雅氏,侯爷与荣蕙从宫里见驾回来,得了大堆赏赐,侯爷和太福晋都未宣扬,但听了二门外的小厮说,侯爷回来后,大福晋见了赏赐大为高兴,在采薇院给下人们大发赏钱,只要去的都有赏。 乌雅氏听了半日,脸色很不好,到底圣意难测。 可到底还是有小道消息从宫里传了出来,说是皇上召见了乌雅氏和吴扎库氏,虽未言明,但皇上事后随口说道:“吴扎库氏神情散朗,有林下风气;乌雅氏清心玉映,为闺房之秀。” 此话一出,大家都在猜测,皇上这意思是二人各有千秋了? 睿礼躺在塌上、双手枕在脑后,随口这么一说,眼睛却紧紧望着正在抿鬓角的德容。德容似笑非笑地撇了他一眼:“亏爷还读了那么些年的书,连这么个浅显的意思都猜不到!” 睿礼心中一跳,从他听了传言那日起就暗自猜测圣意并非如此,却一时想不到,现在听了妻子的话,难道皇上的评语另有玄机?他马上坐起来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德容坐下,给睿礼倒了茶递给他:“皇上的话从表面上看是各有千秋,但爷也不想一想,林下风气是什么?谁又当得起林下风气之语?皇上这是说荣蕙只是闺房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而海兰珍有竹林七贤的风骨,在气质上远胜过她啊。” 睿礼一听如遭雷击,原来皇上用意在此!那岂非在皇上心中,他更看中海兰珍?他说了声要去找父亲,就让德容给他换了衣服,急匆匆地出去了。 德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淡淡一笑。是时候给大福晋和荣蕙浇浇冷水了。自从宫里见了驾得了赏赐回来,大福晋就一副皇子岳母的架势,荣蕙更是越见跋扈。她这一房的下人自以为得了势,在荣蕙面前纷纷奉承,背地里却趁机骄横不法起来。 德容拿了几个不听话的下人扎筏子,狠狠收拾了一顿,其中有一个是荣蕙乳母儿媳的弟弟,聚众饮酒窝赌,德容将他卸了差事,赶到郊外的庄子上去了。荣蕙受了挑唆,一状告到太福晋那里去了,说是她苛待下人。太福晋虽没有训斥她,却也是将她叫道跟前,数落了她几句。德容也知道,满洲的姑奶奶在家里一向是尊贵的,为的就是日后通过选秀和指婚,这些个姑奶奶有可能一夜之间大富大贵起来。德容也做过姑奶奶,如何不知道太福晋的用意。太福晋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息事宁人,也给荣蕙一个面子,让她将来万一显达了不要记恨娘家。 德容心下冷笑,要是没有这传言,还不好让荣蕙收敛呢。她想到了五阿哥找睿礼的事,心下一动,荣蕙现在危如累卵而不自知,真是愚不可及。 作者有话要说:更得慢啊 67 67、第 67 章 ... 67 和亲王府在前海西街,大门为五间,正殿为七间,后殿五间,寝宫两重,各五间。正殿脊安吻兽、压脊,其余楼房旁庑均用筒瓦覆盖,一眼望去,大气庄严。寝宫两重共分三路,中路是一个由十进院组成的功能齐全的大套院,东部是一个占地十多亩带荷花池的大园子,池心有水座三间,名“诗画肪”。花园西路最前面有一段城墙式的围墙,墙上辟券洞,额书“榆关”。墙两端接青石假山,榆关内有“秋水山房”、“妙香亭”和“益智斋”等建筑,弘昼的日常作息皆在这几处。 王府虽大,因是新开的府,下人却不多,都是昔日跟着五阿哥在宫里服侍的贴身内侍,库房、外书房和一应迎来送往事务,就有二十来个丫头婆子和杂役也是各府王爷相赠,一律只在二门外打杂,负责洒扫、上夜、喂马等杂物。因此到了夜间,诺大的王府却人影稀疏。 弘昼和刘安二人等着二更的梆子一过,立刻起身,匆匆往外走。刘安跟在弘昼身后,小声求恳着:“爷,今儿就别去了吧!您夜夜这样去探人家小姐的香闺,今儿已经第六晚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万一不小心让别人发现了,传扬出去让人家小姐怎么做人呐……” “闭嘴!”弘昼边匆匆往外走,边喝斥道:“要么你就闭嘴跟着爷去,要么你就卷包滚蛋!”弘昼心情极其不好,一连五晚蹲守在忠毅侯府,却根本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自和睿礼闹翻了之后,心高气傲的弘昼决定不再求人,转而带着刘安一夜一夜地潜伏在忠毅侯府,乌雅家几位小姐的院子更是被他踏了个遍,连因病未去西山的十小姐的院子都去过了。看到还在奶娘怀里的十小姐,弘昼的脸色真是精彩万分。刘安明知时机不对,极力忍住,但还是憋得肩头一耸一耸的。 现在看弘昼耐心用尽,刘安小声在后头嘀咕:“都找了这么多天了也没有着落,说不定根本没这么个人……爷那天起早了,一时眼花也说不定……保不齐就是没有缘分,保不齐根本不是睿爷家的人……” 弘昼不耐烦的听着他唠叨,也不打断他,两人翻墙出了府,八卫早已在墙外等候。弘昼和刘安上了马车,骅骝驾了车潜入夜色中。八卫出身军中,个个都是驾车的好手,一架双马并行的马车居然行动起来只闻浅浅的马蹄声。 刘安坐定,抬头却看见弘昼目光灼灼的眼睛,顿时吓了一大跳:“爷,您这是——” 弘昼挥手止住他道:“你刚才说什么?” 刘安吓得小心肝一颤一颤的,刚才他唠唠叨叨抱怨了许多,现在哪里想得起来。再说就是想起来了又如何敢说。他避重就轻地说:“爷,奴才方才想,咱们找了这几日都不见人,许是那位小姐不是睿爷家的人?” 弘昼若有所动,刘安放下一半的心,果然赌对了,他越想越兴奋:“爷,忠毅侯府的太福晋除了生有侯爷外,还有一女,嫁在镶黄旗副都统伍什图大人家里,哦,对了,对了,就是伍什图大人的福晋,她也生有一女……” 弘昼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如何不知伍什图生有一女,只是没想到伍什图与忠毅侯府还有这样的联系。想到这,他立即掀开车帘吩咐道:“掉头,去宝钞胡同!” 刘安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上。在忠毅侯府混了这几日,好歹已经熟悉地形了,这又要换新地方,还不知道是吉是凶呢。一行数人就这样匆匆潜入了宝钞胡同附近,因副都统府外的一侧有条小巷子,骅骝就将马车停入了巷内,转身对着车门恭声道:“爷,到了。” 车上的厚绸布门帘被一只修长劲瘦的手一把掀开,随即弘昼弯腰走了出来。此时二更三点的梆子已经瞧过,灯火俱暗,寻常人家早已安歇就寝,想来伍什图府也不例外。八卫分出去两卫去四周查看地形,另有两卫入府,其余四卫担任警戒。 刘安叹口气,要是皇上知道他赐下的赫赫有名的八卫被五阿哥拿来做这种偷香窃玉的勾当,不知道会不会肺都要气炸了。五爷做事一向喜欢剑走偏锋,说白了就是不着调,没想到在婚姻大事上也是如此。摊上了这样的主子,除了自叹命苦还能干什么呢?刘安很认命。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分,先前入府的两卫在围墙后朝刘安做了个手势,刘安马上低声道:“爷,可以进去了。” 刘安随即眼前一花,再仔细看时,弘昼已不见了踪影,他连忙也手脚并用爬墙过去,末了还靠着两卫在里面拉了他一把,才算安全落地,落下时却掉落了一片墙泥,引起了不大不小的动静。刘安再抬眼,发现弘昼正恶狠狠地瞪着他:“谁让你进来了?” 刘安忙解释:“娘娘说了,让我一步不离爷左右……”话音未落,弘昼已经拔步走人,余下两卫眼里尽是嘲弄之意。刘安素来和八卫交好,见两人鄙视他也不在意,跟在弘昼后面,过了垂花门,就进了后花园。 伍什图府的花园子不大,却胜在精巧,此时正值夏季,缠枝藤萝花盛开,满园皆是深深浅浅的紫色,淡香袭人。虽是进了内院,刘安眼睛却不停地往四处打量,见内院一个人影也没有,连上夜的婆子也不知去向,正要出声问,却见园子里太湖石假山旁,一个粗胖的婆子正双眼紧闭,歪倒在石凳上,灯笼却端端正正地挂在了假山旁的树枝上,知道这是两卫干的好事,刘安也不多言语,只回头瞪了两卫一眼,继续往前走。 走到花园深处,“萃锦院”三字赫然映入眼帘,刘安心头一震,知道这恐怕就是伍什图大人千金所住的地方了,回身看两卫已不见踪影,知他们是隐在四周,马上小声道:“爷,还是不要靠得太近吧。” 刘安还有话却没有说出来,此事事关吴扎库氏小姐的名节,如若有个闪失,传扬出去,伍什图大人也不是吃素的,五阿哥不一定有事,自己却别想活命了。 弘昼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道:“你怕什么?一切有爷做主,怪不到你头上。出了事,有爷顶着,砍不了你的头!” 刘安叹了口气,不再言语,随弘昼走到萃锦院前,借着树荫的遮蔽,弘昼目光灼灼地盯着大门。奈何里面人影晃动,仿佛在说笑,但就是没有人出来。 弘昼等了一刻不耐烦了,给刘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前几天的把戏,去墙角处制造些动静,引得人出来。刘安磨磨蹭蹭地走着,弘昼踹了他一脚,他才麻利地钻到墙根下,偷偷地砸东西。 果然,只砸了两下,大门就开了,一个穿着湖绿衫子的丫鬟模样的人出来看动静,马上一枚小石子如疾风一般敲到了她的环跳穴上,她当即惊叫一声软倒在地,叫声惊动了众人,于是“哗啦”一声,大门洞开,又有几人相继走了出来,走在最后的是一素衣少女,月牙色的衣衫越发衬托着肌肤如玉,精致的面容难掩气质高华,一双清眸透澈干净,仿佛扫尽世间尘土。弘昼一见,立时如五雷轰顶,一时又惊又喜:“是她!是她!就是她!”几乎要惊呼出声。 刘安鸡鸣狗盗毕,早已轻车熟路摸到了弘昼身后,朦胧中只见这少女仿佛有知觉般扫视了四周,当机立断,马上一把捂住他的嘴往旁边一拉,两人隐在山石后面。 刘安心中暗暗叫苦,不知道是否已露了踪迹。正好隐在内院的两卫见势不妙,已经立即在不远处表演了野猫逃窜的戏码,双方配合默契,见少女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刘安顿时松了一口气。 海兰珍环视四周,虽有轻微的不安感,但仔细一听并未有任何异样,于是暂且压下心头的疑惑,叫人扶起先前摔倒的梦泉,检视了一番,见只是扭了脚,便吩咐岚溪禀了周嬷嬷去拿几丸伤药来,等天亮了再去请跌打大夫。等岚溪要走时,又对她小声地耳语几句,然后一行人又进房去了。 此时弘昼已经想通了前因后果,懵了一会儿之后才想到,自己怕是办了件天大的错事,顿时心里冰凉,如六月天浇了一桶雪水,心里又急又气。 刘安见他脸色不对,又看萃锦院人影攒动,知道此时正是离开的好时机,马上回头要对两卫打手势,示意他们上前来将弘昼拖走,却不料腰间一麻,立刻如僵木动弹不得,他知道中了暗算,马上瞪向弘昼,却见弘昼对他愤恨的神色视而不见,一派成竹在胸的样子,心道不好,五爷这是要惹事了。 正在刘安与主子斗气间,萃锦院的门很快又开了,只见海兰珍竟然一步步朝着他们隐身的方向走来。刘安吓得半死,想逃跑却又动弹不得,不由得在心里把弘昼骂了个半死。 作者有话要说:叫大家久等了。。。 汗死!隔得时间太久,把弘昼的小厮名字搞错了,长风是睿礼的小厮,弘昼的小厮是刘安。OMG,现在改过来了,先前看过的恐怕如果要重复购买,请发个言,然后我再赠送积分。 68 68、第 68 章 ... 68 海兰珍走出院门,手内捏着一把棋子,心里却“砰砰”直跳,虽明知自己有武功,但因从未对敌过,不知自己到底功力如何,只有小心从事。刚才她已发现园内寂静无声,连上夜的婆子都不见踪迹,想是已经有了意外,在走进梦泉时,又直觉有人在窥视。她投鼠忌器,不敢立即出手,借着让岚溪去禀告周嬷嬷的机会,秘密吩咐她出了花园立即去找伍什图。正房离花园有一段距离,但海兰珍估量了一下时间,觉得岚溪此刻应该已经领着人在路上了,马上就要进园子了,于是放心大胆地走出去,想要一举成擒。 弘昼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步步靠近假山,马上一步踏出山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海兰珍顿时惊呆,还来不及惊叫,娇软的身子已经被人整个揽入怀中,修长而略带薄茧的手指已经挑起她的下颔,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略显憔悴却依然不失俊美的脸,一双俊目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一丝诡秘的笑意一闪而过。 海兰珍惊慌失措地瞪着他:“你、你要干什……”么字还未说完,双唇立即被薄唇密密封住,一双有力的臂膀收拢,不容分说地抱住她,热唇毫不迟疑地攻城掠池,没有半点犹豫。海兰珍的脑子里有根弦“铮”地一下就断了,她心道,糟了,这才叫一世英名毁于一旦,额娘知道了,怕是要哭死过去。 院外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已愈来愈近,海兰珍拼命挣扎,弘昼才松开这个吻。他灿然一笑道:“我叫弘昼,你现在是我的人了!”说罢飞快地掠走,几个起落之间,三个黑影夹着一个东西(那是肉脚的刘安。)飞快地越过围墙逃之夭夭了。 海兰珍晕生双颊,几乎全身虚软,凭她再如何冷静镇定,也从来没遇到过这么离谱的事情,现在还添了一样更头痛的事情,要如何对付闻讯而来的伍什图和大批家人护院。 伍什图瞪着她道:“人呢?” 海兰珍两手一摊,很干脆地说:“逃了!” 伍什图狐疑地看向四周:“逃了?往哪个方向逃的?一共几个人?” 海兰珍很光棍地说:“不知道!” 伍什图气得喘粗气:“你怎么会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就被福晋一把捂住,福晋扬声说:“不过是个过路的小毛贼罢了,逃了也就逃了。”然后吩咐几个青壮家人悄悄去府内外巡查一番,又叫人把中了迷香的婆子抬走并请大夫,随即众人就散了。 伍什图见状把福晋的手拉下,瞪着她道:“你这是干什么?这婆子中了迷香,分明不止进来了一个人!” 福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大声干什么?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女儿的院子里进了贼了?传扬出去,珍儿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伍什图顿时丧气,一涉及到海兰珍的事情,绵羊般的福晋就变成了狮子。他怒道:“敢打我伍什图府的主意,我要把那个胆大包天的混蛋剥皮抽筋!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福晋拉着他道:“小声些!究竟是不是贼还不知道呢。等那个婆子醒了,再使人悄悄地问罢,别张扬了!” 伍什图气冲冲道:“不抓住这几个混帐东西,我就白当了这副都统了!” 福晋转身欲走,看伍什图还立在当地咬牙切齿,又劝道:“你要做多少明天天亮了不能做的?何苦在这时候闹得天下皆知的?” 伍什图想想也是,点头道:“明日从骁骑营调些兵马埋伏在府里,要是不来人也倒罢了,来了人正好可以来个瓮中捉鳖!我就不信抓不住几个小兔崽子!” 这一夜注定很漫长。伍什图走后,福晋又进来屋,将院内的丫鬟从大到小好生敲打了一回,一时许诺只要她们尽心服侍就给她们涨月钱,一时又发狠如果不用心就将她们一个个卖掉,吓得一众丫鬟跪在地上胆战心惊。福晋细心察看了屋子,又将海兰珍好生打量了一会儿,见没有异样才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又道海兰珍今晚受了惊吓,怕夜里睡不安生,又吩咐绿菊去厨房叫人做一碗百合莲子羹来吃了,这才放心地走人。 海兰珍这里直折腾到半夜才歇下,躺在床上却又半点睡意都没有,晚上发生的事像放电影似的在她眼前闪过,一张俊美的脸总是在不经意中浮现。既然弘昼已经认定了要娶荣蕙,为何又来招惹她?难道他想坐拥齐人之福?想得倒美!她忿忿地想着,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伍什图出了萃锦院,小厮回报说大夫已经请来了,正在给中了迷香的婆子诊治。伍什图让人领路去了下人住的院子,大夫已经诊治过一番了,见到伍什图到来,忙恭声道:“大人来得正好,不然小的就要请大管家去请大人了。” 伍什图点头道:“出了何事?” 大夫指着桌上的一点香头道:“大人,这迷香不是寻常江湖上的下三滥迷药,中了也没甚么大碍,只是比平常睡得实些罢了。也不用开药,睡一觉明日自然就醒过来了。” 伍什图不是笨人,听出大夫话里有话,忙问道:“那你可认得这药?” 大夫沉吟了一下才道:“这是上好的‘甜梦香’,民间怕是没有的。” 伍什图听了不语,原以为不过是几个鸡鸣狗盗之辈,没想到又牵扯到了宫中之事。这下子反而不宜声张了,罢了,罢了,明日骁骑营也不用去了,把城外庄子上的护卫都召回来作护院吧。 折腾了一晚却不得不偃旗息鼓,伍什图心里格外郁闷,这京城的水太深了,荣华富贵人人想要,但也要有命来享。裕妃娘娘中意珍儿,但五阿哥着了魔似的要娶荣蕙,因此说动了熹妃娘娘,卫国公老夫人却又来作伐,为宁郡王求娶海兰珍。这关系错综复杂,怎一个乱字了得!宁郡王是谦谦君子,珍儿嫁给他倒也不失为一桩上好的姻缘,但皇上态度暧昧,虽赏了白玉如意却并未明说到底要指给谁,伍什图头一次觉得自己当初很可能是脑子进了水,好好的日子不过,搅进了现在这一团乱麻里。 他心事重重地起来进了宫,因为比平日略晚,东华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看见伍什图来了纷纷面露喜色。伍什图寒暄毕,由内侍引着往景运门而去,身后一大群人马上蜂拥而上,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这倒不是因为伍什图官大势大,实是因为先帝为消弭火患,特下旨规定,宫内除朝房及各门外,绝无灯火,因此百官只得“戊夜趋朝,皆暗行而入,相遇非审视不辨”。另外,按大清祖制,只有亲王、部堂长官、军机大臣和奏事处官员才有专人打灯引至景运、隆宗和内右门三处,其余人等就只有“借光”上朝了,方才在东华门等候的就是平日借来伍什图的“光”上朝的小官员。 伍什图进了平日等候上朝之处的九卿房,看里面似乎有不少人在喝茶等候了。大家在议论纷纷,看见伍什图来了,呆了一下,忽然闭口不言,面露怪异之色。伍什图心生诧异,开口问道:“诸位这是为何?莫非有何不妥之处?” 众人纷纷道无事,然后打着哈哈开始与伍什图寒暄。众人耐着性子等了许久也不见有内侍宣召上朝,正在猜疑间,总管太监苏培盛忽然来传旨,言道皇上昨夜看折至四更,染了风寒,今晨鼻塞身重不能起榻,因此宣了太医在诊治,早朝停一日。 苏培盛传旨毕,也不等众人打听消息,依旧面无表情地出去了,因他是圣上潜邸时的旧人,连太后也要另眼相看的,众人倒也不敢抱怨。 伍什图随众人出宫,此时天已大亮,众人小声地边走边议论,不时有只言片语传到伍什图的耳朵里,伍什图听得疑窦丛生,王霸之气发作,不管不顾地拉住身边一人道:“到底出了何事?你给老子说清楚?要不然,老子认得你,老子的拳头可认不得你!” 那人原本只是翰林院一个从六品的编修,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平日素与诗书打交道,最大的爱好也不过是与几个身在宗人府、太常寺的朋友闲谈,哪里见过伍什图这等有辱斯文的粗人,顿时抖得如风中的树叶。他的几个朋友皆是老弱病残之辈,品级又与伍什图差了一大截,因此看着伍什图在一旁凶性大发,也只得干着急,在一旁团团乱转。 伍什图偏偏不饶他,他只得一边抖,一边把自己知道的说了,说圣上今日罢早朝怕不是因为偶感了风寒,而是被五阿哥气到了。五阿哥从昨夜四更起就带人将宗人府翻了个底儿掉,连宗令都惊动了。五阿哥非要找出一个秀女的牌子,待宗令好言相劝,告知五阿哥,该秀女已经被宫中留了牌子,才将这尊瘟神送走。五阿哥出了宗人府,转头就跪在养心殿门口,非要见圣上。 “为何非要见圣上?”伍什图心中愈发糊涂,仍揪着老翰林的衣襟不放。 秀才见到兵,有理说不清。老翰林见伍什图面色稍缓,稍稍放下了心,虽对伍什图痛恨万分,面上却不敢表露半点。他抖抖索索地说:“五阿哥跪地不起,非要娶那个秀女,如不能如愿,就要剃发修行入佛门。皇上勃然大怒,骂他目无君父,忤逆不孝,让人打了二十大板叉了出去。”爱新觉罗一支素来与佛门有缘,谣传世祖当年在董鄂妃逝后甚至万念俱空,遁入空门。因此历代帝王对此皆讳莫如深。弘昼此言一出,确实触了龙之逆鳞。 老翰林边说边看伍什图的脸色,面上还露出同情之色。 伍什图眉眼一竖,小声喝道:“这次五阿哥要娶谁?” “大人的千金,吴扎库氏。” 伍什图呆了,手下一松,老翰林连滚带爬地逃出虎口。 69 69、第 69 章 ... 69 事态的发展开始峰回路转,向着诡异的方向狂奔而去。 伍什图直觉地感到不妙,依他的智商,打死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五阿哥一会儿非荣蕙不娶,一会儿又为了海兰珍情愿挨皇上的痛揍。上一次把自己折腾进了宗人府,这一次却是把皇上都气出个好歹来了。 伍什图闷闷地走了一阵,回过神来想找人再交谈一下,结果身边已不知什么时候起,一个人也无,放眼望去,被他视线扫到的众人与他四目相对之后,皆是虎躯一震,紧接着如同老翰林一般逃之夭夭,把伍什图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伍什图气冲冲地回了府,迎面碰上了侧福晋齐氏,齐氏正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牵着小儿子出来,看见伍什图回府,立刻娇滴滴地对着他撒娇,口里叫着老爷,要把伍什图拉到自己的院里去。伍什图此时哪里有这个心情,一甩手就把齐氏推到了三尺开外,闷声说了句:“一边待着去,别来烦我!”然后就进了外书房,又让管家去找了几个心腹幕僚去外书房议事。齐氏悻悻地站住了,根本不敢有怨言,只哼了一声带着小儿子走了。 待几个心腹进了外书房,伍什图将今日早朝的事情一说,大家立时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五阿哥此举又是何意,只有师爷沉吟半晌,似有所悟。伍什图的师爷姓邬,好像与当世有名的绍兴师爷邬思道还有着曲里拐弯的亲戚关系,自聘他为师爷后,不管是出谋划策还是代拟奏疏、处理案卷,皆有独到之处,几次呈上的奏疏条陈还得了圣上嘉许,这让伍什图得意之余,也不禁对其另眼相看。虽然伍什图武人心性,最是直肠子,性子还暴躁,但对这一肚子弯弯绕的邬师爷,还是颇为看重的。 此刻见邬师爷沉吟不语,伍什图耐心等待片刻之后才说:“此事邬先生如何看,可有应对之策?” 邬先生瘦小枯干,胡子稀疏实是一糟老头,却偏偏要做深沉状,半天才道:“东翁不妨以不变应万变。” 伍什图等了半天就等着了这么一句话,听起来不但有故弄玄虚之嫌,而且可操作性还不强。 他性急又追问了一句:“如何以不变应万变?” “东翁可知昨夜进园之人是谁?”糟老头子说话向来云山雾罩,伍什图直来直去惯了,自是马上接口道:“定是五阿哥弘昼无疑!” “东翁如何知道的?” 靠,你丫痛快说一句话会死啊!伍什图腹诽道。 邬师爷老神在在地说:“东翁昨夜并未抓到贼人,如何能说入园之人是五阿哥?东翁只要以府内进了贼为借口,按照原计划召回城外庄子上的护卫,昼夜巡查即可。” 伍什图等了半天总算等来了邬师爷的主意,但这主意还是透着不靠谱。马上有心腹之人又想到一事:“如若五阿哥再次入园,这护卫们是抓还是不抓?” 这话正好问到了伍什图心里。邬师爷悠悠然反问道:“你们说呢?” “当然是不抓了。那可是五阿哥,京城中的混世魔王,把他抓起来了怎么办?难道好言相劝之后又给放了?”一心腹道。 “那不抓的话,把护卫们召回来有何用?不如连护卫都不要动好了。”另一人道。 “邬先生意下如何?”伍什图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邬师爷伸手做了个抓的动作道:“当然是抓!怎么不抓?不抓着他怎么知道入园之人是五阿哥?东翁不但要抓住五阿哥,还要将此事狠狠渲染,不但要到皇上面前去哭诉,还要让全京城都知道,五阿哥为了见大小姐一面,不惜夜探东翁府上。” “如此一来,事情岂不是闹大了?”伍什图看着突然焕发神采的邬师爷发呆。 “此乃不破不立。东翁难道不想一雪前耻吗?”邬师爷循循善诱。 伍什图当然想狠狠地甩那些嘲笑他的人几个大耳光,可是此事有利必有弊,抓住了五阿哥闹到圣驾前,倒是可以早点让圣上下决断,可是却要再次拿海兰珍的名声说事,而且圣心难断,万一皇上要是迁怒,将海兰珍随便指一人家,福晋要是知道了,恐怕会与他拼命。 邬师爷看伍什图沉吟不语,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也不再劝,只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然后众人纷纷告退,留下伍什图继续权衡。 宁郡王那头的亲事是不用想了,他本是一个世外谪仙般的人物,要求娶海兰珍恐怕也只是略有好感而已,既不是情之所钟,也不是非卿莫娶,海兰珍婉拒了,他也就不再强求。京城这潭水已浑成一团,宁郡王自不肯随污浮沉,前几日就已向皇上请了旨,去南方寻洋菊佳种去了。原本他养的菊花分神品、逸品、幽品、雅品诸种名目,已达数百种之多,此时再去寻访,不过是借口罢了。 珍儿这里,宫中留了牌子,皇上也赏了玉如意,但终究没有着落,眼看着这半个月来皇上松了口,宫里各位娘娘都热情洋溢地参与到了指婚活动中,京城其他名门望族之间该娶的娶,该嫁的嫁,吹吹打打,迎来送往,好不热闹,自己家却是没什么动静。伍什图还好,福晋却是日日愁眉不展,赏了玉如意那日倒还好,谁知道过了几日福晋回了趟娘家,听闻荣蕙也得赏了玉如意,这下又不淡定了,回来找着他又哭闹不休。 伍什图内外交困,头痛不已。想到这,他立刻决定,索性就依了邬先生之计,干脆将事情闹大,破而后立。可是他忘了一条,这些绍兴师爷可都是胆儿肥的主啊,邬思道连皇上的亲娘舅隆科多都敢弹劾,还把人给弄得抄家、坐牢,这邬先生设计抓住五阿哥又算得了什么呢?使劲往大了闹还叫以不变应万变,要是“变”起来得是什么模样啊? 伍什图可想不到这些,他叫来管家,命他务必在晚饭前将城外庄子上的护卫全都召回来。待管家火速将人召回来之后,伍什图亲自将这二十多人编成三班,昼夜巡查府内外,将自己家围得有如铁桶一般,寻常人靠近三尺之内就会遭喝斥。 海兰珍看着阿玛下朝回来到现在,一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她带着梦泉和岚溪去上房找福晋,回来就见绿菊一脸紧张地迎上来。 “发生了什么事?”海兰珍问道。绿菊是她身边得力的大丫头,平时一向处事镇定,轻易不会惊慌,此时见她神色紧张已是极限了。 “书房多了一个柚木盒子。”绿菊言简意赅地说,同时将盒子拿出来。只见这盒子约有两指宽,一尺来长,盒盖上绘的是《溪桥探梅图》,闻者还有淡淡的柚木清香,约莫是内造的。 海兰珍接过盒子正要打开,绿菊忙阻拦:“小姐,让奴婢来吧!”边说边接过盒子,后退几步才打开,见没有危险才呈上来。 海兰珍就着绿菊的手看去,见里面是两枚玉簪,伸手拿起来却发现这玉簪似曾相识。细细查看后她猛然认出,这不就是自己丢失的两枚玉簪吗?其中一枚还是当日在外祖母家作客,外祖母拿了一盒的玉簪分送了各位姐妹,自己因当日穿的是湖水绿的衫子,得的就是这支“绿雪含芳簪”。只是这两枚簪子后来情急之下,拔了去制住惊马,已经折断了,事后又碍于众目睽睽,不好细细寻找,只好就这么算了,谁想到,它们居然转了一圈又出现在自己眼前了呢? 这两枚簪子通体晶莹透绿,中间断处已经被人用极细的金丝盘绕扭出缠枝梅花来,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原来断掉的痕迹,反倒与这金丝梅花相得益彰,成了地地道道的“金镶玉”了。 定是弘昼送来的无疑。难道他是在以这种方式赔罪,告诉自己他有眼不识金镶玉么?可是,现在才赔罪你不觉得太晚了么?海兰珍冷冷一笑,放下簪子,说了声让绿菊放回原处就不再看了。 绿菊迟疑了一下说:“小姐,不用告诉老爷吗?” 海兰珍看了她一眼道:“不用。放回原处就行了。”绿菊于是依言去了书房。 海兰珍走进偏厅,阳光照进一半的偏厅,光束中有零星的灰尘飞舞着。秋虫在窗外花丛中发出清脆声响,整个世界一片,很不真实。她坐在座位上,怔怔地不知道想什么,心里有点乱。 弘昼此时正趴在床上,看着身边服侍的人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不停地晃,立刻大发脾气把人全都轰走,只留下刘安贴身伺候,八卫向来是不离他左右的,但他们通常分作两班轮值,不管轮值与否都是隐在暗处,没有召唤是不会出来的,因此屋里清静了。自早上他触怒天颜被痛打了板子之后,回府没多久就停地有各路人马来探视,先是两宫娘娘派了总管太监,带了大堆药和补品来探视。其中一个太监还带了裕妃娘娘的口头斥责,因是自己的亲娘,弘昼也只得按捺住自己的性子听了,后来来的各路人马就多是看热闹的了,其中以刚从景陵代祭回来的弘历为最,他前脚刚进府,听了管事禀报说自己挨了板子,后脚就从府里出来直奔自己这和亲王府了。弘昼任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挖苦了个遍,理都懒得理他,最后忍无可忍,直接叫八卫把他赶出去才算完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更得慢啊,千万别着急。。。 70 70、第 70 章 ... 70 弘昼趴了不知道多久,派去外边执行任务的绿耳回来了,跟他当面回禀事情经过,表示自己已经依着他的吩咐,不露痕迹地将那个盒子放在了海兰珍小姐的书房里。 “然后呢?她发现了没有?”弘昼直起身子来,牵动了伤口“哎哟”一声又趴下了。他派了八卫中最爱八卦的绿耳去送盒子,就是指望他能带回点有用的消息。要是派的是一板一眼的赤骥或者骅骝去,他们肯定回来得比绿耳快多了,绿耳之所以没有及时回来,肯定是八卦之心发作,隐在暗处看接下来的动静。 果然,绿耳一本正经地回禀道:“爷,这事您还是别听了。”他一脸“我不想说你非得让我说”的神态,把弘昼气得要揍人。 磨蹭半天绿耳才道:“有个叫绿菊的丫鬟首先发现了这盒子,然后交给了大小姐。大小姐只看了一眼,笑了一下,就又让她放回去原处了。” 绿耳没有漏看海兰珍那个笑,冷冷的,还有点杀气腾腾的,不过,这话他打死也不会跟弘昼说。有些事,还需要当事人一点一点地去琢磨。他丝毫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说白了就是八卦之心发作,他要等着看好戏。 只看了一眼,笑了一下又放回去了,这是什么意思?弘昼趴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她没有猜出自己的赔罪之意?正巧刘安从外头送了太医回来,听了绿耳这话撇撇嘴,弘昼问他:“刘安,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您还猜不出来吗?先前皇上要把伍大人的千金指给您,您死活不要,宁愿挨板子、进宗人府也不肯娶她,让她成了全京城的笑柄,现在您轻轻巧巧地送个盒子去,连赔罪的话都没有一句,这事就算完了?”刘全早已按捺不住,差点要叫起来。 绿耳瞪了他一眼,心里骂道,混蛋!把话说这么直白干什么?爷这为爱痴狂的模样,我还没看够就被你小子给破坏了! 刘安回瞪了他一眼,心里骂道,混蛋!谁不知道你丫这恶趣味,就爱看人家辗转反侧,求之不得的痛苦癫狂样,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爷都为这事挨了两回板子了,再这么下去,我的脑袋也要不在原位了。 裕妃和熹妃娘娘早上派了太监来探视时,都单独有懿旨严加训斥刘安,骂他“尸位素餐”,成天跟在爷身边却不好好规劝他,任由爷在外头闯祸。训斥完了,熹妃娘娘宫里的那位还不阴不阳地说:“刘安,听说你有个妹子,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过两日领到延熹宫让娘娘看看,娘娘给指个好人家……” 刘安听得全身冷汗,熹妃娘娘这好意他实在是消受不起啊,他妹子今年才九岁,哪里就老大不小了?还没等那总管太监说完,刘安就一把抱住他的腿,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表示自己妹子还小,实在入不了娘娘的法眼,恳请公公代为陈情,末了又塞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那总管太监才算答应替他在娘娘面前分说分说。 经过这一吓,刘安哪里还有胆胡来,自是每天老老实实地伺候弘昼,心里有怨,因此每天板着脸进进出出地。 两人用眼刀交锋数次,绿耳一贯欺软怕硬,见不能用眼神杀死刘安,悻悻地走了,不知又隐到了何处。外头有人又送来了煎好的药,刘安端进来要服侍弘昼喝了,弘昼嫌恶地皱眉道:“放那里吧!待会再喝。” 然后盯着刘安问:“你说,怎么让她,让她……那个……” 刘安委屈地说:“爷,您都躺这儿了,就别再琢磨这事了好不好?回头等您好了,咱们进宫去求求娘娘,她们哪位出马也比您在这儿干着急强啊!” 刘安说的是大实话,可是自古忠言逆耳,所以弘昼大喝一声让他滚了。刘安万分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委委屈屈地走了。走到后花园,绿耳突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面前,一本正经地说:“爷又让你滚了吧?” 刘安恨恨地瞪他一眼,不理他,绿耳突然诡秘一笑:“你想不想知道为啥你回回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爷,最后结果却总是爷也骂你,两宫娘娘们也都骂你?” 这问的可是刘安的心声啊,他停住了,盯着绿耳:“你说为什么?” 绿耳道:“你想两边都不得罪,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你没听说过坊间有句俗语叫,‘顺得哥情失嫂意’,你既跟着爷,就不能再顺便听从别人,哪怕那人是爷的亲娘也不行!你明白了吧?整日开口闭口‘娘娘长,娘娘短’的,你到底是谁的人?哪家主子敢要你这墙头草?这也就是爷不计较而已!” 刘安瞬间明白了,可忠言逆耳,他也骂了一句转身又回去了。这回倒是心平气和了,但仍旧板着脸。他服侍弘昼喝了药,转身又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把绿耳和白义领进来了。 弘昼见了两卫大喜道:“你们来得真好,快跟爷说说,怎么让一个姑娘……嗯,那个……心甘情愿地……看上,不,嫁给你?” 白义刚从府外回来,还摸不清状况呢,听了这话一脸莫名其妙,只有绿耳心知肚明。 白义迷惑地问:“爷看上谁了,叫管家去她家说一声,抬进府不就行了?” 弘昼、绿耳和刘安三人都集体沉默了。 然后,刘安艰难地开口了:“爷说的那姑娘是伍什图大人的千金,海兰珍小姐。” 海兰珍和弘昼两人之间的恩怨简直称得上狗血天雷,白义作为弘昼的贴身八卫之一,自然是十分清楚。他看看周围这瞬间冷掉的场景,默默地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然后也沉默了。 半天白义觉得自己对这谈话的冷场负有一定责任,因此硬着头皮说道:“爷,兵法有云: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调动起她的情绪才是王道。”绿耳接口道:“女人永远崇拜强者,爷不妨将您平时英明神武的样子展示给她看,当她以仰视的角度去看你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就会发生。路遇不平,英雄救美什么的;仗义执言,不畏权贵什么的;扶危济困,胸怀天下什么的……” 白义和刘安内心凌乱了,爷英明神武的时候通常干的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上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当众殴打的是无辜路人果毅公讷亲,讷亲气得都要到宗庙去哭了,熹妃娘娘也不过在圣上面前说了几句,五爷就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五爷掌管修书处时,把印书的铜活字都给熔了,铸了铜炉、铜狮、铜仙鹤,不但自己府里摆着,还给皇上、两宫娘娘和宝亲王都送了去,结果事发之后也不过是被责骂几句,皇上叫了造办处重新刻了木活字来用,铜炉铜狮还好好地在府里摆着,也不见内务府来追讨回去……五爷的这些英明神武的事迹,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啊! 刘安心里默默地想着,听说伍什图大人虽然是武将出身,但海兰珍小姐可是连皇上都夸奖有“林下风致”的才女啊。要是依着绿耳的话去展现神马英明神武,那还不得被人家姑娘当场鄙视到死啊。还是别去人家那儿现眼了。 白义心里默默地想着,绿耳这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迟早要让爷揍一顿。 绿耳滔滔不绝地说完,不见白义和刘安附和,看了眼弘昼,只见他已经一脸怒容,见势不妙忙说:“爷,赤骥刚刚还找小的有事,小的先告退了!”说罢拉了白义和刘安一把,三人如临大敌地跑了。 弘昼垂头丧气地把头埋在枕头间,沮丧万分,有心去找海兰珍,却又动弹不得,虽说宫内行刑的小太监早已被刘安上下打点好,早已轻车熟路,可是二十板子下来也是痛得半死的。虽然第一时间就请了太医诊治,可要想半天时间就活动如常显然不太可能。按照太医的说法,怎么也得将养半个月方能下地,再养半个月方能出府,半年之内都不能拿刀弄剑…… 弘昼连一天都等不了,哪里能耐得住在床上一躺半个月?他立逼着太医要三天之内就能下床。刘太医在太医院做了二十多年院判,年老成精,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半年前还差点被海兰珍揪住胡子让他保证三天之内好,他不也照旧淡定地让她躺足了十五天?按照刘太医的理论,举凡撞到头,摔断腿,打破尊臀,那都是要躺半个月的,借着修身顺便养性,以免下次再出事还要劳动他大驾。再说,五阿哥这顿板子隔上次那顿还没超过半年呢,不好好养养,上上下下都不好交代。 弘昼郁闷地在床上趴了三天就已经是极限了,刘安给他叫了两个弋阳腔戏班子,天天在花园子里唱戏,东边是目莲救母,在十八层地狱里上刀山下火海地折腾;西边是刘彦贵卖水,与未婚妻黄桂英相会,声声带泪,字字泣血。府里的下人们看着这阵势,这哪是看戏,分明是要人命。除了苦命的刘安,早都远远地躲了出去。眼下主子心情正不爽,谁还敢到他眼前晃? 唱戏唱了三天,弘昼又烦了,天天一个人看也没有意思啊,他又想起那臭味相投的一干纨绔朋友,灵机一动叫刘安下了帖子,让八卫亲自去送,务必把这些人都请到府里来陪他。 刘安和八卫不负所托,还真把人都给请来了,就连上次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的睿礼也被李长松硬拉着过来了,板着脸喝了半日酒,过了午后就回去了。弘昼心内有愧,不敢强留,只得让刘安代送出府。其他狐朋狗友还算讲义气,连着两日都陪他在府内饮酒作乐,到了第三日才纷纷告辞。 71 71、第71章 ... 71 弘昼在府里折腾了将近十天之后,他的伤处也勉勉强强愈合了,可以下地走路了。这十天里,伍什图府中呈草木皆兵状态,连晚上路过院墙来觅食的野猫也被护卫们扔出的小石子瞬间击毙,上夜的婆子因为走错了路线,被树上弹下来的天罗地网给捆成粽子样,像杀猪一样地叫唤了半天才解开。不但丫鬟婆子进出府门均要被严格盘查以防夹带,海兰珍住的萃锦院更是被围得铁桶一般,恨不得连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去。这样半军事化管理下,府中倒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外人进来,只是无意中牵扯出几桩厨房采买的婆子中饱私囊的弊案来,把伍什图气得七窍生烟,再一打听,五阿哥挨了板子,太医去看过后说是半个月也下不了床,因此这十天里五阿哥压根就没什么动静——他就是想动也得动弹得了啊! 正当全府的人都要疯了的时候,祥瑞出来了。康雍两朝向来多祥瑞,动辄就是七星会聚、黄河澄清,要不就是嘉禾、瑞谷、神芝、耆草、庆云什么的都出来了。从康熙朝到现在,光庆云(五色祥云)就出现了三十六次,次次都是万民同贺,甚至湖州某家万蚕同织瑞茧一幅,茧大如瓮,也值得一贺。 这次,广西巡抚金洪上表称:郁林所属之富民乡藤厘坡忽涌瑞泉二穴,味甘色清,足灌田三千余亩。于是圣心大悦,命伍什图立即赴广西奉旨建祠,奉祀泉神。伍什图不得不匆匆忙忙收拾行装赶赴广西。他一走,自然把手下幕僚都带去不少,虽然交代了大管家让他继续让护卫们按班巡逻,但他一走,海兰珍就串通了福晋直接对大管家下令,借口庄子上有流寇出没,让大管家把护卫又分去一半去了城外的庄子上。于是府内总算消停了下来。 十月初二是蒋玉竹及笄的日子,因她是户部尚书蒋廷锡最小的孙女儿,府中给她的及笄宴办得十分隆重。蒋玉竹十日前就给海兰珍下了帖子,生怕她不来,又叫贴身丫鬟亲自拿着名帖又来请了一趟。因此到了那日,海兰珍带着备好的四色针线,跟着乌雅氏一起出了门。 到了蒋家,蒋夫人亲迎了乌雅氏去偏厅喝茶,正要让管事的婆子送海兰珍去花园,蒋玉竹已经忙忙地跑出来迎接了。两人数月不见,十分亲热,蒋夫人于是吩咐蒋玉竹好好招待海兰珍。 海兰珍和蒋玉竹两人相视一笑,亲亲热热地拉着手到内院去了,两人的丫鬟忙紧紧跟在后边。蒋玉竹边走边小声告诉她,范凝阳和荣蕙也来了,就在后花园的淇奥轩那里喝茶。只可惜苏蔚琴上月已嫁到了外省,不能来参加她的及笄宴了,只托人将她备好的礼物捎了过来。不过,今日的及笄宴恰逢各省督抚进京述职,因此处京城中的贵女外,也邀请了不少外地进京的闺秀,有的与海兰珍曾有过一面之缘,有的还是头一次参加这种宴请。想来是因为今日请了不少客人,两人身边路过的丫鬟婆子都神色匆匆。 正说话间,淇奥轩已经举目可见,海兰珍抬头看这飘逸风流的三个字,不禁脱口而出:“瞻彼淇奥,绿竹猗猗。”说完顿悟,这淇奥轩可不就暗含了蒋玉竹的名字吗,两人于是相视一笑,绕过花墙,正要携手进去,眼前突然一花,海兰珍细看时,却是荣蕙,她带着两个小丫鬟就站在她面前三尺远的地方,显然是等候多时。 蒋玉竹也看见了荣蕙,心里有些暗暗叫苦,不知道这刁蛮的大小姐等下又会闹出什么事来。她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然后笑对荣蕙迎上去:“六小姐怎么出来了?” 荣蕙笑笑说:“屋里人太多,坐着气闷,正巧有小丫头报说我的好表姐来了,我怎能不出来迎一迎呢?” 话虽然是对着蒋玉竹说的,眼睛却是看着海兰珍。 蒋玉竹正要再说话,海兰珍拦住她道:“玉竹,你今日客人多,你且自去忙你的,我和荣蕙说几句话就来。” 蒋玉竹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只得吩咐了小丫鬟在远处候着,自己带了另一个小丫鬟前去找与荣蕙同来的三少福晋德容去了。 荣蕙不等她走远就道:“明月留下,我与你主子有话要说。” 明月不依,海兰珍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少安毋躁,于是明月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虽未靠近,却并不离远。此时已值深秋,阳光灿烂却并不晒人,“醉花阴”处小径旁的银杏树落了一地的黄叶,映着尚未衰黄的绿草,黄绿相间,分外鲜明。 “现在,四下里都无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海兰珍淡然道,两人皆心知肚明所为何事,她也玩不来虚与委蛇那一套。 荣蕙冷冷一笑:“我的好表姐,好人都让你做尽了,我还有什么话说呢?我倒是想看看,一样爹生娘养、锦绣堆里长大的,一样延请名师、学了琴棋书画诸般本领,论家世、论长相、论学识,我哪一点不如你?凭什么你就有‘林下风致’,而我就只能是‘闺房之秀’?从小到大我就不服气,凭什么你海兰珍事事处处比我强?祖母偏心也就罢了,这天下人也都瞎了眼,看不出你是个表里不一、最是虚伪不过的女人么?” 说到激动处,荣蕙身体有点微微的发抖。 海兰珍有点惊讶,心高气傲的荣蕙难道一直把她当成假想敌了?她哭笑不得,试图让荣蕙平静下来:“荣蕙,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比你强,外祖母偏心更是无从谈起,你是外祖母嫡亲的孙女儿,又是从小长在她老人家身边,而我只是偶尔才去见她一次,于情于理,论亲论疏,外祖母都不可能会偏心于我。” 此言一出,荣蕙更加暴怒:“祖母要是不偏心,那为什么有好东西头一个想的就是要留给你?为什么一说你要嫁人,祖母就满心欢喜,轮到我了,祖母连提都不许提?还不是因为你曲意奉承,你阿玛四处钻营!五阿哥明明都说不娶你了,你还纠缠不休。这边勾着五阿哥,那边又牵扯上宁郡王!真不要脸!为了嫁入天家,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额娘说得没错,你们家从你阿玛开始,从上到下就没有不喜欢攀龙附凤的!” 海兰珍闻言大怒,这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啊!她怒气冲冲地瞪着荣蕙道:“荣蕙,你但凡还有点侯府小姐的体统,就请你到此为止。我阿玛做了什么,我又做了什么,不劳你和舅母操心。我和我阿玛就是再喜欢攀附,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男人而失了体面!” 海兰珍说完转身就走,真是糟心透了,只是出来吃个饭而已,也要遇到这样的极品。她气冲冲地寻了另一条路想往淇奥轩去,明月匆匆赶上来,看到她的脸色,一时噤若寒蝉,跟在她身后一声也不敢出。这件事说到底是两姐妹的意气之争,但传扬出去可是二女争夫的丑闻,她一个做丫鬟的,就是有再大的胆子,此时也是不敢多发一言的,唯有祈求老天保佑,刚才的话可不要被什么有心人听了去才好。 海兰珍只顾生气,盲目走了一会儿,却寻不到去淇奥轩的路,反而越走越远,有离了后花园的趋势,她赶紧停住脚,狐疑地看着四周,蒋玉竹留下的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了踪影,想来是人多事杂,又不知被哪个管事嬷嬷给叫走了。明月追上来,看着海兰珍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小姐,这里太僻静了,不如你在这里稍候,我去叫个人来指一下路,免得走到不相干的地方去。” 海兰珍点头同意了,明月随即快步沿来路返回去找人了。海兰珍叹了口气,并没有四下看淡淡地说了一声:“出来吧,你跟了我这么久不累么?” 她是很生气,也是走错了方向,但是并不代表她连起码的警觉性都没有,被人跟踪了这一路,她火气很大。明月都走了,她也没有什么可顾及的,刚才最丢脸的一面都被他看到了,还能有什么更差的事发生? 不远处的梅林中,穿着月白长袍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海兰珍闭上眼睛,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狗血,她咬牙切齿地说:“你满意了?看到两姐妹不顾体面,为了你口出恶言?你一直鬼鬼祟祟地跟踪我,看到我被骂得体无完肤,是不是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你还有什么招数?现在一并使出来,也好让我见识见识这京城第一纨绔的手段!” 弘昼没有出声。此时,他说什么都是错。始作俑者就是他,如果不是他认错了人,这一切又怎么会发生?“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他了。 海兰珍见他不说话,只默默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颀长挺拔的身材如同芝兰玉树一般。她心中没来由地一动,顿时心脏“砰砰”地跳得很快,如同大风吹过了一池静水,又如同一片落叶坠下深涧。她有点烦躁:“你为什么不说话?” 弘昼慢慢走近了才说:“我无话可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认错了人。从西山的桃花林里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的眼里就再没有过别人。我不该将乌雅小姐认作了你,又一意孤行闹出这么大风波来,让你受了无数的委屈。无论你骂我、打我,都是我罪有应得。但是,求你别不理我。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除非你去死!”海兰珍冲口而出就是这一句,说完她就后悔了。她看着弘昼的脸色变了几变,终究没有再说出道歉的话来。弘昼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眼里找出点什么来,半晌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好,如你所愿。” 他说完这一句,掉头洒脱地走了,留下海兰珍怔在当场,内心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他就这样走了? 72 72、第72章 ... 72 海兰珍简直不知道那一日她是怎么回家的。她浑浑噩噩地跟着紧随明月过来的三表嫂去了及笄仪式上观礼,又稀里糊涂地随着众人去吃了一顿不知道什么味道的饭,然后就跟着母亲坐车回家了。 福晋看她脸色苍白,一度以为她的头疼症又犯了,紧张得当场就想回府,海兰珍只得努力朝母亲笑笑,说自己只是受了一点风,用不着大惊小怪。福晋狐疑地盯着明月,明月心里哆嗦,也一口咬定小姐是在园子里吹了风。福晋将信将疑,好歹吃完饭,散了席连略坐一坐也不肯,跟蒋夫人告辞一番就带着海兰珍回家了。回到家又是一通请医煎药的折腾,海兰珍默默地忍受了,横竖大夫最后不过开了些理气补脾的药,吃不吃都无大碍。 第二日,海兰珍起了床,依旧怏怏不乐。她懒懒地倚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卷《归田录》,眼望着窗外发呆,书却是倒着拿的。明月被她打发出去了,绿菊去了福晋处回话,梦泉岚溪几个小丫鬟不敢招惹她,出来进去都是蹑手蹑脚地。 正在怔忡间,明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海兰珍游离的眼神终于看到了她,然后满怀希望地说:“如何了?” 明月快步走到还在她面前,附耳悄悄说了一句话:“五爷殁了!” 海兰珍惊得脸色煞白:他就这样死了?只是因为自己气急之下的一句话,他就真的去死了? 海兰珍愣在当场,眼泪唰地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明月见她如此,心下十分着急,又不好被别人看见,忙悄声劝道:“小姐,你先别着急,也许是钱三儿看走了眼了也说不定。五爷好端端地,一没病二没灾的,哪儿能一晚上就殁了?” “你不知道,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冲他说这样的狠话,我只是,只是不想他再缠着我而已,我并不是——不是真的想要他死……”海兰珍小声呜咽,哭得头都抬不起来。明月惊慌失措,小姐哭成这样,要是福晋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她吓得四处张望,结果看到绿菊从福晋那里回来了,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赶紧把绿菊拉进来,然后把门关得死死的。 绿菊先是摸不着头脑,接着看到正哭的海兰珍,马上朝明月凶道:“小姐怎么了?” 明月拉了绿菊进来就是想着绿菊平日聪慧稳重,能出个好主意,此时如何敢隐瞒,赶紧将她知道的都说给绿菊听了。只是,两人都不知道海兰珍口里死啊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问了半天,海兰珍才磕磕巴巴地说是昨天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一句:“除非你去死”,没想到今天弘昼就真的死了。 两个丫头听了都脸色发白,但绿菊到底年长,慌了一下立刻就开始怀疑,五阿哥一向荒唐,哪里至于听了小姐一句狠话就真的去死了。要这样,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见过痴情的,但没见过蠢死的。小姐是当局者迷,看不清罢了。 她当即立断对海兰珍说:“小姐,五阿哥到底是不是真的殁了,现在谁也不知道。福晋刚刚收到帖子去了忠勇伯府,现在家里没人,不如我们去铁狮子胡同看看好了。” 海兰珍马上站起身来,两个丫头服侍她匆忙梳洗了一下,然后明月到二门外叫钱三儿套了车,主仆三人坐了车直奔铁狮子胡同而去。 钱三儿驾车走得很快,海兰珍还是嫌慢,恨不得一气儿就到了。马车还在一里之外,海兰珍已经心慌得不行了,等到了胡同口外下车时,听得不远处哀乐声喧嚣震天,海兰珍的腿都快软了。两个忠心耿耿的丫鬟扶着她,一步一步地朝和亲王府走去,走得越靠近,哀乐声越大,到了门口,简直是震耳欲聋。 海兰珍到了门口反而坚强了,她挥手推开扶着她的明月和绿菊,慢慢地走进王府,两个丫鬟要跟在后面,被大管事拦在了二门外,只得一脸焦急地张望。 和亲王府里此时已是一片素白。二门外的左边,竖起一根约三丈的高幡,幡杆漆以杏黄色,柱顶则为金漆,上挂荷叶宝盖,杏黄寸蟒。幡下垂拂长约一丈的飘带,含引魂之意。府内搭了一殿一卷的起脊大棚,四面白幛环拥,几百面白纱帐幔在微风中漫天飘荡,棚内松狮、松亭、松人、松轿、纸扎金山银山、绸缎尺头、日用器皿、文房四宝、古玩陈设、马车、仆童灵人、四季花盆无不应有尽有,均是纸扎而成。垂花门前的左边,放着一付红漆黄绳的“太平杠”,32名杠夫衣帽齐整地在此待命,以防走水。 过了垂花门,东边是大觉寺的高僧,在喧闹的锣鼓声中双手合十念着《大悲咒》;西边是白云观的道士,也正在笙歌齐鸣地作法。府里的家丁全部身着孝袍,手捧木盘。盘内放些鼎、炉、瓶、碗等纸活,口内发出似哭似喊、有声无泪的凄怆之声,细听之下,众人皆在五音不全在唱着《龟虽寿》。 走过一层层的幛幔到了正厅,正中阶下摆满了各种法器,袅袅香烟笼罩下,案头是堆积如山的供品,还有几个婆子一边在间歇性地嚎哭,一边焚化着纸糊的祭筵、烟床、牌桌、戏出等物。 海兰珍含着眼泪往前走,越走越怀疑,这王府怎么透着诡异,说是在办丧事吧,众人怎么不见悲戚之色,只在府内干嚎?她走进正厅,一眼看过去,此时应该在金丝楠木棺材里挺尸的弘昼,不但好端端地坐在供桌后面,还皱着眉头对供桌上的供品挑挑拣拣,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看到海兰珍进来,弘昼顿时惊喜万分:“珍儿,你来了?!你是不是来看我的?我这是不是在做梦?”弘昼的声音有种不敢置信的惊喜。 海兰珍顿时一腔愧疚之情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怒气,她上前一把掀翻了供桌,大骂道:“混蛋!我来看你死了没有!”然后操起旁边几案上的供烛把白色的幛幔一匹匹点燃,一边点,一边愤怒地喃喃骂道:“我让你装死!我让你吓我!我烧了你这劳什子灵堂,看你还装不装!” 幛幔皆为易燃之丝织物,几乎是点火即着。海兰珍三两下已将正厅点得火光冲天,烟雾开始弥漫。 弘昼站起来开心大笑道:“我知道你是专门来看我的,我现在知道了,你对我也是有心的,要不然你不会过来!我太开心了!珍儿,只要你高兴,你随便烧好了!”海兰珍听了这话既难堪又恼火,一边点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不要脸!谁对你有心!” 刘安带着一群杠夫迅速赶来,见放火之人居然是海兰珍,而五爷就在旁边开心地看着,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心里叫苦,这两位闹的是哪一出啊?他对身旁的管事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前去将海兰珍拦下,弘昼已面露不悦之色斥道:“福晋要放火给我去去晦气,谁敢拦着?她哪怕把我这座王府烧了,我也乐意,大不了再盖一座!你们还不快滚!”刘安心说,您是乐意了,可皇上和娘娘们能乐意吗?他领着众人不敢退,说话间正厅已经烧了一小半,烟雾呛人,熏得人泪流不止。 海兰珍被烟雾熏得一边咳嗽泪流不止,一边怒道:“闭嘴!谁是你福晋!” 弘昼陪笑道:“现在不是,以后就是了!”看看正殿里的幛幔已被烧得七七八八,热浪灼人,所幸王府建筑均是以木立柱,柱上架梁,十分结实,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倒塌的迹象。 明月和绿菊在二门外见到府内烟火冲天,骇得不顾阻拦冲进来,一个抱住她,一个夺下她手里的灯烛,海兰珍被烟雾呛得晕了过去,两个丫头吓得顿时齐声惊叫。 弘昼变了颜色,上前一把抱起海兰珍,飞快地往后院走,边走边喊:“刘安,快去请太医!”明月和绿菊此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急匆匆地跟在弘昼身后走。 刘安慌忙将身上的孝袍扯下,转身就往外面走。八卫已指挥着杠夫们开始给正殿灭火了,到底训练有素,火势虽看着吓人却很快就被灭了,只是正殿的廊柱墙壁都已经被熏得漆黑,势必要重新修缮了。见主子有了事,府内喧天的锣鼓声也停了下来,和尚道士们都被大管事给安排到偏殿去了,整个王府都清静了。 弘昼将海兰珍放在了东一间的榻上后,两个丫头扑过去看到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脸上还残留着不知何时蹭上的烟灰痕迹,呼吸既轻且浅,生怕她就此醒不过来了,吓得伏在榻边大哭。王府的丫鬟婆子进来后,看到这情景均不敢上前。弘昼挥手让人把她俩架开,边让人伺候海兰珍梳洗,边安慰道:“放心,你家小姐没事,我的福晋可没那么容易死。” “放的什么心!爷的福晋如何奴婢们不知道,奴婢们只知道我家小姐现在生死不知!要不是五爷您弄的什么假出殡吓着我们小姐,我们小姐现在还好好地坐在家里喝茶绣花!我们小姐要有个万一,奴婢们也不活了,索性大家都没命!”急性子的明月爆发了,她担惊受怕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霍地站起来冲着弘昼就是一顿嚷嚷,说得弘昼哑口无言。 绿菊哭了一阵,见明月伶牙俐齿咄咄逼人也不是办法,赶紧擦干眼泪道:“明月,快别声张了,我守在小姐这里等太医来,你赶快去忠勇伯府上把福晋请来。” 明月应了一声,飞快地往外走了。不一会儿,刘太医到了,他看看周围白茫茫的葬礼现场,哭笑不得。进了内院东一间,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海兰珍更加奇怪,伍大人的千金如何会在五爷的家里? 他也不敢多问,忙上前看看了气色,又切了脉,问了原由才说:“小姐这是被毒烟呛到了,一时又急怒攻心所以晕倒了。所幸吸入不多,且毒烟并未入肺,吃几剂药清一清肺就好了。” 刘太医开了方子,随后又让人取来鲜大萝卜一个说:“将这萝卜捣碎榨汁,待小姐醒后将萝卜汁—次服下,能减轻症状。”他看看弘昼神色,笑笑道:“五爷可不要小看这萝卜。‘十月萝卜小人参’,萝卜不但有清凉解毒、除燥生津之用,危险时还可用它来救命。” 73 73、第73章 ... 73 东一间原是王爷和福晋大婚后才住的寝殿,室内阵设华丽而精致,各式家俱多用楠木制成,彩绘辉煌,十分炫目。棱窗与隔扇都有万字、蝙蝠、卷草等深浮雕纹饰,做工玲珑纤巧,图案浮凸生动。 海兰珍醒来后,见到的就是这样一间极致奢华的屋子。她刚睁开眼睛,还有点摸不着状况,转头就见到额娘急切的脸,她沙哑地问道:“额娘,这是哪里?” 乌雅氏担忧的神色顿时化作惊喜:“珍儿,你醒了?你要把额娘吓死了!快告诉额娘,头还晕不晕?嗓子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题,海兰珍也没有力气回答,只觉得嗓子像要开裂了一样,火辣辣地疼,一说话更像有无数把钝刀子在她嗓子里划拉,她皱着眉头咳嗽了几声说:“头晕,嗓子也疼。”福晋立刻说道:“好,乖女儿,你先忍着点,额娘带你回家。”说话间已有丫鬟端了白萝卜汁上来。乌雅氏伸手端了让海兰珍喝了,然后周围的人七手八脚地开始替她收拾,又扶了海兰珍下榻。一阵忙乱中海兰珍瞥见明月和绿菊头发散乱,双颊高高肿起,眼泪汪汪地。她立刻指着她俩艰难地问:“她们——她们——怎么了?” 乌雅氏看了眼两个丫头,咬牙切齿地道:“两个贱婢!回家再收拾你们!”两个丫头吓得浑身发抖。乌雅氏说罢众人簇拥着海兰珍母女俩就往外走。弘昼领着全府奴仆管事在后面恭敬地相送。 临出府前,乌雅氏看也不看弘昼一眼,只沉着脸对着身后欠了欠身子施了一礼说道:“王爷今日之情,臣妇感念在心,改日定当厚报!” 明明是致谢之词,弘昼却听得心惊肉跳。他不敢多言,眼睁睁地看着乌雅氏搂着海兰珍上了马车,海兰珍并未回头,一行人就这样坐着马车绝尘而去。 弘昼在门口目送良久,马车早已不见,他垂头丧气地连府也不想进,就这样怔怔地一个人站在门口的石狮子旁,大有成为第三只石狮子的迹象。刘安小心翼翼地说:“爷,回府吧!” 弘昼不动,刘安又说:“绿耳已经去跟着小姐了,有什么事,他会回来禀报的。”好说歹说才算把弘昼拉进府里。弘昼坐立不安,一时担心绿耳不会办事,打探不了有用的消息;一时又担心海兰珍刚刚清醒,还不知道会不会留有什么后遗症,接着又想到刘太医开的方子也不知道交给海兰珍家的下人带走了没有,一叠声地叫刘安快马加鞭把方子给人送去。 刘安在外头盯着人拆孝棚、幛幔,清道路,听了弘昼的话无奈地叹气:“爷,方子是您亲手交给夫人的,连药都一并给了,刘太医的话您也一字不落地讲给夫人听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何况,绿耳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再不济,您晚上还可以亲自去看一趟……”——只要您进得了副都统府就行,听说里面布了天罗地网,连上夜的婆子走错了路都被捆得跟粽子一样。刘安心里嘀咕着。 果然,一个时辰后绿耳回来了。弘昼大喜过望:“珍儿如何了?她好些了没有?” 绿耳的牙忽然很酸,就算是西王母给的灵药,也没有一个时辰就好的。五爷果然是自从清明节上了西山回来后就一直不大正常。 “爷,小姐虽然有点虚弱,但看着还好,倒是她那两个丫鬟,回家就被夫人打得半死。小姐连哭带求都没有用,夫人像是发了狠心,一定要打死她们,后来小姐急得要晕过去了,夫人才吩咐住手,把这两人扔到了下人房里,还不许请大夫。”绿耳脑子里闪过绿菊宜嗔宜喜的脸,有点可惜。 弘昼的重点显然不在这两个丫鬟身上,他听得海兰珍差点又晕过去了,顿时心疼,想了想又说:“不行,这两个丫头要是死了,珍儿势必要伤心。”于是打定主意,让绿耳和白义晚上等夜深人静了,悄悄地带了太医去给这两个丫头治伤,务必要让她们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海兰珍面前。绿耳领命而去。 王府的管事进来请示,问那些个和尚道士怎么办?大觉寺的高僧说一卷《金刚经》还没有念完,要亲自到弘昼跟前来念。 弘昼不耐烦地挥挥手:“走!走!每人打发五十两银子,把他们给我弄走!” “爷,您昨儿还请了几位老王妃来看戏,诚亲王太妃、庄亲王福晋还有怡亲王侧福晋都说要来看戏的,请爷示下。” 弘昼有点无言,昨天海兰珍说的那句话之后,他一生气,回来就让府里下人们准备丧事,又大肆发贴请了老太妃、老福晋们过府来看戏,现在正殿都烧了,戏还如何演,只能赶紧让下人送信,给各位老太妃赔礼道歉,许了择吉日再请。 “记住,府里走水的事,一个字儿也不许往外说!要是有半点风声露出来,摸摸你们腔子上长了有几个脑袋,够不够砍的!”刘安神情狠厉,一一安排妥当,连府里的下人都一律封了口,胆敢议论未来的福晋,别想活了。 府内上上下下经过这么一折腾,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管厨房的婆子来请示是否可以开饭了,大管事只得去安排,走了两步,门子又报宝亲王来了,大管事只得转身亲自去迎候。宝亲王弘历在门口下了马,进来看着这乱七八糟的王府骂道:“刘安,死哪去了?你主子呢?”大管事给宝亲王请了安,恭声说刘安正在五爷处回话。 弘历一眼就看见一个二品官员,正在费劲地脱□上的孝袍。弘历一把扯下他头上的孝帽喝斥道:“你不是军机处的章京罗铸康吗?一个朝廷命官,怎么跑来作这种事,还有没有体统?” 罗铸康见是宝亲王,哭丧着脸跪下说;“四爷,我是镶蓝旗下的包衣奴才,五爷是我的正主子,他叫我来为他哭丧,奴才敢不来吗?” 弘历厌烦地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快滚!” 罗铸康脱下孝袍走了,弘昼得了信迎出来给他见礼,弘历皱眉道:“老五,你这干的什么混帐事!这要让皇阿玛知道了,你还想活不想了?” 弘昼不以为意:“我又没有上告宗人府和内务府,皇阿玛不会知道的。再说,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去透露给皇阿玛知道?看我不活活折腾死他!”话锋一转又道:“四哥,你来得正好,你那海月书坊多少钱?卖给我吧!” 海月书坊表面上是一座书局,实际上还是弘历暗线总管之处。弘历闻言不悦,一口拒绝:“不卖!” 弘昼嘻皮笑脸地说:“四哥,谁不知道你那书坊暗地里还给你收集情报用?早不安全了,你还遮遮掩掩的,保不齐连皇阿玛都知道了,还不如卖给我算了!” 弘历顿时气得脸色发青,这海月书坊是京城最大的书局,他苦心经营了三四年好不容易才有点眉目,弘昼张口就说要。他如何不生气:“不卖!不卖!给多少钱也不卖!” 弘昼立刻收起笑脸,认真地说:“四哥,你可别后悔!你那书坊是干什么的,这可是阮总管透露给我的!”阮禄是养心殿总管太监,也是皇上身边得用的人,他透露给弘昼了,皇上还能不知道吗?说不定就是皇上借着老五的口来警告他。弘历闭上眼睛,罢了,罢了,还是卖给老五算了,还能得一人情。至于暗线那边,还是另寻门路吧。 弘昼从旁看了他的脸色,忙道:“四哥,你也不吃亏,我把天香楼换给你,那可是我手里最挣钱的酒楼了!一年能有二三十万两银子的流水呢,要不是四哥你,等闲人我还轻易不出手呢!” “好好地你要个书局干什么?你又不爱看书!” 弘昼扭捏起来,半晌才说:“四哥,你别管,反正我有用。” 是夜,弘昼怀揣着书坊契纸还有书坊上下人等的卖身契,带着八卫直奔宝钞胡同而去。八卫轻车熟路,警戒的警戒,探路的探路,不到一炷香时间一切打点完毕,弘昼带着刘安从后院翻墙入府了。八卫出自军中,一般的护卫设的陷阱又如何在他们眼里,一路上如履平地。 到了萃锦院门口,弘昼挥手让众人退下,正要自己单独进去,大门“哗”地一声开了,乌雅氏沉着脸缓缓走了出来,弘昼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只得站住。 乌雅氏眼神犀利地看着他:“更深露重,王爷所为何来?” 弘昼尴尬地说:“夫人,珍儿,她,可好些了?” “珍儿这两个字可不是王爷该叫的!还请王爷自重!“乌雅氏郑重地施了一礼又道:“王爷请回吧,小女不懂事,等我家老爷回京了,自会向皇上去请罪。后宅重地,事关男女大防,王爷还请不要再来了。送客!” 乌雅氏不由分说将弘昼请了出来,弘昼眼尖地发现海兰珍正站在远处廊下的阴影里望着这边,他顿时大喜,掏出契纸朝海兰珍喊道:“珍儿,你看,我把海月书坊给你买下来了!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你想看什么书,就让人印什么书!你好生养着,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海兰珍顿时哭笑不得,他怎么这么二啊!别指望他能有长进了。混世魔王要是有长进,母猪也会上树。她不搭理他,转身就进了屋子。 弘昼喊完话见海兰珍没有什么反应,乌雅氏又一副要生吃了他的模样,只得怏怏地随着管家出来了,刘安简直都想装作不认识他,太丢脸了!五爷在大小姐面前丢的脸加起来都够开个烧腊铺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部分史实(如军机章京罗铸康是否真是五爷的包衣奴才)由于查不到依据,参考了二月河先生的大作。 史实部分经不起推敲,大家不要细究,这货不是历史小说,这货是言情。。。 74 74、第74章 ... 74 和亲王苦求海兰珍而不得的传言开始在伍什图府悄悄传开,全府下人与有荣焉,自觉比王爷家下人高出不少等级,连说话都透出几分荣耀。明月和绿菊不在,几个小丫头都扬眉吐气了,变成全府下人竞相巴结的对象。虽然乌雅氏极力压制,但传言依然如同野火蔓延,几个回合间就传遍了京城内外。 “哎!听说,和亲王爷为了见你们家大小姐一面,连假出殡都搞出来了!”一赶车的小厮问道。 “真的吗?王爷真的这么荒唐?”另一府的车夫问道,然后马上围上来一堆车夫八卦。威武侯做寿,众府来贺,主子们进去赴宴了,下人们闲得无聊,喝过茶吃过点心之后就聚在一起说闲话。 伍什图府的小厮钱三眼神不屑地道:“当然是真的!可我们家大小姐连理都不理他!我们家大小姐那是多好的人!连皇上都夸奖有学问的!和亲王爷真是活该啊!谁让他当初有眼无珠,不把我们家小姐放在眼里来着!” 然后众车夫一齐感叹,八卦之兴越发浓厚,主子们的情史着实是最好的谈资。绿耳作为弘昼的“车夫”,也夹在众人中间默默地听了,然后叹口气、摸摸鼻子走开。 等夜幕降临,弘昼赴完宴要回王府时,绿耳听到的流言版本已经是:“和亲王为了真爱殉情了!”他默默地看了一眼车里应该已经“殉情”了的王爷,觉得还是不把这流言告诉他为好。 绿耳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特别是这人还是无聊又恶趣味的宝亲王时,他就一定会说。弘昼才刚刚进府,宝亲王弘历就堵在家里了。他不但专门跑上门来说了传言的最新版本,还相当恶劣地说:“老五,想不到吧?你未来的泰水大人根本就不喜欢你,她要将你的心上人远远地送走了!” 弘昼一听顿时着急,一把抓住弘历的箭袖:“送走?为什么要送走?送到哪里去?” 弘历拿扇子轻轻一推,化去他的劲道,笑嘻嘻地道:“老五,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枉你自称聪明,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想不到,你屡次去夜探人家宝贝女儿的香闺,破坏人家小姐的闺誉,她只打算把人送走让你找不到,没有告到皇阿玛那里已经很对得起你了!再说了,伍夫人也是大家出身,哪里容得了你这样的孟浪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觊觎她的宝贝女儿!况且,你千不该万不该,之前还闹了那么大一出誓死不娶的戏码,这让人家如何能相信你?” 一番话成功地让弘昼变了颜色,进而转身飞奔出去,弘历满意地点头,能让一向无法无天的老五吃瘪,这一趟果然没有白跑。 弘昼也不叫绿耳套车了,直接骑着马就往细纱胡同而去。深秋的天气很凉,但弘昼的身上却灼热得很,他的一颗心像冻在了冰里又架在了火上烤一样,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只觉得满腔的热血激动得就要飞出来。他不敢放慢速度,生怕就在他一迟疑间,海兰珍就已经被她额娘送走,从此再也不能见面。 等他快马加鞭地赶到伍什图府,闯到海兰珍的香闺里时,手里的马鞭子都来不及放下。面对着乌雅氏震惊到极点的眼光,他神情坦然地说:“夫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对珍儿说几句话!” 乌雅氏正要以不和规矩为理由来拒绝,海兰珍拦住了她:“额娘,我没事,你先回去,我和王爷说几句话就来。”乌雅氏万般不放心地走了,临走把她的心腹大丫头紫荷留下照顾。 海兰珍示意几个丫头都退下了,屋里顿时一阵寂静。 人虽然都走了,但弘昼并未放松下来,他脸上有种抑制不住的焦灼:“不要走!” 海兰珍微微一愣,随即想到刚才母亲拐弯抹角地来说,洛阳的表姨母下个月生日,让自己替她去一趟洛阳,将寿礼送上。海兰珍刚刚还在奇怪,自己何时有个表姨母在洛阳了?有也只怕是多年不同音讯了,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去拜寿,而且还是自己亲自去送贺礼?这明显不合常理。还没来得及细问,弘昼就闯进来了,想来是母亲打算将自己送走暂避风头,却不知怎么的被弘昼知道了。 她低头,拿着桌上未完成的荷包,用剪子将那穗子剪得长短一般齐,才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弘昼扔下马鞭子,一把上前握住她的手:“你太可恶了!我将我的整个一颗心双手奉上,你却依然弃如蔽履!我想尽了办法、百般地讨好你,你却依然将我当个笑话一样看!没错,我恨你!可我更恨自己,为什么当初在桃花林中没有拦住你!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弄清楚就拒婚!我就是一个傻瓜,即使你说的话就像利剑一样剜了我的心,但是只要你对我笑一笑,只要你跟我随随便便地说一句话,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就原谅你!你就是我致命的弱点。我恨你。但是一听说你要走,我不敢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我倒宁愿死在你的手里。对于你,我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即便粉身碎骨,即便死得很惨我也在所不惜!我问你,这和我还有什么关系吗?” 海兰珍怔怔地看着他,半天都没有回应。却见海兰珍低下头,片刻之后抬起头,已经是泪盈于睫,她努力想笑一笑,却失败了,弘昼心凉了半截,转过身正离开,只听到耳朵边传来天籁一般的声音,虽然小却仍然清晰的一个字:“有。” 弘昼转瞬之间就被狂喜淹没了,他倏地转身,一把抱住海兰珍,颤抖地用不敢置信的声音问:“你刚才说什么?” “有。你问我,这和你还有没有什么关系,我说‘有’。”海兰珍轻轻地答。弘昼已经心满意足到说不出任何话了,他紧紧地抱着海兰珍,再也不愿意和她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这本小说写到这里就结束了!还会有几个番外。 75 75、番外一 ... 番外一: 海兰珍把和亲王府给烧了! 伍什图修完泉神祠,快马加鞭赶到京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他的宝贝女儿,被皇上称赞有“林下风致”的京城第一才女,在和亲王府放了一把火,把人家的正殿都给烧了。伍什图听到这个消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心惊肉跳地听着乌雅氏的回话,虎躯震了又震,手里还提着马鞭子,恨不得当场就抽死这个不肖女。乌雅氏早有先见之明,海兰珍被她早早地就送到了外祖母家。海兰珍虽说刚和荣蕙吵过架,此时又去她家有点尴尬,但保命要紧,哪里还能顾得了这么多。 到了外祖母家,刚巧得知,荣蕙也去了她的外祖母家,而三表嫂德容已经在门口迎候了,海兰珍顿时大喜,讨厌的人不在家,喜欢的人又能朝夕相处,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她顿时忘了自己的烦恼,欢欢喜喜地随着三表嫂进了内院,去给外祖母请安去了。 伍什图听完回话,冷汗涔涔,顾不得梳洗,执意要进宫请罪。 “老爷,现在天都黑了,宫门早就下钥了。你这时候进宫,去了怕也见不到皇上。”乌雅氏温言劝道。 “你生的好女儿!今日-我要是不去面圣请罪,明日恐怕连命都没有了!“伍什图恶狠狠地说。 乌雅氏不敢违拗,亲身伺候着他换上朝服。伍什图骑马连夜赶到宫门前,递牌子请起。 很快宫中值宿的太监拿着他递进去的绿头牌又走了出来:“伍大人,皇上有旨,天色已晚,若无紧急军务,一切等明日早朝之后再说。” 伍什图在宫门口长跪不起:“烦请公公上复皇上,只说臣有罪,非向皇上亲身请罪不能蔽其辜。皇上若是不肯召见的话,臣就长跪不起。” 很快,值宿的太监回来了,说是皇上在养心殿召见。 虽是十月深秋,伍什图心中焦急,仍是汗流不止。听了内侍的回话,伍什图道了谢,擦了擦头上的汗,随着内侍去了养心殿。 进门又是扑通一声跪下,一叠声地请罪。 皇上正在批阅奏章,见伍什图大礼参拜又口称死罪,早知他来意,让阮禄去扶他起来,伍什图如何敢起,战战兢兢伏地不起,头也不敢抬,口称教女无方,以致她胆大妄为,闯下滔天大祸,请皇上降罪。 皇上闻言竟然笑了,对伍什图道:“古语有云,‘不痴不聋,不作家翁’,小儿女一时意气之争,管他作甚?卿又何罪之有?” 伍什图呆住,皇上这口气分明是与亲家说话。 “朕就与卿做一对亲家如何?老五先前得罪了你女儿,你女儿现在又烧了他的房子,不是冤家不聚头,恐怕天意如此。不如干脆就将他俩凑成一对,成全了他俩的这段姻缘如何?”皇上又笑着问。 伍什图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要不是怕御前失仪,他真的想晕过去以示庆祝。然后在他满心欢喜地叩头谢恩之后站起来时,他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然后耳朵嗡嗡作响,连日来赶路的辛劳、饥饿,再加上听闻祸事后的震惊和恐慌,再到圣上赐婚的喜悦,他终于不堪重负,如愿以偿地晕了过去,成为大清朝皇上亲家中晕倒的第一人。 76 76、番外二 ... 番外二:前世今生 宫阙深处,白云缭绕的灵镜台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伙对白衣青年说:“玉卮任性妄为,在昆仑山修炼时,因为毁坏玉膏,才被关在瑶池附近的悬圃。西王母本意是让她以待罪之身继续种出玉膏,但你却无故将她释放,惹怒西王母,才替她惹来此祸。玉卮本应下凡经历五次轮回,你却用偷梁换柱之计代她历劫四世。现在这第五世你如果再插手,西王母面前恐怕不好交代。” 白衣青年笑道:“月老多虑了,玉卮是西王母最宠爱的小女儿,从前莫说是毁坏玉膏,哪怕是捣毁王母琅风福地的事情也是做过的,最多也不过是下凡历劫一世就回来的,怎么这一次这样小题大做起来,要轮回五次之多?要真是这样做,玉卮岂不是仙根尽失,又要重新修炼?再者,玉卮曾于姜子牙封神时下界,手持天庭重宝素色云界旗,于封神一战立功颇多,战后陨落进入封神榜,成为掌握人间姻缘的红鸾星君。为何西王母不念旧功,一味严惩?” 月老摇头:“你有所不知,西王母有女五人,长者如华林、云林、清娥、瑶姬早已出嫁,所嫁夫婿皆是天界正神;惟有玉卮,因为最年幼,又兼曾去下界立过战功,王母爱如珍宝,唯恐其远嫁受苦,还不曾许配仙家。近来天界盛传东岳帝君金虹氏意欲为其子求配玉卮,王母闻其子品行不端,本不欲应允,却又不愿与东岳帝君结怨,因此才借故发难,将玉卮遣去下界轮回,待此事风平浪静再重回天界。” 相传盘古终世之时,有子名赫天氏。赫天氏之曾孙玄英氏有二子,长子名金轮王,无所作为;次子少海氏娶妻弥轮仙女。弥轮仙女夜梦吞二日入腹,后生二子,长子金蝉氏,后为东华帝君;次子金虹氏,后为东岳帝君。东岳帝君曾有功在长白山中,至伏羲氏时封为太岁,掌天仙六籍,地位崇高。他既是泰山正神,又是玉卮的叔叔。他来求配,西王母实在不好驳回。 实沈点头:“原来如此。东岳帝君虽品格端方,却未免教子不严。他的五个儿子下界以后化为五通神,荒淫无度,坏人名节,确实难以为良配。王母此举可谓用心良苦,就是不知玉卮能不能领会了。” 月老连连点头,当然,就算玉卮不能领会,不是还有他帮忙吗?当然,作为掌管三届姻缘的月老,他的确是阴险了那么一点点,趁实沈在天帝寿宴上一时贪杯,偷偷剪下他的一绺头发用红线与玉卮的头发绑在一起,现在他们俩的缘分马上就要应在下一世,他又如何不高兴呢?接下来只要说服实沈为了玉卮的下一世去投胎做弘昼,他就可以天天在灵镜台上看他们的连续剧了,唉,生活远比电视剧狗血啊!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感谢所有的还在看这本书的朋友们,没有你们,我真的会TJ了!希望你们对这个结局满意,希望我没有太烂尾!真的真的感谢你们! 爱你们的小柚!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书本网(www.bookben.cn) .com)